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節
陜西的淳化縣就是其中一個縣侯朱則江的封地,在當地他也算是一霸了。別說是尋常的百姓,就是縣令,乃至于知府對他也是要客客氣氣的,這讓他平日里也是飛揚跋扈??蛇@次在京城卻遭到了從未有過的羞辱和牢獄之災,這讓他如何能夠咽得下這口氣啊。所以在此次的反叛中,他是最堅決的擁護者。 在朱則江看來,這天下和百姓都是朱家的,自己身為朱家子孫居然被人如此對待,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至于作亂后怎么說,他全不當回事,他只認為自己是在清君側而已。所以在回到淳化之后,他就立刻開始著手準備了。 往日里隨著他一起欺壓良善的地方上的地痞什么的倒也有不少,有這些人的幫助,朱則江很快就湊出了一支近千人的隊伍。只是在武器上,他卻有了一個難題。這些地痞流氓畢竟不是正規的官軍,他們壓根就不可能有真正的軍用器械,只一些一般斗毆所用的刀劍棍棒而已,這使得他們的戰斗力根本提不上去。再加上這些人也沒什么組織性,所以真說起來根本,沒多少威脅。 但朱則江卻不這么看,在他眼里,自己拉攏的這些人個個都很是了得,再有自己的威信,足可以在這縣里掀起大浪來了?,F在他只是在等待著其他地方的消息了,一旦時間確定,大家有了配合,便能一氣將大半個天下都奪到手。想到成功后的榮光,朱則江大為興奮。 他并沒有等到其他地方的消息,卻等到了一件讓他心驚的情況,那就是淳化通往外面的官道上都是官軍和衙役,對每一個進出縣城的人都要進行仔細的盤問,這可讓他嚇得不輕,還以為朝廷得知了自己的陰謀要對付自己了呢。 也沒有多做了解,朱則江便決定先下手為強,在十二月二十三的小年夜里以過節的名義將自己招攬的那些地痞都給請到了府上,然后準備就地開始鬧事。 但他們卻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已經被錦衣衛的人查了個清楚,一見到這些人聚在了一起,密探就知道他們的用意所在了。這些人不敢怠慢,立刻分兵趕到了縣衙門和附近駐軍的軍營。他們手里不但有錦衣衛的腰牌,還有朝廷早就交給他們的調兵手令,有了這兩件東西,淳化的人馬都得聽從他們的調遣。很快地,數以千計的衙役和官兵聯軍就集結而成,直往朱則江的府邸開去。 此時在縣侯府中,一眾地痞都已經紅光滿面,喝下了不少好酒的他們已經完全興奮了,再有朱則江所做的一番動員,以及封官許愿之后,這些人就更加的亢奮,紛紛大叫著要為侯爺上刀山,下火海。 見時機成熟,朱則江一把拔出了腰間的佩劍,大聲道:“大家跟我一起殺去縣衙,很快整個淳化,整個陜西都會是我們的天下了!” 大家都是轟然允諾,然后便興沖沖地往外奔去。這些地痞本就喜歡沒事找事,現在有這么一個侯爺在為自己撐腰,他們還能有什么害怕的呢? 但是剛一出門,轉過了街,所有人就都愣住了。因為在他們的面前已經出現了一支披甲執兵的軍隊,當先的兩三百人還端著弓弩,閃爍著寒光的箭頭讓他們望而生畏。 “這是怎么回事?”看著已經準備就緒的官軍,朱則江臉色立刻就變得蒼白,一些地痞也開始生出了悔意,尋摸著自己是不是應該轉身而逃了。自以為能做一番大事的朱則江不知道的是,自己所招攬的這些人手根本就連烏合之眾都算不上,他們除了會欺壓良善百姓,其他的什么都不會。 雖然面前的這些人明顯已經有了退意,但帶兵的將領卻沒有打算就此收手。