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鐘遠山看起來不如昨天那么精神了,想必昨夜也是左思右想,反復考量,沒有睡好,但他身上那股懾人的氣勢仍然沒有減弱。 他開口便說:“皇上甫一登基,便著力于打壓諸王,收回兵權,更與北狄王呼兒哈納簽訂了友好協議,約定未來十年內互不侵犯?;噬鲜歉哒斑h矚的,他早就料到你們會反,會來求我,求鐘家,先帝在位時,我手握江南三州超過五萬的兵力,包括一萬水師,可現在皇上只留給了我八千水師和不到兩萬的騎步兵,宣州卻有足足三萬兵力,再加上朝廷隨時可能從其他州增調兵力支援宣州,甘州軍有八萬,萬州軍有兩萬,再加上京城還有六萬禁軍,加起來是江州軍的十倍都不止,你們倒是告訴我,這一仗要怎么打?” 崔繹心中暗嘆一聲,鐘遠山果然一上來就是重棒當頭,真是一點情面也不看。 持盈不慌不忙地露出微笑,說:“論兵法,就算是王爺也未必及得上二舅,我就更不用說了,所知甚少,說不出什么道理來,只是這打仗,人少打人多,未必就不會贏,往遠了說,史書上以少勝多的戰役也不少,我叫不上名字,二舅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往近了說,去年夏天虎奔關之役,燕州軍以良莠不齊的兩萬兵力,拒北狄十萬雄兵于關外,不正是最好的例子嗎?” 她的話中不可避免地摻了些夸大的成分,但都無關緊要,虎奔關之役燕州軍以少勝多是板上釘釘的事實,是沒法否認的。 “虎奔關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關外地勢不平,不易展開大規模攻城戰,再加上夏季塞外少雨多大風,只要燒了北狄人的糧草,退敵自然不在話下,”鐘遠山顯然也是有備而來,沒有被她反將,而是一語道破了虎奔關之役取勝的天時地利,又將宣州與之相對比,“反觀宣州,雖多丘陵,但地勢起伏不明顯,適宜平原會戰,宣州又有大楚糧倉之稱,倉中糧食足以支撐一年以上的持久戰,而且他們為主我們為客,我們非但不能故技重施,在糧草上打主意,反而要提防朝廷釜底抽薪,切斷江州軍的糧草補給線,到時候兩面夾擊,背腹受敵,下場,不用我再說了?!?/br> 持盈統共沒看幾本兵書,更沒有實戰經驗,被他這么一說,便垂下了頭,不知該怎么辦了。 崔繹卻是打過不少硬仗的人,稍加思索便說:“我對宣州地形不熟,二舅說宣州多丘陵,那就總有適合伏擊的地形,朝廷人多,我們人少,就不要和他們硬碰硬,可以采取迂回作戰,弓箭手預先埋伏好,然后以退為進,誘敵深入,騎兵高處沖鋒,步兵外圍阻截,蛇雖長,斬作數段也就好對付了?!?/br> 鐘遠山又問:“那糧草問題你怎么解決?” 持盈試探著問:“就地解決?我記得兵書上說以戰養戰,攻下一座城,不就有糧食了嗎?” 鐘遠山立刻肅然駁斥:“那不一樣,若是農民起義、征伐蠻夷,可以不顧后果不計代價,只要勝了就行,這時候以戰養戰是最好的選擇,可起兵造反不一樣,打仗的時候你掠奪的越多,就越容易失去民心,而且你還必須考慮這個爛攤子將來如何收拾,宣州一年的糧食產量是北方四州之和,一旦因為戰事耽誤了農耕,來年便有數十萬人要餓肚子,到時候北狄人趁虛而入,剛到手的江山,就又白送出去了?!?/br> 持盈大窘,忙道:“是我錯了,沒考慮周全,二舅說的是,不能打出一個爛攤子沒法收拾,王爺的本意也是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康,如果再弄得民不聊生,那反而是罪過了?!?/br> 鐘遠山哼哼冷笑,手一抄,慢悠悠地說:“只要是戰爭,就必然會民不聊生,如果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康,就不該造反?!?