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奇怪……”紅杏搖搖頭:“那時每個人都很著急,沒有什么奇怪的事和人,除了大火外,當時我唯一記得的是臥房外那片桐香樹林也被燒著了,樹上的油果在火里噼里啪啦的亂響,樹上搭窩睡覺的鳥雀也被驚飛了。其中有一只特別漂亮的鳥兒參雜在一群雀鳥里向林子外飛,它的尾巴有紅黃綠三個顏色,好漂亮?!?/br> 崔吉道:“杏兒,別說這些無關的事。什么鳥啊、雀啊的?!奔t杏低下頭,黎斯接口說:“崔大人這就錯了,事無巨細,說不定一件看上去極不起眼的小事恰恰就是破解案件的關鍵之所在?!?/br> “說的沒錯?!避庌@善也贊同。 “杏兒姑娘,王親修養鳥嗎?”黎斯似對鳥雀事也來了興致。 “這倒沒有,王老爺并不喜歡什么鳥啊、花啊之類。他最喜歡錢了?!奔t杏吐了吐舌頭,崔夫人在旁瞪了她一眼,紅杏乖巧的一笑。 “杏兒姑娘,郭方瑜和毛義,你可見過?”黎斯問。 “見過。他們去王府鬧了幾次,郭方瑜被老爺威脅后就再也沒有登門。毛義,我記得他曾經追碧朱追了好幾個院子,歸還碧朱遺落的手帕,不過后來兩人還竊竊私語了好久。我們幾個姐妹都看到了,還笑碧朱來著……”紅杏發覺自己失言,馬上閉了嘴巴,羞澀的看著幾人小聲說:“沒笑話她,只是覺得碧朱失了姑娘家的矜持,跟一個陌生男人說那么久的話?!?/br> 黎斯笑笑:“那以后你還發現毛義同碧朱交談過么?!?/br> 紅杏輕輕搖頭:“沒見過,不過也許有,只是沒撞見?!?/br> 軒轅善又問了幾個零碎的問題,而后崔吉讓崔夫人和紅杏回了后堂。崔吉瞧看軒轅善和黎斯兩人面色:“兩位覺得怎樣?!?/br> “可疑?!避庌@善看崔吉欲言又止,于是說:“崔兄是否覺得王親修、郭方瑜之死,同碧朱和毛義有關?!?/br> 崔吉道:“正是。毛義因為家產被騙懷恨在心,碧朱則是被王親修毒打而心有怨恨,兩人都對王親修有恨,于是勾結在一起,謀殺了王親修?!?/br> “不過王親修被燒死時,毛義并不在現場,而且有人證?!崩杷沟?。崔吉便說:“或許是毛義制服了王親修,放火燒死王親修的是碧朱?!?/br> “碧朱燒死了王親修,那為何王親修被火燒死時不透露兇手為何人。紅杏等王府家仆只是聽到王親修大呼救命,并沒有聽到別的話?!崩杷故持盖么蜃烂?。崔吉思考很久說:“會不會王親修喊過兇手的名字,只是那時在火場的人只有碧朱一人,而等其余人趕至時,王親修面對生死關頭,便只敢喊救命了?!?/br> 黎斯沉吟道:“有這個可能性。但毛義和碧朱兩人真若這樣殺人,豈非太過危險。如果有一人早一步出現在現場,全部的謀劃都會功虧于潰,我想兩人沒這個膽子冒這樣的險?!?/br> 黎斯停止了敲打桌面:“除非王親修自己也不知道誰是兇手,自然無法喊出兇手的名字?!?/br> “軒轅,還記得王親修尸骸嗎?”黎斯倏爾問軒轅善,軒轅善當然還記得,王親修下肢有被利刃割傷的痕跡。軒轅善腦中一閃:“的確。如果王親修在無防備的情況下被人偷襲,犯人割傷他雙腿扔進臥房里,讓他無法自己逃脫。然后再放火,大火炙烤下昏迷的王親修醒了過來,他沒有親眼看到偷襲的人,自然不會喊出這個人的名字,只能喊救命?!?/br> 黎斯點頭:“不錯。不過這些都還只是我們的猜測。真相如何,只能由證據來告訴我們?!?/br> “明天我想再去一趟王府?!