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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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那書生(二) 腌糖蒜最好用剛上市的新鮮蒜頭,不過晾干的也能做,只是稍微麻煩些。 書生先把那些蒜頭清理干凈,用心挑選出圓潤飽滿沒有磕碰痕跡的來,留下幾層薄薄的皮用清水泡發。如今天氣冷了,大約要浸泡一兩日才能進行下頭的步驟。 雖然雨停了,但地上積水未干,山路難行,并不適合上山砍柴火,所以書生決定繼續寫之前的話本。 讀書人寫話本什么的,傳出去必然要被罵斯文掃地,但有什么法子呢?他也要生活的呀。 不少文人考不中進士之前便會去各處教書,但大考三年一次,一次才得進士三百,考不中的人實在太多了些,教書的競爭太過激烈。 他從小讀書,但因不能參加科舉而沒有功名,莫說富貴人家的私人教書先生,便是那些私塾、公學,也不大愿意聘用。抄書的收入又無法維持生活,幾年前的一天,他忽然靈光一閃,開始寫話本。 只是他寫的話本賣的也不是特別好,一年也不過十兩銀子上下,因為世人都喜歡看才子佳人,但他寫的是妖魔鬼怪。書鋪的掌柜不止一次跟他講過,你寫妖魔鬼怪不要緊,但那些東西怎么能是好的呢?百姓不愛看的呀,要降妖除魔才有趣的嘛。 書生不太高興,也不服氣,既然人有好壞,那么為什么妖魔鬼怪就一定要是壞的呢?你又沒有跟他們接觸過,憑什么這么講?未免太不公平。 不過桃花鎮是個小地方,民風淳樸,物價也不高,他自己種菜、養雞鴨,精打細算過日子,一年十兩銀子甚至還花不完。 書生剛寫到狐妖救了一對落難的母女時,忽然聽到嘎吱一聲門響,便下意識抬頭望去。 不是自家。 他愣了下,是隔壁! 這一條街上都是同樣構造的兩進小院,因為他住的是街角,東面是沒有人家的,但西面一直空著。 可是今天,有動靜了。 他有點高興,同時也有點緊張,想著如果鄰居不好相處該如何是好? 等他回過神來時,就發現自己正側著身子、豎著耳朵聽墻角,不由得有些臉紅。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這種行為實在太不讀書人了。 雖然這么想著,但書生還是下意識屏氣凝神,可新鄰居卻十足安靜,連腳步聲都聽不大清,以至于最后書生都忍不住開始懷疑,是否連那一聲門響都是自己的幻覺? 次日一早,書生去鋪子里面交頭一天晚上寫的書稿,回來的時候路過隔壁的院子,見院門緊閉,卻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也不知住來的是個什么人,除了昨兒那一聲之外,竟像是沒動靜似的。 想到這里,他趕緊搖搖頭,把這些不該有的念頭甩出腦海中去。別人家的事兒,他怎么好胡亂猜測呢?不好不好,實在不是君子所為。 今天去書鋪領到了一兩二錢銀子,比平時多了不少,掌柜的也替他高興,還額外送了一刀紙。 回來的路上,書生狠了狠心,去豬rou攤子上要了一副下水和兩根打碎的筒子骨,打了一角酒,決定今天小小的犒勞下自己。 下水怪味大,非常難收拾,又沒有什么油水,買的人不多,所以價格相對便宜,這么多統共才花了五錢三分銀子。 眼下一天冷似一天,哪怕rou食暫時吃不完,在表皮上抹一點鹽巴,掛在屋檐下風干也能保存好久。 他哼著小曲將筒子骨燉上,水燒開后撇去血沫,略略加了些蔥姜蒜和黃酒調味提鮮,繼續滾火燉著,又把一副下水反復洗了十來回,凍得一雙手紅彤彤的。等終于洗干凈了,他這才將心肝脾肺大小腸等等都片了一點下來。而這個時候,筒子骨已經煮得差不多,瓦罐里的清水也變成浮著油花的淡白色,正咕嘟嘟冒著大氣泡。 書生舀了一勺出來嘗咸淡,一入口就覺得鮮得舌頭都要掉下來,身上的毛孔都跟著舒展開了。 白色的骨髓被煮出來,隨著水泡上下浮動。這可是好東西,他小心地舀過來吞掉,用舌尖勾著它們在口中打幾個轉才舍得咽下去,果然又黏又滑又香。 他忍不住把兩只腳在地上亂踩,眉飛色舞,開心得像要飛起來。 兩進小院面積不大,但住一個人綽綽有余,書生便將院子里都種了菜,如此也能省些花銷。 深秋已至,北方除了白菜蘿卜和窖藏的紅薯土豆也沒什么菜蔬,他便各樣都弄了些切成薄片,準備等會兒跟豬下水一起涮鍋子。 