/br> 115、又添助力 鐘遠山哼哼冷笑,手一抄,慢悠悠地說:“只要是戰爭,就必然會民不聊生,如果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康,就不該造反?!?/br> 崔繹眉頭猛地一聳,顯然是被這當頭的一盆冷水給激怒了,下意識就要大著嗓門頂撞回去,持盈趕緊咳嗽一聲,提醒他不可沖動。 鐘遠山嘴角浮起一絲笑意,似乎覺得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十分有趣,但也不說什么,靜靜等著他們作答。 “二舅……此言差矣?!贝蘩[忍了半天,終于把火壓了下去,聲音盡量平靜地說。 “哦?愿聞其詳?!辩娺h山一臉很感興趣的表情,靠在椅子里,讓他繼續。 崔繹深吸一口氣,說道:“皇兄權欲熏心,早在父皇還在世時他便在朝中結黨營私,排除異己,算計手足,謀害親子,父皇駕崩以后,他更是迫不及待地要獨攬大權,我這個與他向來不和的兄弟自不必說,從小與他關系親厚的老三也被他逼死,現在連他的生母懿明皇太后也朝不保夕,這樣一個冷血無情、殘忍多疑的人坐在龍椅上,天下真的能太平嗎?” 鐘遠山很明顯地沉默了一下,繼而反問:“三王爺是被皇上逼死的?他連太后也不信任?” “是,”崔繹起身,恭恭敬敬地對他鞠了一個深躬,“圣人有云,眼中不能容人者,心中如何容天下,請二舅為大楚江山社稷考慮,為天下蒼生考慮,莫要被眼前短暫的太平迷惑了雙眼,現在除了我,已經沒有人能阻止他了?!?/br> 他的話說完,書房里安靜了足有一盞茶的時間,鐘遠山的臉上再看不到先前那些刁難和玩味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和鄭重,他沉思過后緩緩點頭:“你說的的確有道理,不過你剛才那句‘眼中不能容人者,心中何以容天下’,是哪位圣人說的?我怎么從來沒聽說過?!?/br> 崔繹厚顏無恥地回答:“是愛妃晨間對我說的?!?/br> 鐘遠山:“……” 持盈:“……” 鐘遠山繃著臉道:“哦,原來是長孫夫人教你的,我還以為王爺經歷了這么多事有長進了,沒想到今天這些說辭都是提前背好的,專門等著演給我看?!?/br> 崔繹一下子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好好的氣氛突然變得尷尬起來,持盈一著急,匆忙間便口不擇言:“沒有的事!二舅多心了,王爺說的那些都是心里真實的想法,和我沒有關系,我已經很久沒讓王爺背過書了、呃……” 鐘遠山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看來長孫夫人以前讓王爺背過不少書啊?!?/br> 持盈弄巧成拙,直是張口結舌,欲哭無淚,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孰料鐘遠山非但沒發怒,反而仰頭大笑起來,那笑聲開懷舒暢,聽得二人面面相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很好,長孫持盈,你很好?!毙^之后,鐘遠山一手拍膝頭,沉聲道。 持盈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能干笑兩聲。 鐘遠山從椅子里站了起來:“我記得上一次見到應融,他還是個六歲的小孩兒,玩心未泯,滿腦袋只有彈弓摔跤、刀槍棍棒,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根本不像個能成大器的人,卻不想二十年過去,竟能被你調教成了如今的模樣,不用背書也能一大車一大車地往外抖大道理,實在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有你在他身邊,我相信爛泥也總有扶上墻的一天?!?