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月折難得白他一眼:“這話你可別讓林卿卿聽見。那阿嬤對她而言,比得上生身母親?!?/br> 頓了頓又道:“我覺得如此也好,總歸是要翻臉,不能回回讓公子后退?!?/br> 風止原本還覺得理虧,將林卿卿的阿嬤當做無關緊要之人。這時陡地又漲了氣勢:“這是翻臉的事嗎?月折,陸安之為了美色意氣用事,你可不能跟著糊涂。這敵人可不是尋常的江湖幫派,那是手上握著神羽營的四皇子。與皇子對峙,我怕你們整個三辰宮都要搭進去?!?/br> 月折瞧著風止的臉色愈是不好,輕飄飄反問:“往日不是昭王說得最多,不必一直忍讓?” 月折一貫叫他風公子,何時叫過昭王。這語調猛地就生疏了? 風止一時沒心情在意,只道:“我當然是見不得陸安之受氣,他每年去祭拜母親都都要被人伏擊,每次都是白白受罪。但是月折,如今四皇子在朝堂聲望欲隆,將來他榮登九五,你家公子難道還要與天下為敵?” 月折聽到這忍不住笑了:“誰說一定是他登基?” “那……”風止一張嘴,頓時不言語了。 另一種可能,他不是不曾想過,只是從一開始陸安之經歷的種種,便是斷絕了那種可能。如今月折提及,他才猛地一拍大腿,整個人的精神亦是松了下來:“對呀!憑什么這天下定是他的?” …… 林卿卿醒來時,外頭天光大亮。她看了眼周遭的擺設,才覺出這是在三辰宮她先前住的屋子。 “阿嬤,我阿嬤呢?”她睡了許久,水米未進分毫,這時忽的出聲亦是綿軟無力。幸得月折本身耳力好,方才立時進屋,坐到床側將她扶住。悶了悶,才低聲道,“公子已經著人將她葬了,卿卿,你……你想開些?!?/br> “不!”林卿卿下了床便要跌跌撞撞向外走,月折忙扶著她,終是帶她來到阿嬤的青花冢。 另一端陸安之得到信的時候,月折已是帶著頭腦昏沉的林卿卿回了屋子。 前來與陸安之稟報之人,緊接著便道:“林小姐還說,她想見一見林昌邑?!?/br> 陸安之并不意外,只道:“去將人捆來吧!” 那人當即便要離去,頓了頓似又想起什么,補充道:“對了,林小姐原話應是:我想最后見林昌邑一面?!?/br> 最后?這是預備全然不要父女親情了。 是夜。 林昌邑忽然到了陌生之地,他被人打暈,直至到了這間房方才悠悠轉醒。來人似還有幾分客氣,不曾將他摔在地上,而是擱在了一張椅子上,只是手腳皆被束縛。 房間昏暗,唯一側高處有一個小窗,卻是容不下人,他也省了從那里逃走的心思。 林昌邑漸漸適應屋內的光線,忽然門被人從外面打開,先是有人搬了一把椅子,后是兩個女子一前一后走入。 林昌邑登時瞪圓了眼睛,眼前是何人,分明是他在大婚當日消失的女兒,還有當初不遵守諾言額外敲詐他一筆銀錢的三辰宮之人。 這里是三辰宮? 他的女兒這是又被擄來了?只是若為了錢財,將他的女兒擄來便是,為何今夜將他也給弄來? 林昌邑擰著眉,轉瞬便是不可自已地張開嘴。 林卿卿與那女子進門,卻是林卿卿坐在了對面那椅子之上,而那女子站在林卿卿身側,仿似只是來保護她。 這情形…… 林昌邑附和著先前疑慮,頓時懂了。他的女兒哪還是那個小可憐的模樣,她是一朝被擄,轉而就在三辰宮站穩了腳跟。 只是這腳跟,不知是用了怎樣的手段? 美貌?林昌邑默然思慮著,這應是最大的可能,畢竟那女子只是三辰宮宮主的手下,這三辰宮的宮主沉迷于林卿卿的美貌也未可知。 林卿卿不知林昌邑腦子轉得飛快,更不知他迅速清醒。只是在來之前細細問了月折,阿嬤到底死于何人之手。 月折道:“當時有幾路人馬,并不知具體何人所為。大約不是林昌邑手下之人,只能算輾轉有些關聯?!?/br> 月折說得穩妥,若非林昌邑一心要殺女,也不會為人鉆了這樣的空子,但也確實不是林昌邑所為。 林卿卿凝著眼前人,他還是一派慈父的和善模樣,只教人覺得虛偽可笑。 不等她開口,林昌邑便是慌忙道:“卿卿,這是在哪?你怎么又和這位女俠在一起?” 林卿卿眼瞼微垂,事已至此,他竟還裝得下去。 遂緩緩道:“我見著阿嬤了?!?/br> 話音一落,林昌邑臉色陡地一涼,轉瞬又是解釋道:“卿卿,這事你要聽我解釋,當年那些事只是不得已為之?!鳖D了頓,又似恍然大悟一般,頗有幾分悲痛,“女兒,難道就是為了這件事,你就要讓人將為父綁來?我可是你的父親?!?/br> “你你……”林昌邑仍是佯做不可置信,“你什么時候又去見了女俠?” 林卿卿看他那般模樣,甚至懶得說一句,你不是見過月折么? 她只輕笑道:“你應該問我,大婚之日怎么沒死?” “死?誰要你死?” 林卿卿唇邊笑意愈涼,果然這人面具戴久了便是摘不下了。她隨即起身,一面道:“林昌邑,這是你最后的機會?!彪S后又同月折道,“殺了他吧!” 林昌邑見林卿卿竟是做了真,不念半點父女情意,當即大吼:“卿卿!我的女兒!