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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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宗神情復雜地盯著李顯看了好一陣子之后,這才聲線平淡地叫了起,但并未似往常那般賜座,而是任由李顯站立在殿中,這顯然不是甚好兆頭來著。 “兒臣謝父皇隆恩?!?/br> 李顯來前便知曉此行必不會好過,自不會因高宗的態度有變而作色,恭謹地謝了恩之后,便即從容地站直了身子,眼神清澈而又淡定,并無一絲一毫的慌張在內。 “顯兒近來少到宮中,想來是忙得很么,就不是都在忙些甚,且說來與娘聽聽可成?” 李顯行禮方畢,武后便已開了口,語氣雖平淡,卻有股子隱隱的森然之意在其中。 “回母后的話,此際正值春耕農忙之時,兒臣去歲奉父皇旨意,行推廣海外糧種之事宜,自不敢稍有怠慢,疏于請安,實孩兒之罪也,還請母后海涵則個?!?/br> 李顯自是明白武后此問背后的用心何在,但卻并不驚惶,言語恭謙地回答道。 “哦?如此說來顯兒還真是一心為民嘍?” 武后并不知曉諸州彈劾之事已然被李顯所知,這一聽李顯鉆進了自個兒在言語中暗設的圈套,嘴角邊不由地露出了絲得意的微笑,只是很淡,淡得幾乎難以察覺。 “母后過譽了,兒臣只是行本分事罷了,實當不得母后謬獎?!?/br> 李顯觀顏察色的能耐強得很,武后那絲自得的笑意雖是極淡,可李顯卻是一眼便看了出來,心底里的怒火瞬間便涌了起來,好在城府深,倒也不致帶到臉上上,只是不動聲色地謙遜了一句道。 “本分?爾還知道本分?哼,來人,宣!” 武后等的顯然就是李顯這么句謙遜的話語,不待高宗有所表示,她已是勃然變了色,冷哼了一聲,一拂袖,高聲喝令了一嗓子。 “諾!” 武后此令一下,早有準備的司禮宦官程登高立馬領著名手捧著一疊子奏本的小宦官從旁閃了出來,高聲應答了一嗓子,而后伸手取過隨侍宦官手中的折子,拖腔拖調地照本宣科道:“臣,潞州都督韓王李元嘉,有本上奏天聽,茲有春耕專使王方明假借推廣海外糧種之名,行擾民之事,臣治下涉縣陳家村數十戶人家因不肯種植海外糧種,與專使從人發生爭執,竟被肆意毆打辱罵,數戶人家因受辱不過,告至縣衙,此乃法理所許之事也,卻不料竟遭專使從人當眾驅逐,以致數人絕望投圜,冤屈難述,事涉欽差,臣不敢專斷,還請陛下主持公道!另,同州刺史劉梧亦有本章在此,彈劾春耕專使路有寧驕橫無度……” “顯兒忙的便是這么些事務么,嗯?” 程登高的聲音尖細難聽至極,可武后卻是享受得很,嘴角邊的笑意愈發濃了幾分,一待程登高將五本奏折宣完,便有些個迫不及待地開始發難了。 “母后明鑒,孩兒確是派出了不少春耕之專使,以此督促春耕事宜,所有行程皆有備案在,確不曾聽聞有如五州之事,兒臣以為內里必有蹊蹺,究竟如何,終歸須得調查清楚方可明辨是非,所謂偏聽則暗,不外如是耳?!?/br> 李顯來大明宮之前,便已謀定了應對之策略,自是不會因驟然遭彈劾而驚惶莫名,面對著武后的發難,李顯并無一絲一毫的激動神色,只是語氣平淡地解釋道。 “好一個偏聽則暗,按爾這般說法,五州刺史都是在信口開河不成?” 武后今日大聚諸般宰輔,又將高宗都拽了出來,根本之目的便是要一舉拿下李顯,又怎肯讓李顯隨便幾句解釋便混將過去,這便面色一沉,聲線冷厲地喝問了起來。 “是非曲直自有公道,兒臣不敢妄言五州刺史皆在欺君,然,其中必然有乖謬所在,須得徹查方可明辨是非,兒臣懇請父皇下詔,徹查此事,若是兒臣之責,兒臣不敢自辯,若是查無實據,五州刺史該負何責,那就依律治之!” 盡管尚未收到“鳴鏑”那頭傳來的正式調查結果,可對于派出去的專使,李顯卻有著足夠的信心,在他看來,無論是王方明又或是路有寧,皆屬謹慎之輩,行事或許難做到完美無缺,卻也不可能出現如此大的差錯,值此時分,李顯自是不肯低頭服罪,也不管武后的臉色有多冷厲,雙眼緊盯著高宗,昂然請旨道。 “這個……,唔,自是該得查上一查才好?!?/br> 高宗先前閱讀五州刺史彈章之際,心中對李顯的不滿可是濃得很,可此時一聽李顯如此說法,卻又不免起了疑慮,猶豫了一下之后,還是出言同意了李顯徹查的請求。 “陛下圣明,老臣也以為其中恐有蹊蹺,愿請旨為之,懇請陛下、娘娘圣裁?!?/br> 高宗話音剛落,高智周便已從旁閃了出來,自告奮勇地要出面調查此案。 “陛下,老臣以為高相素來公正廉潔,由其出面總掌查案事宜,當可無虞也?!?/br> 高智周這么一出頭,賈朝隱立馬便站出來附和了一把,配合得可謂是極之默契。 “陛下,高相年高德昭,素有清名,由其總攬徹查一事,老臣以為甚善?!?/br> 賈朝隱話音剛落,越王李貞也從旁閃了出來,同樣是配合著贊同道。 “唔……,媚娘以為如何???” 高宗可以不理會高智周的自告奮勇,也可以不重視賈朝隱的附和之言,可對于李貞這個兄長的建議,他卻是不好直接回了回去,哪怕心底里隱隱覺得此提議有些個不妥,這便沉吟著問起了武后的意見來。 “陛下,高相久歷地方,政務熟稔,正是最佳之人選,臣妾以為無有不妥之處?!?/br> 高宗如此問法的本意是要武后提出反對的意見,用心倒是不錯,可惜不過是問道于盲罷了,武后本就與越王一系串通好了的,又怎可能在此時出言反對。 “嗯,那好,朕看……” 高宗久疏政務,自是看不清朝局之變化,在他想來,李貞一方乃是平衡武后與李顯之爭的最佳緩沖,理應有著中立之立場,此時見武后也無異議,自也就沒再多想,一張口便打算將此事定了調子。 “父皇且慢,兒臣以為此事不妥!” 李顯早就知曉了此事乃是越王一系與武后一黨聯合炮制出來的陰謀,又怎肯讓高智周這個越王黨的中堅將調查權把握了去,這一見高宗要下決斷,哪還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這便不管不顧地出言打斷道。 李顯這一插話的行為著實有違人臣應有之道,說嚴重點,那便是有著欺君之嫌疑,斯言一出,滿殿朝臣們的目光立馬齊刷刷地朝李顯掃了過去,個中的意味復雜難明,震驚者有之,詫異者也有之,幸災樂禍者也有之…… 第六百六十四章波濤洶涌(下) “放肆,有爾這般與圣上說話的么,嗯?” 武后這一年來過得極其不順心,每每在李顯手下吃暗虧,早已將李顯列為了必須徹底毀滅的頭號目標,此番為了能一舉將李顯扳倒,不得不與李貞這只老狐貍聯手,付出的代價可謂是極大,自是不想看到李顯有絲毫翻盤的機會,也不待高宗有所表示,她便已是毫不客氣地出言呵斥了起來。 “母后息怒,兒臣有話要說?!?/br> 武后的威儀赫赫,她這么一冷聲斷喝,別說下頭的宰輔們心驚不已,便是高宗的臉色也起了變化,然則李顯卻是渾然不在意,從容地一躬身,淡定地回了一句道。 “說?爾還有甚好說的,妄虧圣上如此信賴于爾,將春耕這等要事慎重相托,可爾都做了些甚,逼死人命,擾民無度,不自認罪,還欲希圖狡辯,當真以為國法是虛設的不成?” 