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宋璟此舉頓時在京城炸了鍋。要知諸道采訪使雖職位不高,然實為肥差,且有“終南捷徑”的妙用,采訪使者皆有相當的背景,其中不乏勛貴、外戚、望族之家。 春節前后,宋璟罷諸道采訪使之職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有人盛贊此舉:“自中宗之后,朝政日益紊亂,姚大人雖有救時之譽,畢竟不能以正服人?;实圻x來宋大人主持朝政,可謂得人,如此定能振貞觀之風?!?/br> 贊譽之聲畢竟少之又少,頓時淹沒在無邊的辱罵海洋里。這些人辱罵之余,又遷怒到李隆基身上,說道:“皇帝怎么如此糊涂?一個直來直去不知變通之人,如何能處置朝政大事?天下之事紛紜萬端,如此死心眼之人,早晚會將大唐天下弄得七葷八素!” 旁邊的人笑道:“你以為皇帝好受嗎?當初國丈修墳不過多了一丈,這宋璟旁征博引,把皇帝說成如隋煬帝一般。哈哈,瞧著吧,皇帝難受的日子還在后頭哩?!?/br> 旁邊又有人嘆道:“唉,世事萬端,上天怎么降生如此一個奇怪的人兒?按說宋璟的際遇如此坎坷,他不改初衷,卻能混到今天且官至相位,實為奇數?!?/br> 宋璟起初進士及第,先為監察御史,繼為鳳閣舍人,甚得則天皇后賞識。然宋璟不會拐彎,先后直言觸怒張氏兄弟和武三思,這些人先找宋璟的短處,奈何實在找不出,張氏兄弟只好尋人謀殺。如此十數年間,宋璟逃脫了生命危險和降職厄運,今又起復為相,實為幸運。 一人冷笑說道:“你以為宋璟果然無錯謬之處嗎?” “張氏兄弟與武三思何等樣人?他們對宋璟尚且無可奈何,你莫非比他們還高明嗎?” “我不比他們高明,我也找不出宋璟的毛病?!?/br> “此又何說?” “哼哼,宋璟現為丞相,就是他最大的毛病。他此前無欲無求,又未處緊要之位,當然無毛病可尋?,F在則不同,他為丞相就要辦事,若辦事就有錯謬的時候?!?/br> “哈哈,果然為高論,我們拭目以待吧?!?/br> 武惠兒那日沐浴之后被送入太極殿,李隆基眼瞅著此女頃刻之間煥然一新,宛似一棵沐浴著春風的含苞桃花之樹,其發間散發出的淡淡香氣更使其心旌神搖,按捺不住。是夜,如此嬌女被李隆基攬入懷中,武惠兒的嬌羞、慌張乃至其破瓜后的疼痛雖難比那些善侍的婦人,然李隆基心里甚喜,其滿足感似乎要溢出胸間。 按照宮中規制,女子初被皇帝臨幸之后,須迎入為其專置的側殿靜養三日。武惠兒入殿靜養,眼瞅著身邊服侍自己的宮女和太監,再想起自己昨日尚為仆役之身,心中不由得唏噓萬端。 武惠兒初入宮內撫養,宮內人皆知其身份,又懾于則天皇后之威,不免眾星拱月,將武惠兒侍候得如同公主一般。武惠兒自小就生得美貌,且聰穎無比。其未及七歲,已將五經之書背熟,一手隸書也寫得相當有火候,至于琴藝、樂律也有涉及。 隨著其年歲漸漸長大,她發現周圍人的眼光也在逐漸變化。六歲那年,她忽然覺得周圍人對自己少了一些恭謹,多了一點不屑。原來是年則天皇后失去權柄,年末駕崩。隨后,其境遇每況愈下,伴隨她那些昔日勢強的親人一個個不見了蹤影,她也似乎被人遺忘了,漸漸淪為一名干粗活的宮人。 