他已經從錦衣衛那里得了準信,這些人是想造反的,而一旦平亂成功,自己的功勞一定少不了。至于這些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就不是他在意的了。 所以在一揮手后,官軍就射出了密集的羽箭。在一片“咻咻”破空之聲里,那些地痞發出了聲聲的慘叫,紛紛四散而走,他們只是地痞,根本就沒和真正的軍隊交過手?,F在又是亂箭臨頭,更不是他們所能夠抵擋的。不到一會工夫,就有上百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些地痞想要走,卻已經沒有機會了,因為衙役們在官軍的鼓舞下也揮舞著水火棍等武器撲了上來,另外剩下的官軍也一手刀一手盾地圍了上來,兩廂里展開了一場大戰。 不,其實也不能叫大戰,而是抓捕。當看到亮晃晃的武器臨頭的時候,那些地痞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勇氣,他們很識相地將手里的破爛刀劍往地上一丟,然后就雙手抱頭蹲了下來,這完全是投降了。 看著自己所招攬的人居然如此不堪一擊,朱則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理想才剛剛開始就這么破滅了。正當他還在為自己的雄心破滅而感到傷感的時候,幾名官軍已經沖了上來,用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們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對我,可知道我是什么身份!”雖然已經淪為了階下囚,可朱則江卻依然氣焰囂張,在他看來地方上的官府根本就不敢把自己怎么樣。至于事情報到朝廷之后,想必也不會真有人敢動自己吧。 那些官軍和衙役的確不敢真把這個宗室子弟怎么樣,雖然他犯下的乃是大罪。不過這并不代表就會將他給放回去,而是暫時將之軟禁了起來,只等將所有涉及此事的人都捉拿之后,再交由朝廷定奪。 而后,整個淳化縣城內外就是一陣大亂,那些地痞可就沒有什么身份庇護自己了,只要是和他們沾了邊的人,全都被官府給拿進了獄里。有的人在訓斥了一場后便給放了,有的人則被定了罪,那就要看這些人的家人識不識相,給不給官府孝敬了。 同時,陜西一省也開始了抓捕行動,因為從朱則江的口中已經查問出了其他的罪證。他畢竟是沒有受過苦的宗室子弟,被錦衣衛的人一嚇之后,怎么可能再保住什么秘密呢。所以陜西其他幾個州縣的宗室還沒發動呢,就已經被官府給拿下了。 就這么一鬧,卻也給了李巖以離開此地的機會,因為要捉拿那些人的同黨,而通緝令上的人也一直沒有露面,使得當地官府對此放松了警惕,這就讓李巖得以趁亂離開了陜西,折道直往東北而去。一路之上他晝伏夜出,倒是輕松地躲過了許多的盤查。 陜西的事情很快就波及到了其他各省,那些宗室都是軟骨頭,都不用動刑,只消嚇唬幾句,就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給供訴了出來,這大大地超出了官員們的預料之外。在短短七日之內,各省那些想要作亂的宗室都悉數被擒,倒也省了一番手腳和動亂。 當消息傳回京城的時候,已經是來年的正月了。雖然正月十五之前各衙門是封衙的,可是如此重大的事情還是沒有人敢延遲處置,所以很快就送到了唐楓跟前。 在收到消息的時候,唐楓正在宴請著一些留京的官員。