第1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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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著那道筆挺強悍的背影,若有所思:可祁炎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 深秋一日冷過一日,紀初桃還未來得及帶祁炎好好欣賞京都市井的繁華,便被一場綿長的冷雨堵在了府中。 這么冷的天,紀姝卻是來了。 一到秋冬季節,紀姝滿身舊病總是格外難捱些。乖巧清俊的內侍為她執傘提裙,不讓雨水沾濕她分毫,盡管如此,她的臉色依舊蒼白得宛若透明,烏發狐裘,渾身上下唯一的亮色便是那涼薄勾起的紅唇。 “二皇姐,這么冷的天,你怎么來了?”記得紀姝怕冷,紀初桃忙命宮婢將炭盆燒旺些。 “你把我送的那些面首都放出府了,他們無處可去,日日來我府上哭訴,擾得很?!奔o姝倚在坐床上,懶懶的樣子,笑著問,“我且問你,祁炎如何?” “祁炎?”紀初桃并未看透紀姝眼底的戲謔,只順手接過二姐懷里那只膘肥體壯的貍奴,再將一個手爐塞入她懷中,“他挺好的呀?!?/br> 除了偶爾有些冷冰冰的,看不透想法,大部分時候倒是相安無事。 “滋味如何?”紀姝毫不顧忌,語出驚人,“若非食髓知味,為何放著那十幾個美男不用,專寵他一人?” 紀初桃險些摔了手中的杯盞,杏眼下一抹桃紅,反應青澀得很。 一見meimei這副將懂未懂的模樣,紀姝便知她沒能睡上祁炎。也是,小廢物膽子小,尚未碰過男人,第一次要人,便要來了這么塊硬骨頭,怎么可能啃得下? 紀初桃并未領會到紀姝心里的小九九,只想著這些話若是傳入祁炎耳中,怕是又要連累他受辱,便豎起一根手指壓在唇上,難為情道:“二姐!下人們都在呢,你說些什么呀!” 紀姝滿臉恨鐵不成鋼的無奈,笑嘆道:“紀家怎么就出了你這么個小傻子?男人在床上可縱容不得,不給個下馬威吊著胃口,將來是要上天的,到時候你哭都來不及?!?/br> 她抬抬手指,示意身后的內侍。 那兩名清俊的內侍向前,將懷中一摞書籍畫卷擱在案幾上,又躬身退至一旁,乖巧得像個提線木偶。 紀姝媚眼風流,拿起一份畫卷,慵懶示意紀初桃:“過來,我教你?!?/br> 紀初桃心中警鐘頓響,“二姐要教什么?” “馴服男人?!?/br> 紀姝輕輕一笑,不待紀初桃反應,便將手中畫卷一抖,在案幾上鋪展開來。 畫中一對男女衣衫不整,攀附疊纏在浴池邊沿,像是在打架。然而等紀初桃定睛一看,那哪里是在打架?明明是在……在…… 紀初桃“呀”地一聲捂住了眼睛,纖細的手掌下,臉紅得像是熟透的蜜桃。 “你躲起來作甚?水里甚是舒坦,我還挺喜歡這個的,不過對你來說確實難了些?!奔o姝又拿出一旁的幾本冊子,一一攤開,“若是不喜歡,這里還有?!?/br> 完了! 紀初桃臉燒得快要融化,那些刻意被自己壓下的夢境畫面都著了魔似的在腦中復蘇,她又想起了夢中祁炎抱著自己時,鎧甲貼在她胸脯上的冰冷…… 以前她并不知曉那些畫面意味著什么,只是本能覺得難堪,現在……現在好像有些懂了。 太可怕了!祁炎想要用那種方式馴服她,所以她才哭得那么厲害。 紀姝撐著下頜,漫不經心地看著恨不得將自己藏入地縫的紀初桃。 這個meimei什么都好,就是太膽細溫柔了些,對一個玩物也舍不得下手。