宮內的歲月是極端難挨的,那里僅有著宮墻內固定的空間、森嚴的等級以及嚴厲的責罰,一個如花似玉的妙齡女子處此環境中,宛若囚徒一般。武惠兒任歲月磨礪著其粉嫩的顏色,稚嫩的心思也漸漸沉穩,其出身于大家的身世和其聰慧告訴她:只有出人頭地,方能擺脫如此厄境。 花房的搬運培土之苦以及肥料的腥臭之味令其他宮人避之不及,武惠兒卻接連央求領受此職。她當時隱隱覺得,在宮里若想出人頭地,須有接觸皇帝的機會,花房中有奇花異草,更有相對稀罕的冬開牡丹,萬一皇帝信步走來,自己豈不是有了機會? 人性的原始裸露,以監獄和內宮最著,武惠兒由此早熟,且果然因此成功。 下體猶在隱隱疼痛,武惠兒此時的心間卻滿溢著無邊的幸福。她喚過尚食宮女,說道:“聽說‘哀家梨’甚為好吃,你取過一只來,讓我嘗嘗?!?/br> 尚食宮女臉色平淡,說道:“宮中有規制例有食譜,‘哀家梨’未在譜中,婢子不敢亂取?!边@名尚食宮女見過被皇帝臨幸過的女人,實在多了。她知道武惠兒此時的心情鼓蕩,妄想從此一飛沖天,可是呀,多少女人僅被皇帝臨幸一夜,即被拋在腦后,其境遇與尋常宮女有何二致?尚食宮女心中暗想:哼,竟然想吃“哀家梨”?看來也是一位張狂的主兒! 武惠兒肯定不知,此時王皇后正在寢殿內大罵高力士。王皇后剛剛喚來高力士,恰巧趙麗妃也入殿覲見。王皇后讓趙麗妃側坐,說道:“妹子來得正好,瞧這奴才辦的好事,真正氣死我也!” 趙麗妃此時也得知了皇帝臨幸武惠兒的事情,然她覺得皇帝臨幸一個宮女實屬正常,也沒有太在意。 王皇后厲聲問道:“狗奴才,我早讓你將武氏家人圈入掖庭宮之中,讓她們搗衣漿洗即可,為何這花房中又冒出一個?她在花房也就罷了,你隨侍圣上身邊,為何還讓她見到圣上?” 高力士此時百嘴難辯,只好低頭領罪,唯唯連聲。 趙麗妃笑道:“皇后何必如此生氣?不過一個宮女被圣上臨幸一回,有什么大不了的?” 王皇后厲聲道:“她若為尋常宮女也就罷了,可她姓武!且為武家后人!妹子,你隨侍皇上較晚,不知朝中之事。我大唐江山,差點讓那個老yin婦折騰沒了,這武家女人心底最陰,焉能讓圣上蹈其履轍?!”則天皇后作為后來皇帝的母親和祖母,他們心中雖有想法,面子上還非常恭順;然自韋皇后及安樂公主等女眷,包括今日的王皇后,卻對則天皇后沒有任何恭敬之情。 趙麗妃道:“皇后如此鄭重,今后不讓圣上再見此女也就行了?!?/br> 王皇后聞言嘆了一口氣,說道:“是呀,高將軍,此事今后就偏勞你了?!蓖趸屎髣偛蓬玖R高力士為“狗奴才”,那是緣于一時氣憤,現在沉下心來,知道高力士現為皇帝的第一親信之人,還是需要籠絡的,因而改換了稱呼。 高力士期期艾艾答道:“奴才謹遵皇后懿旨,今日即將她移到掖庭宮居住。只是……只是……萬一圣上問起,或者找奴才要人,這如何是好呢?” 皇后雖為后宮之主,卻沒有阻擋皇帝索要一名尋常宮女的過硬理由。王皇后思來想去,終無善法,只好換聲道:“如此就須高將軍妥當擋之了。高將軍,我之所以如此,也是為大唐江山考慮。昔太宗皇帝得李淳風預言,言說宮中有武姓之女終將女主天下,并屠戮皇家子孫殆盡。