這些人現在已經完全投到了唐楓的帳下了,對此他當然要有所表示了,畢竟政事總還需要一些人來幫著處理的,他還有著太多的改革需要這些人的幫助。 看完這些稟報之后,唐楓當堂變了臉色:“各位都看看這些龍子龍孫們都做了什么!他們還能稱自己為太祖的子孫嗎?” 眾官員傳看了這各省的稟報后也各各變色:“不知道國公打算怎么處置這些人?”其實大家都猜得出來,一切一定是唐楓預謀好了的,不過現在這些人都犯下了滔天大罪,的確已經不可能再輕饒了。 “哼,前番他們縱火燒了宗人府還可寬恕,可現在他們變本加厲地做出如此大逆之事,難道真以為自己身份高貴就可以無視我大明的律法嗎?各位都是朝中多年的老臣了,想必應該很清楚作亂之人該定什么罪吧?”唐楓陰著張臉道。 “可是國公,這次牽涉的人實在太多,而且他們都是有爵位在身的,若是真把他們都個處決了,對朝廷也不好吧?” “哼,現在我大明內憂外患尚未清除,又有這些人出來鬧事,若是縱容他們,只怕對朝廷就更為不利了。不過看在他們身份特殊,本國公可以給他們留有一點情面,就都賜白綾和鴆酒吧,這樣還能保留大明朝廷的幾分顏面。至于他們的家人和財物,則全部充公!”唐楓當機立斷地下了一個讓所有人都為之側目的決定! 第642章 趕盡殺絕(2) 大明二百多年來,有過許多的風雨,而以宗室的身份造反者卻寥寥可數,其中以開國不久時的燕王靖難和正德年間的寧王之亂最是有名。這兩個藩王雖然犯下了大逆之罪,但當時的皇帝卻不能真下旨意要殺他們,只因為他們乃是皇帝的長輩,以孝道治天下的皇帝可不能做出殺長之事。所以才有了建文所說的“勿使我擔殺叔之名”和正德時平寧王亂的麻煩。 到了正元這時候,雖然造反作亂的人在身份上是比不得前面的燕、寧兩王的,可他們數量卻實在過于龐大,足有數十人,那所牽連的可就更多了,而且就輩分來說,他們更是比當今皇帝大了好幾輩,照常理如此事情最多就是將他們圈禁而已??墒乾F在于朝堂上說了算的已經不是皇帝了,而是安國公唐楓,他對此可沒有任何的顧忌。 在次日早朝之上,唐楓就借口皇帝的意思向天下宣布了對那些敢于作亂,藐視朝廷法度和威嚴的宗室們:“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越國公朱常流、淳化縣侯朱則江……一干人等大逆不道,先于北京城聚眾鬧事,攻擊宗人府,并縱火焚之,朝廷寬宥他們的罪過之后又不思己錯,反變本加厲于封地里私蓄人馬以為謀反。此等作為實在是天理難容,雖其眾皆是國家宗室,然古人有云: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為彰我大明王法之嚴,特予之重懲。 “朱常流、朱則江……等一干人,罪不可恕,該當凌遲,念其先祖之功,故改為賜死!革去其一切頭銜,其家中財物盡皆充入官府,至于其家眷亦犯有從屬之罪,男子皆發往遼東、哈密等處充軍,女子入教坊司。至于其他從犯,亦按其罪之輕重發落。欽此!” 這道圣旨一出,直讓所有人都傻了眼,好大的殺氣。那些人可都是皇室宗親哪,他們的祖宗都是有可能登上帝位的人,雖然這一次他們圖謀造反,可最終的破壞也沒能達成,怎么能說殺就殺呢? 不過也有許多看明白了唐楓心意的官員卻是心有畏懼,這一切很明顯都是在唐楓的控制之下的,說不定那些宗室們的舉動都在其眼皮底下,他一直沒有點破為的就是這么一天,能把宗室們都個一網打盡了。想到他果斷的出手,冷靜的等待,就讓大家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如此手段可不是一般的官員能做出來的,怪不得安國公會最終坐上這個位置。 