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鬧,不要停
靳佩弦帶著隊伍回城的那一天,整個梅州城都轟動了。 不用組織,各行各業就自發都到城門口迎接去了。 最為出錢的,自然是商人們。 匪患猖獗,尤其主要搶劫的就是商旅,所以經常要出門行商的商人們受害最深。匪患蕩平,是他們最為歡喜之事。 而最為出力、歡呼聲和掌聲最烈的,是學生們。 此次靳佩弦出城剿匪,明面上帶著的主力軍就是體育學校的學生們。這些學生們原本就都是各個院校的普通學生。學生們能在少帥的帶領下,剿匪立功,梅州城里所有的學生們自都覺得面上有光。 有了商界的錢,學生們的奔走相告,這一場歡迎儀式盛大而熱烈。 靳佩弦在梅州的人望,頭一次達到這樣的高度。 “你不去么?” 溫廬里,云扶還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悠然喝著咖啡。 小翠兒急得直翻白眼兒,“七少爺都已經進城了,你現在趕緊起身,馬上坐車下山,還來得及在帥府門口趕上……” 云扶一邊咂著咖啡,一邊悠哉搖頭,“我才不去。我為什么去?” 小翠兒直嘆氣,“這是七少爺這么多年來,第一次干成大事兒,第一次這么風光??!” 小翠兒小心看云扶一眼,小聲說,“就算你現在跟七少爺還在生氣呢……可是今兒,好歹是他的大日子不是?” 小翠兒是小心翼翼地,不敢直接提到云扶跟封百里那段“不可告人的事”。 云扶抬眸望著小翠兒微笑。心說傻丫頭。 小翠兒是不知道,靳佩弦有今日這一刻的風光,后頭哪一件事不是云扶暗中的綢繆。 靳佩弦有這樣的一刻,旁人都會驚喜,會鼓掌,云扶可早已是風雨之后的云淡風輕了。 就這么著,靜靜地自己品一杯咖啡,回憶一下這些日子來的波詭云譎,享受一下風暴之后的平靜,才最是美好。 “你想去,那你就去吧?!痹品龃瓜卵酆?,只翻新到的外國雜志,“跟小三兒一起去吧。我瞧著他也偷摸兒地到我辦公室門前來瞅好幾回了?!?/br> 小翠兒瞪著云扶直嘆氣,頗有些“怒其不爭”的意味。 云扶不懷好意地提醒,“都這個鐘點了,再不去,這熱鬧你可趕不上了?!?/br> 小翠兒無奈地一跺腳,大辮子一甩一甩地趕緊跑了。 云扶望著小翠兒的背影笑,看小翠兒的背影不見了,才輕輕搖搖頭,放下咖啡杯,起身走到窗邊去。 回中國來一年了,去年春天回來,到今年春天。 她給自己的限期就是一年。 她肯留在梅州一年,她要用這一年來查清爸的生死之謎,她也要用這一年——反正是順手,能幫靳佩弦一把,就幫他一把。 到今日,她安排的一切,一件一件漸漸都在收網,她的一年之約已經到期。 就等最后這一切算個總賬,之后,她就該走了。 這一年來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的計算之內,除了一件——她還是跟靳佩弦在身子上,有了那樣的接觸。 這是不應該的,是會打亂她通盤打算的。 所以后來許多回,她知道靳佩弦對她的渴望,可是她絕不能再心軟。 那樣身子的接觸,那一次就夠了,更何況還是在被迫的情況下,她還能與自己解釋的通。 她與他的牽絆,只能到此處,她還來得及抽身而退。 是時候了。 這樣一場盛大的歡迎儀式,她估摸著,怎么也得兩三個小時才能完。 她推開心中雜緒,專心看雜志。 雜志上介紹國外的無線電廣播,利用廣播來直播總統大選的實況。 云扶便又有些走神——若現在梅州也有大功率的廣播電臺,那說不定今天靳佩弦這場盛大的歡迎儀式,就能從“電匣子”里聽見了。 梅州需要發展的,真的還太多了。 ——只是,這不是她該cao心的了。 房門一響,云扶還以為是小翠兒他們回來了,沒抬眼只問,“這么快就回來了?怎么說,難道歡迎儀式這么快就結束了,壓根兒就沒多少人去歡迎他,是吧?” 