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離開的話其實已數次滑到白輝唇邊,今天拿醉酒做借口闖進會議室,他大概也想著就這樣把事情搞砸了,周朗夜一氣之下讓他滾,他們之間索性斷個干干凈凈。 可是男人又一次把他安撫住了,扣著他的臉迫使他抬頭,問,“還生氣嗎?” 白輝心里滿是自我厭棄,勾起一抹淺淡的笑,說,“……不氣了?!?/br> 作者有話說: 對小白這樣感情純度很高的人來說,進退兩難是最消耗真心的吧。 ps:過年上了必讀很開心,謝謝大家~ 第38章 愛過、可是也該清醒了 大約二十分鐘后,等候在外面的陶芝看見會議室的門開了。 周朗夜先走出來,白輝隨在他身側,口罩已經戴回臉上,略長的頭發遮著他的眼,看樣子較之先前平靜了許多。 陶芝提著的心總算放下了,暗暗慶幸剛才自己沒有對白輝橫加阻攔,這個小孩在老板心中到底是有些不一樣的。 周朗夜走到她跟前,吩咐,“今天我早點下班,你把會議紀要整理以后發給我?!?/br> 陶芝點頭應好,又問,“我通知司機在樓下等您?” 周朗夜說,“不用了,我自己開車?!?/br> 陶芝目送他和白輝走向了電梯間,坐在一旁的前臺秘書忍不住探出身來,小聲問她,“芝芝姐,那不是我們公司簽的藝人白輝么?和周總是什么關系呀?” 陶芝睨了她一眼,說,“專心做你的事吧,老板的私事知道得越少越好?!?/br> 折返回辦公室的路上,陶芝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在恒鑫大樓第一次見到白輝的場景。那時的白輝還是戲劇學院的大一新生,擠在一片群演里顯得格外出挑,身上有種難以掩飾的鋒芒意氣。 可是今日與他再見,陶芝覺得他眉目間的光彩好像黯淡了,不再是那個恣意飛揚的少年。穿著一身黑衣黑褲,反襯得面色蒼白,也顯出幾分與他年齡不相符的憂郁。 陶芝坐進轉椅里,打開筆電,看見工作備忘錄里還寫著“商務艙全包”和“小白落地,接機”兩行字。這些都是周朗夜囑咐她記下的,只有在事關白輝這個人時,行事冷靜的周朗夜好像才會流露難得一見的柔情。 陶芝嘆了一口氣,想象不出這其中的輾轉糾葛會是多么傷人,一面翻出今天的會議內容開始著手整理。 - 白輝自從上車以后,腸胃的不適感就愈發強烈,車輛行駛帶來小幅度的顛簸,他蜷坐在副駕座里,強忍著喉間欲嘔的沖動。 周朗夜開了一段路,轉頭見他眉心擰緊,一只手壓著胃部,于是問他,“要不要去給你買點藥?” 白輝起先搖頭,又忍耐了幾分鐘,突然一手掩嘴一手猛拍車門示意停車。周朗夜立刻變道減速,靠向了一旁的人行道。 還不待車身停穩,白輝就推門而下,踉蹌幾步沖到街邊的綠化隔離帶邊,跪地吐了起來。 周朗夜連忙從車里拿出一瓶水,繞過車頭走到他身邊,蹲下身給他撫背。 白輝在飛機上沒吃晚餐,只是吐出了一些水狀的白沫。周朗夜把水瓶遞給他,他抖著手接過來,連喝帶嗆咽了半口,又撐著地干嘔了一會,最后終于止住了。 周朗夜返回車里抽了紙巾給他擦臉,又幫他撣了撣膝蓋處沾上的泥,本意想說他兩句,讓他以后不敢再這樣喝酒胡鬧,卻又狠不下心,抬手把羽絨服上的連帽拉起來扣在他頭上,在帽子的掩護下捏了一把他的臉,說,“當心又有狗仔偷拍你,回家吧?!?/br> 白輝拿著瓶子,另只手里攥著紙巾團,側身上了車,后來全程沒有再說話,靠在座椅里就連呼吸都壓抑得很輕微。 到家已是深夜十點了,車庫門邊放著司機送來的兩件行李。周朗夜不讓白輝提箱子,催促他進屋休息。 白輝換了鞋,站在玄關等他,周朗夜把箱子放下后,對他說,“你去洗個澡,我給你熱點粥?!?/br> 白輝的胃痛稍微好些了,回到熟悉的環境里也讓他的情緒趨于平穩。他正要開口,周朗夜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男人沒有刻意避著白輝,可是當他拿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名字卻讓他們兩人都愣了一下。 是韓琳。 白輝的視線立刻從手機上移開,故作鎮定地說,“你忙吧,我先去洗澡?!闭f完就轉身進了屋。 周朗夜沒有接電話,跟在白輝身后一同進屋,幫他把沿途的燈都擰亮了。白輝繼續往樓上去,他站在下面問,“箱子里有你要用的東西嗎?我給你提上來?!?