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安排是周末兩天都出去游覽，但考慮到天氣太熱，而且少年還有學業要處理，女人取消了第二日的行程。

    柏崎智江主要負責二線隊員的理療工作。

    相比之下，一線隊員通常都有自己的專屬理療師，平時大多居住在自己家里，鮮少停留在基地宿舍。

    她要為每個隊員做詳細的身體檢查，制定個性化康復計劃，并密切監控恢復進度。

    除了日常的理療工作，還需參加團隊會議，了解每個隊員的訓練情況。

    接下來的一周，幾乎沒有時間休息，女人每天都在訓練場和理療室之間奔波。

    稍微適應了工作節奏后，她再次收到少年發來的短信：

    -------------------------------

    智江小姐：

    您明天傍晚有時間嗎？

    我們有一場內部訓練賽，之后想請教您一些學業問題。

    冴

    -------------------------------

    “學業問題？”

    智江想起糸師冴就讀的國際高中，據說課程的評估標準極為嚴格。

    恰好時間表也有空隙，她不介意幫一幫這位在異國他鄉艱苦奮戰的小天才。

    次日，女人提早來到青少年隊的訓練場地。

    整個基地占地面積高達120萬平米，她坐上擺渡車，在四通八達的柏油路上穿行。

    途徑一片又一片綠茵場，年輕的球員們穿梭奔跑，身影在炙熱的陽光下投下長長的影子。

    “向前突破——??！”

    教練的指令在場邊響起。

    紅發少年的腳步輕快而果斷，在邊線上不斷變向，尋找穿插的機會。

    由于聯賽的突出表現，他被重新安排上鋒線，作為邊鋒支援進攻。

    場上氛圍焦灼，球被控在中場核心的腳下。

    他是名身材魁梧的少年，臉上布著淡淡的雀斑，目光如炬。

    冴的位置明顯空閑，迅速揮手示意。

    “…”

    他卻目若無睹，一腳精準的直塞球切入前場。

    目標是名速度型前鋒，鼻骨嶙峋，小腿極長。

    兩人同期加入青訓，一直作為固定搭檔磨合，無需多言便能理解對方意圖。

    前鋒靈活地調整步伐，動作快速而精確，試圖從角度較小的位置打門。

    然而由于角度受限，最終被門將穩穩撲住。

    嗶、嗶——??！

    對面發起快速反擊，場上節奏驟然加快。

    “保持寬度，快速過渡到右翼！”

    二人大聲地交流戰術，從冴身邊掠過。

    臉上雖無明顯鄙夷，但冷漠中的排斥已經足夠明顯。

    ——他們絕不會把球交出去。

    【可惡。還是沒有改變?！?/br>
    汗水自下巴滴落，糸師冴用力抹了一把。

    他斂下眼眸，唇角緊繃。

    【這個賽場上……】

    【沒有我?！?/br>
    ...

    晚風拂過，帶走訓練場上的疲憊和熱氣。

    球員們陸續散去，有的結伴前往食堂，有的直接回宿舍補覺。

    紅發少年只身橫穿人流，向路邊的長椅走去。

    女人扔去一瓶水。

    “被欺負得很慘啊，糸師君?！?/br>
    “謝謝?！?/br>
    冴抬手接下，擰開喝了一大口。

    智江打量著他：“西班牙怎么樣？還適應嗎？”