門口傳來輕輕一“嗤”。 云扶心下一驚,急忙抬頭望去。 戎裝的年輕男子,青蔥玉立,英氣奪目。 他應是縱馬疾馳而來,周身上下裹滿了灼熱之氣,那熱氣氤氳進他眼底,潤澤了他漆黑的瞳仁,叫他的眼越發耀世奪目。 云扶心下莫名一慌,急忙站起。 想問他怎么來了,可還沒等她的話出口,他已經疾步奔跑過來,還隔著辦公桌呢,就將她一把攬住,蠻橫地從桌上拖著向他去。 四片唇,已經在半空中貼在了一起。 云扶相信,一定是她被他這樣蠻橫地拎起、拖拽,就是叫她瞬間缺氧了,才會讓她只覺四瓣唇相貼的剎那,她大腦一片空白,卻又在那純凈的白里,一朵一朵炸開炫彩的焰火。 ——她覺著自己都要暈過去了。 那種窒息一般的快樂感覺,叫她都覺得害怕,身子忍不住地輕顫。 他身上的熱氣都傳到她身上來,身子像是燃燒起來,全身的骨頭和理智,都被這熱度融化。 ——她竟然,回吻了他。 云扶意識到的時候,急忙狠命一把推開他。 她自己盤腿坐在辦公桌上,大力吸氣,伸手向他的方向,表示阻止,不準他過來。 不行,她需要自我反省一下。 一定是因為擔心他了,他這一走就是一個多月去,她終究還是擔心他,怕他剿匪的過程中遇見什么危險。 就因為這樣的懸心了,所以看見他毫發無傷地回來,她才激動了,脫軌了。 竟在方才那一刻,險些沉醉在他懷抱里,不想清醒過來。 “靳佩弦,你這樣不對?!彼诿媲案吒哓Q起自己的手,像是想要豎起一道隔絕的墻,“別忘了咱們倆之間的關系,現在還隔著封百里呢?!?/br> “今天是那么多人歡迎你進城,你丟下那么多人,直接跑來了,這又成什么了?你不能再做事這么不負責任,你得顧及我和封百里的感受?!?/br> 靳佩弦潤澤而灼亮,發絲因為汗和熱度而潮~濕如水草。 他緊緊凝著她,“……可是我想你。別的,什么都顧不上了!” 云扶在辦公桌上換了個姿勢,將一條腿撇向一邊。 兩手撐在身側,總歸別開頭去,不肯看他。 “你說這個沒用。這樣任性的話,是現在最沒有意義的。靳佩弦,你該明白,從你剿匪的聲名創下,后又得了燕都的嘉獎通電之后,再回城來的你,身份已經不同了?!?/br> “你接下來只能用更加倍的謹慎來面對即將到來的形勢。我最不想聽見的,就是你這種不負責任的、任性的、孩子氣的話?!?/br> 信念讓云扶冷靜和堅定了下來。 她終于重又靜靜抬眸,眸子黑白透亮。 “你得長大了。不管你從前的樣子,是裝出來的,還是真的,你都得從這一刻變成長大的樣子!” “如果你再頑劣不馴,你在世人面前依舊是從前的樣子,沒有一點改變的話,那這一番剿匪、立名的心血,就全都白費了?!?/br> “在最初的興奮和激動過后,如果江北父老看見的仍然是從前那個紈绔任性的你,那他們對你剛剛建立起來的好感,就會從一刻開始土崩瓦解?!?/br> “你眼前這點子政治資本,不消幾天就會全都散盡了?!?/br> 靳佩弦深吸一口氣,凝視著云扶,卻緩緩笑了,“……所以,我還是又掉進你畫好的圈兒里了,是吧?” 他歸來之后就要長大,變得成熟穩重,那么從前那些用孩子氣的耍賴留住她的手段,至少在外人面前是不能再使了。 云扶眼簾半垂,不看他的眼睛,“誰讓你生為靳家少帥、江北少主……那你就不能只為你自己一個人活?!?/br> “不管你愿意還是不愿意,你也到了這個年紀,你都必須有個長大的樣子了?!?/br> “靳佩弦,你父親已經身故一年了。這一年來,不但他的大仇未報,江北也如一團散沙。就連你家里,各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哪里還像是一個家了?” 云扶說到這些都覺著累,甩甩頭,轉眸看他,“這些都是你的責任啊。一年了,你不能再坐視不管?!?/br> “況且這一年來,我也知道你不是坐視不管的人。