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毫無意識地走到小區門口,相熟的保安和她打招呼,她也全無反應。整個人像游魂似的,腳步虛浮,一直飄著。 走到小區對面的公交站臺,一輛85路公交車適時停下。 她也沒看路線,渾渾噩噩地上了車。 坐了七八站以后才意識到自己坐錯了車。 等公交車到了站點,她又著急忙慌下了車。 然后又重新攔了輛出租車。 meimei梵音出差還沒回來,家里就梵聲一個人。 家里冷冷清清,一點人氣都沒有。 她聽不到任何聲音,除了她自己的呼吸聲。 她脫下腳上的高跟鞋,沒有換拖鞋,而是赤腳踩著地板。 她回到自己房間,從床頭柜抽屜里翻出她一直保管了很多年的婚書。 當年爺爺彌留之際把這份婚書親手交給了父母。父母自殺時,臥室的梳妝臺上就擺著這張婚書,后面就到了她手上。 十八歲那年,她曾拿著這份婚書到謝家解除婚約??上П恢x予安中途攔截了,沒成功。 倘若那時退成功了,一個在海里當咸魚,一個繼續待在江里,海水不犯江水,兩人也不至于會走到今日這般田地。 世事無常,就是這樣讓人無奈。 梵聲將兩份婚書展開,一起攤在茶幾上。她怔怔地看了很久很久。 腦海里全是謝予安的話—— “這份婚書爺爺妥帖保存了二十多年,臨終前才交給我。他一直惦記著咱倆的婚約?,F在爺爺走了,咱倆的緣分也盡了,這樁婚約自然也就沒有它存在的意義了?!?/br> “聞梵聲,我今天將你歸還人海,放過你,也放過我自己。從此以后,橋歸橋,路歸路,你我再無半點瓜葛……” 每一句話都是沉重的魔咒,輕而易舉就能將她徹底擊垮。 連謝予安都放棄她了,突然之間梵聲覺得活著一點意思都沒有,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什么人和事值得她留戀期待了。她已然被全世界給拋棄了,她覺得自己就是多余的那個,不管對誰來說都是累贅是負擔。反正她也病了,用不了多久她就會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失去記憶,不認識任何人,沒有過去,更沒有未來…… 活著好累好累??!自打確診后,她一直飽受折磨,生理和心理雙重打擊,意志被一點點消磨掉,信念被慢慢敲碎,重塑無門。整個人以最快的速度枯萎衰敗。 此刻梵聲精疲力盡,只想立刻陷入沉睡,再也不要醒來。 這么多年,梵聲一直埋怨父母自私狠心,一瓶安眠藥就了斷了自己。這一刻她忽然理解父母當年為什么能夠狠下心自殺了。一個人一旦徹底崩潰,失去了精神支撐,她就活不下去了?;畈幌氯?,自然也就不怕死了,對于他們來說,死亡是另一種解脫方式。 “好好睡一覺,睡著了就解脫了,睡著了就不會痛了?!彼谛牡走@樣告訴自己。 她一口氣跑到儲物柜前,拉開第二個抽屜,從里面翻出一個小藥箱。 藥箱里有常備藥,是梵音備著的。她翻出一瓶安眠藥。 這安眠藥是梵音的,她工作壓力大,經常容易失眠,她就找醫生配了點安眠藥。 梵音倒了杯溫水,一口氣吞下了一大把藥。 果斷,沒有任何猶豫。 她躺在沙發上,緩緩閉上雙眼。 現在她終于可以拋開一切,好好睡一覺了,什么都不要管,誰都不要在乎。 *** 梵音這次到橫桑出差,原定是一周,但項目臨時出了點意外,她就提前回來了。 拉著行李箱進門,一眼就看到jiejie躺在沙發上睡覺。 她老姐也真是的,好好的床不睡,非得睡沙發。睡覺也不蓋條毯子,感冒了怎么辦。 梵音換好鞋,趕緊到臥室拿了條毛毯給梵聲蓋上。 她知道jiejie最近狀態不好,見她睡著了也不舍得叫醒她,就讓她擱沙發上睡。 梵聲睡容安詳,一點都不受影響,看來睡得很沉。 梵音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一路沒喝水,眼下口渴得很。 半杯水下肚,她注意到了茶幾上的兩張紅紙。 她拿起掃了兩眼,發現是婚書,一張還粘著膠帶,一看就是剛撕過一遍的。 jiejie的婚書梵音見過,聞家一份,謝家一份,是兩家老人當年親筆寫下的。 現在怎么兩份一起都到jiejie手里了?其中一份還是撕破的。 梵音心里隱隱覺得不對勁兒。 正打算叫醒jiejie問問情況,余光一掃看到茶幾上還擺著一瓶她的安眠藥。藥箱也放在地板上,蓋子都沒蓋。 梵音心一沉,立刻意識到出事了。 她趕緊拿起那瓶安眠藥,發現里面只有幾片藥了,都快空了。 她立馬去喊梵聲:“姐,你醒醒,能聽到我說話嗎?” 她心急如焚,用力去搖晃梵聲的肩膀,“姐,你快醒醒??!你別嚇我啊,快醒醒!” 可惜梵聲毫無知覺,一點反應都沒有,就跟睡死了過去一樣。 天吶,這是吞了多少安眠藥呀! 她伸手探了探梵聲的鼻子,好在還有呼吸。 