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iv 無望之地 九月二十四日,星期五 第二十四章 阿米莉亞·薩克斯現在在他們下榻的酒店——那不勒斯大酒店的樓下大廳里。 這可真是個華麗的地方。她記得這種設計風格叫作洛可可風格。金色和紅色相間的壁紙,帶閃光的天鵝絨,精致的大櫥柜,玻璃門里滿是陶瓷質、銀質、金質和象牙質古董,比如墨水池、風扇和鑰匙鏈。墻上有幾張描繪維蘇威火山的畫——有的是噴發的火山,有的是沒噴發的。這位藝術家可能對這個地方情有獨鐘,才會用畫筆在畫布上如此刻畫;自東向南,可以看到陰郁天色下朦朧的棕色金字塔。它看起來很柔和,而不是那種氣勢恢宏的或充滿不祥感的畫——但薩克斯隨后想到,這不正符合許多殺手的情況嗎? 大酒店的墻上掛著很多名人的照片,大概是光臨過的住客或食客: 有弗蘭克·辛納特拉、迪恩·馬丁、費·唐娜薇、吉米·卡特、索菲亞·勞倫、馬塞洛·馬斯楚安尼、哈里森·福特、麥當娜、約翰尼·德普,還有其他很多演員、音樂家和政治家。薩克斯能認出來他們中的大多數。 “用早餐嗎,夫人?”服務員在桌子后面帶微笑問道。 “不用了,謝謝?!彼€處于美國時間,這意味著她的生物鐘認為現在大約是凌晨兩點。而且,她剛才把頭探進餐廳,想去拿一杯橙汁,卻被琳瑯滿目的食物晃得喘不過氣來。那里有足夠維持一整天熱量的各色食物,實在令她覺得無從下手。 九點鐘一到,埃爾克萊·貝內利就把汽車停在酒店門前。帕特諾普街是一條大型步行街,不過沒有人阻止這個穿著灰色制服的瘦高個子,盡管他的車是一輛破舊的嬰兒藍色梅甘娜,而且除了一個鳥形的保險杠貼紙外,并沒有任何徽章。這可真奇怪。 她走到稍顯炎熱的室外,飽覽海灣的壯觀景色。酒店的正對面是一座同樣恢宏的城堡。 埃爾克萊正要下車,手里還拿著鑰匙,不過她向他揮手,示意他留在駕駛位上,這令他臉上露出欣慰的表情——今天不需要一級方程式那樣的駕駛方式。 當看到在杯架里有一瓶暈車藥時,她被逗笑了。昨天它還不在那里。 薩克斯脫下她的黑色夾克,露出一件米色襯衫,扎在黑色牛仔褲里,她把伯萊塔丟進了她放在地上的背包里。 他們系好安全帶。埃爾克萊打開指示燈——盡管他的車是路上唯一的一輛——駛入了那不勒斯擁擠而混亂的街道。 “這座酒店,還不錯吧?” “是的,非常好?!?/br> “它相當有名。你看見在這里住過的那些人了嗎?” “是的。我估計這里是個地標。十九世紀的?” “哦,不,不。這里確實有不少古老的建筑——像是你和我救出阿里·麥塞克時他被關押的廢墟那樣的。但是地面上的許多木質和石頭結構的古舊建筑都已經被毀了?!?/br> “戰爭造成的?” “是的。沒錯。那不勒斯是二戰中遭受轟炸最多的意大利城市。也許在整個歐洲都算是最多的,這一點我不確定。有超過兩百次空襲。你得明白,有一點我很擔心——你知道我并不是真的指望你來做我的翻譯?!?/br> “這有點奇怪?!?/br> “是的,是的。我對這個地區很了解。我對那不勒斯城外的鄉村可以說是了如指掌。所以我知道那里沒有講阿拉伯語的社區。但是,你看,我認為這任務的關鍵可能是需要一個主導者?!?/br> “林肯和我也有同感?!?/br> “可是我不能勝任這項任務。我根本不知道要問什么問題,要勘查哪些地方。但是你知道。這是你的專長。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br> “就是說你在耍斯皮羅?” “耍?” “就是欺騙?!?