/br> 持盈頓時欣喜若狂:“這么說二舅答應助王爺一臂之力了?” 鐘遠山到此刻終于露出了笑容:“末將鐘遠山率兩萬五千江州軍,今日起歸順武王殿下,愿為王爺肝腦涂地,死而后已!”說著一撩衣擺,單膝跪在了他們面前。 持盈高興得心都要飛起來了,正要說什么,就聽身旁的崔繹陰惻惻地問:“二舅說誰是扶不上墻的爛泥?” 鐘遠山身體一僵,崔繹卻先哈哈大笑了起來,大步上前雙手扶起了他,堅定地道:“二舅放心,甥兒定不會辜負你和母后的期望!” 接下來的談話,才真正算是謀劃,鐘遠山不愧是大楚的優秀將才,和崔繹不同,他沒有被重點培養過,所有的本事都是在一次次實戰中磨練出來的,考慮問題也更為周全。他的年齡幾乎是崔繹的兩倍,打過的仗也比崔繹要多,更難能可貴的是,他生在江州長在水邊,能夠訓練并指揮水師,這是燕州陣營中獨一無二的,江南三州、中原四州水系發達,一旦開戰,水上作戰就是不可避免的,有了鐘遠山,崔繹的勝算大大增加! 因為決定了要助他們,鐘遠山不再有所保留,展開地圖詳細地與崔繹討論起了要如何逐步蠶食宣州,使燕州、宣州、江州連成一線,形成穩固的大后方,與朝庭抗衡。他的許多對敵策略都是持盈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有些連崔繹都沒聽說過,說是商量,其實等于是來學習,先前鐘遠山刁難他們的問題,其實他自己都已經想好了應對之招。 甥舅二人越談越投機,持盈從一開始還能插上幾句,到后面變得眼里轉圈圈,什么都聽不懂了,不得不感嘆打仗這活真不太適合女人,自己還是老老實實去研究怎么讓大家都吃飽穿暖,放放心心打仗吧。 “你們聊,我到院子里走走?!贝蜻^招呼后,她起身出了書房,讓他們倆自己研究去了。 江州地處南方,三月末已經是春意盎然,院子里的桃花開得無比絢爛,如粉紅色的云霞般裝點著不算大的院子,花枝間不時有黃雀探出頭來,喙子上啄著一條蟲,拍拍翅膀就飛走,抖落一地的花瓣。 曹遷站在樹下陰涼處擔當守衛,防止有心懷不軌之人偷聽。 “曹將軍,”持盈走下臺階,向他點頭致意,“可有七王爺的消息?” 曹遷聞聲,回頭對她抱拳行禮:“哦,還沒有,末將已經吩咐過他們繼續找,務必要把人找到,只是……” 持盈見他面有難色,便問:“只是什么?如果有什么難處但說無妨?!?/br> 曹遷確實很苦惱,就說:“七王爺既然是第一次離開京城,末將以為,他十有八九是走錯了路,這人海茫茫的,咱們只帶了兩千人,分一千出去找人,不知道方向也不沒什么顯著特征,簡直就是大海撈針啊,末將說句僭越的話,想把七王爺找回來,只怕是不太可能了?!?/br> 持盈嘆了口氣,曹遷的擔心她也有過,可是這種話如何能拿去對崔繹說?和慶太妃莫名暴斃,究竟是病死還是被崔頡賜死還未可知,崔祥是她唯一的骨rou,崔繹無論如何也不能置他的生死于不顧,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夫人是否知道七王爺身上有什么特征,或者他遇到困難會去向誰求助?否則這么漫無目的的找,實在不是辦法?!辈苓w試探性地問。 這種事我怎么會知道呢,持盈無奈地想,便回答他:“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如一會兒問問王爺,他們兄弟在一起長大,后來雖然分開的時間多,但應該知道不少?!?/br> 曹遷也就答應了,等到吃午飯的時候,書房里的兩人聊得差不多了,一起走出來,曹遷便上前詢問崔祥的外貌特征等。 要說起來崔繹實在是個粗心的兄長,崔祥出生的時候他都快十歲了,可以說是看著弟弟長大的,可當曹遷問起來的時候,他卻凸著倆眼反問:“特征?什么特征,還不就是有頭有臉有鼻眼,能有什么特征?” 曹遷哭笑不得,心說這要怎么找,就聽鐘遠山道:“王爺如果說不出個什么特征,不如等到了江州府,讓綠娉來給靜王畫個像,那孩子從小就喜歡畫畫,尤其擅長畫人,王爺夫人給她說個大概模樣,邊畫邊改,有了畫像就好找了?!?