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柳凝安分地靠在他懷里,景溯低頭,見她神色懨懨,目光又順著往下,落在了她胸前,沉默片刻,輕嘆一聲。 “還在鬧別扭?” 柳凝抬起眼:“我沒有?!?/br> 他怎么會覺得她在鬧別扭? 她只是實打實地討厭他的玩弄而已,卻又身不由己,不得打起精神應付。 “就這么不喜歡我的畫?”景溯指尖虛虛按在她心口,“你可知旁人千金難求一幅?就連瓊玉多次來討,我都沒有給她?!?/br> “可我很疼?!绷櫰鹈?,看著他,“為什么一定要這樣做?” 她不喜歡隨便發問,但心中疑惑重重,始終解不開。 昨夜他對她做的種種,分明早有準備,恐怕在來江州之前,便已經盤算好了。 這哪里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事? 柳凝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景溯的表情倒是一派輕松,他微微勾唇:“本來也不是一定要畫的,可誰叫你不安分……我只好在你身上做個標記,以防他人染指?!?/br> 他說得理所當然,話里卻是不由分說的掌控。 當時也不是沒有機會睡了她,可景溯覺得這樣做低級而無趣,他很貪婪,瞧中了她,要的便是她的全部,身心歸一,才算圓滿。 所以還不如先做個小小的標記,她身上先刻上了他的烙印,然后一點一點,把她完整地掌握在手里。 反正來日方長。 柳凝對上他充滿侵略性的目光,心慢慢沉下去,像是陡然浸在了一片冰湖里。 原本還有一絲期盼,盼著景溯只是貪圖新鮮,糾纏歸糾纏,過了勁兒便丟到一邊,還她個清凈。 可現在看來,他竟是要密密結起網,非得將她困死在里面,才肯罷休。 柳凝知道這個男人是怎么回事,他對她,就像是在集市上看見了一件珍品,未必有多喜歡,卻偏偏是別人的東西,便想方設法也要到手。 他執念很深,行事肆無忌憚又沒有底線,似乎還頗為享受這份刺激感……這樣下去,被衛臨修看破,不過是早晚的事。 柳凝指尖冰涼。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竟招惹上這樣的瘋子。 馬車漸漸停了下來,竟是停在昨日與衛臨修來過的湖邊,一艘小舟已經準備好,停泊在岸邊的垂柳下。 景溯下車,拉著她到船上去。 “今日天氣好得很,泛舟湖上,再舒服不過了?!彼驹诖线?,笑著看了眼柳凝,“你喜歡么?” 柳凝彎起有些僵硬的唇,若無其事地與他敷衍兩句,心頭卻是一片煩亂。 她哪有心情游湖。 一想到自己多年的計劃,即將被景溯徹底毀掉,柳凝就覺得心亂如麻,湖上春景雖好,卻是一點也入不了她的眼。 湖邊淺水處長著水生植物,還沒入夏,荷花只堪堪露了個尖角,荷葉卻已是討人喜歡的模樣,一片片翠綠鋪天蓋地,槳在水面上掀起水花,小舟在荷葉間靈巧地穿過,往湖心駛去。 越靠近湖心,荷葉就越少,最后周圍只剩下藍澄澄的湖面。 這里□□,若是掉下去…… 柳凝看了一眼景溯,他站在她身邊,正饒有興致地欣賞著遠處繞湖的山影疊翠。 她身邊就是木槳,若是拿起來,只要角度找好,趁景溯不注意揮上去,他下一刻就能掉進這深不見底的湖里。 柳凝不確定景溯會不會鳧水,但這湖水冰涼,若是人驟然掉下去,恐怕手腳生寒,還來不及游動,身子便會率先沉下去。 風險很大,但得手的機會,也并不低。 尤其是景溯對她,似乎并不怎么防備,她體質柔弱,估計在男人眼里,根本就構不成威脅。 但焉知鹿死誰手? 上一次在隱香寺后山,柳凝沒有推他下去,除了顧慮他試探,心里也沒有下定決心要殺他——可這一次不同,景溯已經嚴重威脅到了她的計劃,即便冒著再大的風險,她也得想辦法除掉這個禍患。 現在小舟上只有他們兩人,也沒有人知道他和她在一起,正是動手的最好機會。 柳凝默默思量著除掉他的步驟,余光一瞥,卻忽然看到景溯朝她伸出手。 她心中一驚,還以為她的想法被他看破。 可景溯只是把柳凝被風吹亂的發絲理了理,別到耳后,溫和地對她笑了笑。 他似乎興致很好,側身拿出一支玉笛,立在船舷邊,輕輕吹了起來。 曲調婉轉輕柔,聽得耳熟。 柳凝恍然記起,當初在沈家,她為了引起他的注意,在花宴上吹得就是這一曲,曲罷,他在回廊的闌干邊,擱下一枝杏花。 到現在也不過一個來月,卻好似過了許久——短短時間內,竟發生了這么多事。 沒想到竟會和他糾纏至斯。 柳凝打量著景溯的側臉,他吹得專注,似乎是覺得日光有些晃眼,他雙眼微微闔上。 