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萊姆看著阿米莉亞·薩克斯,這時她的手機響了。 她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走到客廳深處接電話,背對著房間。他琢磨著是不是她的母親。她耷拉著肩膀。一切都好嗎?他清楚母女間麻煩的過往,也知道多年來狀況有所改善。羅絲變得溫和起來,薩克斯對待母親也寬容些了。歲月流逝,棱角磨平,就像熵值一樣。而現在,當然是這個女人的病。他清楚得很,人的身體狀況可以改變一切。 他聽不清也推測不出什么。終于聽到:“餐廳”“解決”和“祝賀”。她看上去滿懷熱情。她聽了一會兒,然后說:“我對你有信心?!?/br> 不是羅絲,那是誰? 他把目光轉回到證物表上,驅動輪椅靠近一些。朗·塞利托打斷了他的沉思?!皣曳缸镄畔⒅行挠惺裁聪嘟慕Y果嗎?” “沒有?!比R姆說。國家犯罪數據庫里的十四個人物檔案和七個財物檔案是針對還沒被抓捕歸案的通緝犯的,不然就是嫌疑人,還針對被盜財物。搜索犯罪概況和犯罪模式,再拋出幾個名字,這是不可能的;聯邦調查局的系統也不是這么設計的。 朱麗葉·阿切爾說:“在社交媒體和學術網站上,我發現了大量入侵智能系統的故事或報道。多半就是為了入侵,我的兒子跟我說這屬于愛好的范疇。算是挑戰吧。雖然有些黑客cao控汽車和紅燈,但沒人故意把電器變成武器?!?/br> “紅燈。這個想法真可怕?!比姓f。 她繼續說:“使用無線控制器更便宜——公共工程就不需要挖溝和鋪電纜了?!?/br> 塞利托說:“背景知識很扎實。你可以當一個好警察?!?/br> “通過體檢是個問題?!?/br> 塞利托咕噥道:“林肯整天都坐著。你也可以做顧問的。給他點競爭的壓力,讓他保持敏銳的狀態?!边@個臉上滿是皺紋的警探再次瀏覽證物表,“這是他的側寫?也許是爆炸物,但最近我們沒有遇到爆炸事件。毒物嘛,但沒人被毒死。他是精木工工匠。你們覺得他制作什么東西?柜子或書架?帶玻璃的,也許就是這么回事?!?/br> “不對,”萊姆說,“玻璃碎片很舊,阿米莉亞還發現了玻璃密封膠。我覺得家具上的玻璃不會用密封膠來安裝。那是用在住宅上的。另外,看到橡膠了嗎?這是跟氨水一起被發現的。這樣我就知道,他更換了一塊壞掉的窗玻璃,并用橡膠擦刷器和紙巾清潔了新玻璃?!彼粗C物表,聲音低下去,“窗戶?!?/br> 普拉斯基說:“即使是瘋子殺手也需要修理房屋。這可能跟案子沒關系?!?/br> 萊姆沉思道:“但他剛剛干的修理活兒。微物證據很新鮮,是跟其他證據一起在現場被發現的。我只是推測,如果你要闖入某人的房子或辦公室——” “你可以裝作修理工?!比姓f。 薩克斯說:“穿上工裝褲,帶上一塊新玻璃,闖進屋里拿到你要的東西,然后換好玻璃,把玻璃擦干凈再離開。任何人看到你,都會認為你是管理員,或是被雇來干修理活兒的?!?/br> 阿切爾補充道:“他之前在劇院區也假扮過一次工人?!?/br> 塞利托說:“也許他闖進什么地方,去查找是否有設備裝有那種控制器,叫datawise的那個東西?!?/br> “他沒必要那么做,”阿切爾指出來,“他的第一個受害者,托德·威廉姆斯,下載了裝有控制器的產品的清單,以及購買產品的個人或公司清單?!?