她若是生在普通人家也就罷了,在陰謀詭計堆積起來的皇室,心軟便是最大的錯誤。 “小廢物,把手拿下來?!奔o姝命令。 紀初桃搖頭如鼓,聲音藏在手掌下,悶悶的:“這都是些什么呀!二姐你太欺負人了!” 紀姝涼涼道:“祁炎是你的面首,若不能供你取樂,那留在身邊有何用?我看,閹了做太監到放心些?!?/br> “別!有用的!”紀初桃簡直欲哭無淚。 祁炎若成了太監,夢里的英雄也就沒了,到時候受苦的很有可能是她自己。 紀姝哼笑:“瞧你緊張的,不過一個玩物而已?!?/br> 紀初桃從指縫中露出一只水潤的杏眼,甕聲反駁:“他不是玩物,祁炎是不一樣的?!彼巧倌瓿擅?,功勛滿身的戰神。 聞言,紀姝眸中閃過一抹思量。 祁炎那小子野得很,滿腹心計,并非善茬,自家小妹在他面前就像是送入狼口的白兔,她不放心。 思忖之下,紀姝壞心頓起,從袖中摸出一個白玉瓷瓶遞給紀初桃:“他若不聽話,你便給他吃上一顆?!?/br> 紀初桃遲疑,直覺不是什么正經東西。 紀姝自顧自將瓶子塞入她手中,拉長語調道:“放心,沒毒,只是有些折騰人?!?/br> 下雨天黑得快些,紀姝留給meimei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便抱起貍奴起身離去了。 府中內侍開始張羅著掌燈,紀初桃一個人坐在案幾后,臉燙了很久,到底沒敢翻開那些不正經的畫冊。 正出神,挽竹自殿門外進來,稟告道:“殿下,祁將軍來了……” 紀初桃驚醒,像個當場被撞破壞事的孩童,匆忙用手去遮蓋案幾上的畫卷書冊,卻不留意碰倒那只藥瓶。 瓷瓶墜落,吧嗒一聲脆響,紀初桃忙起身去拾瓶子,明知祁炎不一定知道瓶子里裝的是什么,但還是驚出了一身薄汗。 “祁炎,天黑了,你來作甚?”紀初桃死死攥著那只瓶子,挪至案幾前擋住凌亂的桌面 ,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祁炎看出了她的反常,平靜問道:“不是殿下有令,讓臣酉時來見么?” 啊,對…… 可是,是要與他說什么事來著? 被方才這么一鬧,紀初桃一時想不起來了,便紅著耳尖軟聲道:“現在沒事了,你快回去罷?!?/br> 這種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感覺并不令人愉悅,祁炎劍眉微皺。 待祁炎和宮婢們都退下了,紀初桃這才長舒一口氣,將那些畫卷書冊隨意一卷,塞入了瓷缸之中,準備尋個機會偷偷拿去燒掉。 雨斷斷續續下了一天一夜。 三更天了,花街酒樓的燈籠還亮著。 宋元白打著長長的哈欠,百無聊賴地砸核桃玩,當核桃rou在盤子中堆出一座小山時,一條黑影自后窗闖了進來。 宋元白順手將手中的核桃朝黑影扔去,帶起凌厲的風聲,卻被對方輕而易舉地攥在手里,捏成碎屑。 “祁大祖宗,你可算來了!吃了一晚上的核桃,嘴都起泡了,你瞧!”說罷,他指了指沾滿核桃屑的嘴角。 祁炎帶著一身水汽,扯下蒙面三角巾,不耐地伸手將宋元白的腦袋撥開,聲線也染著雨水的冷:“東西帶來了?” “帶了帶了,你交代的事,我幾時不放心上?”宋元白從懷中掏出一個黑乎乎的硬塊,拋給祁炎。 祁炎單手接住,窮奇墨玉在燭光中折射出清冷的光澤。 “看你這身衣著,也沒缺胳膊少腿兒,三殿下似乎對你不錯?!彼卧追词执钤谝伪成?,打量祁炎的神色,難得換了正經的語氣,“你想清楚了?一旦用了這個東西,可就不能再回頭了?!?