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恩
“把……把銀子和糧食交出來!” 四人同時睜眼,只見周圍有七八流民,漸漸熒四人休息的地方逼近,將楚熒四人圍住。 楚熒也是睜眼,一雙杏眼在月色之下顯得微微有些冰冷。 “嫂子你看,我沒說錯吧?!绷秩p聲開口對楚熒說,語氣中帶著淡淡的戲謔。 楚熒看得分明,幾人的手中拿著匕首亦或是棍棒,面上一半驚恐,一半憎惡。 略略沉吟,楚熒先開口,試探問道:“妾身同弟弟在外趕路,諸位大哥何必如此為難我一介女流?” “哼,看你們這樣細皮嫩rou的,定是被嬌生慣養大的富家子,又怎知我們這些流民的苦!” 楚熒出門在外,不過一身再簡單不過的輕便行裝,但言談舉止和周身的溫雅氣度卻是藏不住的,處處皆能看出良好的教養來。 又有流民開口,話中帶著藏不住的怒意:“你們這些官家人吃好的穿好的,我們這些農人卻要受苦!你們今日若不把糧食和銀子交出來,便休想離開這里!” “對!就算是魚死網破,也不能放這些富人們!” “……” 這幾流民說得義憤填膺,話中具是掩不住的真切怒意。 “上!綁了中間那個嬌小姐!他們就沒辦法了!” “保護少夫人?!弊o衛起身,神色凌厲,將楚熒護在中間。 楚熒雖能理解流民一路流落至此凄苦,卻有些不解為何他們帶著如此恨意,如今也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楚熒他們什么都未做,旁人卻是如此上來刁難,自然是要回應。 “應付得來么?!?/br> “嫂子放心?!绷秩逅鹕?,尚還沒長開的少年個子不高,一手扶上身側掛著的武器,“莫要小瞧了我們?!?/br> “莫傷到人,抓起來?!?/br> “是,少夫人?!?/br> 說罷,林三手執劍鞘,身形一閃,率先飛身出去,剩下二人緊隨其后,分別對上其余的幾人。 幾個流民見楚熒不過是個嬌滴滴的弱女子,身邊跟著個個子不高的少年,也是細皮嫩rou、一副儒雅模樣,本以為是有錢人家的軟柿子,身上定是能搜刮出不少錢財和糧食來,卻沒想到,碰上的,卻是難啃的硬骨頭。 棍棒與劍鞘相接,發出聲聲悶響,楚熒這頭雖是人少,卻絲毫不見半分弱勢來,手中雖有武器,卻是胡亂用蠻力揮舞,幾式下來,不見林三幾人落敗,卻見流民難以招架,節節后退。 這些流民具是青壯年男子,雖本有幾分力氣,這些日子來風餐露宿,一路走來損耗不少,再加之,楚熒身邊的林三自然不用說,武藝也算是江斜看著學出來的,那兩護衛,也是二皇子蕭宸身邊精心選出來的,就算是人數多,卻也難敵楚熒身邊三人。 “嘶……” 林三手中的劍鞘輕輕一挑,那身形最為敏捷、手持匕首想要奔向中間楚熒處打劫楚熒的男子,手中的武器便應聲落了地。那精瘦男子目光中劃過一絲怨色,剛想去撿落在地上的刀,林三的劍鞘看似輕輕拍在手腕上,那人登時面色一白,摔在了地上。 “快跑!這些恐怕都是官兵!” 那人聲音凄厲,連滾帶爬,想要后退。 “想跑?”林三冷笑,腳步輕盈,不過瞬息就到了那男子身邊,手中的劍鞘敲在那男子干枯的脊背上,那男子撲騰了一下,便又摔在了地上,睜大了眼睛看向身后長得內斂秀氣的少年,月色之下,林三的身子不高,卻顯得如鬼魅,那人張大了口,竟是嚇得說不出話來。 抓住幾個根本不會功夫、只不過靠著些力氣花拳繡腿的人,也不過就是一盞茶的時間。 