/br> 她真的說了“vic”?萊姆被逗樂了。 “是啊,是啊,”塞利托說,“是這樣?!?/br> 萊姆說:“如果我們發現的玻璃碎片是毛玻璃,我能理解這一點——他用透明玻璃來替換,這樣他可以看清楚他的殺戮區。但壞掉的玻璃是透明的。老舊,或者說便宜,但是透明的。我想琢磨一下這一點。假設我們關于窗戶修理工的推測是合理的——咱們大膽設想一下,他在策劃另一起攻擊,那么這是因為目標地點沒有內置式產品?!?/br> 薩克斯隨即說道:“這是因為他在追擊不在清單上的某個人。某個特定的人,而不是隨便哪個顧客?!?/br> “很好,”萊姆說,“我們就琢磨一下這事?!?/br> “可是為什么?”阿切爾問。 萊姆當即閉上眼睛,然后很快又睜開了?!澳軜嫵赏{的某個人。朗剛才提過,這是他的第二項任務:阻止那些追查他或對他構成威脅的人。我們。也可能是一個目擊者,某個認識他并有可能引起懷疑的人。證物表上有什么東西可以讓人想到跟產品無關、跟他反對消費者的宣言無關的受害者嗎?” 他審視著證物表。雖然有些物品的來源還未離析出來(皇后區?),但一切都已鑒定清楚,除了一樣東西。 “該死的,梅爾,那到底是什么植物?我們老早就問過園藝學會了?!?/br> “是昨天?!?/br> “我說過了,很早了?!比R姆兇巴巴地說,“打電話,弄清楚?!?/br> 庫柏再次查電話號碼,打電話?!笆前⒛崴诡D教授嗎?我是紐約市警察局的庫柏警探。我給你們發了植物微物證據的樣本資料,那是我們在犯罪現場找到的。有什么進展嗎?我們的時間有點緊迫……好的?!睅彀爻蠹铱匆谎?,“他現在查?!?/br> “這說明從一開始,這就不是一個特別復雜為難的請求?!比R姆咕噥道,可能不應該說這么大聲的。 隨著通話的接續,庫柏的肢體語言發生了改變。他在旁邊的便簽本上做著記錄?!懊靼琢?,謝謝,教授?!彼麙鞌嚯娫??!昂币?。不是經常能發現?!?/br> “那就是罕見的意思,梅爾。那到底是什么?” “木槿葉的碎片,但罕見之處在于,碎片是藍色的。來源有限——” “天哪!”薩克斯拿出手機,按了快速撥號?!拔沂蔷轿灏税宋?,薩克斯。我要人去布魯克林馬丁街四二一八號??赡苡姓◤椡{正在發生。嫌疑人為白人男性,身高六英尺二英寸到六英尺四英寸,體重一百五十磅??赡艹钟形淦鳌以诼飞狭??!?/br> 她掛斷電話,抓起外套?!笆俏夷赣H的房子。我送過她一盆藍色的木槿,做生日禮物,擺在后院,就在地下室的窗戶旁邊。他在那里動了手腳?!?/br> 薩克斯沖向門口,又打了一個電話。 斷路器跳閘了。 此時,羅絲·薩克斯正在布魯克林連棟住宅的地下室里,這個地方陰暗潮濕,有股霉味。她慢慢地朝儀表板走去。走得慢,不是因為她的心臟狀況,而是因為雜物。 她看著那些箱子、擱板、架子,架上掛著用塑料包裹的衣服。 即使在這里,她也感覺很好——說“即使”,是因為她正躲開了一個精巧的蜘蛛網。 很好。 在她自己的房子里待待,換換環境。 她愛女兒,感激阿米為她所做的一切。但這個女孩,女人,對手術的事,嗯,這么婆婆mama。待在我這里,mama。來吧。不行,我開車帶你去;不行,我買晚餐回來。 她真貼心。但事實是,在手術前的這些天里,她不會垮掉。