/br> 他的長臉繃得緊緊的:“我想我的確是。有人——另一位警官,告訴我,斯皮羅需要被遵從,而他的意見,哪怕是錯誤的,也必須得到尊重。我就是這么做的?;蛘哒f我試著這么做。我并不習慣玩這樣的把戲?!?/br> “但是這起作用了。謝謝你?!?/br> “確實?!?/br> “提前說明一下,我其實只知道幾句阿拉伯語——就像我回答但丁的那樣;還有就是‘可以把身份證給我看一下嗎?’和‘放下武器,把雙手舉起來?!?/br> “希望不會用到最后一句?!?/br> 他們默默地駕車行駛了一段時間后,車外的景色從高樓林立、擁擠不堪的城市漸漸變成工廠、倉庫和住宅的城郊接合部,最終變成大片農田和小村莊,在朦朧的秋日陽光下塵土飛揚。埃爾克萊小心翼翼地駕駛著這輛車。薩克斯則在盡一切努力避免表現出不耐煩。這輛梅甘娜始終保持在每小時九十公里的限速范圍內。他們一路上經常被其他車,甚至卡車,遠遠超過;還有一輛mini cooper幾乎開到他們兩倍的速度。 他們經過雜亂無章的農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這個農場引起了埃爾克萊的注意。 “啊,看那里。我早晚會回到那個地方?!?/br> 她向左邊看了一眼,他正在方向盤前打著手勢——用雙手示意。她注意到這似乎是意大利人的習慣。無論駕駛速度有多快,無論道路多么擁堵,司機似乎都不會用雙手握住方向盤,有時,當他們在交談的時候,甚至兩只手都放開。 薩克斯仔細端詳著這個農場。她注意到,在他比畫的區域里,豬是數量最多的動物,不遠處兩英畝的地方散落著一些低矮的農舍,到處都是泥巴。一股強烈的、令人作嘔的氣味沖進了車內。 她發現埃爾克萊顯得相當苦惱。 “我的一部分工作就是監測農場動物的狀況。我剛才大概看了一眼就發現那些豬被飼養在條件很簡陋的豬舍里?!?/br> 雖然在薩克斯眼里,它們只是些豬和泥巴地。 “農民必須要去改善它們的處境。做適當的排水和清污。這有利于居民的健康,當然也更有利于動物的健康。動物也是有靈魂的,我對此深信不疑?!?/br> 他們開車穿過達布魯佐鎮。埃爾克萊解釋說,不要把這里與意大利羅馬以東地區的阿布魯佐搞混。盡管她想不明白為什么他認為她會犯這種錯誤,卻還是對他表示了感謝。之后,他們繼續行駛在滿眼都是農田和休耕地的田間道路上,郵政警察報告里指出,阿里·麥塞克的手機就是在這附近被使用的。薩克斯有一張地圖,上面用一個大圓圈標示出了范圍,包括六個小鎮或商店、咖啡館、餐館和酒吧的聚集區,這是麥塞克和他的同伴可能的見面地點。她把地圖舉到他面前。他點點頭,指出其中一個地點:“我們離那里最近。二十分鐘內就能抵達?!?/br> 他們沿著這條雙車道的小路行駛。埃爾克萊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題:比如他養的鴿子,他之所以會飼養這些鴿子,只是喜歡它們發出的咕咕叫聲和帶它們參賽時的興奮刺激(啊,保險杠上那個貼紙圖案現在得到了解釋)。他在那不勒斯一個怡人的地方租了間簡陋的公寓;以及他的家庭——他有兩個兄弟,一個哥哥和一個弟弟,他們兩人都已婚;他還特別提到了他的侄子。當他談到父母時,語氣變得很恭敬——他們均已過世。 “阿米莉亞,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你和萊姆警監,你們很快就會結婚嗎?” “是的?!?/br> “這可真好。會是什么時候?” “原定在幾周后舉行婚禮。