楚熒和林三又重新支了火堆,兩個護衛將那幾人的手捆好了,帶到楚熒這邊來,那些流民灰頭土臉,但楚熒讓他們留了手,到底也未讓他們受傷。 那些流民被綁著,看向抬頭看向一旁施施然的楚熒,眼中卻有怨毒。 那護衛見這群人打劫不成,反倒還一副怨懟的神色,冷聲道:“還不跪下?!?/br> “哼,官貴人家有什么了不起?!庇腥说吐晳崙嵉?。 “不必?!背蓳u了搖頭,神情淡漠,卻無折辱他們的意思,“綁好就行,讓他們坐下說話吧?!?/br> 有些人眼中閃過些疑惑的光,又很快冷嗤一聲:“你們這些貴人,以為這樣就是對我們施恩了么,可笑?!?/br> 楚熒早就發現,這一路而來,見過的大多流民,明明素不相識,卻都對他們帶著或多或少的敵意和憎惡。 “施恩?談不上?!背尚π?,橘色的火光映的楚熒的臉溫和,“明明是你們要來打劫我,如今卻怨我恨我,難道這是我的錯了?” 那人一時語塞,面上卻又很快憤恨起來:“還不是朝廷和你們京城這些達官貴人,視我們這些災民為草芥,只自己貪圖享樂!你們這些人,都該死?!?/br> “說得對!都該死!”很快有人咬牙切齒地應和。 楚熒面上有些疑惑,同林三對視,皆是不解。 “朝廷視災民為草芥?你們這是何出此言?!?/br> “呸!你這樣養尊處優的嬌小姐能知道什么!可有把我們這些賤民當人看過?”方才持刀欲劫持楚熒的人恨恨地說。 楚熒看著這些并不領情的流民,不怒反笑:“你們也不想想,我若是不把你們當人看,你以為你們現在還能毫發無損地坐在這里?” “這……”那人啞口無言,“我們是為了生存劫富濟貧,而你肯定沒安好心——” 楚熒出身將府,也有幾分將府的果決手腕,站起身來,順手拿起身邊林三的劍鞘,在那些綁著的人驚恐的眼神中,用劍鞘挑起那人的臉,火光之中,女子一張精致的面孔和琉璃一般清澈的眸子更顯清冷: “天災人禍本就無常,我體恤你們一路流浪而來饑寒交迫,或許也是情勢所迫,故不傷你們。而我不過是趕路,是你們上趕著要來害我,卻口口聲聲我沒安著好心。做人應當懂得有所為而有所不為,因著自己流離失所,便生了害人之心,找盡理由掩飾自己的惡念,不覺得可笑么?!?/br> 那人被楚熒問得心虛,沉默許久,又掙扎著反駁:“……可雪災過去這么久,朝廷對我們這些災民視而不見,不也是事實么!” 楚熒心中疑惑,反問:“皇上重視雪災,何來視若無睹、放任災民之說?” “放屁!” 有人破口怒道,“今年西北雪大,整整一個冬天,我們什么都沒見著!縣令告訴我們,京城里自己都不夠揮霍,哪有糧食給我們這些賤民?!?/br> “京城里歌舞升平,卻看著我們這些平民孤苦流落,有這樣的朝廷,國之不幸??!” 楚熒聽這幾人震怒,幾乎所有人對朝廷都頗有怨言,越發覺得事情不對了起來:“朝廷早在去年十月,得了欽天監的預測,提早便提前撥了糧和春耕的種子過去,前前后后至少也有三次?!?/br> “哼,你們這些盡會給朝廷說好話的走狗,死有余辜!” 那些人越說越激動起來,言辭之中,具是對朝廷的不滿,又白了面前的楚熒一眼,“你這種養在京城里的丫頭片子能知道什么?定是京城里那群狗官粉飾太平!” …… “諸位,可能聽我說一句?!贝侨喝私K于罵得冷靜下來,楚熒這才開了口,“關于朝廷是否有給北地送去賑災的物資、可有把諸位當成草芥視若無睹一事,旁人或許不知,但我最為知曉?!?/br> 嬌養在府邸里一介女流能知道什么?