不對,阿米顯然是這么想的——外科醫生切掉她心臟的組件,用她體內更小部位的小血管加以替代,這個過程中她可能會就此長眠,不再醒來。 女兒想盡量多陪陪母親——就是以防a部分和b部分不相容,順便說一句,老天絕對不會故意這樣做。 樓上,她的手機在響。 他們可以留言的。 或許,阿米莉亞的堅持和執著純粹來源于她那不妥協的天性。 羅絲笑著想,這應該怪她自己。她想起了她跟女兒激烈爭吵的日子。羅絲的情緒、偏執和懷疑的根源是什么?以為父親和女兒要合起伙來從mama身邊逃開? 但這根本不算偏執。他們就是合起伙來了。 他們也應該這么做。我真是個潑婦,誰知道什么原因呢……也許我可以吃藥,也許我可以和治療師談談,但那是軟弱的行為。 羅絲·薩克斯向來不服軟。 現在,她陷入深思,感到一陣驕傲。因為這種態度的好處是,她創造了一個堅強的女兒。赫爾曼給了女兒愛心和幽默,羅絲給了她剛強。 不妥協…… 地下室的燈是亮的——熄滅的燈在二樓。她感到納悶,斷路器為什么會跳閘?她什么都沒用,沒用熨斗,也沒用吹風機。她一直在閱讀,啪,燈就熄了。但房子的年頭久了,也許其中某個斷路器不好用了。 這時家里的固定電話響了——老式的丁零、丁零、丁零聲。 她遲疑了一下。嗯,固定電話上也有語音留言的。也許是電話促銷員在打固定電話。她不怎么用那部電話了,主要用手機。 歡迎來到二十一世紀。赫爾曼會怎么想呢? 她挪開幾個箱子,把通向斷路箱的路清理出來,心里想到了尼克·卡瑞里。 羅絲覺得那個說法是真的,他替他的弟弟頂了罪。這件事表面是好,是高尚,但正如她跟她女兒說的,如果他真的愛阿米,難道他不會找到更好的方式來處理?事關法律,一名警察必須秉持行事端正的做法。她的丈夫當了一輩子警察,一名街頭巡警,在很多地方徒步巡邏,主要在時代廣場。他恪守職責,冷靜果決,從不挑起沖突,不煽風點火,會化解矛盾。羅絲永遠都不可能看到他替人頂罪。因為即便出于正當理由,那也是作假。 她抿緊嘴唇。還有一個問題:她的女兒再跟尼克有任何聯系,都完全是錯的。羅絲看過他的眼神。他想重修舊好,這再清楚不過。羅絲想知道,林肯對這件事了解多少。羅絲的建議是,阿米要立即跟尼克斷絕關系,即便市長親自送給他一條又大又寬的藍絲帶以示“赦免”。 但孩子就是這么回事。你生下他們,竭盡所能地塑造他們,然后把他們推到外面的世界——他們承載著你所有的榮耀,也包含了你所有的挫敗。 阿米做事會得當的。 羅絲希望如此。 她繼續朝斷路箱走去,發現斷路箱旁邊的窗戶相當干凈,煥然一新。也許花匠清洗過了。等他下周來的時候,她得謝謝他。 羅絲經過幾個舊箱子,上面貼著“阿米的中學”標簽。她想起那些瘋狂的年月,輕聲笑起來。阿米把空閑時間都拿來修車,以及給曼哈頓的一些頂級代理公司做模特了(她記得,有一次在時裝拍攝中,十七歲的女兒怎樣不得不涂上黑色的指甲油,這不是因為場景涉及哥特風格,而是因為她指甲下面的通用汽車潤滑油被確定是沒法摳下來的)。 羅絲決定把其中一個箱子拿到樓上去??纯聪渥永锏臇|西,這多有意思啊。她們可以一起看??赡艿冉裢戆?,吃過晚餐后。 她把擋道的箱子推開,清理出通向斷路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