/br> 白輝臉上的神情還算平靜,回頭看了周朗夜一眼,淡聲說,”放著吧,我自己來?!?/br> 后來周朗夜有沒有回撥韓琳的那通電話,白輝沒再追問。 他從浴室出來時,發覺兩只箱子并排立在衣帽間里,臥室床頭柜上還放了一碗粥,正徐徐地冒著熱氣。白輝走過去端起碗,坐在床邊小口地喝粥,不一會兒周朗夜進來了,拿著一碟通體軟黃的提子蒸糕,對他說,“這個比較容易消化,再吃點吧?!?/br> 盡管白輝沒什么胃口,也沒有拂他的好意,喝完粥以后又撕了半塊蒸糕,強迫自己嚼碎以后咽下。 周朗夜守著他吃了些東西,然后以一種商量的口氣和他說,“明晚有一個慈善酒會?!?/br> 余下的半句話,周朗夜沒有說完。白輝心中了然,低頭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塊糕,說,“你和韓琳去吧,已經訂婚了,這種事情是免不了的?!響B大方而得體,沒有半點生氣或阻撓的意思。 周朗夜似乎松了一口氣,揉了揉他的頭,說,“我會早點回來,晚飯就不要等我了?!?/br> 后來他們一同睡下,白輝有意地往床邊多挪了一點,和周朗夜之間隔出一段距離。周朗夜有些霸道地把他拉回來,卻以一種溫和低沉的聲音對他說,“今晚不碰你,睡吧?!?/br> 周朗夜的懷抱很暖,而白輝身上缺少溫度。他在男人的禁錮中躺了一會,終于忍不住說,“學長,我不知道這樣下去還可以堅持多久......” 周朗夜把他抱得更緊了些,說,“很快了,我保證。等一切結束以后,我會給你你想要的東西?!?/br> 白輝在黑暗中茫然地睜著眼,懷疑周朗夜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蛟S他們根本不在一個頻道,只是白輝自以為可以為愛堅持,而周朗夜自以為可以給他答案。 后來白輝幾乎快要睡著的時候,忽然聽見周朗夜低聲說了一句,“我讓喬蓁把你準備接的下一部戲給推了。不要總想著離我那么遠,最近我晚上都睡不好,擔心你不會回來了?!?/br> 這樣的深夜告白是白輝沒有聽過的,和平常那個深藏不露的周朗夜判若兩人。 可是混沌的困意已經把白輝籠住了,他沒能從夢境邊緣掙脫,只是在睡去前迷迷糊糊地問自己,原來周朗夜也是會害怕失去的,但他的這一點害怕,及得上白輝曾經承受的十分之一么? 這一晚白輝睡得很深,夢到了許多以前的事——周朗夜給他補課、他們在恒新大樓里重逢、白輝對周朗夜說“就在今晚吧”然后把自己交付出去,還有一些讓白輝面紅心跳的畫面...... 白輝有時仿佛知道自己在做夢,有時又渾然不覺地去往更深層的夢境。每一處場景里都有周朗夜的身影,兜兜轉轉始終不能擺脫,反而讓白輝生出一種想要逃離的恐慌。 當夢中的周朗夜對他說”輝兒我要訂婚了”,白輝終于受驚醒來。天色已大亮,別墅里很靜,周朗夜應該已經去上班了,床的另一邊放了一只很大的絨毛玩具。 白輝盯著那只大熊愣了很久,好像不能相信這是周朗夜會給他買的禮物。然后慢慢地摸過去,在泰迪熊身上靠了一會。 他舉起手機和公仔拍了一張自拍,又把這張合影收藏在手機相冊里。最后登上自己的小號,更新了一條動態。 ——愛過、可是也該清醒了。 - 從這天以后,白輝好像又變成了周朗夜最初認識的那個少年。溫和安靜,不爭不搶,滿心裝著周朗夜,別的什么也不計較。 他會配合周朗夜的安排,甚至不惜頂著流言,出面為周家的品牌站臺;也總是為周朗夜等門,捱到很晚就為了陪男人吃頓飯;周朗夜出席場面上的活動,大都帶著韓琳前往,事后讓助理陶芝買些禮物補償白輝,白輝大概并不喜歡那些奢侈品,卻也應著”謝謝”收下了…… 周朗夜既有公司的事需要cao心,私下還與沈卓加速著收購的進程,本來也無暇多顧。安撫白輝就像安撫養在手邊的寵物,難免有幾分不經心的敷衍。 他當然不知道白輝經歷著什么,不知道外面是怎么嘲笑白輝以色侍人的身份,不知道白家幾乎與白輝鬧到了脫離關系的程度,甚至不知道就因為他的專斷獨行,白輝錯過了一部千載難逢的好片,與一位國際名導的合作失之交臂。 同樣的,他也不知道白輝已經決意離開他,只是為了陪他走完這段對于周朗夜而言最艱難的路,才一再地忍耐下來。 周朗夜固然有周朗夜的不易,29歲的他周旋于各種關系之中,要扛得住明槍,也獨自吞下了不少暗箭,見慣了人情的涼薄與唯利是圖,一顆心千瘡百孔,白輝大概是唯一能將傷口縫合的那根線。 