太宗皇帝不察,找了一個不相干的李君羨來頂缸,終使那老yin婦荼毒天下。高將軍,為天下計,你不可懈怠?!?/br> 王皇后說的是貞觀朝的一段掌故,當時有言“唐三世之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李淳風將此異兆稟報給李世民。恰巧左武衛將軍李君羨封爵武連縣公,其小名又為“五娘”,李世民將這些異兆歸于他身上,尋個理由將其殺掉。是時則天皇后已在宮中,名為武媚娘,由此逃過了一劫。 高力士還是唯唯連聲,當然順著王皇后之意回答。 高力士走后,王皇后回視趙麗妃道:“妹子,你也不可小視此事。你為太子之母,若此女妖孽果成,圣上還會看見我們嗎?” 趙麗妃心中不以為然,覺得皇后有點危言聳聽。不過皇后此舉畢竟是好意,她當然出聲附和,并致感激之意。 王皇后更為趙麗妃出招:“妹子,我素知圣上的脾性,他若專寵某人,定會心無旁騖。我與劉妃已然年老色衰,難攏圣上之心。你被圣上專寵多年,定要使出百般手段,不可讓如此狐媚子鉆了空子?!?/br> 當趙麗妃被專寵之時,王皇后等人心中其實不是滋味,不過趙麗妃為人隨和且尊敬皇后,其間的關系還算親密。然趙麗妃此時今非昔比,她長嘆一聲道:“皇后又非不知,自去冬以來,圣上再未讓妾前去侍寢。這專寵一說,恐怕有些茫然了?!?/br> 二人心間,頓時涌出了同病相憐的感覺。 李隆基實為憐香惜玉的主兒,其嘗過武惠兒的滋味之后念念不忘,到了第二日午后,不顧初被臨幸女子須休息三日的規矩,即讓高力士去接武惠兒。 高力士因顧忌王皇后,沒有當即去傳,其躊躇道:“陛下,此女子姓武,如今宮中朝中之人鑒于武氏曾荼毒天下,激憤甚多。臣以為,陛下似不易臨幸此女太多?!?/br> 李隆基有些奇怪,抬頭打量高力士的神色,既而說道:“她雖姓武,不過一個尋常女子,又有什么特別了?嗯,高將軍,不用啰唆,速去傳來?!?/br> 高力士看到李隆基那堅毅的眼神,懾于其威嚴,不敢多說,遂躬身而去。 一雙水靈靈的會說話的眼睛,舉止優雅的風度,說話間不經意流露出的詩書之氣,這就是武惠兒短短時辰里給李隆基留下的強烈印象。 李隆基在后宮閱人甚多,這些女子大多具有美貌、恭順等特點,已不稀罕。趙麗妃歌伎出身,其除了歌舞之長外,草莽中形成的活潑而天真的性格未曾泯滅,由此吸引李隆基多年,對其寵愛多年未減。如今武惠兒出現,既異于后宮多數人,又比趙麗妃多了一些清新和內涵,令李隆基覺得新鮮。 一陣輕輕的腳步聲止于門前,就見高力士撩起門簾,一纖纖女子微扭腰身步過門檻。李隆基心間忽然舒展,定睛再看武惠兒款款而來,其下著一件紅、黃二色的長間裙,上面外罩縵衫,著窄袖,衣作白底藍花紅花心,所翻出的領作褐黃色,由此襯出其粉嫩臉兒更顯白里透紅。李隆基初見武惠兒之時,她頭上的發髻為宮女們常梳的單鬟髻,今日已改為相對高聳的望仙髻,髻上未飾釵簪,僅在右上角簪一朵紅色的梅花,此花色與其衣著相配,既簡約又頗為協調。 武惠兒到了李隆基面前盈盈拜倒,李隆基輕聲一笑,說道:“罷了,平身吧?;輧?,你換此衣衫,倒是增添了幾分婦人的韻味。嗯,過來?!?