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生命可以給我們帶來多少驚喜呢? 就在一兩天之前,他還是一個大樹警察、豬獾警察……以及蘑菇警察。 現在他卻已經是一個犯罪調查警探,在調查真正意義上的案件,追蹤那個作曲家。 警察局和憲兵隊的警探多年來都在辦一些諸如瑣碎的盜竊案、汽車劫持案、行兇搶劫案、系列搶奪案……還從來沒有機會去處理像這樣的案件。 驅車穿過一個令人愉悅的街區,比鄰費德里科二世大學——就是這所大學,埃爾克萊·貝內利思索著。有趣的是,這實際上也是自己正在調查的“第二起”連環殺人案(是啊,阿米莉亞,我記著呢:作曲家不是一個連環殺手)。其實,第一起案件調查的受害者是十幾頭被偷的牛,案發地點位于這片群山的東部地區。那也是一起綁架案,這些不幸的家伙原本在無憂無慮地游蕩,被趕上卡車時甚至都沒有反抗,卡車載著它們迅速逃離,接著它們就變成了一道道主菜和午餐rou。 可是如今他已經是一名真正的警探,現在正獨自一人搜索案發現場。 更加令人興奮的是:埃爾克萊還是林肯·萊姆的“秘密武器”,這位大名鼎鼎的警探是這么跟他說的。 好吧,是秘密武器之一。還有坐在他身邊的人,湯姆·萊斯頓,他的私人看護。 這次不像第一次在對索姆斯進行調查時那樣偷偷摸摸——就是去娜塔莉亞·加雷利的公寓那次;這次的任務對埃爾克萊絲毫沒有造成困擾??梢哉f,他自認為已經掌握了個中訣竅??紤]到實際犯下如此嚴重罪行的可能另有其人,而加里·索姆斯是被冤枉的,他就打起十二分精神想要竭盡所能地找出真相。早些時候,他對一位經驗豐富的內行死纏爛打,這位專家就是性感迷人的丹妮拉·坎通。這位美麗而且極具音樂領悟力的警員,身為一名特警隊的基層警官,有著遠遠超出這個職位的能力。她講解了作為第一個到達現場的人,要立即隔離現場、保護證物,等待科學技術警察隨后趕來。她自然是最適合求教的人。他們約在警察局的自助餐廳見面,在喝過卡布奇諾之后,這位女士盡可能給他詳盡地講解,包括要找到什么,如何接近現場,以及更重要的——如何確?,F場不被污染,物證不被以任何方式移動,也不能允許其他人做這些類似的事。 事實證明,大部分內容他已經從阿米莉亞·薩克斯那里學過了,但是能夠坐在丹妮拉身旁聽她說話,看著她那雙清澈湛藍的雙眸仰望昏暗的天空,這本身就是一件令他身心愉悅的事。 看著她修長、優雅的手指環繞著杯子。 一只有青藍色爪子的豹子。 他暗自思忖,陷入遐想:也許她沒有電影明星那般具有野性,她似乎來自截然不同的紀元;她所屬于的影片應該出自那些最偉大的意大利導演之手——費里尼、德西卡、羅西里尼、維斯康蒂。 因此,他盡力壓制想要給她看伊莎貝拉照片的強烈沖動。盡管那讓他倍感自豪,但是似乎找不到任何理由能把話題轉移到一只懷孕的鴿子上面;噢,她是個如恒星般閃耀的女人,而他能做的僅僅是在那里記筆記。 于是,借助于她獨到的見解,以及快速瀏覽了科學技術警察手冊,埃爾克萊·貝內利就投身于他的任務中了。此刻他把自己那輛又小又舊的小汽車開上人行道(以那不勒斯人特有的風格泊車),然后下了車,一起下車的還有他的“同謀”。 湯姆環顧了一下四周:“這是城市的什么區域?” “靠近那所大學,所以這里有很多大學生、作家、藝術家。是啊,這里雖然看起來不怎么樣,其實卻是個挺不錯的地方?!?/br> 這里的街道是典型的那不勒斯風格。狹窄的街道兩旁,擁擠的公寓住宅樓被涂成黃色、灰色或者紅色——而且大多數房子看起來都需要重新粉刷。有一些墻上布滿涂鴉,空氣中充滿“芬芳”:垃圾清運車大概有好幾天沒有過來收垃圾了——這類情況在那不勒斯并不少見,也不能都怪那不勒斯,畢竟克莫拉幾乎控制了大部分垃圾收集廠和眾多垃圾場,于是污廢清運變得時斷時續,取決于誰晚付了清運費。 晾衣繩上晾曬著大量衣服,孩子們在小巷里或者獨棟公寓樓前的院子里玩耍。