眼看著六月就快到了,周氏半年度的總結會議舉行在即。 周朗夜近來與沈卓頻頻見了幾次,盡管事情千頭萬緒,可是也到了一觸即發的時候。 這天他提早一些下班,回家途中繞道去了一趟賣場,進入其中一間名品店后,導購迎上來,問他,“先生,有什么可以幫您的嗎?” 周朗夜兩手插兜,掃視一圈陳列的柜臺,說,“看看戒指?!?/br> 不到十分鐘,他從店里出來了,西裝內袋里裝著一只精美小方盒,接著又開車去了大通銀行的私人保險庫,往一個記在白輝名下的保險柜里放了幾件東西。最后他開車回到別墅,白輝已經在家中等他了。 周朗夜自己開門進的屋,聽到飯廳里有動靜,徑直走過去。白輝正在用盤子蓋菜保溫,見到周朗夜出現,他愣了愣,又笑起來,說,“怎么今天這么早?” 白輝大概也剛到家不久,身上還穿著戲劇學院的校服,周朗夜送他的那根鉑金鏈他一直戴著,就在衣領下若隱若現。 周朗夜伸手將他攬到身邊,吻了一下他的臉,說,“輝兒,你不是一直想去歐洲旅游嗎?” 白輝有些不解地偏頭看他,“怎么突然提起這個?” 周朗夜掏出一個信封放在他手里,說,“我給你安排了一個假期,兩天后出發。如果在旅行途中接到我的電話,那就早點回來吧,從今往后我都會好好陪你?!?/br> 話到這里,男人頓了頓,抬手撫著白輝的臉。神情里既有克制,又似有幾分不舍,“如果你接到的是沈卓的電話,那就在外面散完心再回來。平州暫時不要待了,去晏城住一段時間。喬蓁那邊我有安排,你的事業不會受太大影響?!?/br> “記住,不要找人打聽我的事,也不要做什么嘗試。周澤和周維琛看在你父母的份上,應該不會動你的?!?/br> 說完,他看了一眼白輝手里的那個信封,“這里面有我給你的東西,等你回來再看?!?/br> 作者有話說: 久等了~過節期間有點忙,明后天會連更的 第39章 我有你啊 周朗夜說到這里,白輝什么都懂了。 他整個人空白了幾秒,太多想法涌入大腦,一時間反倒什么都想不明白了。 他只是擔心周朗夜,擔心得無以復加。他知道周朗夜是多么縝密深思的一個人,盡管在他身邊待了快三年,對于周朗夜要做的這件“大事”,白輝從未窺其全貌。如今能讓男人做出這樣的安排,甚至說出“如果接到沈卓電話”這樣的話,顯示是預設過最壞的一種可能了。 白輝回過神來,立刻抓住了對方的手臂,篤定地說,“我不走?!?/br> 周朗夜笑了笑,放緩聲音,“聽話,后天我送你去機場?!?/br> “我留下來陪你?!卑纵x直視著他,又重復了一次,“我不走?!?/br> ——有他這句話就夠了,周朗夜心中感慨。就算這三年里他對白輝隱瞞了太多的事,沒有說過一次“我愛你”,可是當他走到最艱險的這一步棋時,白輝仍然選擇站在他身邊。 只是這一次,他不愿再讓白輝誤會送他出國是嫌他累贅,于是對白輝說,“你知道么,我母親在自殺前兩年,本來已經準備開始一段新的感情?!?/br> “她在溫哥華的一次聚會上遇見了一位與她年紀相當的華人工程師,對方踏實穩重,他們彼此投緣,我母親坦誠了自己的過去,而那位唐先生表示并不在意?!?/br> “于是我母親正式向周澤提出分開,盡管他們已經既無夫妻之名也無夫妻之實地持續了好些年,這個要求并不過分。周澤口頭上同意,還假作大方地給予了祝福。然而半年后,就在我母親準備訂婚的一周前,男方突然死于一場車禍?!?/br> “事故現場很蹊蹺,剎車痕跡和制動方向都存疑,但是警方草草結案,一點沒有追查下去的意思。唐先生死狀慘烈,被撞后又遭反復碾壓,連原本的樣子都看不出來了。我母親自此大受打擊,失眠消沉,以至精神出現嚴重問題,最后吞槍自盡?!?/br> 大概是不想嚇到白輝,周朗夜敘事的口吻極其平靜,短短幾句話,帶過了兩個人的死亡。 白輝聽得背脊發涼,周朗夜說完以后,他愣了半晌,才說,“朗夜哥,這些年你是怎么過來的...?” 他一直以為周朗夜在諸多大事上避而不談,是因為對自己有所提防。如今再細想,白輝才明白周朗夜的回避或許只是為了護他周全,不愿讓他牽涉其中。 周朗夜捏著他的臉,淡笑,“我有你啊?!?/br> 就算人心如長夜、幽暗難明,周朗夜每見白輝一次,就覺得自己還不是一個除了仇恨身無長物的人。 所以到了孤注一擲的這一刻,他還是決意把白輝摘出去,自己攬下所有危險,給他一個海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