/br> 武惠兒起身低頭繞過龍案,怯怯地立在李隆基身邊。李隆基牽過其手輕輕摩挲,輕聲道:“惠兒,這兩日還好嗎?” 武惠兒臉上頓時透出兩朵紅霞,輕啟朱唇道:“妾蒲柳之質,得奉圣上,可謂‘桂棹蘭橈下長浦,羅裙玉腕輕搖櫓’。妾不見陛下兩日,覺得日子過得無比漫長?!?/br> 李隆基知道武惠兒引用了王勃《條蓮曲》的兩句詩,他知道其下還有兩句,即“相思苦,佳期不可駐”,武惠兒僅吟兩句,可謂恰到火候。他將武惠兒拉至懷中,輕輕對著其耳邊說:“惠兒,朕也念得你有些緊。你瞧,未及三日,朕就將你喚來了?!?/br> 武惠兒在其懷中展顏一笑,長長的睫毛撲閃了一下,令李隆基心動不已。他明顯感到惠兒的胴體漸漸溫熱起來,不由得有些情迷。 高力士在側看到皇帝如此懷抱玉體,其透出的情意絕非一般的喜歡。他實在鬧不明白,皇帝此前偶然臨幸宮女,不過圖一時的新鮮,往往臨幸一回即丟開。然眼前二人的神情,分明冤家一般,莫非皇帝這次上了性兒不成?想起王皇后的訓誡,高力士覺得還要盡起自己的職責,遂輕聲說道:“陛下,該啟程了?!?/br> 李隆基由此回過神來,輕輕推開武惠兒,說道:“惠兒,你留在此殿,替朕將案上的奏書整理一遍。朕要出宮一趟,約掌燈時分回宮,你就在這里候著朕罷?!?/br> 李隆基此時出宮,徑奔姚崇宅中而去。 春節過后,李隆基有意東巡一番,遂讓有司準備御駕。恰在此時,太廟的主殿忽然坍塌。 太廟供奉著李唐的列祖列宗,主殿坍塌當然非同小可。宋璟與張嘉貞先與有關大臣商議一番,然后找李隆基稟報道:“陛下,臣等以為太廟坍塌,實為上天示警?!?/br> 李隆基有些不以為然,問道:“如今天下安瀾,百姓安居樂業,有何警可示呢?” “臣等以為,陛下三年之喪未終,按例不可以行幸。太廟壞壓之變,即為上天示警,陛下宜停東巡,居京修德以答至譴?!?/br> 李隆基看到此二人將自己的東巡與太廟坍塌連在一起,有些啼笑皆非,然又無理由反駁,只好默然以對。 二人走后,李隆基越想越不是滋味,自己已然有了東巡的興頭,豈能輕易放下?他想起姚崇當時滅蝗時的阻力,就想去找姚崇問個明白。且姚崇居閑在家,自己親入其宅慰問,可以宣示皇帝不忘老臣之意。 姚崇后來在頒化坊建了新宅,其以文柏為梁,紅粉以為泥壁,磨文石為階砌及地,中堂五間九架,后院還建有飛樓,則此宅建得既精致又恢弘。李隆基此前曾入其宅,贊道:“好呀,如此高宅方為朕宰相之宅?!?/br> 李隆基行到姚崇門前,就見姚崇已帶領家人在門外跪迎。李隆基在肩輿上笑道:“姚公,讓大家平身吧。嗯,朕上次來的時候,戟數太少,這一次還算有些模樣?!?/br> 姚崇叩首道:“臣全家再謝陛下恩典?!?/br> 李隆基所稱之戟,即是按照朝廷規制,三品以上官員可以在門外列戟。此戟由朝廷供給,一品可列十六戟,二品可列十二戟,三品可列十戟。李隆基前次入姚崇宅中時,其為三品之職僅列十戟,現在官至一品,當然可以列十六戟了。 李隆基被奉至中堂坐定,高力士站在身后,姚崇及其小兒子姚弈侍立一旁。 李隆基說道:“自姚公離職后,朕因少見你身影,心里就有些空落。今日在宮中忽然興起,就想來瞧瞧姚公在忙些什么?” 