天冷了,涮鍋子最合適不過,又能吃rou又能喝湯,舒服極了。 筒子骨煮的骨頭湯每天熬一回,可以作為老湯保存好久,平時煮面、泡飯都很好。今天涮鍋子,也只需要舀幾勺出來,余下的都干干凈凈繼續煮。 一個人吃飯無須講究太多,書生便將板凳搬到灶臺邊,就著溫吞的爐火涮rou。 灶臺的草木灰底下埋了一只大紅薯,也不必額外添柴,就這么用余燼慢慢燜著,等入夜之后便都軟爛了,芯兒簡直能淌出蜜汁來。到時候再配一碗骨頭湯,又是一頓香甜的晚飯。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他又背了幾句應景的好詩詞,心滿意足,夾起一筷子心尖兒rou吃了。 他刀工不錯,或許是長年累月的貧窮迫使他刀工不得不好,總之所有的東西都切的很薄,所以并不需要煮太久。用筷子尖兒斜斜夾著,懸在湯鍋上方,默默地數上十個八個數就成了。 下水沒什么油脂,吃起來不如肥rou香甜,但十分脆嫩勁道,自有一番風味。 書生夾了第二筷子,還特意往倒了香油、蔥花、芫荽和干辣椒末的碟子里沾了沾,再抿一口小酒,美得眼睛都要瞇起來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隔壁忽然也飄過來一陣rou味。 他愣了下,本能地分辨起來,“是羊rou嗎?不對,不大像,羊rou的味應該更大些。那是豬rou嗎?似乎也不像,這個味道里面帶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卻是豬rou沒有的?!?/br> 他抓耳撓腮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子丑寅卯來,驟然回神時,又覺得自己的行為十分可笑。但他馬上又為自己開脫,“常言道遠親不如近鄰,這許多年來我一直連個鄰居都沒有,如今忽然來了一個,多留神些不是人之常情嘛?” 或許等過兩天對方忙完了,自己可以挑個合適的時候去拜訪一下。 不過這天一直到他吃完飯、刷干凈了鍋碗瓢盆,坐在書桌前讀書時,卻還是忍不住琢磨:鄰居家烤的那到底是什么rou呢? 書生的書房里只有一桌一椅一梯和兩面圍墻直通房梁的巨大書架,上面密密麻麻塞滿了書籍。 書籍價高,略有些內容一本就要幾兩銀子,他自然是買不起的。好在他記性還算不錯,每每便厚著臉皮去書鋪翻閱,搶在掌柜的攆人之前囫圇吞棗的背下來幾十頁,然后飛奔回來埋頭抄寫。 幾年下來,市面上但凡有的書已經被他默寫的七七/八八,若要山窮水盡的時候賣出去,倒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哩。 書生不能科舉,倒也不專注于詩書文章,什么游記、雜談、工學的,也都愛翻一翻。 他搬著梯/子,將北面墻上正數第二排右邊第三本抽出來,正是一本《洛陽游記》。 這書寫得極好,詞藻華美、描寫生動,將作者的所見所聞所想都描繪的栩栩如生。但賣的不好,當年書生去偷看時,掌柜的都懶得攆人。 書生就這么踩在梯/子上,如癡如醉的讀了無數回,只覺唇齒留香,仿佛比剛才吃的鍋子還要可口。 罷了罷了,出去漲漲見識總是好的,待他多攢些銀錢,便先去那洛陽古都玩耍一回,也算不枉此生了。 書生心里忽然又涌現出一點干勁,重新雀躍起來,然后便徑直去了西廂房。 里面放著好些片好的竹篾片和許多彩紙、顏料,是他準備做花燈的。 再有兩個來月便是冬至,屆時在城西三鎮交匯處有大廟會,不管有錢的沒錢的,時人都愛買些花燈賞玩,運氣好的話,賣花燈的商販一天便賺到十幾兩銀子也是有的。 書生心思細膩,手也巧,又多看了書,略琢磨一回,便畫了一頭活靈活現的小獅子出來。明年又是豬年,他又畫了一頭圓滾滾的小豬,屁/股上還有兩朵剪窗花的圖案。 他預備將花燈的頭和四肢都弄成活動的,這樣手一提便搖頭擺尾,多么神氣多么有趣呀。 第5章 那女子(三) 桃花鎮是真的小巧可愛,內部相對繁華的也只有東西、南北各三條大型主干街道,分別按照方位被稱為東道、中大道、西道,北街、中大街和南街,再往外,便與繁華無關,街道也細。 小院兒位于桃花鎮中央偏東的位置,夾在南街和東道中間,從西門入城后慢悠悠走約莫三刻鐘就能看見了。 周圍全是格局相仿的住宅,大街小巷像任何一個北方城鎮那樣四通八達,不易守,但也難攻。