這是個好機會。 她無暇欣賞他的演奏,只是屏住呼吸,不動聲色地退了兩步。 木槳正橫在一邊,她接近后,輕輕蹲下身,手要去取那船槳,卻忽然覺得眼前暗了暗,心口憋悶異常,胃里翻滾著不適的感覺,直沖喉口。 柳凝詫異,但想來恐怕是昨夜沒休息好,身子有些虛弱。 她沒放在心上,只是咬了咬牙,將木漿握在手里,慢慢站起身。 本是要直接沖上去,給景溯來個措手不及,可是剛一站起身,先前那煩悶惡心的感覺就更加強烈,甚至小腹還生出了隱隱的下墜感,緊接著,一抽一抽地疼了起來。 冷汗從她鬢角邊沁了出來,明明風和日麗,柳凝卻覺得渾身泛冷,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陽光照在頭頂,落在她眼里,變成了虛虛晃晃的光暈,色調暗沉,漸漸模糊。 柳凝有些站立不穩,手上失了力,木漿“鐺”一聲掉到了甲板上,笛聲戛然而止,男人轉過身來。 他似乎有些詫異,柳凝看著他過來,虛弱得什么也說不出來,只覺得身子在往后仰,失控地墜下去。 她只覺得視線越來越暗,越來越模糊。 最后陷入了完全的黑暗里,柳凝失去了意識,只記得最后還清醒的一瞬,她看到景溯眼中似乎閃過了一絲憂慮。 他這是……在擔心她? -------------------------------------- 柳凝在黑暗里困了很久,意識飄飄蕩蕩。 她下意識地沿著光亮處走去,最終來到了一處庭院,再熟悉不過,是她小時候住的地方。 她的親人們都在這里,還好好的。 柳凝在軒窗外,看到了屋里的情景,小小的女孩子躺在床上,蓋著厚厚的被子,臉蛋潮紅。 她好像病了。 窗外正在飄著細雪,有些冷,不過屋里燒著銀炭,卻是溫暖如春。 她也不是一個人,她的爹娘都陪在她身邊。 美麗溫柔的少婦輕輕吹著碗里的湯藥,一勺一勺喂到小姑娘嘴邊,她卻嫌苦不肯喝,床邊的年輕男人便拿著一顆蜜餞,溫柔寵溺地哄著,哄了好半天,她才終于肯張開嘴,將母親喂的藥喝下去。 柳凝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彎了彎唇。 原來她還有過這樣嬌縱的時候……和現在,一點也不像。 細碎的雪花落到她肩頭,卻一點不冷,柳凝在窗外,還想要多看一會兒,眼前的景象卻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凌亂狼藉的府宅,刀尖滴著溫熱的血,好像要把整片雪地全部染成紅色。 柳凝腦中的弦“錚”地繃斷,她霍然睜開眼睛。 沒有舊宅,也沒有鮮血,她在一間屋子里醒來,正躺在床上,頭頂是樸素的青紗帳。 “醒了?” 柳凝眉頭一跳,側過頭,看到景溯嘴角緊緊抿起,盯著她,目光有些陰冷。 他好像很生氣。 看來她想要除掉他的意圖,被發現了。 柳凝垂下眼,靜靜等著他問罪。 她知道,景溯本來也沒有多喜歡她,只拿她當作一件新鮮的玩意兒解悶……現在她威脅到了他的性命,定是活不了了。 柳凝對此倒也無所謂。 她做這件事之前,早就料想好了失敗的后果——她謀害太子,犯的是謀逆大罪,絕不會僅僅處置她一人,到時候咬住衛家,一道拖下水,倒也不算太虧。 也算死得其所。 柳凝閉上眼,默默等待狂風驟雨的到來,然而什么也沒有發生。 只有她的手腕被景溯抓住,他動作隱隱帶著怒氣,但又像是怕弄疼她,握上去的瞬間,又松了力道,只是虛虛地搭在上面。 “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景溯冷笑一聲,“之前開的藥方,為什么不用?” 柳凝訝然,睜開眼睛,有些茫然地看了過去。 原來他指的是這個。 之前他曾帶她看過大夫,開了一張藥方,囑咐柳凝按時服藥,可她信不過景溯,始終沒有照做。 景溯端詳著她的表情,臉色微沉:“你覺得我會害你?” 柳凝搖頭,想開口,卻忍不住低咳了兩聲。 醒來后她依舊體虛,只能靠在床頭,靜靜地望著身邊的男人。 景溯見她如此,原本還想說出口的訓斥便咽了回去,他嘆了口氣,端起旁邊的藥湯,銀勺攪了攪,舀起一勺,遞到她的唇邊。 “……先把藥喝了?!?/br> 他語氣涼涼,不過銀勺里的藥湯溫熱,似乎是在不久前剛煎出來的。 湯藥氤氳著熱氣,還沒沾唇,便有濃重的苦味鉆進鼻子,柳凝眉頭蹙了蹙,嘴唇抿著,不肯張口。 景溯見她無聲婉拒,挑眉:“不想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