楚熒話還沒說完,就有人冷嗤一聲,“還不是因為你們也是踩著我們這些百姓的血rou,吃著朝廷的紅利,才能這般維護這破朝廷?” “我當然知曉?!背纱鸬媒z毫不由旁人質疑,“我的公公在朝為官,幾次進言,讓皇上提前撥糧。而皇上也早在去年,便派人送了御寒的衣物和糧食過去。朝廷,從未有一刻,想要因這享樂,就放棄這個國家的子民?!?/br> 楚熒一席話說得平靜又堅決。 “這……”有人面露迷茫和遲疑,“可是我們確實連一粒米都未曾收到,你又如何知敢說朝廷果真是送了糧食來?” 楚熒方才還顯得清冷的面上,在提到整個人時候,便有了些許暖意?;鸸庾谱?,映亮了她一張好看的的面孔:“諸位或許不知,我夫君便是負責向北地運送災糧的——大家一路走來,或許也見過?!?/br> “妾身此次,便是要去尋我夫君,護他一同前往北地,為北地的人運送糧食的?!?/br> 云影浮動,月光明滅,四下安靜,唯有火星迸濺的聲音。 或許有人不信,但是看著面前這樣一個看起來柔弱的女子,站得筆直,話中皆是不容置疑,幾人面面相覷,卻硬是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見無人應話,楚熒輕嘆了一聲,又重新坐回火堆邊,漂亮的手指挽了碎發到耳后,平靜問道:“諸位若是愿意,可能同我講講,北地如今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 詢問了很久,直到天色已經漸漸由墨黑變成了青藍,楚熒才將北境的情況了解了各大概。 “嫂子,歇會兒吧,再過一會兒就要趕路了?!绷秩嗔巳嘌劬?,已經有些困頓。 楚熒有些凝重,卻還是笑著應下:“還能再休息一個時辰,怪我忘了時間,你還在長身體的時候?!?/br> 第二日一早,天泛了魚肚白,幾人又要上路了。 因著這邊有幾個試圖打劫路人的人在,楚熒也不放心讓他們就這么繼續行路,便由兩個護衛看著,押送帶回京城。同時還要帶回去的消息,便是北地災民大多對朝廷懷著怨恨,除了接濟和安頓,也要提前防著有人尋釁滋事。 —————— 日頭上來了些,江斜率領著的糧隊,距離李城,不過也就不過還剩幾十里的距離。 “主子,你看后面有人?”江斜身邊跟著的侍衛謹慎,看見后方有兩人策馬向前過來,“似乎是二殿下身邊的人的打扮?” “世子?!辈贿^片刻,那兩人策馬趕上江斜。 “你們怎么來了?!苯眴?,手中握著韁繩,慢悠悠地問,“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少夫人讓屬下帶話,提醒世子,過了李城之后山勢險峻,怕是會有人埋伏?!蹦侨斯Ь吹?。 江斜勾了勾唇角:“阿熒竟同我猜得相同?!?/br> 最重要的是,自家小姑娘因為擔心自己,竟叫人給他傳了消息來。 ——這就是被人擔心的感覺嗎。 “那個,世子……”又護衛又開了口。 “還有別的事?” “那個……少夫人可能再過一會兒也到了?!弊o衛一五一十地稟報。 “知道了?!苯钡鼗?,還沉浸在方才自己有被楚熒關心的愉悅里。 身邊的侍衛見江斜怕是戀愛腦的病怕是又要犯了,嚴肅地開口:“主子,他說,少夫人再過一會兒,也要到了……” “……?” ※※※※※※※※※※※※※※※※※※※※ 點個收藏叭小可愛們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