唐楓面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殿上群臣的反應,他知道自己的這個決定一定會引起一些轟動,他也想借著此事看看,朝中是否還有人敢與自己為敵。這就如當初秦時趙高把持了朝政時所用的指鹿為馬一樣,看究竟還有多少人不服,那就可以有針對的打擊了。 但是這一次唐楓卻失望了,這道圣旨一下,雖然有不少人面露驚色,卻并沒有一人敢于站出來反對。這一方面是因為唐楓現在的威勢所懾,卻也因為如今大明朝廷已經少了那種無所畏懼的氣概,在閹黨之后,讀書人的傲骨已經不復存在。而為官者又最是計較得失,他們也怕自己一旦反對之后惹怒了唐楓,被他冠以同謀的罪名,那樣可就不得翻身了。 所以在一段時間的等待后,也沒有一個人提出異議,這樣對那些宗室的判決就定了下來。不過因為現在尚是正月,讓他們自盡不是很合適,就先延遲一段時日,待到三月間再把毒酒和白綾送去,讓他們自盡謝罪。 不過有一件事情卻是可以做了,那就是抄家。這些宗室無論是自己還是家人都已經不再由自己把握,他們的家產當然更加不會保留了。所以在朝會之后,唐楓便命人快馬送信給各地官府,讓他們配合著當地的錦衣衛進行抄家,然后把抄到的錢財都送進京來。有錦衣衛的人在旁,地方官員無法從這里拿到太多,不過總要給他們一些好處的。 這件事做成之后,唐楓得以稍作休息,他知道在此之后,自己再要推行改革就容易得多了。那些宗室們的下場,將會嚇阻住其他那些欲和自己作對的人,而宗室所擁有的大量土地也為自己爭取民心提供了便利。而后,他就可以建議開其他海禁,再鼓勵商業往來了。不過事情要一步步來,至少在六月之前,所有的一切都還得等等,等著大明的天下徹底的安定下來。 唐楓是安定了下來,可幾個省現在卻是無法平靜了。當那些地方官員將事情經過詳細呈報朝廷的時候,也沒有想到朝廷的處置會如此的嚴苛。那些人可都是大明的龍子龍孫啊,居然這么痛快地就要被殺了,而且還是抄家滅門,這與以前所聽說的全不相同啊。 直到這個時候,地方官員們才明顯地感覺到了唐楓的強硬,在對待那些宗室的時候自然也不敢放水了。在抄家一事上,更因為有錦衣衛的人虎視在側,更不敢有任何的舉動。 眾多的衙役沖進了一戶戶原來在當地就算是縣令知府都不能輕易進入的宅邸之中。那些府中的家丁一開始還想要阻擋,可是衙役們當即就用鎖鏈將他們也給鎖了起來。朝廷的旨意已經說得很是明白了,這些宗室的家里人現在都成了奴仆,而他們的仆從就更加的低人一等了??吹皆瓉韺ψ约旱赛c頭哈腰的衙役居然二話不說就把人給綁了起來,這些家丁當即就軟了下去,他們知道災難降臨了。 原來各府之中尚還在四處打點,希望著能把自家老爺救出來的女人們在見到來勢洶洶的衙役們時也是一陣的驚慌。有那帶著誥命的夫人想要上前阻撓,卻被沖上前來的衙役們一把給捉住了纖細的身子,然后也給捆了個結實。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我如此無禮,難道就不怕朝廷責怪嗎?”雖然心里忐忑,可虎老不倒架的一眾夫人們還是大聲地呵斥著,只是沒了往日的囂張。 對此地方官員都懶得和她們廢話,只是命人將她們連同府上的仆人一起押了出去。直到這個時候,那些女人才知道大勢已去,頓時哭成了一團,她們已經隱約猜到了自己悲慘的結局了。 這些宗室在地方上向來無人敢惹,與官府之間也關系很是不錯,搶奪一些民財也是經常有的。