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卡爾·桑德伯格。 “卡爾……那位詩人,是嗎?”阿米莉亞·薩克斯詢問眼前這位有點謝頂的男人,他正駕駛一輛小型灰色雷諾汽車。 夏洛特·麥肯齊事先聯系好,讓他到米蘭利納特機場來接她,這是米蘭境內兩座機場中較小的那一座,位置更靠近市中心。他們此時已經在擁擠的車流中了。 “就是他?!逼ぬ亍て绽姿箍铺貙λf道,“他寫了《芝加哥》?!边@位法律聯絡官把聲音壓低了些,薩克斯猜測,這樣聽起來更有詩意一點,他開始背誦那首詩的開頭,是描述屠豬城的?!澳闶菑哪抢飦淼膯?,芝加哥?”薩克斯不明白話題為什么會扯到這上面。 “不是,波特蘭。我的意思是這首詩或許也適合米蘭。米蘭相當于意大利的芝加哥?!?/br> 啊,原來如此。她現在有點興趣了。 “工作,忙碌,米蘭不是這個國家里最好的城市,一點也算不上。不過它確實有活力和某種獨特的魅力。更不用說《最后的晚餐》,世界時尚之都,還有斯卡拉,你喜歡歌劇嗎?” “談不上喜歡?!?/br> 片刻的沉默,好像是在說:怎么會有活人不喜歡歌劇呢? “真是太遺憾了。我可以弄到今晚《茶花女》的票,由安德烈·卡雷利主演。這可不算是一次約會?!彼@么說似乎想等她馬上就回答說:“不,不,如果是約會就再好不過了?!?/br> “很抱歉。我今晚就得回去?!?/br> “夏洛特說你正在調查那件案子,那個綁架犯?!?/br> “是的?!?/br> “和大名鼎鼎的林肯·萊姆一起。我也讀過一些關于他的書?!?/br> “他不怎么喜歡那些書?!?/br> “至少人們會去寫他。依我看,就不會有人想寫一部關于法律聯絡官的小說。況且我也對那些案件非常感興趣?!?/br> 他沒有再繼續啰唆下去,這令她感到松了口氣??墒窃倏纯此膅ps,交通變得更加擁堵了。普雷斯科特只能在路上緩慢前行。與現在相比,從那不勒斯到米蘭的那段路上車速可謂風馳電掣。計算機行業的百萬富翁邁克·希爾的司機,是位富有傳奇色彩的意大利人。他有著濃密的頭發和富有感染力的笑容。他在她所住的酒店外等她,身旁停著他那輛閃閃發亮的酷黑奧迪。他立刻跳過來幫她提包,在接下來半個小時的車程中,給她上了關于意大利南部的寬泛歷史課;他講一口流利的英語,其間還摻雜些許調情的成分。然后他們到達位于那不勒斯的私人機場,一路開到跑道邊。于是她登上飛機——這架飛機比他們搭乘來到意大利的那架還要好——然后飛機很快就平穩升空了。在飛機上,她和希爾的高管中的一位聊得很愉快,對方是瑞士會議的負責人。確實很愉快,盡管這位年輕男子是個極客,他還經常忽略她,自顧自地說著當代高科技現狀,充滿了激情。 普雷斯科特再次開口說:“我更喜歡米蘭,坦白地說,和這里的其他城市相比,米蘭境內的觀光客不會那么多。而且我覺得最好多步行——南部的食物中有太多的芝士?!?/br> 因為前不久剛剛享用過一整塊馬蘇里拉奶酪,她覺得差不多有一磅重。阿米莉亞很想為那不勒斯菜說幾句公道話,不過她還是克制住了這股沖動。 普雷斯科特繼續說道:“但是在這里,交通狀況實在糟糕?!彼嘀槹衍嚺矂拥搅硪慌跑囮牶竺?,沿途有一些小商店、小作坊、批發經銷點以及公寓;這些建筑的大部分窗戶都被用金屬板或者鐵絲網之類的東西遮蔽起來,還從上面用鐵鏈鎖住。阿米莉亞試圖從招牌上分辨出這些小工廠或店鋪都是做什么的,不過并沒有很成功。 然而有一點可以確信:這里的確很像芝加哥,她曾經去過那里幾次。米蘭是個石質顏色而且滿是灰塵的城市,加上現在正值秋季,樹木凋零,隨處可見的紅色屋頂調和整體色調收效有限。那不勒斯則有更豐富的色彩——不過也更加雜亂無章。 就像希爾那位皮膚黝黑、熱情洋溢的司機一樣,普雷斯科特也樂于談論這個國家。 “和美國一樣,意大利也有南北之分。北部地區更加工業化,南部則偏重于農業。聽起來很耳熟吧?這里從來沒有發生過內戰,不過類似的,不同的國王之間為了統一發生過很多斗爭。有一場著名的戰役就發生在這里——一八〇四年‘米蘭的五日’第一次獨立戰爭的部分戰役。那場戰役迫使奧地利人離開了這座城市?!?/br> 他看向前方,目光所及之處有交通堵塞,于是急向右轉彎。然后他接著說:“關于這個案子,這個作曲家,為什么他要來意大利呢?” “我們還不是很清楚??紤]到目前為止,他已經對兩個移民——難民下手,也許他認為對于警方來說,調查沒有存檔的受害者會更加困難,而且他們會對這些人更缺乏調查動力?!?/br> “你覺得他會有這么聰明嗎?” “毫無疑問,是的?!?/br> “啊,瞧瞧這里!” 交通全部停滯。在飛機上時,阿米莉亞已經給普雷斯科特打過電話,給了他那個寫在記事貼上的地址,就是作曲家刺殺馬利克·達迪案發現場找到的那張。