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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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路繼宗從沒見過爸爸,但這張臉始終在腦海里時隱時現,帶著額頭上的這塊青色印子,就像床頭貼著的韓國明星海報,又像外公外婆追悼會上的黑框遺像。 “你是” 十九歲的嘴唇在顫抖,莫名地想起dota里的怪物與砍刀。 路中岳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微微一笑,重新壓低自己的臉:“孩子,我是你的爸爸?!?/br> “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嗎?” 少年藏在桌面下的手,已緊緊捏起了拳頭,耳邊響起一個粗啞的聲音你的爸爸是個自私的畜生,他根本不希望你活下來,一定要記住外公的話! 這是小學四年級時,外公躺在病床上臨終前,對準他耳朵說的遺言。 此刻,沙縣小吃店里飄過各種調味品的味道,路中岳撫摸著兒子的頭發:“繼宗,我是看著你長大的?!?/br> “可我沒有看到過你?!?/br> 路中岳在說謊,路繼宗同樣也沒說實話。他的mama一直保留著路中岳的照片,偶爾深更半夜也會拿出來看看,但在兒子讀初中后就不見了。她焦慮地尋找過很久,其實是被路繼宗偷出來燒了。他看著這張“爸爸”的照片, 在火焰中卷曲成黑色灰燼,就像親手把他推進焚尸爐,渾身上下難以言說的快感。 “對不起,從前我有過妻子,后來才浪跡天涯?!?/br> “因為,你是一個殺過許多人的通緝犯?!?/br> 幸好這孩子故意壓低了聲音,路中岳的神色一變:“是誰告訴你的?” “小枝姑姑?!?/br> 聽到這四個字,路中岳下意識地把手塞回褲子口袋,隨時都想按下撥號鍵。 但他控制住了情緒,微笑著說:“是啊,他是我的表妹,就是有些妄想癥,愛說些不著邊際的話?!?/br> 隨后,路中岳點了兩罐飲料,打開一罐遞給兒子。少年幾大口就喝完了,嘴角淌著水說:“你要對我說什么?” “我只想跟你見一面,與你聊聊天,然后再消失?!?/br> “這些年來,你有沒有見過我媽?” “我見過,她很想你?!?/br> 路繼宗并不知道自己的mama,已被眼前的這個男人殺了。 “你知道嗎?我從小就沒有爸爸,所有人都管我叫野種,每個孩子都喜歡欺負我,把我按在水洼里痛打。每次被打得頭破血流,回到家mama都不敢去要個說法,只是抱著我的腦袋一起哭,我就在想我的爸爸,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少年的眼神就像等待宰殺的土狗。 “對不起,你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事是我們無法改變的?!?/br> 看著這個中年男人臉上的青斑,路繼宗想起小枝關照過他的話,靠在椅背上問:“小枝姑姑現在哪里?她怎么沒有一起來?” “她有些事來不了?!?/br> “哦,我還有些想她了?!?/br> 說話之間,路繼宗藏在桌子下的手,已打開手機,裝作整理衣服下擺,卻撥通了最熟悉的那個號碼。 兩秒鐘后,他聽到了宇多田光《first love》的歌聲。 這是歐陽小枝現在用的手機鈴聲。 