所以這一次的抄家收獲極其豐富,不過半日工夫,就從各個庫房之中抄出了許多的金銀器物和書畫古玩,只看這些的價值就已經達數十萬兩之巨了。這也是因為之前他們為了從刑部大牢脫身拿出了五十萬兩銀子的緣故,不然只會更多。 這些宗室從百姓的身上搜刮了許多,再加上侵占的良田,就算說這些人是富可敵國也不為過??涩F在卻是便宜了唐楓和大明朝廷,數以百萬的白銀再次進了國庫,這下自從崇禎朝以來因為天災而捉襟見肘的財政上的難題終于得到了完滿的解決。 而后,朝廷又下了一道旨意,將那些由宗室們所強占的土地分配給當地的百姓。當然,什么人能分到土地也是要看自身情況的,無田之人能多分些,而本就田地眾多的地主所得就少了。這一切既有當地官府的決定,也有錦衣衛在地方上探子的稟報,兩相對照之下,即便有人想中飽私囊也要考慮一下后果了。 這樣一來,各省原來無地可耕的百姓對朝廷,對皇帝和安國公可說是感恩戴德,許多人的家里更為唐楓安上了長生牌位。百姓們的要求向來不高,只要能吃飽穿暖,有個盼頭,對他們來說朝廷已經是英明無比了?,F在朝廷將原來被人奪去的土地還了回來,這讓百姓們更是衷心擁戴,因為天災而起的一些矛盾隨之消散。若此時高迎祥等輩再想起義,只怕下場就會和那些試圖作亂的宗室一樣的下場了。 那些宗室在獄中也知道了外面所發生的一切,當得知自己不久將會被賜死,而自己的家財和家人都將屬于他人后,許多人都在牢里大聲地咒罵著朝廷和唐楓。而后又有不少人痛哭流涕,深恨自己為什么會做出這么一個決定,甚至有人還想著向朝廷請罪,希望朝廷能饒過了自己。但是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唐楓根本不可能再給他們改過的機會。 此時,正晝伏夜出地直往遼東而去的李巖卻不知道朝廷內外已經發生了這么多的事情,他只是一心想著趕緊找到那個人,從而控制了他后再想法子東山再起。在他心里,大明朝廷依然是腐朽的,想要推翻它并不是什么太難的事情。 經過近一個月的跋涉,在正月末的時候,李巖終于來到了他的目的地——遼東廣寧右屯衛,這里有他早幾年前就布下的一只伏子,現在是該動用他的時候了。 這是一天的清早,原來就沒多少人的小邊鎮更是空曠,只有寒冷的北風時不時地從靜謐的街頭吹過,在這個冬日的早晨即便是官軍都少有出來的。但今天顯然有些不同,一個身影出現在了鎮子的東邊,他小心地看了看周圍的情況,在確認的確不曾有其他人后,這才快步走向了一所尋常的宅子,然后一躍就過了矮墻,進到了院子里面。 “撲……”來人輕聲落入院中,卻還是驚動了房中很是警醒的主人,不算厚的房門猛地被人拉開,一個魁梧的身形夾著一把刀就往那人的頭頂劈來。 這里是遼東,而且還是常駐扎著大軍的所在,時不時地就有一些犯了事,遠逃到遼東來的人在此生事,從而使得這里的百姓家中人人都會武能斗。那主人只當今天又是有什么不開眼的小賊闖了進來呢,所以二話不說就抽刀便砍。 但這一次他凌厲的一刀卻砍了個空,隨即就聽那人輕聲道:“怎么,這才幾年不見你就不認得我了嗎?” 兩人面對而立,那主人終于認出了來人的身份,渾身為之一震。這個清晨進入他人院中的正是千里來到遼東的李巖。幾年來他雖然經歷過許多事情,多受挫折,可他的模樣卻沒有多少變化,依舊是那么的俊朗??稍谒矍暗倪@個主人模樣卻與數年之前是完全不同了,他早沒了以往的孱弱,反而顯得很是敦實,只是一張臉上坑坑洼洼的并沒有變化。不錯,這個主人正是當初恨唐楓入骨的汪家最后一個人——汪德道。 