你再聽我說一句好不好?只一句,就當我養了你十六年,再聽我一句!” 他急切地說罷,又示意此話僅可說給林卿卿一人聽。 月折遲疑了會兒,到底是走出門。畢竟林昌邑被束縛,不能傷人。 確認門外的腳步聲漸遠,林昌邑這才拼力伸著脖頸,一面小心道:“陸安之現在可喜歡你?” 嗯? 林卿卿一臉莫名,她原以為他能說出什么話來,至少,狡辯幾句,或者反省幾句。怎的沒頭沒尾忽然提及陸安之? 哪料林昌邑緊接著便道:“若他已然鐘情于你,今日為父死了,倒也值了?!?/br> “你在說什么?”林卿卿秀眉微蹙,實在不懂林昌邑這話是何意。 林昌邑便愈是嗓音壓低些,仿似說著極為機密之事:“這樁事為父與你雖是都身不由己,但……待為父走后,你千萬小心?!?/br> 林卿卿仍是不懂,只下意識道:“你到底在說什么?這話莫名其妙,仿似我與你另有合謀?!?/br> 合謀? 林卿卿說罷,轉瞬便懂了林昌邑之意。就像從前陸安之疑慮的那般,她在三辰宮的種種,皆是美人計。這美人計施展,自是林昌邑授意。 眼下林昌邑見無法轉圜,便是倒打一耙拖她下水。 林卿卿愈想愈是悲涼,到了這最后一刻,林昌邑仍不忘弄死她。既是他自己做不到,那便調撥了她與陸安之的關系。畢竟,月折雖已走遠,卻是擋不住陸安之為了保護她,在隔壁房間留有人手。 林昌邑這話入了陸安之的耳,她幾乎無法洗清嫌疑。 林卿卿凝著林昌邑,他真的是慈眉善目的模樣,一眼看著便是良善之人??上穷w心卻是黑得徹底。 林卿卿幽幽反問:“既是另有打算,我們在圖什么呢?”林家與三辰宮素未有過關聯,這般費盡心機,所圖何事? “噓!”林昌邑臉上閃過明顯的緊張之色,“小聲些,小心隔墻有耳?!?/br> 林卿卿便是配合著放低些聲音:“說吧?!?/br> 林昌邑便是小聲道:“咱們與三辰宮自是沒什么交集,可是卻有人看不慣他?!?/br> “什么人?” “毅王?!?/br> 第34章 殺父 林卿卿已是連笑都不想笑了:“那毅王又是為什么?!?/br> “這哪是我們尋常百姓能知道的?” 林卿卿靜靜凝著他:“我想你接下來還要說, 這么做都是為了能和毅王府攀上親家,為了我能做世子妃,借此光耀門楣?!?/br> “爹爹, 最后叫你一聲爹爹, 你確認沒有話想對我說了嗎?” “卿卿,你這是怎么了?”林昌邑還是一臉無辜, 擺明了死不認賬。 林卿卿再是待不下去, 直接便是出門。然她走過另一間房,果然在門口遇見陸安之。 林卿卿步子一頓,得,被逮個現形,連解釋也不必了。也罷, 她本就沒打算解釋。 她沒有停, 徑自走出去。 半個時辰后。 林昌邑被帶至后山,他終于見著令整個江湖都聞風喪膽的男子, 果然是面相凌厲, 一看便是殺伐果決。林昌邑看向身后滿山荒蕪,些許入眼,還有白骨累累。再看陸安之身側之人手上所提長劍, 心底到底是慌亂了片刻。 但他既是拿準了林卿卿在這三辰宮的位置, 便是強壓下慌亂又攢了一絲底氣 。 “你要殺我?”林昌邑仿似明知故問。 陸安之知他眼中慌亂不過一瞬而逝,他方才同林卿卿說過那番話, 臟水全潑了干凈,自是鎮定得很。他一時無語。 林昌邑愈是仰起頭,姿態頗有些不屑:“來啊,殺了我!” “殺了我,你還怎么和我的女兒在一起?!” 陸安之冷哼一聲, 指腹輕輕摩挲著后背的衣料,懶懶回應:“她是你的女兒?”尤其,“女兒”二字微微咬了音,仿佛在說,你這般模樣也堪為人父? 林昌邑只虛了半分,隨即道:“我與卿卿確實有些誤會,但不過小事罷了,你不要忘了,不論我們有何嫌隙,她終歸是我的女兒?!?/br> “陸安之,我可死于千萬人之手,唯獨不能死在你的手里?!?/br> 陸安之淡淡地瞥了眼他那般張狂,內里實則底氣將消的模樣,亦懶得廢話。 只道:“正是她要你死?!?/br> 林昌邑瞬時瞪圓了眼睛,下一瞬,陸安之身側之人,不必多說半句便是上前一步,長劍毫不猶豫地劃過林昌邑的脖頸。 這樣的人,辱妻,殺女,害人性命,最是該死不過。 然陸安之在回到山巔的路上,仍是不由得想起來之前同林卿卿說過的話。她說請他幫忙將林昌邑解決掉,陸安之當時還以為自己聽錯。 “你確定,不怕我懷疑你?”林昌邑的話算是坐實了她是美人計。若殺人,更是計策的一環。 女孩倒似無謂:“你不是本來就懷疑?” “既是恨他,為何還要見?” 女孩道:“或許,是下不了狠心,聽他還能胡謅些什么?!彼猿暗匦α诵?,“亦或,是還沒有完全死心,想聽他狡辯?!?/br> “聽過,就夠了?!?/br> 陸安之見她眸子黯淡,仍是反復確認。林昌邑可不是尋常人,不論如何,終是養她十六年。若有一日她后悔…… 女孩抬頭凝望著他,目光淡然且堅定:“不會,我很清醒。他活著才是罪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