因為出了作曲家這件事,就把婚禮的事耽誤了?!?/br> 薩克斯告訴埃爾克萊,萊姆一直在談論去格陵蘭度蜜月的事。 “他真是這么想的嗎?奇怪。我看過那個地方的照片,看起來很荒涼。我推薦你們來意大利。這里有五漁村、波西塔諾——離這里不遠;還有佛羅倫薩、皮埃蒙特和科莫湖區。如果我結婚,我會去庫馬約爾,就是蒙特比安科所在的地方,靠近北部的邊境。噢,那里簡直太美了?!?/br> “你正在和誰交往嗎?” 她已經注意到了他看向丹妮拉·坎通時露出的欣賞的表情,不過她也想知道在作曲家案之前他們二人是否認識。她看起來很聰明,就是過于嚴肅;當然,她也的確非常漂亮。 “不,沒有,目前還沒有。這是一個遺憾,我母親沒能看到我結婚?!?/br> “你還年輕?!?/br> 他聳了聳肩:“現階段我的興趣還不在這方面?!?/br> 隨后,埃爾克萊開始討論自己的職業生涯,以及他進入國家警察局的意愿,甚至更高的目標,就是進入憲兵隊。她詢問這兩者間的區別,后者似乎是一個軍警組織,盡管它對民事罪行也有管轄權。接著又談到金融警察,業務范圍涵蓋了包括移民犯罪在內的金融違規行為。這對他沒有什么吸引力;他想成為一名街頭警察,一名警探。 “就像你一樣?!彼f,紅著臉笑了笑。 很明顯,他把作曲家案看作一個進入這個理想世界的契機。 他也向她詢問了紐約市的警務問題,于是她對他講起自己的職業生涯——從時裝模特到紐約警察局。還有她的父親——他一生都是戰斗在第一線的巡警。 “啊,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埃爾克萊的眼睛里閃著光。 “是啊?!?/br> 不久后,他們來到名單上的第一個村莊,開始展開調查。這是一個緩慢的過程。他們需要走進一家餐館或酒吧,找來服務生或老板;埃爾克萊會出示麥塞克的照片,問他們是否在周三晚上見到過他。第一次這么做時,雙方進行了一場長時間的熱情談話。薩克斯當時認為這是一個好兆頭,她推測和他談話的人提供了有用的線索。 當他們回到車上時,她問:“所以他看到過麥塞克?” “誰,那個服務員?不,不,沒有?!?/br> “那剛才你們在說些什么?” “政府希望在附近修建一條新道路,這對改善生意有好處。他剛才說最近銷售額一直在下降。即使汽油價格持續走低,人們似乎也不怎么會到鄉村來旅游,因為這條舊路即使是在小規模的暴雨中也會被沖毀。而且——” “埃爾克萊,我們真的應該盡快調查?!?/br> 他短暫地閉了一下眼睛,點點頭說:“哦。是的,當然?!比缓笏α诵?,“在意大利,我們很享受彼此交談的過程?!?/br> 在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里,他們造訪了十八個可能的地點,得到的都是否定答案。 正午過后,他們又走訪了一個小鎮,并將其從名單上劃掉。埃爾克萊看了看手表說:“要我說,咱們現在該去吃個午餐?!?/br> 她環顧了一下眼前的十字路口:“我可以點一個三明治,沒問題?!?/br> “一個帕尼尼,好吧,應該會有?!?/br> “咱們在哪里可以買到這樣的外賣?我還需要咖啡?!?/br> “外賣?” “就是咱們能打包帶走的?!?/br> 他似乎很困惑:“我們……好吧,我們在意大利不這樣做,至少在坎帕尼亞不會這樣。據我所知,無論是在意大利的哪個地方,我們都會坐下來進餐。這不會花很長時間的?!彼患也蛷d點點頭,他們剛剛詢問過這家餐館的老板,“就這家可以嗎?” “我覺得它看起來還不錯?!?