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那就是威廉·阿什伯里實施謀殺的原因，”萊姆解釋道，“要使查爾斯財產被竊這件事永遠成為秘密。如果任何人發現此事，并且他的后人提出索賠，那就是房地產部的末日，甚至會使整個桑福德銀行破產?！?/br>
    “哦，這實在太荒謬了！”桌子對面的律師發作了。雙方的律師都是一樣的瘦高個子，不過科爾的皮膚曬得比較漂亮。萊姆料想，韋斯利·戈茨一定沒有常常去網球場或高爾夫球場?！翱纯茨愕乃闹?。這些街區都已經被開發了！每英寸都蓋上了房子?！?/br>
    “我們并沒有對那些建筑物提出索賠，”戈茨說，似乎這一點不言自明，“我們針對的只是那些現存產業的產權，以及那塊土地收到的租金?！?/br>
    “要一百四十年的嗎？”

    “這不是我們的問題，是桑福德一百四十年前搶奪了查爾斯的財產?！?/br>
    “但是大部分土地已經被賣掉了，”漢森說，“銀行只擁有這一街區的兩幢公寓大樓，以及我們所在的這幢大樓?！?/br>
    “呃，當然我們會著手進行會計查賬，調查你們銀行非法出售這些產業的程序?！?/br>
    “但是這塊土地一百多年前就被處理了?！?/br>
    戈茨看著頭頂上的燈：“讓我再說一遍：這是你們的問題，不是我們的?！?/br>
    “不可能，”科爾突然說，“你們想都別想?！?/br>
    “事實上，塞特爾小姐的索賠非常有限。有些事我們得好好說清楚，如果沒有她祖先的產業，你們銀行早在十九世紀六十年代就破產了。因此，她應該有權利得到你們在全世界的利潤。但是，我們并沒有提出這樣的要求。她不想讓銀行目前的股東蒙受損失?！?/br>
    “真他媽的慷慨?！蹦敲蓭煹吐暪緡佒?。

    “那是她的決定。我其實更傾向于讓你們關門?！?/br>
    科爾身子向前傾，“聽著，為什么不現實一點？你這個案子不能成立。它的訴訟有效期已經過了。光憑這一點，就可以把你踢出法庭外?！?/br>
    “你們注意到沒有，”萊姆實在無法忍受了，“‘人們總是拿他們最弱的論點來攻擊別人？’……抱歉，我只是做個注釋?！?/br>
    “有關時效性的問題，”戈茨說，“我們有很充分的依據，這個案子可以延長時限。根據平等的原則，我們有權提出這一法律訴訟?！?/br>
    律師向萊姆解釋，在一些案例中，如果被告掩飾某一項罪行，導致受害人根本不知道罪行的發生，或是當時他們無法提出訴訟，例如，辛格爾頓的案子就是這種情形，當時的法庭、檢察官和犯罪者互相勾結。如此，則提出法律訴訟的時效可以延長。

    “但是，不管希拉姆·桑福德做過什么，”科爾指出，“他和我的客戶，即現在的銀行一點關系都沒有?！?/br>
    “我們已經追查過這家銀行的所有權，從最早的希拉姆·桑福德有限信托銀行開始他便接過了辛格爾頓農場的土地所有權。桑福德利用了銀行作為掩護。很不幸……對你來說，是這樣的?！毕鄬τ谝粋€臉上沒有笑容的人來說，戈茨說這話已經是非常得意了。

    科爾沒有放棄?！昂?，但你有什么證據可以證明那份產業會在那個家族里一代一代傳下來？也許這個查爾斯·辛格爾頓一八七〇年時以五百元的價格將它出售，已經揮霍掉了?！?/br>
    “我們有證據說明，他想將那個農場一直保留在他的家族里?！比R姆轉向吉納瓦，“查爾斯是怎么說的？”

    那個女孩根本不需要看任何筆記?！霸谝环鈱懡o妻子的信里，查爾斯對她說，絕對不要出售農場。他說：‘希望能將這塊土地完整地傳給我們的兒子及他的子孫。專業人士和商人都會起起落落，經濟市場變幻不定，但是土地是上帝偉大永恒的產業——在那些現在并不尊敬我們的人面前，我們的農場最終會替我們的家庭帶來體面與尊嚴。它會成為我們孩子的救星，而且世世代代傳承下去?！?/br>
    萊姆對于自己這個啦啦隊角色頗為得意，他說：“想想陪審團會有什么反應?？隙▊€個都眼淚汪汪?！?/br>
    科爾生氣地身體向前傾，對著戈茨?！芭?，我不知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讓她看起來像一名受害者。但這是勒索而已，就像其他的奴隸賠償一樣，不是嗎？我很抱歉查爾斯·辛格爾頓以前是一名奴隸，我很抱歉他或是他的父親，或是別的什么人，被強迫帶到這里來?！笨茽枔]舞著胳膊，好像在趕走一只蜜蜂，他看著吉納瓦?！澳贻p的女士，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的曾曾祖父死于黑肺病，但我并沒有因此去控告西弗吉尼亞煤業公司，索取不義之財。你們這些人應該接受這個事實，繼續過你們的日子。如果你們花這么多時間……”

    “好了！”漢森忽然提高聲音。他和他的助理都生氣地看著那個律師。

    科爾舔舔嘴唇，坐回椅子里?！拔液鼙?。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說‘你們這些人’，但是我并不是指……”他盯著韋斯利·戈茨。