打蛇就得打死,若不然必將遭蛇咬,這個道理武后自是清楚得很,她壓根兒就沒打算給李顯留下辯解的余地,劈頭蓋臉地便是一通子呵斥,那兇戾的樣子簡直有若潑婦罵街一般,登時便令一眾宰輔們全都看得心驚rou跳不已。 “母后教訓得是,孩兒并不敢無禮非法,然,春耕大事乃國之根基,事無大小,皆要緊事也,自當慎之再慎,這查案人選確是輕忽不得,高相年高德昭不假,惜乎已是八十高齡,任此重務,兒臣以為不妥,還望父皇明鑒?!?/br> 李顯并未將武后的發飆放在心上,態度從容地解釋了一番。 “顯兒之言倒也有理,唔,那依顯兒所見,此事該由何人掌總為宜?” 高宗雖有心讓武后與李顯去爭斗個不休,但卻又不想看到母子倆當庭激辯不已,這一見武后臉色陰沉地又要發作,忙從旁插了一句道。 “父皇,此案關系重大,非能臣不足以任之,兒臣舉薦裴行儉擔綱,以狄仁杰副之,必可查明真相,兒臣懇請父皇恩準?!?/br> 此案關系實在太大了些,萬一要是不能查出背后的真相,不僅自去歲以來的所有努力都將化為泡影,更會因此而動搖到李顯立足朝堂的根基,自是一點都大意不得,李顯早在來前便已想明了應對的關鍵,此時聽得高宗見問,立馬便緊趕著按與張柬之商量好的答案回答道。 “荒謬,那狄仁杰身為司農卿,本已涉案其中,卻又自任審官,所得結果又有甚公正可言,爾提此議是何居心,嗯?” 武后此番是鐵了心要李顯好看的,自不愿給李顯留下絲毫反擊的可能,只是對于裴行儉這個首輔頗有忌憚,不好當面說三道四,但卻絕不肯同意狄仁杰這個東宮死黨參與其中,也不等高宗發話,便已是氣咻咻地喝斥道。 “母后何出此言,所有春耕專使皆是兒臣所派,若真有差池,那也是兒臣一人之責,更遑論而今不過是五州刺史一面之詞耳,孰是孰非尚難說得很,卻又與狄司農何干耶? 別人怕武后心狠手辣,可李顯卻是并不放在心上,在他看來,真要是不行的話,那就來上一場“玄武門之變”,也無甚不可以的,哪怕善后事宜再煩難,李顯也絕不會有甚束手就擒的弱智表現,自是無懼于武后的囂張與跋扈,這便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 “狂悖,事實俱在,不思悔過,兀自亢辨不休,爾欲何為,嗯?” 武后個性素來剛強,早年間實力不強時,還能隱忍待變,可如此多年的臨朝下來,氣性早已是大得緊了,哪容得旁人與其爭辯個不休,此時一聽李顯如此強頂,火氣“噌”地便狂涌了上來,面色鐵青地一拍龍案,高聲訓斥道。 “母后此言請恕兒臣不敢茍同,光憑這五州刺史一面之詞,豈可言為事實,若需要,找數十州縣出來大唱春耕事宜之贊歌又豈是難事哉!” 一見武后發飆,李顯也斷不肯示弱了去,冷著聲便再次強頂了一句道。 “你……” 武后連番發作都拿李顯不下,臉色都氣得青白了起來,雙眼一瞪,便要怒叱李顯一番。 “夠了!” 眼瞅著母子倆就要當庭放對,高宗的面子可就掛不住了,臉色鐵青地斷喝了一嗓子。 “父皇息怒,兒臣失禮了?!?/br> “陛下息怒,您的龍體要緊?!?/br> 一見到高宗發飆,母子倆自是不敢再接著爭吵不休,各自出言告罪道。 “爾等,爾等……,唉,罷了,此事朕意已決,就由裴行儉為主,高智周、狄仁杰副之,限時兩月,務必查明真相!” 面對著這一對都很強勢的母子,高宗頭疼之余,卻又有些個無可奈何,實在是不想夾在二者中間活受罪,苦惱地搖了搖,匆匆丟下了句交待,也不給諸般人等再開口的機會,起身便轉回后殿去了。 “哼!” 高宗這么一離開,這事情自然也就議不下去了,武后縱使心中再惱火,卻也一樣無計可施,只能是怒視了李顯一眼,冷哼了一聲,一拂袖,也跟著轉進了后殿之中,一眾人等見狀,也別無它話可說,各自退出了大殿,一場激辯就這么戛然而止了…… “殿下回來了?!?