普雷斯科特向她保證說只需要半個小時車程就能從機場開到那個地方;可是現在,他們已經和這令人頭疼的交通狀況戰斗了超過兩倍的時間。 “歡迎來到米蘭?!彼吐暪緡伒?,把車靠邊,騎上人行道,然后掉頭去找新的路線?;叵肫疬~克·希爾曾經警告她關于米蘭那座更大一點的機場交通狀況不佳,她思索著,想著如果飛過這二十多公里的擁堵路段會需要多久。 在她下了飛機將近一個半小時后,普雷斯科特拐上一條寬敞的淺運河邊道。這片區域內建筑混雜,有的怪異時尚,有的廉價低俗;有居住區、餐館和商店。 “這里就是納維格利,”普雷斯科特說道,他指著渾濁的河水,“這里和一些其他類似的地方有差不多一百英里的運河,連接米蘭到附近的河流,用來運輸貨物和乘客。在意大利的很多城市,很多河流分布在城市外圍或市區內,米蘭卻沒有。所以只好嘗試借助人造運河來解決問題。達·芬奇也參與設計了水閥和水閘?!?/br> 他轉個彎之后,把車開進一條安靜的街道,向前是個四周是商務大樓的十字路口,周圍空無一人。他把車停在一個禁止停車的警告牌下面,那副架勢明顯表示出他相當有把握——這樣做完全不會被開罰單,更不用擔心車被拖走。 “那邊就是那個地方了:菲利波角。20-32?!?/br> 有個標志已經從紅色褪成粉紅色:弗拉泰利·圭達倉庫。 普雷斯科特說:“這里是圭達兄弟的倉庫?!?/br> 那個標志顯然年代非常久遠,阿米莉亞猜測這對兄弟大概多年以前就已經去世。馬西莫·羅西之前已經發信息給她,說明這棟大樓的所有權屬于米蘭的一家商業地產公司。它被一家總部位于羅馬的公司租用,不過致電該公司尚未得到答復。 她鉆出車子,走到大樓前面的人行道上。這是一棟兩層結構的混凝土建筑,淺灰色的樓體已經被很多大膽的涂鴉覆蓋。所有的窗戶都被從里面涂成了深棕色。她在巨大的雙開式大門前方蹲下身子,檢視著散落在地上的綠色玻璃碎片。 她又折回來,普雷斯科特也走到車子外。她問道:“能否請你在這里仔細盯著周圍的情況。如果有人來了,就給我發信息?!?/br> “我……”他有些緊張,“我會的。不過為什么會有人來呢?我是說,這里看起來已經有幾個月甚至幾年都沒有人來過了?!?/br> “不對,有人在幾小時之前剛剛來過。一輛車,它碾過了前面的一個玻璃瓶??吹經]?那些碎玻璃?” “哦,那個啊,看見了?!?/br> “那里面還殘留著一點未干的啤酒?!?/br> “如果這里有涉及什么不合法的事,我們就應該報告給憲兵隊或者警察局?!贝藭r,普雷斯科特感到忐忑不安。 “不會有事的。給我發信息就行了” “好的,沒問題。我肯定會發信息的。我應該發些什么呢?” “一個笑臉表情就行。我只需要感覺到手機振動?!?/br> “感覺到……哦,你要把手機靜音。這樣就不會被別人聽到了?以防萬一有人在里面?” 無須再做說明了。 薩克斯站到門邊,她把手放在裝著伯萊塔的口袋旁。沒有跡象表明會是作曲家帶著他那些工具來到米蘭;開著他的黑色汽車,碾碎玻璃瓶后鉆進倉庫,然后躲在里面,手里抓著剃刀刀片、一把刀子或小型絞索。 不過,也沒有什么令人信服的理由不去考慮這個可能性。 她用一只手拍打大門,沉穩地大聲喊話:“警察?!?/br> 她心想,自己的意大利語發音很標準,對此她感到自豪;而刻意忽略掉這種明目張膽地違反規定在心里產生的深切內疚感。 當然,沒有人回應。 又重復敲了一次門,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然后她繞到大樓后面,找到一扇小一些的門,門用相當厚重的鎖鏈和掛鎖鎖住了。她再次敲門。 依然無人應答。 她返回到普雷斯科特身邊?!霸趺礃??”他問道。 “被鎖得結結實實?!?/br> 他露出寬慰的神情:“咱們去找警察申請一張搜查令?還是你要返回那不勒斯?” “可以請你打開后備廂嗎?” “啊……好的?!彼兆隽?。 她彎下身子探進去,抽出一把輪胎撬棍。 “你不介意我借用一下吧?”薩克斯問道。 “呃,不會?!彼坪踉诳焖偎伎贾?,回想自己應該從來沒有使用過這個配件,那么這個破門工具上也就不會出現他的指紋。 薩克斯決定從那扇供行人通行的前門下手,而不是車輛通行的大門。比起后面那扇被鐵鏈鎖起來的門,這扇門更容易突破。她朝四周看了看,視線之內沒有目擊者,然后舉起撬棍伸到門框里。她大力扭動撬棍,大門上的鎖扣受力逐漸從鎖芯上脫落,最終,門被打開了。 她放下撬棍,把它放在遠離門邊的地方,避免里面萬一有人能抓起它作為武器;然后她抽出槍,并快速閃身進入,瞇起眼睛,以適應里面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