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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橫流在線閱讀 - 第75節

第75節

    中秋節前的那一個周六下午,陶風澈從練武場出來后,順道去家里的酒窖里轉了一圈。將藏酒清點一遍后,他意外發現庫存的桂花酒不多了。

    陶風澈不常喝酒,只在陶知行偶爾興致上來時才會陪著父親小酌幾杯,但也不過是淺嘗即止,并不貪杯。

    可陶知行愛酒,且作風老派,講究時令,陶風澈耳濡目染之下,也受了些影響——其中之一便是:九月金桂飄香,宜品桂花釀。

    自從陶知行去世之后,陶風澈便再也沒有端過酒杯,擰著眉想了好半天也沒想起哪個酒莊的桂花釀更甜更好入口,一直等到跟隨月生共進晚餐的時候,這個問題都還盤旋在他的心頭。

    ……要不就讓徐伯按照慣例去訂貨,等買回來之后自己提前去嘗一遍好了。

    陶風澈做了決定,如釋重負地抬起頭,跟隨月生隨意聊了聊學校里的趣事,后者邊聽邊點頭,片刻后卻忽然換了個話題。

    “前兩天在籃球場上遇見的那個同學,就是你剛才提到的汪源吧?”

    陶風澈心中警鈴大作,拿不準隨月生的用意,充滿警惕地點了點頭。

    ——隨月生跟汪源根本就沒什么交集,這都過去一個多星期了,他怎么還記得他???

    “徐伯之前跟我提起過他,說你們倆讀小學的時候就認識了,這么多年以來也一直關系不錯?”

    陶風澈點頭。

    “我前兩天開會的時候遇到他父親了,他想約我吃頓飯,你想一起去嗎?”

    這就是在問是否有必要將商業洽談改成更為親近的家庭聚餐了。

    “汪源是我發小,他家是做實業的,跟陶氏沒什么業務往來,汪叔叔這次約你吃飯,應該也不是想聊合作……”陶風澈說得很慢,末了忽然一笑,“我去不去都行,不過汪源應該挺想去的?!?/br>
    隨月生微微挑眉:“怎么說?”

    “他住宿生啊,在學校里關著呢,最近老師們管得緊,他說都快學吐了,成天盼著有個機會能逃出來透透氣?!?/br>
    “那就定在月考完之后?”

    “也行?!碧诊L澈戲謔道,“你要是真想救他,干脆就挑我們月考放榜當天,說不定還能幫他逃一頓打?!?/br>
    隨月生一哂,沒跟陶風澈一起調侃他的朋友,卻也把這個提議記在了心里。

    既然都已經聊到汪源了,隨月生干脆便借此機會,逗著陶風澈講了講他跟汪源之間的舊事。正當陶風澈繪聲繪色地講到他跟汪源一同去電影院體驗生活,結果看了一部超級大爛片時,隨月生的手機忽然響了。

    “今天不是周末嗎,怎么這么晚了還有人找你???還讓不讓人好好吃飯了?!碧诊L澈止住話茬,撇了撇嘴抱怨了一句,語調親昵得像是在撒嬌。

    隨月生很吃這一套,卻也有些無奈:“沒辦法啊,工作就是這樣的?!?/br>
    陶風澈還是滿臉不滿,隨月生只好伸出手給他順了順毛:“我接完電話就回來陪你吃飯?!?/br>
    陶風澈勉勉強強地點了頭,隨月生這才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的人說話的聲音不大,語速又快,饒是陶風澈聽力過人,一時間也沒能聽清他在說什么,只能模模糊糊地聽到幾個零星的詞語,然后眼睜睜地看著隨月生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嚴肅,薄唇緊抿成線,緊接著驟然間便站起了身。

    沉重的紅木椅子在地板上拖出了一道尖銳刺耳的聲音,陶風澈下意識地捏緊了筷子,可隨月生連眉毛都沒動一下,臉上滿是厲色:“你帶人過去,我馬上就到?!?/br>
    出事了。

    陶風澈心頭一顫,有了些不妙的預感。

    事情不出陶風澈所料,隨月生說完后便掛了電話,轉頭囑咐徐松備車,緊接著便急匆匆地上了樓。

    等他再從樓梯上下來時,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熨燙服帖的黑色西裝上一絲褶皺都無,袖扣和領帶是同一色系,右手大拇指上戴著的翡翠扳指流光溢彩,綠得幾乎都有些扎眼。