她倒也冷靜,立刻撥打了120。 然后給吳起打電話。謝予安還在生病,她不敢通知他,就先把自己男朋友喊過來幫忙。 沒想到吳起比120來得還及時。他不是一個人來的,還有謝予安。 年輕的男人穿著寬大的病號服,臉色蒼白,急出一頭汗。 “姐夫你怎么來了?你不是生病住院么?” “你姐怎么樣?” “她把我的安眠藥吃了,我不知道她吃了多少,應該吃了挺多的,我叫她一直不醒?!辫笠魩е耷坏溃骸熬唧w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剛出差回來。一回家就見我姐躺在沙發上睡覺,我一開始還以為她只是正常午睡。誰知我看到了茶幾上的婚書,還發現了安眠藥。我才意識到出事了?!?/br> 梵音:“姐夫,這婚書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有兩份???有一份還是被撕過的?!?/br> 謝予安往茶幾上掃了一眼,果然看到了那兩份婚書。整整齊齊擺在一起,其中一份還粘著膠帶。是梵聲給她粘好的。 電光石火之間,謝予安當即就弄明白了前因后果,梵聲是因為他解除婚約才吞安眠藥自殺的。 一瞬間,他臉色煞白,后背遍布冷汗。 這姑娘竟這樣偏激,連命都不要了。 她連跟他分手都舍得,他不過就是解除一樁不具備存在價值的婚約,她卻居然動了輕生的念頭,并且還付諸行動了。 謝予安覺得他現在越來越看不懂梵聲了。他完完全全被她的行為給嚇到了。他可以接受他們不在一起,卻萬萬不能接受她離開人世。死別比生離更讓他感到絕望。 “快送醫院?!彼话驯痂舐?。 他自己還在生著病,體力明顯不支,抱起梵聲沒走兩步路就腿軟,險些摔倒。 還好梵音和吳起及時扶住。 梵音忙說:“姐夫你還在生病,讓吳起背吧?!?/br> 謝予安想想自己眼下的情況,發燒不說,全身根本就使不上勁兒,確實抱不動梵聲下樓。 吳起把人背下樓,救護車正好到。 眾人隨著救護車一起趕到醫院。 梵聲立刻被推進搶救室搶救。 老天保佑,搶救及時,沒有生命危險。 這下好了,好好的兩個人,一個重感冒住院,一個吞安眠藥自殺,明明是一出皆大歡喜的喜劇,愣是讓這二位活生生演成了虐心苦情戲,簡直不要太虐心。 梵音弄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弄成這副鬼樣子的。這兩人不是互相折磨么? 不止她不明白,身邊誰都不明白。在這段感情里,他們都是旁觀者,誰都不明白梵聲和謝予安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 從搶救室出來,梵聲就被送進了病房。醫生說需要留院觀察幾天。 梵聲人還沒醒,梵音趕緊回家收拾點東西帶來醫院。病房里就先讓吳起看著。 謝予安還在住院,被護士強行拉去病房輸液了。 梵音開車回家,找了個小行李箱,以最快速度收拾了幾件換洗衣服。 然后去找jiejie的包,她的手機和身份證都在包里。 梵聲的包就丟在沙發一角,她一眼就發現了。 包里各種雜七雜八的小物件,手機和身份證都在。剛才去醫院走得急,也沒來得及拿。 包里除了常用的東西外,還有一盒薄荷糖。 照理說薄荷糖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東西,jiejie在包里備一盒薄荷糖太正常不過了??僧敃r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強大的力量驅使著梵音去關注那盒薄荷糖。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她立刻就將那盒薄荷糖給打開了。 往手心一倒,倒出三四顆白色的圓形小顆粒。 她記得這種包裝的薄荷糖不是這樣的形狀,而且顏色也不對。原來是橢圓形的,還帶點淡黃色。 難道出新品了? 她心中異樣,拿起那小顆粒仔細聞了聞。她沒聞到任何薄荷的香氣,反而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藥味。 很明顯這是藥,不是薄荷糖。 jiejie用薄荷糖的盒子裝藥,就是故意讓她以為她是在吃薄荷糖。 事實上jiejie一直吃的都是藥,而不是薄荷糖。 梵音僵愣了數秒,驟然認識到這件事并不簡單,背后必然另有隱情。 她小心翼翼地將那些藥片裝回盒子,自己悄悄留了一顆,用透明的真空袋包好,揣進口袋。 她有學藥劑的同學,她一定要請人家幫忙驗驗這究竟是什么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