不過現在他已經改了名字,叫作王德,幾年來憑著原來的一點武功底子,他已經參了軍,而且還成了一個把總,在這小鎮上也略有了些名望。另外,他還娶了一門親,有了自己的家庭。 數年前當王德來到這里的時候,并沒有想到最終自己會放棄以前刻骨的仇恨。但人始終是會變的,在這里安身立命之后,他懂得了更多,他發現原來自己和仇人之間的差距是那么的大,終自己一生都未必能與之較量,這讓他很長時間里不能安心。 但是在一些媒人的說合娶下了鎮里的一個頗為俊俏的女子為妻子后,他開始學著放下了仇恨,真心實意地做起了王德來。他有了自己的妻兒,有了一個穩定的家庭,也有了自己的成就,這個時候,過往的一切似乎成了一場夢,那個汪德道早已經死了,而王德則過上了很是平靜的生活。 但今天,一個不速之客的到來,卻讓王德發現自己想要脫離過往的一切是那么的艱難,他雖然喝著酒,但是嘴里卻有些發苦。 在飲了一杯剛燙好的酒暖了身子后,李巖才說明了來意:“沒想到啊沒想到,你居然如此有本事,竟還混了一個把總,我實在是應該恭喜你啊?,F在看來,離我計劃的成功只差那么一步了,我想你總不會拒絕吧?”說著,他還有意無意地看了看隔開內外房間的那道簾子,那里有著王德的妻兒。 王德立刻就感覺到了對方的威脅,無論他是親自下手,又或是向人道出自己的身份,自己一家都未必能得到保存,這讓他心里很是沉重,同時也生出了一股殺機。不過知道對方武藝遠在自己之上,王德暫時只有忍耐,便問道:“不知道你的計劃是?” “現在姓唐的地位極是穩固,身邊扈從如云,想要刺殺是不可能了。而我曾想過借起義者之手來對付他也失敗了,所以現在只有靠另一股力量了,我想你是應該明白我指的是什么吧?”李巖似笑非笑地說道。 “你是指東北邊的那些人?”王德心里咯噔一下,這個人居然想要里通外敵,而且還要自己幫著做,這不是想要把全家都害死嗎? “不錯,”沒有察覺到對方心里的異樣,李巖自顧地道,“現在只有靠他們了,他們雖然一直取不下遼東,就是因為少了內應??涩F在有你我幫忙,自然大不一樣了。明天我就去一趟金國,說服他們再次發兵?!?/br> “這個人瘋了!”王德心里大喊道:“居然為了一己之仇要拉上眾多無辜的人陪葬,我絕不能讓他的陰謀得逞!”這倒不是他有多么的愛國,實在是一旦金人攻入,自己和家人恐怕也會被殺。一想到自己才三歲的孩子將要面臨的災難,王德就更是下了決心要除掉這個人。 顯然若是正面沖突,自己絕非他的對手,而若是告官的話,只怕自己的身份也難以保全,到時候依然是魚死網破的下場。這讓他很是為難,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怎么,你不想報仇了嗎?”終于李巖察覺到了王德的不自在,問道。 “我當然想報仇,但是我有了家人……”知道若是不承認的話只會引來對方更大的懷疑,所以王德便找了個借口道。 “嘿,只要能幫著金人取下遼東,難道還怕他們虧待了你不成?”李巖一笑道,心里的懷疑也少了些,他能夠理解對方的苦衷。 “那敢情好?!币幻娣笱苤顜r,王德心里念頭急轉,已經想到了一個法子。他的目光落在了廚房碗柜里的那只小紙包上,那里面的是自己前兩天才買的耗子藥。不知道為什么,這兩天房里有耗子的響動,所以他便買了一些準備著藥死它們,現在看來這個能幫自己解決眼前的麻煩了。 他拿起了已經空了的酒壺,說道:“李兄還想再喝點嗎?” “也好,反正我打算明天一早走,今天就好好地喝上一次吧,也算是你我結盟了?!?/br> “那我再去取點酒?!