/br> 于是他們坐在店外的一張桌子旁,桌子上鋪著一張繪滿小小的埃菲爾鐵塔的塑料桌布,盡管菜單上并沒有法國菜。 “頭盤應該選馬蘇里拉奶酪。那不勒斯就是因它而舉世聞名——還有比薩,那可是我們的發明。不管他們在布魯克林是怎么說的?!?/br> 她眨眨眼問:“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是我讀過的一篇文章:紐約布魯克林的一家餐館聲稱是自己創造了比薩?!?/br> “我家就在那個地方?!?/br> “不會吧!”得知這一點,他很高興,“好吧,我無意冒犯?!?/br> “完全不會?!?/br> 他為兩個人點好菜。當然,頭盤選了新鮮的馬蘇里拉奶酪,然后是意大利面配拉古rou醬。他點了一杯紅酒,她則要了一杯美式咖啡,這讓女服務員覺得很好奇——很明顯,那是為餐后準備的飲料。 不過在奶酪被端上來之前,先上了開胃菜拼盤——盡管他們沒有點這個。拼盤的rou類切片非常薄,配以香腸、面包以及佐餐配飲。 她嘗了一口rou片,然后又吃了更多。咸味和香味在口中延展開來。不一會兒,馬蘇里拉奶酪上來了——不是切片的,而是一個像臍橙大小的球形。他們每人一個。她盯著這個問:“你能全都吃下去嗎?” 已經吃下大半的埃爾克萊,為這個有些無厘頭的問題哈哈大笑。她吃了一些——她必須得承認,這是她吃過的最好的馬蘇里拉奶酪。不過她還是把盤子推開了。 “這么看來,你不怎么喜歡?” “埃爾克萊,這也太多了。我的午餐通常是一杯咖啡和半個百吉餅?!?/br> “外賣嘛?!彼麚u了搖頭,眨眨眼,“這對你的健康可不好?!比缓笏p眼放光,“瞧啊,終于上來了,咱們的意大利面?!眱蓚€盤子被擺上來,“這是意大利通心粉,在我們坎帕尼亞很出名。由我們當地的硬面粉制成,需要經過多次精細研磨的品種——半乳糖的粗顆粒面粉。再淋上當地的拉古rou醬。意大利面都是在烹飪前手工制作成形的。另外這里的團子也特別好——就是因為這道菜使我們改變了對坎帕尼亞人不屑于食用土豆的觀念。不過午餐點那道菜就太多了?!?/br> “你肯定會做飯?!彼_克斯說。 “我?”他好像被逗樂了,“不,不,不。但是每個坎帕尼亞人都了解食物。你只是……你只要照做就可以了?!?/br> 醬汁豐富而濃稠,里面只是零星點綴著一點煮到完全軟爛的rou丁,而且量也不會太多,rou醬并沒有完全覆蓋住意大利面,從而保留了面自有的豐富口感和味道。 他們安靜地吃了一會兒。 薩克斯問:“你還會做一些什么工作,在你的……你所在單位叫什么?” “用英語講,你會稱之為國家林業警察局,簡稱cfs。我會做很多事。我們有成千上萬的警員,比如撲滅森林火災的,雖然我自己不做這個。我們還有龐大的飛行艦隊,還有直升機,為登山者和滑雪者實施救援的;還有負責農產品監管的。意大利對本國的食物和葡萄酒管控非常嚴格。你知道松露嗎?” “那種巧克力,當然知道?!?/br> 短暫的冷場,因為他一時對她的回答沒反應過來:“啊,不,不,不。松露,是一種真菌,一種蘑菇?!?/br> “哦,對,是那些要靠豬去尋找的品種?!?/br> “用狗更好。有一個特殊品種是專門用來搜索松露的。它們非常昂貴,因為鼻子靈敏而奇貨可居。我偵辦過的幾個案子,都是綁架松露獵人豢養的拉戈托羅馬閣挪露犬的?!?/br> “一定很棘手吧。我的意思是,畢竟沒有爪印數據庫?!?/br> 他笑了:“人們都說幽默是無法跨越國境線的,可是這個說法真的太逗了。作為一件嚴肅的事來說,沒有這樣的東西是非常令人遺憾的事。