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一小官
日已叁竿,姜玉清支著下巴坐在窗下的軟榻上,她由春雨和秋水侍候著穿衣梳洗,一個時辰前也用完了早膳,這會子悠閑自得。 日光斜悠悠地順著茜色薄紗糊成的窗屜爬進來。她不禁感慨,在云霞山那幾日過得是什么苦日子。清粥小菜,不見葷腥,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周崖那廝只會占她的便宜。 眼下春雨不急不忙地端來一壺清茶和一碟馬蹄酥,姜玉清的目光隨著她動。 許是目光太過灼熱,春雨渾身不自在,她小聲地問:“姑娘,怎么了?” 她以為是糕點不合姜玉清的意,那倒是也無妨,小廚房隨時侯著呢。 大人吩咐過,一切緊著姑娘來,她要星星不給摘月亮,只一點—— “春雨,我們這是在何處?” 只一點,不許告訴姑娘這是京城,更不許同她說大人的真實身份,昨夜謝玄再叁叮嚀了她們的。 主子的事輪不到她們過問,春雨唯有領命做事。 春雨恭敬地答道:“姑娘,我們這是在臨陽?!?/br> 姜玉清的眸子一動不動,她在思索,思索春雨的話是真是假。 春雨垂著頭,兩只手絞著衣裙,一副拘謹不安的模樣。 唉,這樣的人哪里會騙人,姜玉清嘆氣。 “我是一時興起,隨意問問,你不必害怕?!?/br> 春雨點點頭,“嗯,我沒有怕?!?/br> 口中說著沒有怕,實則衣衫已經絞出皺痕。 姜玉清又問:“你與秋水都是臨陽人士嗎?” “我與秋水是京城來的……” 姜玉清一驚,“京城?”沒想到她們是她的同鄉,這未免也太過巧合。 春雨如實回答是因為昨夜謝玄吩咐,說謊話也不可說得太滿,要真真假假摻在一塊兒,好讓姜玉清看不出來。 她記起昨夜謝玄的話,他說姑娘受了傷,需要安心養著,可她偏偏不想留在京城,所以只能先騙著她,待她腿傷痊愈再告訴她真相。 想著,春雨的底氣也多了兩分,她不是在做壞事,“我們是隨著家里人自京城而來?!?/br> “原來如此?!?/br> 姜玉清雖然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官家小姐,卻也明白百姓的不易,為了生存,他們從京城來到臨陽,討個生計,倒也說得通。 她腦袋一轉,好奇地問:“那你家公子呢,他是臨陽人士嗎?” 姜玉清對周崖一無所知,她不清楚周崖在做什么,不清楚他是何方人士。 他像云霧繚繞間的一座山,朦朧而看不真切。 春雨心說不好,謝玄可不曾說過這個問題該如何回答。 她支支吾吾道:“公子他……” “你們在說什么?” 一襲蒼色衣衫的馮殊懷從通惠河回到府中,他本想回書房處理公務,結果鬼使神差地轉到了碧月軒。 春雨的眼神透露著焦急不安,馮殊懷示意她退下。 馮殊懷自顧自為自己倒了一盞茶,問她:“還沒有同我說,你們方才在說些什么?” 他是主人姿態,也是,這里本就是他的府中。 姜玉清似笑非笑的瞧著他,“我問春雨,你是何方人士?!?/br> 茗茶苦而不澀,馮殊懷品了一品,是上好的日鑄雪芽。她們還真將他的話放在了心上,拿出了最好的東西。 他淡淡道:“她們哪里會知道這些事情?!?/br> 姜玉清追問到底,“是啊,她們不曉得,你總該會曉得自己是哪里的人吧?” 馮殊懷擱下茶盞,反問她:“你不記得我們是從哪里來的嗎?” 四目相對,此刻是清亮亮的白日,馮殊懷的面容在姜玉清眸底分外清晰。 他是端正的俊朗,如松如竹,身上總有料峭的寒意,像覆著霜雪的云霞山。 “我自然記得?!?/br> 姜玉清忽然意識到,他在云霞山長大,也許他無父無母,師傅是他唯一的親人。 那他的師傅又在哪里?為何她在云霞山待了幾日從未見過他師傅。 她神色中有懊惱,或許是樁傷心事,偏偏叫她提起了,“我也許明白了,以后不會再提起?!?/br> 馮殊懷裝作不懂她的言中之意,故意問:“你明白什么?” 姜玉清有些為難,隨即又暗罵自己,吞吞吐吐可不是她的本性,她又何曾真正怕過哪一個? “我明白了,你并非臨陽人士,云霞山才是你的家,是也不是?!?/br> 她毫不扭捏地說出這些話,馮殊懷反而笑了笑,“是?!?/br> 他笑時像霜雪融化的云霞山,姜玉清想。 馮殊懷收起了笑意,道:“以后若有疑慮,直接問我便是?!?/br> 姜玉清當即思索了起來,而后問:“有一件事,我很是好奇?!?/br> 馮殊懷等著她說下去,她問:“你在臨陽是做什么呢,打理鋪子還是做官?” 她一覺睡醒身在碧月軒中,因腿腳不便,沒有見過宅子其他地方,她猜這宅子不是尋常百姓能掙得來的。 馮殊懷道:“二者皆有?!?/br> 她勾得姜玉清愈發好奇,難怪他當初聽她說她爹是做官的,他那么平靜。 他自己也非常人。 姜玉清道:“敢問周大人官居何職?” 她記起從前看過一本游記,里面依稀寫到了臨陽。書中說臨陽在欽州最南,不過是個小城,姜玉清在腦中搜刮半天沒有想起這里會有什么大官。 果然,他道:“微不足齒一小官而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