至少有四場足球賽在同時進行,球場上跑動著小到六七歲的孩子,大到二十多歲的青年。埃爾克萊注意到,年齡較大的那些球員大多身強體壯,情緒高漲而且技巧嫻熟;有好幾個看起來頗具職業球員素養。 他對運動從來都不在行——他個子太高,又太瘦。埃爾克萊作為男孩子的愛好就只有觀鳥和棋盤游戲了。 “你踢足球嗎?我是說英式足球?!彼麊枩?。 “不,我大學時期學劍術?!?/br> “擊劍!真是厲害。你是不是很擅長這個?”他看著眼前這位清瘦而肌rou線條鮮明的男人。 “我只是得過幾個獎項?!睖氛f得很謙虛。 埃爾克萊心里想著,眼前這位男士大概可以去參加奧林匹克運動會。 “那邊那棟樓就是?!卑柨巳R朝著那棟建筑大步走去。這是一棟兩層樓的公寓,看起來已經為了出租改裝過:從二樓通向一樓的地方另裝了一扇粗笨的門。這里位于一層的居住空間就是加里·索姆斯的住處。這很容易猜出來,因為在廉價的木門上貼著相當醒目的警告,上面寫著:此處已經被警察封鎖,禁止任何人擅自入內。這是標準cao作流程嗎?僅僅因為與一起犯罪行為有關聯就把整整一層樓都封鎖了,這個地方又不是襲擊發生地點。 也許因為這次是極其不道德的強jian案吧,一定是的。 湯姆笑了笑:“這就表示我們不能來這里,對不對?” “禁止擅自闖入,是的。咱們去后面看看,現在這么站在前面很容易被別人看到?!彼麄兇┻^一條雜草叢生的小巷,繞到后面。 正走著,他的電話叮的一聲響,那是一條簡訊,是對于他之前發送的訊息的回復。 埃爾克萊,可以,下班后我有空喝個開胃酒。晚上九點在凱斯泰洛酒廊見怎么樣? 就像一記重拳擊打在他的下腹部。瞧啊,看看這個。原本覺得她肯定不會答應他提議喝酒或晚餐的邀請,心里也已做好遭到拒絕的準備。 “豬獾警察,蘑菇警察……” 不過她還是答應了!他可以和她約會了! 他馬上打出了:“好的!” 埃爾克萊猶豫了一下,把驚嘆號刪掉,然后發送了訊息。 現在好了,回到工作上,貝內利警探。 看起來不可能從前門闖進去布置好約會強jian痕跡,又不被人看見。那后門呢?這里有一道門,就在一層露臺處。房子也有幾扇窗,不過那些足夠人鉆進去的窗子都很高——有三米高,不容易夠到。一樓建筑的四周有幾扇氣窗,都只有二十厘米高,不足以讓人通過。不管怎樣,這些窗子都緊閉,而且被漆上了顏色,顯然多年都沒有打開過。 湯姆指著兩個矮胖的工人,他們正在粉刷隔壁那棟樓。埃爾克萊和他走了過去。那兩個人注意到來人身上的警員制服,就從腳手架上爬了下來。埃爾克萊詢問他們,在過去的幾天里是否看見后院有人。他們回答說,昨天和前天,只看到一些小孩在那里踢足球。 湯姆讓埃爾克萊詢問他們是否會在夜間把梯子留在這里,這樣入侵者就有可能拿來用。不過他們并沒有這樣做,下班后,他們會帶走所有裝備。如果那人想要用梯子破窗而入,就得自己拿一架來,就是這樣。然后埃爾克萊向他們借了一架梯子,親自爬上去檢查每一扇窗戶。它們都是鎖死的,而且被上了漆。他歸還了梯子,然后走進了后院。 他雙手叉腰站在那里,審視著加里這棟樓的背面。院子里有一些垃圾,不過也不算太多。露臺下方有兩個很大的塑料花瓶,里面是空的。這一層看起來沒有什么后門——只在露臺右側有一扇小窗。與四周的其他窗子一樣,它也是被漆死的。 他戴上乳膠手套,把橡皮圈套到雙腳上;湯姆也進行了同樣的cao作。他們爬上了一層凸出的露臺。露臺上擺放著一把已褪色開裂的草坪躺椅;還有三個更大的花瓶,里面裝滿干燥龜裂的泥土,不過并沒有栽種任何植物。落地窗通往上面的單元。他推了推,和其他的窗子一樣,也是鎖著的。透過滿是灰塵和泥點的玻璃,他能看見里面是一間廚房,并沒有廚具或者家具,臺面上也都落滿了厚厚的灰塵。 湯姆也朝里面看去:“看來這里沒人住,所以,在加里樓上就無法找到目擊者?!?/br> “是啊,這可太糟了?!?/br> 從露臺下來,回到后院,埃爾克萊遵從丹妮拉的建議,向遠離這棟建筑的方向走了大概十碼的距離。