/br> 持盈好奇地問:“綠娉?” “二舅家的表妹,”崔繹道,“從這里到江州府要幾天?懷祐失蹤已經半個月了,他萬一有個好歹,我將來真沒顏面去見母妃?!辩娺h山安慰了他幾句,就去叫人立刻準備車馬。 持盈對外戚這東西是有點心理陰影了,看看自家那一群,再看看謝家那一群,真不知道這個鐘綠娉會是怎樣的姑娘,可千萬不要再來一個嬌蠻小姐,再看上崔繹,到時候退都不好退。 不過看看鐘遠山這一身正氣,又覺得他教出來的女兒應該不會是什么奇葩,名門小姐多多少少都會有點小毛病,自己也不能免俗,就不苛求人家十全十美了。 從冒縣到江州府只有四天的車程,進了城后馬車直接駛到了鐘家的老宅門外,一早接到通知的鐘家老小全都在門口迎接,遠親近親差不多有四五十人,府門外給崔繹跪了一波,進到堂屋里,崔繹又挨個兒給長輩問好,連帶著持盈也笑的臉抽筋,鞠躬鞠得腰酸。 鐘氏入宮的時候鐘家老太爺還在,家里飛出了金鳳凰,叔伯等人自然就不肯分家了,全等著沾光,同輩的親兄弟只有兩個,堂表親倒是數不清,而且多是姑娘,夫家的姓氏五花八門,等把所有長輩都問候遍了,又被平輩問候,饒是持盈記性好,這么一圈折騰下來也是頭暈腦脹。 旁系的親戚問候過后就都散了,只有孝憐皇后的父母和包括鐘遠山在內的兩位哥哥及他們的妻兒留下來,鐘綠娉自然也在其列,剛才行禮的時候持盈就覺得她是個教養很好的姑娘,長得也文靜秀氣,心下不由安了不少。 “王爺,夫人,這就是小女,閨名綠娉?!辩娺h山做了個手勢,讓女兒上前。 鐘綠娉于是上前一步,落落大方地行了禮,清聲道:“七王爺之事爹爹已經在家書中提起,綠娉書墨不精,愿為王爺夫人效勞?!?/br> 其態不嬌不媚,坦坦然然,持盈情不自禁對其心生好感,正想說點拉近關系的話,忽聽身旁的崔繹搶先開了口。 崔繹問:“表妹芳齡幾何,可曾許了人家?” 116、雞同鴨講 持盈看著鐘綠娉不嬌不媚,人長得端正,聲音也清脆,便心生了幾分好感,有意要說點拉近關系的話,卻不想被崔繹給搶了先。 “表妹芳齡幾何,”崔繹手里端著茶杯,竟是毫無顧忌地問,“可曾許了人家?” 鐘綠娉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話嚇一跳,愣著不知該如何作答,鐘遠山也是頗為意外,一時沒反應過來,多虧妻子張氏及時回答:“回王爺的話,小女今年十五,尚未許配人家?!?/br> 持盈心下卻起了疑惑,雖說女子十六而嫁,但十五歲的時候還沒許人家的其實是不太多的,大多數人家都會在孩子十二三的時候就定下親事,除非是像她這樣,被老爹藏著打算嫁天家的,否則十五歲怎么都該有個婚約了。 她心里直想哭——不會又是一個等著嫁表哥的姑娘吧? 但比起鐘綠娉十五未許人家,崔繹會主動問起這種事更讓持盈驚訝,他想干什么,籠絡鐘家?兩年前是自己攛掇著給他傍外戚,現在他自己也生了這個心? 崔繹問就問了,問過后就沒了下文,于是連張氏也有點鬧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目光帶征詢地看向自家男人,鐘遠山對她使了個眼色,讓她不要多事。 追尋崔祥的下落是眼下最要緊的事,所以鐘綠娉疑慮歸疑慮,還是馬上引他們到了父親的書房,那兒早已有下人備好了筆墨,她道了聲謝失禮,就到畫案后提了筆,持盈和崔繹圍到畫案邊,憑記憶描述崔祥的面貌,眼睛大小,眉毛粗細,過了半個多時辰,廢了十幾張紙后,鐘綠娉竟真將崔祥畫了個八九成像。 持盈捧著畫紙驚嘆道:“meimei竟有這樣的巧手,連沒見過的人也能畫得這般像,這下找到懷祐有希望了?!?/br> “夫人謬贊,綠娉不敢當?!辩娋G娉欠了欠身,微笑著回答。 崔繹也連連點頭:“畫得確實不錯,你從幾歲開始學畫?”鐘綠娉猶豫了下,先看了一眼持盈,然后才低著頭回答:“回王爺,民女從七歲開始跟隨師父學畫?!?