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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瑞雙眸微閉,搓揉掌心佛珠,淡淡檀香飄來,在身旁縈繞不休。 赫鐘隱察覺不對,掌心在袖中收攏成拳。 他赫鐘隱不過一介草民,即便在將軍府待過數日,做了阿靖的師傅,也不會洋洋自得,以為自己真成了甚么人物。 此事與宮廷秘辛有關,壓根不是他能聽的,若知曉太多不該知道的······恐會惹來殺身之禍。 聽陳瑞的意思,朝中憂心將軍府擁兵自重,欲要收權將軍卻不肯放,此番要阿靖入朝,說是要一同教導,實際上······怕是要將人當做籌碼,令將軍不敢輕舉妄動。 想來也是,這龍脈是如此的風水寶地,卻不再天子腳下,而是在將軍府內,怎會不惹人垂涎,令朝廷忌諱重重。 之前將軍府以護衛龍脈為由擁兵自重,與朝廷形成岌岌可危的平衡,眼下龍脈被毀,若還是不肯交權,阿靖自不能留在府中。 可若真的交權,今后便是甕中魚rou任人宰割,再無自保之力,若是被人忌憚,尋個由頭投入獄中,更是連還手之力都沒有了。 莫非······陳瑞懷疑龍脈被毀,是朝中之人做的? 為何陳瑞會毫不在意說出這些,是真的不怕他泄密,還是······真對他如此信任? 對他說出這些,便是將他與將軍府綁在一條船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輕易不放他走了。 赫鐘隱站起身來,欲要尋個由頭離開,陳瑞回過頭來,虛虛向下壓壓,令人坐回椅子:“先生肯潛心教導阿靖,是我陳家的福氣,眼下局勢風云變幻,四周蠻夷頻頻進犯,朝中不會一直留著阿靖,總會放他回來。我只憂心阿靖年少輕狂,入朝之后若受人蠱惑,怕會迷失心性,現下他嫂嫂沒法管他,我的話他左耳進右耳出的,只有先生與他投緣,若先生肯留在城中,待他回來伴他左右,時時對他耳提面命······我便放心多了?!?/br> 赫鐘隱啞然失笑:“將軍此番著實強人所難,恕在下不敢答應。眼下阿靖年幼,未曾見識廣袤天地,愿稱我一聲先生,待他長大見識廣了,怎會甘心聽我說教?人生在世,爹娘親人都不會長伴左右,更別提萍水相逢之人了?!?/br> “于阿靖而言,先生可不是萍水相逢之人,”陳瑞道,“不信你去問問阿靖,若你前去辭行,說要離開這里,看看他是甚么反應?!?/br> 赫鐘隱怔住了。 龍脈剛剛被毀,夫人還未醒來,將軍要將他送入朝中,心心念念的少年消失不見,若是他再辭行······阿靖會受不住吧。 天色漸明,一縷日光爬入窗欞,星子隱入云間,月色墜入湖面,水中波光粼粼。 “因緣和合,虛妄有生,因緣別離,虛妄名滅,”赫鐘隱嘆道,“既是如此,既來之則安之罷?!?/br> 陳瑞松了口氣。 轉天他派人將陳靖喚入府中,將形勢與他道明,說要將陳靖送入朝中,這些話陳瑞想了一夜,說出口時仍然猶豫,擔憂陳靖才受了變故,還要去那龍潭虎xue,心里會承受不住。 他這邊慢慢說著,時不時觀察陳靖面容,陳靖垂頭立著,周身籠罩寒霜,眼瞳如被墨色浸染,透不出半分光亮。 “如此這般,你可愿前去?若你執意不肯······” “我要何時動身?”陳靖仰頭看人,笑出兩顆虎牙,“大哥與我交談,想必朝中已催得緊了,你說的這些我記下了,今后一定謹言慎行,不會再肆意妄為胡亂惹禍,令你徒增煩心?!?/br> 陳瑞未曾想到,弟弟竟會反過來安慰他,他這弟弟仿佛一夜之間長大,身上稚嫩褪了,笑起來飽含心事,不似先前那般自在。 “大哥記得給我買上糖葫蘆糖人龍須糕桂花糕百合酥等等,”陳靖舔舐嘴唇,“路途遙遠,快馬加鞭約莫還得幾日,沒點家鄉零食撐著,途中可太無趣了。唔,算了,糖人不要了,其余的多放些吧?!?/br> 陳靖竭力表現的歡欣雀躍,似是要去遠方游玩:“哥哥嫂嫂先生若想我了,便飛鴿傳書過來,自打出生我還沒去過皇城,想必那里有許多新鮮可看,若有好吃的好玩的,著人給你們全帶回來?!?/br> 陳瑞有心想再囑托甚么,可之前囑咐了幾個時辰,已是說的口干舌燥,甚么也想不出了,只得擺擺手放人離開,陳靖走到門邊,不知想到甚么,突然回頭看人:“大哥?!?/br> “嗯?” 窗外寒風涌過,卷來簌簌落葉,紛紛落在水中。 一道光沿門縫攀來,落在眉梢眼角,陳靖半面如渡金光,半面沉于暗夜,他咧開唇角,揚聲吐息:“哥,若旁人說甚么便信甚么,是不是會被當做傻子,再找不到知心人了?” “是,”陳瑞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問這做甚么?” “沒甚么,”陳靖扭過頭去,笑容轉瞬即逝,向后擺擺手臂,“大哥陪嫂嫂吧,我即刻便動身了!” 陳靖踏出門去,在聽湖小筑外停留片刻,坐在湖邊看向水面,水面結了半層冰霜,隱隱映出人臉,陳靖定睛看著,自己的臉漸漸變了,先變成金發碧眼的少年,再變成半身落雪的白狼,又變成身著釵裙的女子······ 噼啪一聲巨響,冰面被巨石砸破,四周家臣婢女紛紛側目,陳靖氣喘吁吁,額上熱汗直冒,手上被石塊割出口子,鮮血沿拳縫涌落,淋漓浸透草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