姚崇躬身道:“臣朝參之余,或入東宮教授太子,或回宅中含飴弄孫。臣如此錦繡日子和好心境,皆蒙陛下所賜,且陛下掛念老臣,臣實在無言以對,唯有感激涕零?!?/br> 李隆基目視姚弈道:“姚公啊,此次考課之后,該讓此子出外歷練一番了?!?/br> 姚弈成人后為官,其先入東宮為左內率府千牛,繼而又轉為東宮右春坊的太子舍人,兩者秩級相同,皆為六品官員。李隆基此前多次向姚崇說過,欲授姚弈為五品官員,或為京官或出外任,由姚崇自選。姚崇認為,兒子年齡尚幼需要歷練,不宜升遷太快,如此就婉拒了李隆基的好意。 姚崇答道:“此子為太子舍人未及半年,不宜變動,臣謝陛下恩情?!?/br> 李隆基笑道:“想是姚公對前兩個兒子管教太少,由此對小兒子就嚴于管教。姚公啊,也不能矯枉過正呀?!?/br> “臣以為,欲習知吏事,須不越官次循序漸進最好。他們生在為官之家,少了一些命困途窮之厄境,不讓他們升遷太快,其實對他們自身最有好處?!?/br> “嗯,姚公既有此意,朕就從你所請吧。姚公,近來宋璟斥退諸道采訪使,京城之人議論紛紛,你如何看此事?”姚崇現在雖非宰相,李隆基每遇大事皆要向其詢問。 姚崇微微一笑,說道:“宋璟此舉,豈不是正合了陛下之意?” “哼,他罷采訪使之前,根本不向朕言語一聲,又如何合了朕的心意?” “陛下,這些采訪使往年回京之時,皆要送出大批土儀,已為成例。臣不敢欺瞞陛下,臣往年以為這些物品無非地方土儀,因而來者不拒,坦然相受。宋璟此舉從微處著手,旨在徹底清除送禮請托的弊風,可謂使京中震動,更使全國震動。若因此絕了此風,陛下倡導的教化之策由此深入人心,此舉實為好事啊?!?/br> 李隆基心想姚崇不掩自己收禮之行,足見坦承,遂頷首同意。他既而又說道:“是啊,宋璟一身正氣,由他來厲行教化之策,可謂得人。然宋璟與姚公相比,就失于死板。午前他與張嘉貞又來勸諫一番,言說太廟坍塌,勸朕不可東巡,須居京修德。姚公,你如何看此事?” 姚崇道:“陛下說得不錯,宋璟等人如此認為,確實失于呆板。臣聽說隋建太廟之殿時,取來前秦苻堅的故殿之木以為營造,則此殿至于今日,已有數百年。山巖若風吹日曬久了,時有崩塌,木頭積年而久且有蟲蠹,其能與山石相比嗎?” 李隆基大有同感,贊道:“姚公此言,甚合朕心。天地萬物,亦有壽夭,豈能與天命相連?朕想起當初治蝗之時,那汴州刺史倪若水之論調與今日宋璟等人之諫言差相仿佛?!?/br> 姚崇接著道:“去歲河南豐收,而關中稍有歉收。陛下此去東巡,既可視察天下安瀾,又可使百官隨行,頓減關中用糧之量。此為一舉多得之事,臣請陛下東巡依舊?!?/br> “好呀,姚公所言甚合朕意?!?/br> 姚崇又笑道:“陛下此次東巡,定能見到倪若水。此人在汴州多年,官聲不差,教化有方,如今朝中三省極缺能才,倪若水又渴望回京,若陛下認可將其改授亦可?!?/br> “嗯,宋璟也提過讓此人入尚書省,朕已答應授其為尚書右丞?!?/br> 李隆基本想在姚宅中多待一會兒,然大事皆問過,就有些坐立不安。究其原因,緣于李隆基心里記掛著武惠兒,如此他在姚宅中僅待了小半個時辰,即乘輿回宮。 