    這副模樣的隨月生是很漂亮的,可陶風澈看著他,卻只覺得他又一次把自己包在了堅硬的鎧甲中。

    陶風澈再也沒了吃飯的胃口,他推開椅子站起身,大步往門口的方向走去——隨月生今天晚上根本就沒吃多少東西,即便再忙,至少也隨身帶點吃的,要不然晚上會胃痛的。

    他攢了滿肚子勸說的話,可隨月生站在門廊的臺階上,正全神貫注地跟保鏢吩咐著些什么,根本無暇分給他一個眼神。

    陶風澈只好安靜地站在一旁,聽著隨月生有條不紊地改了家里的安保部署,又在各個地方加派人手,好不容易等到隨月生吩咐完,剛想開口,隨月生就已經偏頭看了過來。

    “小澈,我要出去一趟,你在家里好好待著,沒什么事的話盡量不要出院子了?!?/br>
    “好,你要不——”

    karlmann?king風馳電掣而來,一個急剎車停在了門廊下面,陶風澈甚至都沒來得及講話說完,隨月生就已經匆忙對他點了點頭,權當告別,然后轉身鉆進了傭人打開的車門。

    灰色的卷發在夜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然后跟它的主人一同被黑洞般的車廂吞噬,繼而迅速消失在了無邊的夜色中。

    陶風澈被丟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空氣中殘存的一串尾氣,有些愣神。

    他眨了眨眼,像是還沒反應過來,片刻后忽然低下頭,腳尖蹭了蹭地面,好像忽然間對門廊上的地磚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似的。

    主宅里開了暖氣,陶風澈在屋子里的時候穿著短袖還不覺得有什么,可現在站在門口,秋風帶著涼意席卷而來,裸露在外的胳膊上迅速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

    陶風澈滿臉的無動于衷,傭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開口相勸。最后還是徐松小心翼翼地湊上前來,放低了聲音勸道:“少爺,外面天冷,先回屋吧,再不濟加件衣服再出來也好啊?!?/br>
    “要不我去給您拿一件外套吧?”

    陶風澈沉默良久,好半晌后,他才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

    他終于將視線從地磚上移開,瞇起眼看了看深沉的夜色,和院子中間忽然增多的保鏢,無聲地嘆了口氣。

    “這就回去了?!?/br>
    餐桌上的飯菜已經涼了,陶風澈拒絕了徐松讓廚房重做一份的提議,食不知味地將碗中殘存的菜肴扒進了嘴里,整個人顯得有些魂不守舍。

    ……隨月生剛才接的那通電話里,他聽到了幾個零星的詞語,其中就有“醫院”二字。

    家里出了件需要隨月生深夜親臨現場的大事,可隨月生不僅不愿意讓他陪同,甚至都不愿意讓他知道發生了些什么。隨月生只要求他在家里好生待著不要添亂,便獨自一個人出了門,去面對外面的那些腥風血雨。

    可陶風澈生來就是被當做陶氏的繼承人培養的,他是alpha,不是溫室里嬌嫩的花朵,不需要隨月生一個omega這么嚴密的保護。

    他喜歡隨月生,想跟隨月生并肩而行,想保護他,可隨月生不允許。

    隨月生甚至都不允許他知情。

    海潮一般席卷而來的沮喪和頹唐幾乎要將陶風澈淹沒,他呼吸困難,在海水中掙扎,滿心都是憤懣,卻又不知道該恨誰。

    ——恨自己跟隨月生之間的年齡差?

    恨隨月生對他的保護欲?

    還是……恨陶知行死得太早,只好把他托孤給了隨月生?

    樁樁件件都說不過去,陶風澈倉促四顧,一時間竟是不知道還能恨些什么,最終也只能選擇恨他自己。

    ——都怪他不夠強大,不夠成熟,所以他在隨月生的眼里仍然只是個需要保護孩子,無法讓隨月生將他放在平等位置上看待。

    陶風澈放下手中的碗筷,再也吃不下任何東西了。

    端著槍的保鏢在家中來來去去,快速地把守住了各個位置。雖然他們努力壓低了腳步聲,但回蕩在空曠室內的聲音還是顯得有些嘈雜,尤其陶風澈還是個五感出眾的alpha。

    他皺著眉盯著保鏢們看了一會兒——自從陶知行的葬禮過后,這還是他們第一次進駐主宅,在室內站崗。

    到底發生了什么,值得他們如此嚴陣以待?

    難道是跟跟紅幫發生了一場激烈沖突,有某個大佬中彈被送往醫院搶救了嗎?

    陶風澈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頭緒,還因此感到了一陣刻骨的憋悶。他在餐廳中枯坐半晌,最終起身回房加了一件外套,走到大門口時,卻被保鏢攔住了。

    “少爺是要出去嗎?”站在主宅門口的兩個保鏢微微側過身,隱隱擋住了門。

    陶風澈失笑:“我不出去,就是有點手癢,想去靶場轉一圈?!?/br>
    “現在是多事之秋,少爺要不就還是待在主宅里吧,弟兄們都在這里站崗,也安全些?!逼渲幸粋€保鏢低著頭,嘴里說著勸阻的話,動作卻沒有留下絲毫商討的余地,“如果少爺想運動的話,健身房也足夠了,如果想要陪練,我現在就找兩個兄弟過來?!?/br>
    “想要練槍的話,地下室也足夠了。只要少爺同意,我現在就找幾個兄弟去布置場地?!?/br>
    姿態擺得很低,態度也很謙卑,可話里話外全是不讓陶風澈出門的意思。