鈴聲是從路中岳的旅行包里傳出的,他不慌不忙地打開包,來電顯示竟是路繼宗。但他當作什么都沒看到,迅速將小枝的手機關了,并取出電池。他的包里還裝著司望的手機,同樣也拿掉電池,不會被任何人查到蹤跡了。 路繼宗緩緩站起來,面無表情地說:“我想帶你去看一樣東西?!?/br> “等一等,繼宗?!彼е倌甑亩湔f,“你能不能喊我一聲爸爸?” “我會的!先跟我過來吧?!?/br> 路繼宗帶著他走進廚房,在煙熏火燎的蒸汽和油煙間,少年俯身摸出了什么東西。 “爸爸?!?/br> 這是路繼宗第一次叫出這兩個字,當自己五六歲的時候,是多么渴望能有這一天,抱在爸爸的肩膀上,聞他頭發與脖子里的汗臭味。 “兒子!” 幸福來得太突然了,何況這父子相擁的地點也太奇怪,竟是沙縣小吃的廚房。他擁抱得如此之緊,幾乎與兒子緊貼著臉頰,這么多年冷酷的逃亡生涯中,第一次忍不住眼眶發熱,就算現在死了也不后悔。 忽然,路中岳的胸口一陣劇烈絞痛。 想要發出什么聲音,喉嚨仿佛堵住了,梗著脖子直至滿臉通紅,一股熱熱的液體涌出。 終于,兒子放開父親,站在廚房灶臺邊喘息,衣襟已沾滿血跡,手中握著把切菜尖刀。 路繼宗的嘴上也沾著鮮血,不知是爸爸還是自己的?少年緩步走出廚房,眼前的男人捂住胸口,跌跌撞撞向后退去。店里的客人們尖叫著,伙計們也嚇得逃跑了……路繼宗心里覺得最對不起的人,是這家沙縣小吃的老板,大概要因他的魯莽而關門了吧? 三年前,初中剛畢業的暑期,他反復猶豫才鼓足勇氣,向鄰家的勁舞團網友小梅送出一捧玫瑰,積攢半年的零花錢買來的。小梅大方地收下玫瑰,人卻跟著讀警校的小帥哥跑了,臨別前扔下一句話:“我男朋友說有個通緝犯長得很像你,八成就是你的爸爸吧?” 路繼宗暗暗發誓如果這輩子遇到爸爸,就殺了他。 蹣跚著走出沙縣小吃,來到熙熙攘攘的街頭,黑夜里雷聲駭人地翻滾,卻沒有一滴雨落下來,只有數只蝙蝠拍打著翅膀飛舞。少年在恍惚中低下頭,看著手里滴血的尖刀,竟變成了dota里的大砍刀。他已穿越回南方小城的歲月,在網吧屏幕前砍出的每一刀,全都對準額頭上帶有青色印記的男人。 大怪物,你終于來了。 想象中被自己砍死過無數次的爸爸,正渾身是血躺在街邊,夜市里無數圍觀的人們,卻沒有一個敢靠近來救他。 路中岳眨了眨眼睛,仰望被燈光污染的夜空,即將暴雨傾盆的烏云。好懷念南明路荒野上空的星星啊,還有一個叫申明的少年將近二十年過去,他從未停止過對于死亡的猜度,當尖刀絞碎心臟,究竟是怎樣的疼痛與絕望? 看不到十九歲兒子的臉,只有一張張驚恐、冷漠或說笑的路人的面孔。 他真想要大喊一聲:是我拿刀捅死了自己,不是那個孩子干的,他不是殺人犯! 可是血塊堵住了氣管,他已無法說出哪怕一個字。 “110來了!” 人群中有誰喊了一聲,路中岳沾滿鮮血的手,卻摸入自己的褲子口袋,這里還有一部手機,只要按下那個熱鍵…… 來不及投胎嗎? 最后一滴血都要流盡了,恍惚中看到警察的大蓋帽,正俯身檢查他是否還有氣。 好吧,還剩下最后那么一,丁,點,兒,的,力,氣。 撥通了。 第五部 未亡人 第十七章 2014年6月19日,21點55分。 安息路19號,兇宅的二樓,何清影少女時代的閨房。 “如果還有明天?你想怎樣裝扮你的臉?如果沒有明天?要怎么說再見?” 突然,房間里響起這熟悉的手機鈴聲。 司望不明白這意味著什么,雖然嘴巴被膠帶死死封著,卻在心底跟著薛岳一起唱起來。 歐陽小枝感覺到了什么,雙目驚恐地瞪大,用盡最后的力氣掙扎。 鈴聲,持續了十秒,便發生一記劇烈的響聲,就像過年時小孩扔的摔炮,房間里火星四濺,落進那幾個汽油桶里。 