/br> 崔繹又贊了句:“很好?!辩娋G娉嚇得花容失色,連忙以要將畫像送去印刷為由跑了。 持盈眼看著人跑遠了,才問:“王爺覺得不錯?” 崔繹若有所思地笑著:“不錯?!?/br> 持盈噎了噎,又問:“是畫兒不錯,還是人不錯?” “畫不錯,人也不錯,”崔繹指著畫案后面掛著的一卷長長的山水墨畫,“都說字如其人,其實畫也是一樣,能畫出這樣意境的人,胸中必然有溝壑,加上生得也不錯,誰要是娶了她必定有大福氣?!?/br> 持盈摹地一陣心涼,難道自己猜對了,崔繹真是看上人家了? 不過看鐘綠娉受了夸獎反而驚惶逃走的樣子,倒并不像是個急著攀高枝的人,持盈自我安慰著,強笑道:“是啊,姑娘家多學女紅廚藝,倒是少有人像鐘meimei這樣工于丹青,我瞧著也是不錯呢?!?/br> 崔繹笑瞇瞇地轉過頭來看她:“你覺得也不錯?” 持盈面上笑著,胸口卻發悶:“確實是不錯?!?/br> 這話題沒能在繼續下去,鐘遠山遣了人來請他們過去用飯,二人便一同去了飯廳。席間只有鐘遠山夫婦和兩個兒子,不見鐘綠娉,崔繹問起,鐘遠山答道:“綠娉還未出嫁,按理不應與男子朝向,末將便讓她在自己房里用飯了?!?/br> 崔繹聽過也就點點頭,正要落座時,卻聽張氏說:“王爺與綠娉也算是兄妹,兄妹同坐一席原也不打緊,王爺若想……”“咳咳!”鐘遠山用力一咳,張氏乖乖閉嘴了。 持盈擠出個笑臉來說:“還是算了吧,綠娉meimei到底是未出閣的大姑娘,若因為王爺一句話而致使清譽有損,反倒是不好了,王爺說是吧?”崔繹向來聽她的,就附和了一句,張氏還一臉意猶未盡,鐘遠山就板起臉來岔話道:“王爺請坐?!?/br> 至此,持盈算是看出來了,鐘遠山與鐘綠娉父女倆都沒什么巴結他們的意思,反倒是張氏有點雀躍,似乎想把女兒嫁給崔繹。而麻煩的是,崔繹自己似乎也有此意,一向少與女子搭話的他居然接連主動與鐘綠娉說話,還當著自己的面夸她好,與往常大是不同,會不會是在暗示自己他想收了這個表妹? 于是一頓飯持盈吃得食不知味,滿腦子都是崔繹說過的話,越琢磨越覺得像。鐘綠娉比謝玉嬋那是好上許多倍的,也算配得上崔繹這個先帝嫡子,加上家里又是孝憐皇后的娘家,同樣是親上加親的好事,鐘遠山也決定了要助他們,多個國丈的名,他多半也不會拒絕。 是該娶……謝玉嬋死后,武王妃之位就虛席以待,持盈自己倒不怎么在乎名分,只是她不在意是一回事,崔繹不提又是另一回事,一直以來,她都覺得是崔繹心粗腸子直沒想到這方面去,可今天看來,倒未必是這樣了——也許崔繹之事想把正妻之位留給別的什么人呢? 這么想著,別說吃飯了,就是吃完了飯回房休息,持盈仍就郁郁寡歡,張氏殷勤地前后張羅,又特意取來女兒的得意之作掛在他們房里作裝飾,看得持盈越發覺得郁悶,人一走,她就泄氣地一屁股坐在了妝鏡前,拔下發簪胡亂扔在妝臺上。 崔繹按著肩膀甩了甩胳膊,舒了口氣,說:“今天真是累了,來給我揉揉肩膀?!?/br> 持盈心里有氣,便戧回去:“王爺是人,我也是人,王爺會累,我也會累,怎么我就得給王爺揉肩捶背,這府上難道沒有丫鬟了嗎?” 話一出,身后就靜了,持盈非但沒有覺得解氣,反而心里更難受了,自己受過那么多年大家閨秀的教育,嫁給崔繹之后又受了那么多委屈,從來沒發過脾氣,如今只是崔繹暗示自己他想娶個人,尋常人家在正常不過的事,自己就這樣失態,簡直是太丟臉了! 心里好像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說你為他做這做那,他卻喜新厭舊,看到新鮮可人的表妹,就迫不及待起來,置你的顏面和長久以來的付出于何地?另一個卻說你到底是個妾室,他還肯顧忌你的意思已經不容易了,換做其他人,斷弦再續何須問過小妾的意思,進門便是主母,哪有你說不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