武惠兒此時已將案上的奏書收拾完畢,她將李隆基已批閱的奏章放在一側,將未批閱之奏章攤在座前。其實殿內宮女在李隆基離殿時也會收拾,然李隆基覺得武惠兒收拾過的幾案顯得更加溫馨。 李隆基歸于座上,向侍立一旁的武惠兒投去溫情一瞥,轉對高力士說道:“張家行事為何如此遲緩?朕令其促請一行入宮,數年過去,為何杳無音訊?” 高力士答道:“臣多次追問,奈何張家說一行云游四海,居無定所,實在難尋?!?/br> “你明日告訴張家,若一行年中不來見朕,他們也不用在京城待了。哼,拖來拖去,又動輒扯上天命。若無一個明白人兒在朕身邊,只怕日子都會過差了?!?/br> 武惠兒在側輕聲說道:“陛下,妾有一法,可讓一行速至京中?!?/br> 李隆基側頭道:“朕令其族家訪一行多年,奈何他如消失了一般,難見其蹤影。如此人兒,若用強力追求,那是勉強不來的,你能有什么妙法兒?” “妾曾聽說過一行和尚的事跡,若勉強不得,陛下為何不仿燕昭王故事呢?” 李隆基聞言笑道:“燕昭王為求賢才去見郭隗,那郭隗以千里馬為例,讓燕昭王為己建屋而居,并拜己為師,如此賢才果然召來?;輧?,你讓朕為誰建屋呢?” “陛下當然為一行建屋。妾聽說一行素愛觀星察天,若陛下此屋中備齊漢時張衡所造渾天儀及地動儀等物,那一行得知陛下誠意,定會不速而至?!?/br> 李隆基聞言大喜,說道:“好呀,果然為好主意。高將軍,你速讓將作監選樣造房?!彼稚焓謹堖^武惠兒,眼色迷離,輕聲道,“好惠兒,為朕出了這樣一個好主意,朕要好好賞你?!?/br> 晚膳之后,李隆基與武惠兒共同沐浴,是夜兩情歡洽,其詳細滋味也不一一細表。 開元元年之后,李隆基很少出京,則此次東巡為其盛大規模出行的第一遭。張嘉貞被任為西京留守,其他百官多隨御駕行走。三月初三,車駕離開長安,就見各色旌旗獵獵,左右槍戟如林,其執旗執仗,駕車馭馬,警蹕將士以及各級官員、侍從,不下四千人。如此長的隊伍行走起來,速度當然不會快,好在皇帝巡行并無時辰限制,自可慢慢行走。 李隆基此次啟大駕儀仗,其所乘玉輅車由六馬所牽,駕前有駕士四十人,千牛衛將軍一人陪乘。另左右護衛著左右衛大將軍各一人,千牛將軍一人,中郎將一人,左右監門校尉各十二人,左右驍衛、翊衛各三隊,左右衛夾轂廂各六隊,還有御馬二十匹。若讓李隆基在此重重護衛中悶坐車中行走,實為無趣之事。孰料李隆基早有準備,其不僅讓武惠兒隨行,更讓武惠兒陪侍身邊,兩人或手談圍棋,或偎依一團眺望沿途風景,令李隆基感覺此行實在愜意無比。 如此過了數日,車駕不覺就過了潼關,開始進入淆函谷地,午后即可到達函谷關。相傳老子倒騎青牛路過此地,并在此地寫下了五千字的《道德經》。是時,李唐奉老子為其先祖,李隆基到了此地當然不敢怠慢,要好好憑吊一番。 自潼關向東至于澠池縣,其間凡四百八十里,其北為波濤洶涌的黃河,其南面為崤山,形成了一道極為狹長的函谷。古人曾記此險:“翼岸巍峰插天,約谷深委。終日走硤中,無方軌列騎處?!庇捎诖说匦蝿蓦U要,從春秋時起,這里成為多起重大戰事的古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