    但開口的是吉納瓦?！翱茽栂壬?，我也有同樣的感覺。比如，我真的相信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說的話：‘人們在這個世界上得到的，可能并不等于他們努力的，但他們當然必須為他們得到的一切而努力?！覜]有要任何不義之財?！?/br>
    那律師疑惑地看著她。過了一會兒，他的眼睛垂了下去。但吉納瓦并沒有。她繼續看著他說：“你知道，我一直和我的父親在談查爾斯，我發現了他的一些事。比如，他的祖父被奴隸販子抓去，被迫離開他在非洲的約魯巴的家人，去了弗吉尼亞。查爾斯的父親在四十二歲時去世，因為他的主人認為與其花錢醫治他的肺炎，不如買一個年輕的新奴隸。我還發現，查爾斯十二歲時，他的mama被賣到佐治亞的農莊，于是他從此再也沒有見到她。但是，你知道嗎？”她冷靜地問道，“我不是因為這些事要求一分錢。不是的。這事情很簡單。查爾斯熱愛的東西被從他身邊奪走了，我要盡我所能讓那個竊賊付出代價?！?/br>
    科爾又含糊地說了一些道歉之類的話，但是他的法律本能讓他不能放棄客戶的案子。他看了一下漢森，繼續說道：“我很欣賞你剛才說的話，我們會根據阿什伯里的行為提出一個和解方案。但關于產業的賠償，我想我們還不到那一步。我們甚至不知道你們是不是有充分的法律依據提出控訴。你有什么證據能證明你真的是查爾斯·辛格爾頓的后人？”

    林肯·萊姆的手指在控制板上劃過，輪椅靠近了桌子?！笆遣皇窃撚腥藛枂?，我為什么緊追不舍呢？”

    一片寂靜。

    “我很少出門，這你們可以想象。因此，你們認為是什么事讓我往西一跑好幾個街區？”

    “林肯?！蓖旭R斯用一種責備的語氣說道。

    “好吧，好吧，我說重點。物證a?！?/br>
    “什么物證？”科爾問道。

    “我開玩笑的。那封信?！彼粗{瓦。她打開自己的背包，拿出了一個文件夾，將復印的文件放在桌上。

    桑福德的人開始閱讀。

    “很漂亮的書法，”萊姆在一旁觀察，“這在當時是非常重要的，不像現在，什么都打字和用簡短的便條……好吧，抱歉，我跑題了。重點在這里：我有一位同行，他的名字是帕克·金凱德，在華盛頓；他將這封信的筆跡與所有現存的查爾斯·辛格爾頓的文件上的筆跡進行了比對，其中包括在弗吉尼亞州檔案館里找到的法律文件。帕克以前在聯邦調查局工作——他是筆跡專家，其他的專家遇到這類問題時都會去找他。他寫了一份鑒定書，說明這封信和其他現存的辛格爾頓筆跡范本完全相同?！?/br>
    “好吧，”科爾勉強承認，“這是他的信，那又怎樣呢？”

    “吉納瓦，”萊姆說，“再說一遍，查爾斯的信是怎么寫的？”

    她朝那封信點點頭，又憑記憶引述信中的話?！啊业难蹨I——你在這張紙上可以看到痕跡，親愛的——卻不是來自疼痛，而是出于悔恨，悔恨我給我們帶來了如此悲慘的命運?！?/br>
    “這封信的原件上有一些污跡，”萊姆解釋道，“我們進行了分析，發現了溶解酵素、脂色素、乳鐵傳遞蛋白——就是蛋白質，如果你有興趣知道的話——以及各種酶、脂質以及代謝物。當然，還有水，這些構成了人的眼淚……順便說一下，你們知道眼淚的成分會因為它們是因痛苦或激動造成的而有明顯的不同嗎？而這些眼淚——”他用頭示意那份文件，“是在激動時流下來的。我可以證明這一點。我想，陪審團也會因為這一事實而很感動的?！?/br>
    科爾嘆了口氣，“你已經對這些淚跡進行了dna測試，而它和塞特爾小姐的dna相符?！?/br>
    萊姆聳聳肩，小聲說：“顯而易見?！?/br>
    漢森看著科爾，后者的眼睛在那封信和他的筆記之間轉來轉去。這位總裁對吉納瓦說：“一百萬。如果你和你的監護人簽一張棄權書，我馬上就開一張一百萬美元的支票給你?！?/br>
    戈茨冷冷地說：“塞特爾小姐堅持要尋求償還確切的損失——這筆錢由查爾斯·辛格爾頓的所有后人分享，而不是她自己?！彼僖淮翁ь^看了看那名銀行總裁，“我想你剛才指的并不是要將款項付給她一個人，還是，想作為她不將此事告訴其他親戚的一筆獎金？”

    “不，不，當然不是，”漢森很快地說，“讓我和董事會談談，我們擬出一個和解的數字?！?/br>
    戈茨將所有文件收起來，塞進背包里?！拔視趦芍軆忍岢鲈V訟。如果你想自愿為被害人設立一個信托基金，可以打這個電話?！彼麑⒁粡埫频阶雷訉γ?。

    他們走到門口時，律師科爾說：“吉納瓦，請等一下。聽著，我很抱歉我之前說的話。真的。它并不……恰當。我真的對發生在你和你的祖先身上的事感到難過。而且，我真的會記住你的利益。你要知道，和解對你和你的親戚都是最好的結果。你的律師會告訴你，打這種官司有多困難，要花多長時間，還要花多少錢?！彼χf，“相信我。我們是站在你這邊的?！?/br>
    吉納瓦看著他，回答說：“這場仗和他們一直在打的仗一樣，只是更難認出我們的敵人?！彼D過身，走出門外。

    那名律師顯然沒明白她的話。

    而這些話，萊姆想，多少證明了她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