崩杷蛊鹕碚f。 初七,兇煞宜忌:官符,死氣,鬼哭,橫天。 天微有小雨,冰寒。 黎斯終于吃到了桐香油果煎炸后做的甜點,是崔吉夫人送來的,白珍珠和黎斯大快朵頤,軒轅善只吃了一個。白珍珠拍著巴掌:“松松軟軟,入口即化。真好吃!” “嗯……嗯?!崩杷灌藕咧闶腔貞渍渲榈母锌?,這當兒已將兩個蘸了蜜糖的桐香油果送進了嘴里,軒轅善揶揄說:“我想起了血盆大口一詞?!?/br> “干嗎想起來,就讓你瞧明白啥叫血盆大口?!崩杷构室鈴埓罅俗?,將桐香油果送進自己張開的大嘴里,白珍珠一旁咯咯笑個不停,軒轅善一臉苦笑,黎斯則爽朗的大笑。多少天,多少日子,沒有這般開懷大笑了?黎斯大笑時,腦子里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巳時,三人吃完了桐香油果,白珍珠去找崔夫人表示感謝,順便同崔夫人和紅杏聊一聊女子之間的閨蜜話題,這也是在王氏祖墳被郭方瑜的死狀嚇過后,白珍珠不想再摻和駭人的案子了。黎斯和軒轅善倒也得了清靜,兩人回到王府,同隨行捕快再次展開更細密的搜找,整間臥房已被燒的殘垣斷壁,難以取證。不過黎斯還是找到了一點有用的線索,在被燒毀的臥房大床床下發現了一點點血跡,也證實了王親修被燒死前受過傷害。 窗外的小片桐香樹林已經被燒的面目全非,只剩一株株黑色的樹干,遠處些的桐香樹幸免于難,黎斯望著散發淡淡果香的高大樹木,不時有在樹頂搭巢的鳥雀起飛,去別處尋食。黎斯心中微動,他摸出了撿來的那個不知誰物的鐵環,鐵環外側被熏黑了,內側還是光滑細致,細看下,圓形鐵環內側刻著一只展翅小鳥。黎斯捏著鐵環對軒轅善說:“走吧?!?/br> 軒轅善回去長良縣衙去找崔吉詢問郭方瑜尸檢的結果,黎斯則徑直來了崔府,拉出白珍珠。白珍珠聽聞黎斯想帶她去城北大集市閑逛,頓時來了精神,興高采烈的跟了出來。 長良縣城北邊有一個熱鬧的集市,來自縣城四面八方村鎮上的人們都習慣來這里買自己需要的,然后賣掉自己盈余的他物,還隔著老遠,白珍珠就聽到了人聲鼎沸的喧嘩。進了集市,白珍珠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就不夠用了,這邊瞧來那邊看,雖然大部分是農家特產,但白珍珠見過的甚少,兩人走走停停,來到集市的深處,黎斯注意到前面有一個花鳥市,于是對白珍珠說:“走,帶你瞧瞧好東西去?!?/br> “好!”白珍珠蹦跳著來到了花鳥市,長街上五顏六色的鳥雀,有大有小,有紅有綠。那邊則是五光十色的各色花卉,黎斯目光一一掃過,漸漸有了笑意。 中午剛過,黎斯回到縣衙后再次見到了轟轟烈烈的娘子軍,領頭的圓兒和小清正在縣衙院子里跟王西美說著什么,剩下的一幫衙門捕快睡眼朦朧,或靠在樹上,或就地蹲那里。王西美瞅著這幫捕快突然來氣道:“一群沒用的家伙!” 原來自從郭方瑜被殺害后,娘子軍尋找的目標就單一了,兩個丫鬟領著捕快藏身在臭氣哄哄的胡同里監視毛府,晚上也是輪班設崗不停歇的盯著毛府。兩天下來,捕快們吃不好、睡不好,苦不堪言。 不過這守株待兔的死辦法卻有了意外的收獲,就在今早,圓兒和小清發現原本緊閉的毛府后門變成了虛掩狀態,半個時辰后從毛府里沖出來一個青衣長袍的男子,飛也似的鉆進胡同深處。捕快們當時還在發愣,等緩過神也撲進胡同里時,人早沒影了。 