你在暗中布局,你在等待著時機……如今,時機已經成熟了;況且已經過了一年,都容不得你再延誤下去了?!?/br> “要不,父仇不報、肩頭的責任不扛起來,你在百姓心中就永遠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再拖一年,人家就會對靳家失去信心。那么這個江北,就不止是要改朝換代,而是要徹底改姓——成為別人的了!” 云扶緊咬貝齒,抬眸冷笑,“換姓鄭,好不好?或者姓郭?還是直接改個東洋的姓兒?” 靳佩弦面上的情朝褪去,眸光漸凝,露出寒芒來。 “你說得對?!?/br> 云扶深吸一口氣,一伸腿從桌上跳下來,走過來伸手拍了一把靳佩弦的肩頭,“好樣的,明白了就好?!?/br> 靳佩弦順勢攥住了她的手,緊緊凝視住她,“那你說,現在我該怎么辦?” 云扶瞇眼凝住他,“還裝?如果說一年前剛回來的我,還能相信你毫無準備;可是現在,我知道你其實是個城府頗深的小子?!?/br> 靳佩弦搖頭,“可是這一年來,我已經習慣了聽你的話?,F在沒有你的發號施令,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br> 云扶的額角有些跳。 “你少給我挖坑,我可不往下跳?!?/br> “堂堂少帥,你軍政上有太多的事兒是我涉及不到的,我可不可能事事都給你下令。要不然,這個少帥給我當算了,江北改姓商!” 這一刻他的面上眼底,冷峻未消,卻也還是輕輕地笑了,“好啊,我也這么希望?!?/br> 云扶猛一用勁,將手給抽回來。 “又來了。剛剛不是都說了,不能再說這樣的話。你得跟鄭小雪學學,至少儒雅穩重,不能叫人覺著辦事不牢?!?/br> 靳佩弦保持著原來攥著她手的姿勢,盡管掌心已空,瞇眼著迷地凝視著她。 “行,軍政的事兒,我會自己看著辦。那眼前呢,眼前的事兒你總不能不管?!?/br> 云扶知道他說的是他一回城就丟下那些歡迎的人們,直接奔上長留山來找她。 云扶回身抓了一個咖啡杯遞到他手里,“還是老法子——砸吧?!?/br> “???”靳佩弦長眉高挑,望著手里精美的骨瓷。 這是那套英格蘭小玫瑰,曾為英格蘭皇家供瓷的,云扶可是用了不少門路,才從滬上那邊弄來一套,平時稀罕得不行。 云扶點頭,“你沒聽錯,砸,就砸它?!?/br> 靳佩弦趕緊回頭四處打量,“要不,咱們換個別的砸。反正就是聽個響兒唄,找點便宜的?!?/br> 云扶嘆口氣,“那就假了!” 他剛剿匪回來,正是人生巔峰呢,這就直接奔她而來。如果兩人打起來了,只是隨便摔個不值錢的,那也不等值啊。 看靳佩弦還猶豫,云扶干脆自己將那咖啡具里最大個兒的咖啡壺給舉起來,微微一咬牙,還是直接給摔在地上了。 她那愛進骨子里的波斯地毯,也瞬間就被染臟了。 靳佩弦看著都跟著rou疼。 她骨子里是喜歡華麗的物件兒的,所以這一年來當溫廬的生意越來越好之后,她親手一樣一樣地裝飾起她這間辦公室來。這里頭的陳設、用具,每一樣都價值不菲,更都是她的心思。 就這么一下子費了兩件,真是叫他下不去手。 云扶嘆口氣,“壺我都砸了,你還舉著個空杯子猶豫什么?分不清楚輕重么?” 云扶說著,自己又將一個杯子給砸了。 眼前壺已不存,杯也不成套了,靳佩弦也只好咬咬牙,將手里那杯子給砸了。 這一頓瓷器破碎的聲音,終是引來了人。 凱瑟琳和張小山先沖進來,一看這一地的狼藉,凱瑟琳還好,心里知道她波士的為人;張小山可嚇壞了,一張臉都蒼白了下來,一雙漆黑的眼珠子,有些慌亂地看向兩人。 “這是怎么了?”凱瑟琳走過來,先小心地試探。 云扶抱著手臂冷笑,“凱,這咖啡杯你難道忘了誰用過?” 凱瑟琳皺眉,“……那位東洋姑娘?” 手機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