一些主人會把芯片放在他們的狗身上——一種微型芯片,雖然我聽說這也不算特別保險?!?/br> 他接下來解釋了意大利北部的白色松露和來自中部和南部的黑色松露是多么珍貴,盡管前者價格更高一些:一個松露甚至可以賣到一千歐元。 后來他又給她講述了一個關于他自己在當地尋找松露造假者的經歷,那人把中國的品種偽裝成意大利產的?!罢媸且粓鲷[??!”作曲家案破壞了他的追捕。他做了個鬼臉?!澳莻€混賬……那個惡棍逃脫了。六個月的努力就這樣付之東流?!闭f著他皺起眉頭,一口氣喝光了他那杯酒。 他收到一條短信,讀了一下,然后回復。 薩克斯揚了揚眉毛。 “啊,這不是關于案子的。是我的朋友。我提到的鴿子,他和我一起訓練它們比賽。很快就會有一場比賽。關于鳥類你了解多少,薩克斯警探?” “叫我阿米莉亞就好?!?/br> 她唯一熟悉的鳥類就是那幾代游隼,它們在林肯·萊姆位于中央公園西區的房子外筑巢。它們很漂亮,很引人注目;但它們也許還是世界上最高效和最無情的食rou動物。 而這些猛禽最喜歡的食物就是紐約市里那些肥碩又健忘的鴿子…… 她說:“不了解,埃爾克萊,我對此一無所知?!?/br> “我有競翔荷麥鴿。我參加的比賽在五十公里到一百公里之間?!彼娫掽c點頭,“我和我的朋友有一個鴿隊。這相當令人興奮,競爭會很激烈。有些人抱怨鴿子有可能遇到危險??赡苡欣销?、遇上惡劣天氣或者人為障礙??墒俏覍幵缸鲆恢粓绦腥蝿盏镍澴?,也不愿整天待在加里波第雕像上?!?/br> 她笑了:“這也是我的選擇?!?/br> 做執行任務的鴿子…… 他們通過吃飯得到了充分的休息。薩克斯想要結賬,埃爾克萊態度堅決地拒絕由她付錢。 餐后,他們繼續執行自己的使命。 說來奇怪,午餐花掉的時間——而且還是如此可口的一餐——居然得到了回報。 抵達下一個城鎮時,他們在一家餐館停下,那里有位服務員剛剛上班;如果他們沒有在之前那個鎮上好好享用他們的午餐,他們就會錯過她。這位在圣·詹卡洛飯店工作的女服務員身材苗條,金發碧眼,梳著她祖母那種外翻式的發型,紋了時下正流行的時髦文身。她看了看薩克斯出示的阿里·麥塞克的照片后點點頭。埃爾克萊翻譯道:“照片中的男子曾經和另一名男子在這兒用餐,對方是意大利人,不過她認為那個人不是坎帕尼亞當地人。因為她自己是塞爾維亞人,所以也說不清那人的口音是哪里的,不過他說話一聽便知不是當地人?!?/br> “她認識他嗎?她以前見過他嗎?” “沒有?!彼龑λ_克斯說,然后用意大利語說了一些話。 埃爾克萊向薩克斯解釋說,麥塞克整個進餐過程似乎都很不安,總是在東張西望。這兩個人講的是英語,可是當她走近時,他們就不說話了。麥塞克的同桌——她認為他們并不是朋友——“不是很友好?!蹦莻€大個子是個黑皮膚并且有濃密黑發的人,他抱怨他的湯涼了,其實沒有;然后還說賬單算錯了,其實也沒有。他的深色西裝上滿是灰塵;他還抽煙,那種臟兮兮的劣質香煙,完全不顧及旁人。 “他們是用信用卡付賬的嗎?”薩克斯心存一絲僥幸地問。 “不是?!迸諉T回答,“用的歐元。而且他們沒給小費,我早就知道會這樣?!彼T著嘴,不滿地說道。 薩克斯問他們是怎么過來的,這點服務員不太清楚。他們就是這樣從路上走了進來。 薩克斯又問道:“有沒有人看起來對他們感興趣?是否有人在一輛黑色汽車里看著他們?” 她聽得懂英語:“是啊!我的意思是說,是的?!彼难劬Ρ牭么蟠蟮?,“可以說那像是被完全吸引住了一樣?!?/br> 她又說起了意大利語。 