他轉過身,審視著這座建筑的全貌。她曾經解釋說,這樣做可以讓你有全局觀念。 門在什么位置,窗子在什么位置,是否能夠鉆進或逃走,哪里有凹室和過道——這種地方可以讓人藏身,伺機闖入。 哪些地點便于里面的人看見外面的情況,還有哪些地點有利于外面的人窺視建筑內部。 有沒有能在里面找到證據的垃圾箱。 有沒有可以藏匿武器的地點。 這些問題被一一羅列出來,可是沒有得出什么有用的答案。他搖了搖頭。 湯姆用一種柔和的聲音說道:“你變成他了?!?/br> “他?” “那個嫌犯?!边@位私人看護看向他,很明顯地注意到埃爾克萊困惑的神情,“你理解那個單詞吧?” “是的,當然?!臃浮???墒悄阏f‘變成’他?” “這就是為什么林肯會是犯罪現場鑒證的金牌權威,自從他在紐約警察局從事法醫鑒定工作開始就是如此。這也是為什么多年前他會挑中阿米莉亞作為他的門徒。我是沒辦法理解?!边^了一會兒,這位私人看護又補充道,“不過這個過程一旦開始,用殺手的思維方式,你就不再是一名警探。你就變成了那個殺手、竊賊、強jian犯或者猥褻犯。你就像一個演技派演員——你知道的,就是按照他們扮演的角色身份進行思考。你進入那些黑暗地帶,而這有時要花點時間才能從中擺脫出來,但是只有最優秀的犯罪現場調查者才能做得到。林肯總說,善與惡之間僅有一線之隔,最好的法醫學警探很容易變成最厲害的兇犯;也就是說,你的目標不是試圖找出線索,而是把整個犯案過程重復一遍?!?/br> 埃爾克萊的雙眼回到那棟樓上:“那么‘我’現在就是一名罪犯?!?/br> “正是如此?!?/br> “好啦,我要做的就是把證據放到那棟公寓里,以便讓加里·索姆斯看起來有嫌疑?!?/br> “說得沒錯?!睖氛f道。 “可是前門開在一條嘈雜的街道上,還有很多鄰居。我不能從這里闖進去。也許我可以假裝有興趣去租樓上的公寓,然后讓真正的房地產中介人帶我進去,我再偷偷潛入加里的公寓,然后留下證據?!?/br> “但是你能做到嗎?作為那個罪犯?”湯姆問道。 “不能。當然做不到。因為我會留下自己來過的記錄。所以,我必須從側面或者后面闖進去??墒撬械拈T窗都上了鎖或者被漆死。而且也沒有痕——” “啊,埃爾克萊,你現在正在以一名警探的方式思考。想要找出犯罪的真相,你必須像‘罪犯’一樣思考。你必須‘去’犯罪。你是那個真正的強jian犯,那個想要誣陷加里的人。也許你就是那個他曾經惡劣對待的女朋友,所以想要報復。你孤注一擲,必須要完成這一切?!?/br> “是的,是的?!卑柨巳R低聲說道。 那么我現在就是嫌疑犯。 我孤注一擲,怒不可遏。我必須闖進去,把那些藥物弄到加里的臥室里。 埃爾克萊走進后院。湯姆緊隨其后。那位警員突然停住腳步:“我必須要把藥物留下,但這僅僅是我犯罪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是要確保沒有人知道這些是我干的。否則,警察就會調查并推測出加里是無辜的,然后開始追捕我?!?/br> “是的,很好。你在說,‘我’,而不是‘他’?!?/br> “我怎么才能做到呢?我不是個超級大反派,更做不到從煙囪滑下去。我也不能挖地道鉆進公寓……” 埃爾克萊用眼睛掃視著建筑的后面,感覺到胃里扭成一團。我的時間緊迫,不能被人看見。我也沒有什么特殊的工具,畢竟我不是一個職業盜賊??墒俏冶仨氷J進去,還要確保不留下門窗被撬過的痕跡。他嘀咕著:“一點痕跡都不能有……我要怎么才能做到?怎么做?” 湯姆沒說話。 埃爾克萊還盯著那棟他必須闖入的建筑,目不轉睛,全神貫注。 然后他想通了,發出一聲大笑。 “是什么?”湯姆問道。 “我想我有答案了,”警探輕聲說道,“是花瓶,答案就是那些花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