四面幾條街之內最高的建筑也不過那家兩層的客棧兼酒樓,可以有效避免弓箭手埋伏;許多百姓家中都養了狗子,但凡有點動靜,白星可以迅速選擇的退路非常多。 她對這個位置很滿意。 小院是臨街第二家,院子里空蕩蕩的,只有靠東墻的位置有一顆高大的柿子樹,大約有三四個人那么高,粗壯的枝條豪放地向四周延伸,有幾根已經越過墻頭,落到鄰居家去了。 樹上沉甸甸掛滿了成年男子拳頭大小的雙層柿子,橙紅色的柿子皮在陽光下微微發亮,像掛了滿樹的紅燈籠。 白星以前見過這種柿子,必須要熟透放軟了才好吃,不然會很澀。等熟透之后,柿子rou就會變成濃郁的果漿,剝開皮湊近了猛吸一口,甘甜的味道便充滿口腔。再有一片片筋rou組成的果瓣,微微透明,咬在嘴里咯吱咯吱…… 她正想著,阿灰已經按捺不住好奇心,張嘴往墜下來的一顆生柿子上啃去,片刻之后,卻又蹦著跳著呸呸吐了出來。 白星忍俊不禁,隨手挑了幾個輕輕捏了下,發現已經開始慢慢變軟,“再等等吧,過幾天就好吃了?!?/br> 植物天生具備對氣候的敏銳度,比方說柿子,下雪之前差不多就都約好了似的熟透了。 阿灰將兩片厚嘴唇吐得噗噗響,無比驚恐地后退,仿佛在躲避什么可怕的東西: 你騙馬,怎么會有這么難吃的果子! 白星心情很好地輕笑出聲。 臨時摘了眼罩后,一藍一黑一雙異色瞳便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晃動著細碎的愉快的光。 屋子里各色大件家具都是齊備的,雖然因為太長時間無人居住而落了一層塵土,但可以看出前任主人將它們保養得很好。 空氣中浮動著一股長年累月的沉悶味道,白星剛一推開門窗,門框上便落下許多灰塵,隨著她的走動,那些細小的塵埃便游魚似的在斜射進來的光柱下歡快游動起來。 冬半年午后的陽光正好,斜斜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舒坦。 周圍很安靜,白星茫然地盯著看了會兒,忽然久違的疲乏起來。 行走江湖自然沒那么多講究,風餐露宿乃家常便飯,她只將那張空蕩蕩的雕花大木床簡單擦了擦,然后把在關外穿的皮裘做鋪蓋,直接摟著刀躺了上去。 再然后,她就被擅自闖入的阿灰咬著衣角拖了起來。 哦,差點忘了,還沒安置祖宗。 小院分兩進,第一進里就有現成的馬廄,對面則是存放農具的雜物間,很便利。 因為太久沒人居住,馬廄雖然是好的,但里面光禿禿的連一根草都沒有。 阿灰以主人的姿態進去溜了一圈兒,然后朝著積灰的食槽打了個響鼻,望向白星的眼神中清晰地流露出一種含義: 給大爺上馬料!要最好的! 白星用力捏了捏眉心,認命地重新戴上眼罩轉身出門,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果然帶回摻了豆子的上等馬料和一車干草。 馬匹價高難養,尋常百姓人家所用家畜多以牛驢騾為主,好馬就更少。桃花鎮上舍得喂養這般精飼料的飼主都是有數的,白星一口氣要了兩麻袋八十斤,幾乎將店內庫存清空,店主都快美壞了,還特意給每斤便宜了兩文錢,希望拉個長期的回頭客。 桃花鎮生活安逸,人工也不貴,只要家住城內,買多了東西店家還會送貨上門。若是買家高興,隨便打賞些也可;若是不樂意,便是不給也行。 白星的領地意識很強,不愿生人入內,只叫人在門口卸貨,又抓了幾個銅板將人打發走,自己將東西扛進去。習武之人力氣很大,這點貨物不算什么,她一手提著一個麻袋,不過三趟就搬光了。 取些馬料放入食槽,白星又給小祖宗在馬廄內鋪了干草。關內的草不如關外的有嚼頭,但豆子很香,身后的阿灰愜意地甩著尾巴用餐,將幾只茍延殘喘的蠅蟲抽昏過去,美滋滋看著自己的新家呈現在眼前。 內院有水井,水桶還是好的,但連接水桶和轆轤的繩子卻早已風化,一碰就碎。白星用剛才捆干草的繩子重新系了,先將里面的枯枝落葉撈干凈,提了幾桶將水槽刷了兩遍。 井水很清澈,日光下波光粼粼泛著漣漪,她用手捧著嘗了口,只覺也像這座小鎮一樣,溫溫柔柔的,帶著點暖意和甘甜。 沒毒。 她向水槽內重新注入清水,然后又被阿灰磨著討了一個蘋果去。 這小畜生,慣會享受的。白星順手替它刷了刷毛,仿佛能感覺到柔韌結實的流線型肌rou下血液流淌的動靜,又輕輕掐了下大耳朵。 阿灰嘎吱嘎吱嚼蘋果,被掐耳朵也不惱,反而帶點討好和調皮地拱了拱她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