    “比預想的要困難一些?！?/br>
    少年垂下眼瞼。

    外國球員的體格和力量自不必說。

    更明顯的還是球風差異——日本足球偏好技術流的團隊配合，而這里，歐洲足球更強調個突破和身體對抗。

    他花了一年時間適應語言和文化，又花了一年從替補打入主力。

    就算在聯賽中上演帽子戲法，連取三分，糸師冴仍被視作平庸之輩。

    在隊友眼中，是這個意外上場的東亞小子打亂了對方的戰術布局，并在緊急情況下得到全隊支持，才會達到那樣的成績。

    如果原來的王牌前鋒沒有受傷，結果同樣可以輕松實現。

    “以前，所有人的跑位都很好預測，我可以在腦中輕易構建進球路線?！?/br>
    “但現在的我做不到?！?/br>
    冴雙臂后撐，仰頭望向天空。

    俊臉沐浴在漸暗的天色中，顯出幾分疲憊。

    “沒人給我傳球，我就沒有機會去嘗試那些推測——找不到最優解?！?/br>
    “原地打轉啊?！?/br>
    柏崎智江也跟著望向上空。

    云層不太厚，卻尋不見晨星的蹤跡。

    天邊浮云隔斷，幾乎觸到球場燈的頂端，一抹淡淡的紅色越發深沉了。

    “那個中場喜歡用體格和長傳控制節奏?！?/br>
    少年的聲音略有一點啞，不徐不疾：“不打破他創造的平衡，我就沒有機會?！?/br>
    女人挑挑眉。

    “看來你已經有想法了?！?/br>
    沒有選擇溝通或切磋來贏得隊友認可，而是決意憑實力碾壓，徹底解決問題。

    不求他人理解，只求比賽中的絕對勝利。

    ——不得不說，很有糸師冴的風格。

    “糸師君?！?/br>
    智江提醒他：“你的學業問題呢？”

    少年從雙肩包里掏出筆電：“是核心課程的論文，想請您幫我看看語法?！?/br>
    “其他科目都無所謂，但這個要是不及格，就拿不到文憑?！?/br>
    是篇英文寫的、關于足球技術的研究論文。

    看得出來寫得很認真，要邏輯有邏輯，要語法……有邏輯。

    “很糟糕嗎？”

    糸師冴觀察她的表情。

    “你發給我吧，我在文檔里給你加批注?！?/br>
    少年抿了抿唇。

    他聲音低了些：“我小時候一直踢球，沒聽課。只有英語好一點…放在這里也不夠用?！?/br>
    “沒關系，術業有專攻?！?/br>
    女人滑動頁面，快速掃視著，嘴上安慰兩句：“我覺得你應該算這些人里學得比較好的?！?/br>
    少年也湊過來，和她一起看屏幕。

    盡管剛結束比賽，他身上卻并沒什么汗味，而是一種濕漉漉的青草氣息，和球衣上的皂香融為一體。

    他還挺愛干凈的。

    柏崎智江如此想道。

    ...

    早點休息，你明天還要上學。

    二人走到十字路口，智江朝他揮揮手。

    紅少年卻沒立即回應。

    他磕了磕鞋尖，上前一步。

    “謝謝你今天來看訓練賽，還給我送了水?！?/br>
    冴想了想，又擠出一句：“論文也謝謝你?！?/br>
    風卷來微熱的柏油氣味，一時間只聽見夜風和歐洲鸛在歌唱。

    少年吸了吸氣，把一顆心從喉嚨口吞咽下去。

    女人盯了他一會兒，道：“沒事。你和我meimei一樣大，難免想照顧一下?！?/br>
    我也有弟弟。

    但糸師冴沒有就這個話題延伸。

    少年走到女人面前，俯低身子，垂頭。

    見她沒有動作，他又抬眼，試探性地同她對視。

    ...？

    有點像路邊用腦袋拱人的野貓。

    智江琢磨一會兒，把手放上那蓬松的豆紅色發頂，揉了揉。

    手感還不錯。

    “謝謝?！?/br>
    少年輕聲道：“我很喜歡這份照顧?！?/br>
    女人一時無言。

    她的頭發束在腦后，只要輕輕一抽就能把它松開。

    糸師冴可以想象自己的手如何潛入發間，觸碰到其下細滑而溫暖的后頸，去觸摸……

    他的手掌悄悄握緊了。

    “……行了，趕緊休息去?！?/br>
    智江拍他頭頂：“明天我把批注完的文章發你?！?/br>
    “那我能打語音么?！?/br>
    冴問得認真：“我可能會看不懂，想請你給我講一講?！?/br>
    少年的綠眼睛宛若兩泓清泉，好似沒摻雜任何意圖。

    柏崎智江哼笑一聲，將手收了回去。

    “看不懂就自己多研究?！?/br>
    “至于語音……等我有空再說?！?/br>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