路中岳是故意設計這手機鈴聲的嗎? 眨眼之間,火焰在屋里蔓延,燒到了司望的褲腳管上。 他疼得要放聲大叫,嘴巴卻被膠布堵著,真比死還難受。索性閉上眼睛,就這樣跟小枝一起燒死算了,如果兩具燒焦的尸體還能綁在一起的話。 空關了三十多年的兇宅,早已搖搖欲墜,何況大多是木結構的,整棟樓很快被烈焰包圍,熱辣辣的淚水帶著黑色眼線,繼續在小枝的臉上流淌。眼看自己就要被燒死,還要搭上十九歲的司望?;饒隼餆熿F彌漫,嗆得她劇烈咳嗽,卻被膠帶封住而無法張嘴。通?;馂闹杏鲭y的人們,都是被有毒氣體窒息而死,活活燒死算是超級倒霉了。 但她沒放棄,用力挪動椅子的腳,終于讓自己倒在了地上。 火焰燒到她背后綁住的手上,幾乎把雙手皮膚燒焦了,同時也燒斷了繩索。強忍燒傷的疼痛,她奮力地掙脫而出。 自由了。 司望也睜開眼睛,目光里有了希望。她連自己嘴上的膠布都沒撕,立刻撲到他身后,即便雙手已被燒爛,仍要解開他的繩索??陕分性缹λ就Φ酶o,這樣復雜的死結,根本不是她能打開的。她把司望推倒在地上,想要用火焰燒斷繩索。令人絕望的是,捆綁司望的繩子材料,跟捆綁小枝的全然不同,竟是專業的防火繩,無論怎么燒也不會斷。 她只能先撕開司望嘴上的膠布,再把自己嘴上的也扯掉。她看到這少年滿嘴是血,心疼地親吻他的嘴唇,似乎這樣能減輕疼痛。 司望卻用頭頂開了她,被封死十幾個鐘頭的嘴,疼痛欲裂地吐出第一句話:“小枝,你快走!” “不?!?/br> 她的嘴角也淌下了血,混合著自己與少年的鮮血。同時,頭頂傳來可怕的聲音,熊熊大火在燒毀房梁,眼看整棟樓就要坍塌了。 如果,現在她一個人沖出去的話,或許還有機會逃命。 21點59分。 小枝聽到玻璃碎裂的聲音,立即抓住捆綁司望的椅子,拼命沖向被火焰灼燒的窗戶。 他還來不及說出一句話,已被連人帶椅飛了出去。 天知道她從哪來的力氣?一百四十多斤的男人,被推出到 窗外的半空中。 司望身上扎著木頭窗架與碎玻璃,褲腳與頭發燒著火焰,在安息路的夜空上飛行。 然后,墜落。 從二樓摔到一樓,木頭椅子砸得粉碎,身上繩索自然也松開了。 幾乎就在他飛出窗外的一秒鐘,身后這烈火圍困的兇宅,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屋頂與房梁完全坍塌,整棟房子連同熊熊大火,全都變成一團廢墟,連同還來不及跳窗逃生的小枝。 司望剛想要起身,回去把小枝救出來,右腿卻疼得抬不起來,原來整條腿都已變形,想必已被摔成了骨折。 許多人尖叫著圍觀,沒想到在這廢棄的空樓里,居然會飛出個小伙子來。 眼看圍墻要壓倒在他身上,幸好有兩個大膽的男人,飛快地抓住司望的胳膊,將他拖到了馬路對面。 躺在人行道上的司望,看到地下室的氣窗,原本蒙著塵土的骯臟玻璃,一下子變得锃亮,照出對面那棟燃燒著的房子竟只剩下一小半的高度,安息路上布滿破爛木頭與磚瓦,似乎還有燒焦的人rou氣味。 忽然,仿佛有個十幾歲女孩的幻影,蹲在兇宅前的大門臺階上,抱著肩膀抽泣。 2014年6月19日,晚十點整。 豆大的雨點打落到頭頂,轉眼化作瓢潑大雨,將所有圍觀的人們淋得四散跑開。 司望看著對面火焰一點點減弱,想要高聲大喊她的名字,喉嚨卻被煙霧熏壞了,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等到消防車呼嘯著沖到安息路,差不多兇宅大火已被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