毛義府宅中不見了一些細軟和衣服,顯然被毛義帶走了。 “毛義就像只泥鰍,滑不溜丟,接連兩次都被他在眼皮子底下溜了?!贝藜邅?,王西美已將毛府情況告訴了他,不久,軒轅善從縣衙黑屋子那邊走來,縣衙仵作也跟來。 “郭方瑜的尸檢完了。致命死因是中毒,我在死者體內找到了蛇毒草的殘渣,將蛇毒草混入食物或者茶水里,人一旦吃到肚子里,用不了一時三刻就會七竅流血而暴斃?!比鄽q,臉色蒼白的仵作說。黎斯看著他,不由就想起了老死頭,老死頭那張臉也是慘白的瘆人,仵作這行當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做的,黎斯不知覺搖了搖頭。 “死者眼珠是死后被人挖出來的,除此外身體沒有外傷?!必踝鹘徽劻藥拙?,就告辭回了。黎斯目光剛從仵作背影上收回,調查郭方瑜死時手抓的青色布料的衙役也有了收獲,詢問過縣城內全部十二家衣坊,在城南一家衣坊里找到了相同的衣料。 衣坊掌柜告訴衙役,這衣料是從圣城買來的,長良縣就只它一家有用這種昂貴衣料做衣袍。掌柜最后肯定的說,他用這種青色布料只給一人做過長袍,便是毛義。 “毛義像鬼魅一樣,抓也抓不住。接下來不知該怎么辦?”崔吉擔憂的說。 “時間一長毛義肯定會暴露行蹤,抓住他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不過為今之時,我們倒是可以從另一人身上敲開這層殼?!避庌@善笑道,目光忽而掃到了黎斯。 黎斯微微感到詫異,贊同的點了點頭。 申時,王親修府邸一個偏院的小廚房里。她看著近前冒著熱氣的火爐子發呆,爐子上燒著王府大小姐王西美的補藥,王親修死后的幾日,王西美幾乎瘦了一圈,郎中開了一些名貴的補藥陪著稀粥讓王西美服食。爐子熱氣騰騰的冒,直熏得她臉上火燒火燎,猛的醒過神來,藥鍋子已經打起了翻,她連忙下了火,小心翼翼將鍋子端到小桌上,心想著添點怎樣的點心。身后突然冒出了一個人,這人她先前見過,他曾來過王府。 軒轅善相貌堂堂,笑容溫和道:“莫要怕,碧朱姑娘?!?/br> 她自然是王親修貼身丫鬟碧朱。碧朱緊抿嘴,跟在眼前這個笑容不算難看的男人后面出了偏院,來到了府上的正堂,一抬頭,碧朱發現王西美、縣令崔吉早已端坐在堂上。 軒轅善盯著碧朱:“找碧朱姑娘來,是想談一談一個人?!?/br> 碧朱稍微抬起頭,問說:“誰?” “毛義?!?/br> 第五章 姽婳殺容 王親修寬敞明亮的正堂之上,碧朱在午后的陽光里感覺身體變成了冰雕,動也不能動。碧朱迎了軒轅善詢問的目光,低下頭說:“我只知毛義是跟老爺生意往來的朋友,前段時間跟老爺有些爭執,其余都不知?!?/br> “真不知?”軒轅善臉色平常,繼而將從紅杏口中得來的關于碧朱同毛義竊竊私語良久的隱秘講了出來,捕快也從王府家仆丫鬟那邊尋來口證,亦有幾名當夜值的家仆見過碧朱半夜偷偷溜出了王府后門。有一個大膽好奇的家仆就悄悄跟在碧朱,發現碧朱同人私會在王府外的山坡上,碧朱私會的人就是毛義。 碧朱的臉色已經慘白,緊緊咬著嘴唇,不說一個字。 “還有一樣東西,拿上來?!贝藜蝗徽f,不多會兒捕快送來一個藍色包袱。碧朱瞅見這包袱,眼前一黑,險些跌倒。 “藍色包袱是從你睡床的夾縫內搜出來的,碧朱,這包袱是你的嗎?”崔吉問,碧朱默然的點了點頭。 崔吉將包袱掀開,里面有一疊銀票,還有幾支金發釵。