/br> “參見殿下!” …… 東宮書房中,張柬之、狄仁杰等人正自低聲地議著事,突聞一陣腳步聲響起,盡皆抬起了頭來,一見從屏風后頭轉出來的人是李顯,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各自起身見禮不迭。 “都坐罷?!?/br> 李顯的心情顯然很不好,盡管面色淡定從容,可眼神里卻有著層隱隱的陰霾在流轉,面對著眾人的行禮,李顯也無甚太多的客套,大步走到上首的幾子后頭端坐了下來,一壓手,聲線平淡地吩咐了一聲。 “謝殿下!” 一眾人等見李顯神情有異,自不免皆有些緊張,可也不敢多問,齊齊遜謝了一聲,各自落了座。 “諸公,今日母后相召,為的便是莊掌總所言諸般事宜……”李顯環視了一下眾人,將宣政殿上所發生的事詳詳細細地描述了一番,末了,微皺著眉頭道:“此番母后與越王聯手,是必欲置本宮于死地,而今唯有查明真相,方可破除此劫難,不知諸公可有甚計較否?” “稟殿下,微臣以為此事的關鍵當在潞州,若能從此處突破,諸事當可遂定矣!” 張柬之個性剛直,每逢議事,總是第一個開口,此番自也不例外,李顯話音剛落,他便已是率先出言建議道。 “嗯,諸州中唯有潞州自言出了命案,若能揭破此謊言,其余諸州皆不足為慮也,只是本宮與韓王素無交情,欲在其轄地翻盤,恐非易事,不知狄公對此可有信心否?” 對于張柬之所言,李顯自是別無異議,然則心中卻不是很有底,畢竟李元嘉輩分極高,乃是高祖之幼子,難以用強,加之潞州一帶的“鳴鏑”分舵實力又不甚強,真要想啃下這么塊硬骨頭,難度實在是太高了些。 “微臣自當盡力而為之!” 這場五州刺史彈劾案來得極兇,若是度不過去的話,東宮一系必遭重創,覆巢之下,又豈有完卵,這個道理狄仁杰自是心中有數得很,明知道此去兇吉難料,可為了大局著想,狄仁杰也只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的。 “好,有狄公出面,此案破之當是不難,這樣罷,本宮將李耀東、葉勝等人盡皆交與狄公指揮,另,莊掌總,本宮令爾從‘鳴鏑’調撥一眾好手歸狄公差遣,務求一舉突破此案!” 李顯對狄仁杰的斷案之能還是極為信賴的,此時見狄仁杰愿往,自是安心了不少,這便緊趕著下了令。 “諾!” “微臣遵命?!?/br> 李顯既已下了令,狄仁杰與莊永二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各自躬身應諾不迭。 “嗯,韓王素來好書畫,本宮處倒也收集了些張旭、王羲之的墨寶,回頭便讓高邈送到狄公府上,就算投其所好罷了,另,莊掌總即刻安排李耀東、葉勝二人拿著本宮的手諭趕往潞州,務必保得王方明之性命,如遇阻礙,可便宜行事,縱使過激也自無妨,一切自有本宮頂著!” 李顯想了想,還是覺得有些不放心,這便又補充了兩點。 “諾,屬下這就去安排?!?/br> 事情緊急,莊永自是不敢多加耽擱,這便起了身,打算趕緊去安排諸般事宜。 “嗯,狄公,此番裴行儉乃是主審官,本宮此時不宜露面,就由爾前去,表明了本宮的意思,務必拿下潞州審案之權限?!?/br> 李顯揮了下手,示意莊永自行退下,而后側頭望向了狄仁杰,斟酌了片刻之后,這才斬釘截鐵地下了令。 “諾,微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