    陶風澈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受到阻攔,更沒想到自己會被自家的保鏢堵在大門口。這件事實在是太荒謬了,陶風澈一時間都有些啼笑皆非,可他盯著二人看了片刻,驚異地發現他們竟然是認真的。

    陶風澈呼吸一滯,微微瞇起眼踱了兩步,將他們從上看到下,心里評估著動手的勝算,不動聲色道:“那如果我執意要去呢?隨月生也只是吩咐你們不讓我出院子吧?靶場可在院子里面?!?/br>
    “這都是隨總的意思,還請少爺不要為難我們,但如果您真的堅持……”保鏢緩緩伸出手,當著陶風澈的面摸上了后腰,“那我們也只能得罪了。等隨總回來之后,聽憑少爺處置?!?/br>
    陶風澈順著他的動作望過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那是研究院出品的特效麻醉槍,跟他前段時間帶去威脅劉天磊的是同款。

    第105章 死亡

    陶風澈從來都沒想過,這種專門研制出來對付敵人的東西,有一天竟然會對準自己。

    他抬起頭,將眼前的這兩名保鏢仔仔細細地從頭看到尾,像是要把他們的樣子牢牢記在心底。

    保鏢低垂著頭,擋在大門口的身體一動不動,任憑陶風澈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來回掃視,像是兩尊沉默的石像。

    陶風澈的記憶力很好,之前去基地視察的時候,他只需要半天就能將主要負責人記全,更何況是這些常年在家中駐守,可以稱得上是朝夕相處的保鏢——每一個人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僅僅四個月前,在陶知行的葬禮上,眼前的這二人還擋在他的面前,跟其他保鏢一同組成了一面堅實、能夠讓人放心依靠的墻,沉默著對隨月生舉起了槍,只等他一聲令下,便開槍射擊。

    可現在,他們卻聽從了隨月生的吩咐,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姿態擋在了門口,手中的槍口也轉而對準了他。

    ……不過這倒不是因為保鏢反水,或是隨月生收買人心的速度太快。

    陶家訓練保鏢是按照九州歷史上訓練死士的標準來的,保鏢只聽命于陶家家主,也就是翡翠扳指的所有人。如果家主沒有開口吩咐,那么過往的情誼還能起些作用,可以稍作通融;但一旦與家主的命令發生沖突,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執行家主的指令。

    陶風澈小的時候聽徐松講了不少保鏢們忠心耿耿的故事,在中二病泛濫的青春期,也不是沒有幻想過自己從父親手上接過權柄,被他們宣誓效忠的未來——一定是如臂指使的感覺吧?

    可他從未想過會有這么一天——保鏢們盡忠的對象不是他,并且對他露出了獠牙。

    再一聯想到葬禮那天的情狀,雖然現在場合不對,但陶風澈還是產生了一種微妙的,類似于風水輪流轉的情感。

    保鏢們已經態度鮮明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場,陶風澈心里清楚,如果自己決意硬闖,他們是真的能做出用麻醉槍將他扎昏的事。

    他并不準備以身試法,親身體驗一下特效麻醉劑的藥效,于是微微后退半步,以示退讓。

    兩名保鏢見狀,心中俱是長出了口氣——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們也并不想跟陶風澈動手。即便現在陶家的家主是隨月生,可陶風澈畢竟姓陶,更是現存于世的唯一一條陶家血脈。

    但陶風澈卻并沒有像他們期盼中那樣轉身離去。

    他站在原地,沉吟片刻后倏然嗤笑幾聲:“雖然已經這樣了,但我還是多嘴再問一句。你們今天是鐵了心不讓我出去,即使我只是去靶場,對嗎?”

    二人聞言,均是更加用力地低下了頭,臉部肌rou崩在一起,牙關緊縮,種種跡象顯示,他們的內心并不是毫無波瀾??稍谔诊L澈的注視下,他們最終還是為難地點點了頭,小聲喊了一聲少爺,沒有再多說任何一個字。

    “好?!碧诊L澈似笑非笑地點點頭,臉上的笑容越拉越大,最后扯出了一個譏諷的弧度,“好啊?!?/br>
    他聲音拔高,將這個字又重復了一遍,保鏢們低垂著頭,沒有一個人敢抬起頭來看他,但還是固執地不肯挪開步伐。

    陶風澈再不愿在門口跟他們干耗下去,一語作罷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徑直走向了位于主宅一樓的健身房。

    他走到門口時,有個保鏢大概是從無線電中得到了指令,換了一身作訓服默不作聲地跟在他的身后,預備著進來給他當陪練,被陶風澈直接轟出了門。

    ——他對于打人rou沙包泄憤沒有興趣。保鏢將他攔在門口只不過是職責所在,如此忠心耿耿,“不畏強權”的下屬,是該賞而不是該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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