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風景舊曾諳(3)
就像那孫悟空,摘一個蟠桃,吃一口就扔了,顧景予不知道吃了多少安柔丟過來的。 安柔還算有良心,曉得體貼地關心下他:“吃這么多,你胃脹嗎?” 顧景予沒逞強:“有點?!?/br> 路過一個垃圾桶,安柔扔掉手里抓的一把扦子和包裝袋:“那我們回去吧。我也飽了?!?/br> 安柔親昵地貼著他的手臂,有些撒嬌意味。 顧景予想起那天,天氣也很冷。 安柔臉微紅,是冷風吹的。顧景予替她拉起衣領,擋住風,只露出張巴掌大的臉蛋。 她突然叫他:“鯨魚?!?/br> “???”他下意識地回答,然后反應過來,她叫的不是“景予”的音。 安柔笑:“我發現,鯨魚的讀音,和你的名字發音很像。我以后這么叫你好不好?” “鯨魚那么龐大的玩意兒,喊我?不合適吧?!鳖櫨坝枞嗨^發,妥協,“叫什么隨你,開心就好?!?/br> 她在興頭上,拉著他的手,一遍一遍地喊:“鯨魚鯨魚?!?/br> 像古代道士做法,招魂一樣。顧景予縱她喊,不厭其煩地應。 路走到一半,安柔感覺顧景予手臂有些發顫,沒幾步路,他突然蹲下去,手捂著肚子,臉色蒼白地說:“肚子疼?!?/br> 安柔也蹲下去,看他冷汗都出來了,急得要哭:“怎么了?是不是急性闌尾炎?我送你去醫院。不疼,顧景予不疼呀?!?/br> 哄小孩似的。 顧景予又疼又好笑,露出的表情顯得扭曲。 臨時掛的急診,顧景予疼得快昏厥,還不忘握著她的手,將錢包留給她,安慰她,讓她別著急。 怎么能不著急? 安柔心沒那么寬,看見喜歡的人疼痛,還冷靜得下來。 她眼角掛著淚,目送顧景予被送入手術室。 割闌尾炎不是大手術,沒什么風險,進行得很快,但顧景予打了麻藥還沒醒。安柔急得不行,一看時間,已經過了十一點。她還沒回家,會很急吧。 她跑下樓,找護士借電話,撥家里座機。 是父親接的電話:“喂?” 父親沉穩的聲音并未安撫住慌亂中的安柔。 安柔說:“爸爸,是我。我借醫院的電話的。我同學闌尾炎,送醫院了。他身邊沒人,我……怕他有事沒人幫,我想今晚守著他,可以嗎?” 她心亂得不行,全然沒考慮到,父親會不會發現她早戀的苗頭。 理智在情感面前,潰不成軍。 父親相比較安柔的語無倫次,平靜很多:“嚴重嗎?” 父親語氣根本不重,可安柔忽然有些哽咽。 安柔有些抽咽地說:“不嚴重,人在休息。但是……我很擔心?!?/br> 父親默然片刻,講:“你mama睡了,讓我等你回來。你明天放假,但也要早點回來,記得要在mama醒來之前?!?/br> “好好好?!卑踩崦Σ坏貞?。 說什么都好,只要讓她陪著他。 * 就好像,蜜蜂突然失了單只翅膀,失了方向,找不到歸家路,開始無厘頭地亂轉。 安柔繳了費,她對于照料別人,很是不懂,于是仔仔細細地問了護士。到最后,護士jiejie被問得都有點無奈:“大男人的,還不至于被個闌尾炎打垮,小姑娘,別太著急了啊……” 安柔守在顧景予病床邊,用毛巾,仔細擦他臉、手臂,不知該不該喂他水喝。 天氣干燥,他嘴唇有點干裂了。 她怕貿然喂,他沒意識喝下,會嗆住。于是拿了根棉簽和杯子,蘸水,在他唇上慢慢地涂。一遍一遍,不厭其煩。涂到手腕酸脹不已,仍沒停下。 顧景予醒來時,她正嘀嘀咕咕:“一個大男人的,痛成那樣,好叫人心疼,真的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顧景予……” 安柔盯著他的嘴唇,他睜開眼,她沒看見。 直到他抿了抿唇,將棉簽抿進嘴巴里,安柔猝不及防,驚了下,往后退兩步。 驚恐地看著他。 像看見乍活的木乃伊。 這是間多人病房,五個床位,顧景予的靠窗戶。其他幾個床位的病人都睡了,所以熄了天花板的燈,亮了一小盞壁燈。窗外月光幽幽,寒風四溢。怎么說,也為木乃伊覺醒提供了挺好的環境。 顧景予覺得好笑:“你這樣,我會以為,我動個手術,就成植物人了?!?/br> 他說話,有點慢,有點嘶啞。 安柔咬著下唇,驀然紅了眼眶:“都是我不好?!?/br> 顧景予沒像電視劇里,嬌生慣養、柔弱的公子那樣,撐起手臂,還握拳在唇邊咳嗽。 他喚她過去,拉她坐在床沿。 安柔低低地,像委屈的小貓喵嗚一聲:“對不起?!?/br> 也就是她那么一低聲,容易喚起人心底的如浪的溫柔。偏偏她不掉淚,光紅了眼,瞧著,讓人心憐。 顧景予把她摟進懷里,單臂環住,下巴擱在她肩膀上。 “我對你好,干嘛的?就讓你任性,讓你隨時隨地開心。要是適得其反,我豈不是前功盡棄?”他喃喃,“花那么大功夫,真是……” “顧景予?!卑踩岢C情地吸著鼻子,放緩語速,“你不能這樣。你這樣……我會離不開你的?!?/br> 聽她的聲音,他就知道,她要哭了。 顧景予笑起來,揉她頭發:“逗你玩兒呢。果然是小孩子,好容易當真?!眹@氣,“你這樣子,這么好騙。萬一被旁人輕易騙去了,我哭都沒地兒?!?/br> 男人深情的樣子果然只是皮囊,深信不得! 安柔惱了,掀開他手臂,賭氣講:“那我回家了?!?/br> 顧景予不依:“讓我抱抱?!庇謺崦敛磺宓卣f,“四級出成績還有兩個月吶……” 這話像冰塊摔落進啤酒杯里,擊了玻璃杯,又有咕嚕嚕地水響,冒出一長串泡泡。 安柔要推,沒太敢使力,理所當然搡不開,說:“那事我又沒說同意。你先把傷口養好?!?/br> “噓,聲音小一點?!彼种?,壓在她唇上,繭子有點硬,摩挲得她癢,“別人都在睡覺?!?/br> 她終是顧忌這里是醫院,閉了嘴,狠狠地瞪著他。 那雙眼里,還閃著淚花,更削減幾分威懾力。 真的不動了。好像貓。蜷了爪子,窩在他懷里,安然地憩著,仿佛盹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