崔吉面色嚴肅道:“有五百兩乾元錢莊的票子,我跟錢莊的掌柜詢問過,在王親修被殺的兩天前,毛義去錢莊取走了五百兩的銀票。還有這幾只金發釵,是毛義在‘金滿堂’花了五十兩買來的,金發釵尾端還鏤刻有‘金滿堂’的小號?,F在毛義的銀票和金發釵卻出現在你的包袱里,碧朱,你還說自己同毛義沒有任何關系么?” 碧朱全身顫抖,崔吉喝一聲:“說!” “我,我……不知道?!北讨煅蹨I流了出來。 黎斯坐在崔吉身邊許久,望著碧朱的臉頰,似陷入思考里。軒轅善微微嘆息:“碧朱,你身上的傷可是被王親修毒打留下的?” 碧朱半晌點了點頭。崔吉語氣稍緩:“碧朱,我問你。你是否因為遭王親修毒打,所以懷恨在心,伙同毛義害死了王親修。是也不是,你自己說來?!?/br> 所有人目光都射在碧朱臉上,她慘白的臉色變得更難看,幾乎沒有一絲血色,終于她再也承受不了這般的重壓,崩潰的跪在堂上:“不是我,我不想,我不想害死老爺……但毛義,毛義逼我,我沒有退路?!?/br> 崔吉望了軒轅善一眼,如釋重負的長吁一口氣:“碧朱,你將案發經過講出來。本官自有公斷?!?/br> 碧朱哽咽道:“我進王府兩年,這兩年里老爺一直想霸占我。他不讓我同府里任何男人接觸,一旦發現我不聽他話,動輒罵我,有時更動手打我。我在府里戰戰兢兢的伺候了老爺兩年,兩年中我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老爺像魔鬼,用一雙看不見的手扼住了我的脖子,無時無刻我不覺得難受、窒息。半月前,毛義撿到了我的手帕,不知他懷著什么心思追著我還手帕,還拉著我的手不讓我走,一個勁說這說那。我好不容易掙脫了毛義,但毛義同我竊竊私語的場面還是被幾個丫鬟瞧見了,很快也傳進了老爺的耳朵里,接著他就像瘋了一樣打我?!北讨炝闷鹨滦?,衣袖下紫紅色的淤青至今清晰可見。碧朱眼含淚珠講:“這都是被老爺打得?!?/br> “接下來幾天里,老爺變得越來越暴躁,稍微做錯一點事就動手打我。我沒有辦法,我只是一個賣身的使喚丫頭,只能每晚自己涂藥酒,自己偷偷哭,還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北讨煅劬锪髀冻鲆唤z絕望:“沒想到,毛義他也像毒蛇一樣纏住了我?!?/br> 毛義再去王府時找到了碧朱,并告訴碧朱,他知道王親修是怎樣對待碧朱的。如果碧朱還繼續留在王親修身邊,那結果只能是等死,痛苦的被折磨死。毛義對碧朱許下了承諾可以幫她脫離這人間地獄的生活,但前提是,碧朱要幫他一個忙。 碧朱抬起頭看著在場每一個人:“毛義要我和他一起殺了老爺?!蹦沁呁跷髅牢掌鹆巳^,兩只牛眼瞪得滾圓,丫鬟小清用手輕輕按住她肩膀。 碧朱雙眼變成了枯井,失神的說:“毛義威脅我如果不照他說的做,他就告訴老爺我跟他有私情,如果毛義真那樣說了,老爺不管事實怎樣,他一定會殺了我。我只能答應了他,幫他一起殺老爺,答應毛義后的接連三天,我睡不著覺、吃不下飯,只是望著身上的傷痕發呆。毛義等的不耐煩了,他半夜催我出去相會,想盡早實施殺人計劃。我終是不想再過著非人非鬼的生活了,這一天來了?!?/br> “初四酉時剛過,我按照毛義計劃好的,在老爺喝的湯里下了蒙汗藥,飯后老爺變得神智不清,我扶他早早去睡下。而后,我開了后門放毛義進來。