/br> 祁炎收攏五指,冷硬的眉峰上掛著水汽,嗤道:“我若回頭,紀妧肯放過祁家?” “也是?!彼卧最h首,想起朝中的爾虞我詐,不由嘆息,斟了一杯酒道,“瑯琊王雖有野心,卻差點火候,你和他聯手,怕是反而會拖累你?!?/br> 祁炎摩挲著手中墨玉,道:“當年幼主登基,紀因若有篡位之心,早在八年前就該動手。但卻他一直蟄伏,至今方有動作?!?/br> “這點,我也甚為奇怪,”忽然,宋元白似乎想到什么,“你的意思是……” “我感興趣的不是紀因,而是他背后那只大手?!逼钛醉怀?,將墨玉藏入懷中,將三角巾往臉上一拉,起身道,“走了?!?/br> “祁炎,”宋元白把玩著酒盞,玩笑般喚住他,“你有沒有想過,有一條捷徑,比你以身犯險要更為妥當……” 祁炎腳步微頓,知道宋元白所說的“捷徑”是誰。 但他沒有回答,僅是片刻的遲疑 ,便掀開窗戶躍下,消失在雨夜之中。 冰冷的雨很能鎮靜心神。 記得年少時,祁炎不理解為何祖父可以為了皇帝的一句話,便義無反顧地領兵北上,沖鋒陷陣。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大大小小幾十場戰役,祖父壯碩如鐵的身軀漸漸傴僂干癟,身上的傷痕一道疊著一道,幾乎看不出一塊好rou…… 他為大殷流盡了最后一滴血,彌留之際,祁炎跪在榻前問他:“值得么?” 祖父沒有回答,只用渾濁蒼老的聲音虛弱反問:“……炎兒,你有沒有遇見一個人,即使全天下人都辱你罵你,他也依舊會義無反顧地相信你?” 那時,祁炎的眼神是空洞的。 他十三歲就跟隨祖父出入戰場,不是因為忠君愛國,而是單純的征服欲。 “孩子,你心中沒有信仰啊?!弊娓敢徽Z道破。 祖父的“信仰”是先帝。 二十余年前,尚是皇子的先帝孤身一人闖入祖父的地盤招安,在全天下都舉而討伐的節骨眼上 ,以一人之力保下了祁家。 祖父沒念過書,只知道一句:士為知己者死。 對于祁炎來說,卻是迂腐至極。 先帝只是利用祁家奪儲,坐穩自己的龍椅而已,偏偏祖父看不出,一次又一次地上當受騙。 或許宋元白說得對,取悅紀初桃是完成計劃的絕佳捷徑,那個小公主太干凈單純,以自己的條件,完全可能將她握于股掌…… 但他沒有。 壓制這個瘋狂的想法,大概是他此生最大的善意。 第20章 救美 他是本宮的駙馬…… 一場雨過后,寒氣透骨,公主府上下都換上了冬衣。 今日是紀妧生辰,于長信宮舉辦家宴慶祝,紀初一早便起來梳洗打扮,因要進宮,她換了稍稍莊重些的妝扮,裙裾嫣紅,鬟發輕綰,兩邊各墜一對珠花,行動間搖曳生姿。 出了殿門,便見祁炎一身勁瘦挺拔的武袍負手而來,像是黯淡初冬里濃墨重彩的一筆。 紀初桃眼睛一亮,拉長語調喚:“祁炎!” “殿下?!逼钛纂S意抱拳,躬身時腰背線條極為好看。 “你隨本宮一起進宮罷。聽晏行說,十字街上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待午宴過后,我們一起去?!奔o初桃盛情相邀。 那晚她喚祁炎來就是為了說這事,結果被二姐那些不正經的東西擾亂心神,一時給忘了。 祁炎眸色一動。他感興趣的不是上街游玩,而是入宮。 紀初桃大概還不知道,光明正大帶一個“裙下臣”進宮,意味著什么。但對祁炎來說,興許會是個好機會。 “好啊?!逼钛状鸬?,斂眸蓋住眼底的深沉。 不知此番入宮,又會有什么“驚喜”在等著自己呢?祁炎壓下心中翻涌的陰晦反叛,有些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