埃爾克萊說:“在他們正用餐的時候,一輛黑色或是深藍色的大車開了過來,然后突然減速,司機仿佛對餐館里面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當時在想,她可能馬上就能接待幾個富有的游客來用餐了。然而并沒有,隨后車就開走了?!?/br> “司機能看到他們嗎?” “是的,”女服務員說,“很有可能。我之前提到的那兩個人,他們當時坐在外面。那張‘塔沃拉’,我是說桌子,就在那里?!?/br> 薩克斯看了看這條安靜的街道兩側。馬路對面是一塊樹木茂密的區域,那后面就是農田?!澳阏f他們在你走近時就不說話了,不過你有沒有聽到他們說了些什么?” 在與女服務員就這個問題短暫交談后,埃爾克萊解釋道:“她確實聽到他們提到特倫塔莉亞——全國鐵路服務公司。她相信那個意大利人說‘你’,就是指麥塞克,接下來會有六個小時的行程,麥塞克似乎十分沮喪。六個小時,這意味著他要北上?!彼α诵?,“我們國家其實沒這么大。這么長時間差不多足夠他們到達北部邊境?!?/br> 這位女侍者再沒有什么可補充的了,而且對他們不想吃第二頓午餐似乎感到失望。她信誓旦旦地說,他們店里的意式餃子是意大利南部最好的。 那么,作曲家當時在街頭游蕩,尋找一個適合的目標——也許,是個移民。然后他看見了麥塞克。在那之后呢?她掃視著霧氣蒙蒙的街道,真是一片死寂。然后示意埃爾克萊跟上她。他們穿過馬路,繞過餐館對面空曠地帶前那一排排樹木和灌木叢。 經她指點,兩人發現了一輛有大軸距汽車的輪胎痕跡。這些輪胎印看起來與公共汽車??空局車哪切┟灼淞州喬チ粝碌暮圹E相似。這輛車曾經駛入后面的空地,而且在那里停了很久??盏氐孛嬷脖幌∈?,潮濕松軟,很容易看出來司機從哪里下車;然后又走到副駕駛那一邊——那邊正對著樹木和灌木叢一帶,而且就在麥塞克和他那位討人嫌的同伴所在的桌子對面。由痕跡判斷,作曲家當時打開副駕駛一側的車門,臉朝外,面朝用餐的人坐著,車門一直是敞開的。 埃爾克萊說:“他喜歡看著他的獵物。他坐在這里,盯著麥塞克?!?/br> “看起來是這樣?!彼卮?,走到樹那邊,從那里她可以清楚地看到托爾特里尼餐廳。 她戴上乳膠手套,并且讓埃爾克萊也這樣做,他照做了。她遞給他橡皮筋,不過他搖了搖頭,從口袋里掏出一大把。她對他能有這樣的先見之明感到欣慰。 “給這些痕跡拍些照片——鞋印和輪胎痕跡?!?/br> 他依言而行,從多個不同角度拍攝了多張照片。 “碧翠絲·倫扎怎么樣?她挺不錯的吧?” “作為一名司法鑒定警官嗎?那天之前我從來沒見過她。還是那句話,在國家警察總署里,我是個新來的。不過碧翠絲看起來不錯,我想是的。雖然她很冷漠,而且……那個詞怎么說——態度上?” “是的?!?/br> “態度上不像丹妮拉?!卑柨巳R說話中透著一絲渴望。 “你認為這些照片是否足夠讓她鑒別輪胎標記,還是說我們需要叫司法鑒定小組過來?” “我想這些照片對她來說足夠了。她完全有能力搞定?!?/br> 薩克斯笑著說:“那就再取一些他站過的地方和坐過的地方的泥土樣本?!?/br> “好的,我這就去?!?/br> 她想遞給他一些空袋子。不過他自己已經從制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些。 她回過頭去看著餐廳說:“還有別的什么東西呢?” “什么,警探?阿米莉亞?” 她回答:“你是個林業警員。那么你的汽車后備廂里會不會有鋸子呢?” “其實,我有三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