毛義來到臥房后用厚布蒙住了老爺的雙眼,開始拳打腳踢,我想阻攔,卻又不敢出聲害怕被醒轉的老爺聽出是我,毛義又用刀子在老爺的腿和腰部刺了幾刀,我當時看見血流出來被嚇壞了,眼前只是一片空白。等我回過神來,老爺已經被毛義打昏了,毛義講,他割傷腿是不想讓老爺有逃生的機會。毛義走了,他讓我在戌時后放火燒了臥房,必須是戌時以后,我沒有退路了,就按他說的做了?!北讨煨煨斓莱鲞@許多,在場的幾個人面色各異。崔吉和軒轅善的臉上流露出對于碧朱悲慘身世的同情,王西美目光中是悲痛和厭惡,卻不知厭惡的情緒是對碧朱還是對自己死去的爹。 黎斯臉上沒有任何變化,他的目光依舊注視著碧朱的臉頰,似深陷在某個看不見的幽洞里無法自拔。 碧朱長長的呼一口氣:“放火后,我在外面變成了一個木頭人,老爺在大火里呼喚我的名字,他想讓我救他,卻不知害他的也是我。有人陸陸續續的來救火了,我腦子一下子清楚了,既然已經這樣了,我必須保護自己。于是我在火場里大聲呼喚老爺,假裝招呼其他人趕去救火?!北讨炷樕弦黄阑遥骸皭河袗簣?,真是惡有惡報……我沒有救他,他不會放過我?!?/br> “銀子和金發釵是毛義送我的,他承諾說事成之后帶我遠走高飛?!北讨爨坂托α?,笑容多少讓人有些心碎:“他說這話時,我早就知道他是在撒謊,他也許會遠走高飛,但不會帶著我。想著他說謊話的模樣,我真想笑。哈哈,哈哈……他明知是謊話,為何還要說呢?” “我明知是謊話,為何還存著希望?或許,我早該是墜入地獄的命運了?!北讨煅蹨I婆娑,目光卻漸漸明了:“大人,你抓我吧?!?/br> “你……嗯?!贝藜睦锉瘒@一聲:“來人,將碧朱帶回縣衙,等候將毛義抓捕后一并判決?!?/br> 捕快們應了,將失魂落魄的碧朱拉走,碧朱走過王西美身邊時,望著王西美滿含歉意道:“小姐,碧朱對不起你?!蓖跷髅姥壑须[有淚花的看著碧朱被帶走,小清送來手帕,王西美緊緊抓著手帕,卻沒有擦拭緩緩流淌出來的眼淚。 這個時候,或許在場的每一個人終于發現,個性強硬的王家小姐原來也是個女孩子,也會多愁善感,會難過傷心。 黎斯和軒轅善、崔吉離開王府。在縣衙大牢里再審問碧朱關于郭方瑜被殺一案,顯然碧朱并不知情郭方瑜如何會被殺,但即便如此,結合碧朱口供和殘衣物證,也基本可以斷定毛義非但密謀殺害了王親修,同樣也殘忍的殺了郭方瑜。 “碧朱已坦誠罪行,接下來就是等毛義落網,這案子就完結了?!贝藜坡湎铝诵念^一塊大石,軒轅善沒說話,黎斯同樣沉默。 酉時過,距離長良縣城七十里外,雁蕩山腳下的雷虎軍營。 軍營前等候的副帥和將士都有些焦急,天色黑沉的可怕,就當大家擔心會不會出現意外時,軍營外響起了鐵蹄飛踏聲。須臾,四五十名甲胄鐵馬的軍士出現在營外沙路上,一聲馬嘶,當先一匹棗紅色戰馬揚前蹄立在軍營鹿角架前,“咚!”的一聲,一個濃眉大眼國字臉,五官棱角分明的長髯男子跳下馬來,望著一眾等候他歸來的將士,他露出滿意的笑容。 副帥喊:“歡迎壯武將軍回營!” “歡迎壯武將軍回營!”身后百余名雷虎營的軍士隨即大喊,聲勢震天。 壯武將軍朱遠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后回到自己的營帳中,躺在虎皮大椅上回想此次圣城之行的點點滴滴。他,朱遠,四十三歲,行軍打仗足有二十五年,從剿滅世合宗三王叛亂余孽時就直屬當今皇上世德宗的調遣,可謂是世德宗的左膀右臂。這許多年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皇帝露出那般無奈而心酸的神情,現在想來,朱遠自己也有剜心割肺般的痛楚?;实凼窃趽乃ハ碌膸讉€皇子,據圣城里熟知的同僚相告,三位皇子皆狼子野心,對于太子兩面三刀,覬覦太子位。尤其是…… 朱遠的思緒正飄遠,帳篷外一人走了進來,是自己最信任的兄弟,章公躍。 章公躍欲言又止,神態怪異。朱遠不耐煩的說:“大丈夫有話就說,干嘛扭扭捏捏像個娘們?!?/br> “是,大哥?!闭鹿S苦笑,在沒人時兩人都是以兄弟相稱。章公躍臉色一肅講道:“本來我想讓大哥先休息一晚,明天再告訴大哥,但思來想去,總覺得不妥……” “到底什么事?”朱遠打斷章公躍。 “大哥,舅老爺死了?!闭鹿S說出口,朱遠一怔,嘴角抽搐幾下:“舅父死了,究竟怎么回事,說,快點說!” 因為王親修同朱遠這一層關系,在王親修被害后,崔吉第一時間派親信來到雷虎營告知噩耗,但朱遠那時正在圣城,所以得知情況的是校尉章公躍。章公躍這才將王親修被害的事告訴了朱遠。 朱遠聽后坐在桌案前許久,突然一拳砸在桌子上,對章公躍道:“你這幾日去一趟長良,問問崔吉那小子有沒有抓到兇手,我要親手活刮了這賊子?!?/br> “是,大哥?!?/br> 軍營帳篷撩起,章公躍離開。而此時此刻在雁蕩山半山腰,兩雙眼睛透過黑夜的陰霾正在窺視著雷虎軍營中的一舉一動,“毒蛇”黃將抿了抿干澀的嘴唇:“魏獨命,今晚下手怎樣?” 魏獨命好久吐出一個字:“等?!?/br> 黃將望著魏獨命消瘦的側影,不作聲息,漸漸同黑暗融為一體。 第六章 幽魂影路 長良縣城,崔吉府邸。 碧朱坦白罪行,關入大牢已經兩天了。碧朱沉默寡言,黎斯進過一次縣衙大牢,給她帶去一些可口的飯食,碧朱卻無動于衷,她眼光里分明是一種決絕。黎斯不禁有些心驚,碧朱的模樣像是完成了活在人世間最重要的一件事,之后是死是活對于她都已不再重要。 這兩天里,黎斯也沒有去別的地方,或陪軒轅善一塊喝幾杯,再就是陪著白珍珠在崔吉府上做客,崔吉很好客。席間黎斯偶然聽紅杏在同白珍珠、崔夫人講一個嚇人的傳聞,原來是紅杏在講王親修祖墳里鬧鬼的事。 “這在王親修府上是禁忌的話題,不允許下人們提起,但那些跟王親修祭祖回來的家仆還是忍不住透露了一些,但說的就亂七八糟了。有說在祭祖時從巨大墳塋深處傳出嬰兒哭聲的,也有傳說墳塋無緣無故被挖開了一個洞,出現了一具無首的尸骨……” “這么嚇人呀?!卑渍渲楹攘艘豢诨被ㄡ劊骸斑€有么?” “有啊,還有個最離奇。我聽隨王親修祭祖回來的家仆小安說,他說有一個衣衫破爛,血rou模糊的僵尸從王氏祖墳里爬了出來,是一點點爬出來的喲,那臉上全是血,rou都爛了?!奔t杏故意做個嚇人的表情,白珍珠驚叫一聲閉上了眼睛,崔夫人蹙眉說:“杏兒,莫要再嚇白姑娘了,這說的都是些無稽的怪談?!?/br> 白珍珠睜開眼:“誰怕了,方才是有只小蟲飛進了我的眼睛里,我怕癢,不是怕鬼?!卑渍渲猷狡鹱?。這邊紅杏也認真的說:“表姐,我可是沒瞎說。王親修祭祖后他每夜都做噩夢,噩夢里還大呼小叫。我們幾個姐妹都有聽見過,叫的可慘了?!?/br> “是么?!崩杷褂X得有些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