闭f著,王德進了廚房。他麻利地從櫥柜里取出了,然后將之倒入壺里,又往里面倒上了酒,用力搖晃使之均勻,然后才重新回到了外間。 此時王德的碗里尚有大半碗的酒,他便給李巖已經空了酒碗倒上了酒后道:“來,我敬你一杯,愿我們馬到功成!”說著一氣喝干了酒,然后看向了李巖,心里開始揪緊,若是讓他察覺出什么,可就完了。 第643章 新的一頁 王德的心從來沒有如此緊張過,即便是以往在想著刺殺唐楓,以身犯險時也不曾如此激烈的跳動。那是因為以前他做那些冒險事情時,是一個人,他沒有一點顧慮,即便身死人手也無所謂;可今天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妻兒,若是不成功,很可能就會給他們帶來毀滅性的災難。所以他只覺著心已經跳到了嗓子眼,但表面上卻還得保持著足夠的冷靜。 那藥味道比較苦,還帶著一點其他的氣味,王德也擔心李巖這么一個精明的人會從中看出什么破綻來。不過顯然李巖沒有懷疑眼前這個早被自己所降服,而且與自己有著一樣敵人的同伴會對自己起殺心。而且遼東因為地處偏寒之地,酒多是烈酒,氣味極沖,完全把那耗子藥的味道給蓋了過去,李巖壓根就沒有察覺到有什么不妥。 看到王德將碗中酒喝完,然后拿眼看向自己,李巖也覺著自己應該痛快一些。雖然只是在利用人家,但是現在還有大把的事情要依靠著眼前此人,的確應該給對方一些面子的,所以他也端起了酒碗,將那既烈且劣的酒給干了下去。 酒的滋味并不好,這讓李巖的眉頭有些皺了起來,而看到他將整碗的酒給喝了下去,王德的心卻有些安了。他順手拿起了酒壺要繼續為二人倒酒,同時心里盤算著怎么拒絕不再喝,不想李巖卻是一把攔住了他:“不成了,我已經快醉了,明天還要趕路呢,酒就喝到這里吧?!边@話更是讓王德心里竊喜,連托詞都不用了。 “你現在能接觸到什么樣的防御責任?”在停杯不飲后,李巖開始為之后的行動作打算了,便問起了王德現在的地位來。 “我只是一個把總,也就聽命行事而已,這鎮子里的一些防御工作我還能負上些責的?!睆娮詨褐睦锏募?,王德如實說道。作為一個低層的軍官,他也就只能管管這小鎮子上的治安了,不過也不代表他就全沒機會。 “唔,這廣寧衛的千戶住在哪你應該知道吧?”李巖感覺著頭有些暈,只當是剛才的酒太烈的緣故,便也沒有太在意,依然強撐著又問道。 “這個我自然知道,待到天黑之后我帶你去?!蓖醯逻B忙道,他也看出了對方的不妥,心中暗喜,知道很快就能有一個了斷了。 “如此最好了,我得休息一下,想必是趕了長路,酒又很烈,我有些支持不住了?!崩顜r一面說著,一面站起了身子想離開桌子??墒且徽酒鹕?,他就感覺到了不妥,這種感覺完全不象是喝醉了,倒是有著幾許中毒的跡象,同時他的小腹也隱隱地作痛了。 見對方起身,王德也跟著站了起來,同時已經一步來到了門簾子前,同時已經把放在一邊的鋼刀抄在了手里??吹剿哪?,李巖已經能斷定自己果然是著了他的道了,心里又驚又怒,大聲喝道:“賊人安敢!”一面喊著,一面沖了上去。 他知道自己的武藝是在王德之上的,雖然中了毒,只要拿住了他,必能得到解藥,只可惜他身上并不曾帶著武器,所以在面對著急砍而至的一刀時,李巖只有忙不迭地退避。 事情關系著自己一家大小的性命,王德可不敢有絲毫的松懈,將一把刀舞得如同車輪一般,任由李巖從哪個方向攻來,都會被他用刀逼退。這幾年來,王德雖然因為常年的練武使得身體強健了許多,但終究比不得李巖師從名門,他現在能做的只有苦苦支撐而已。不過他卻知道這樣下去勝利必然是屬于自己的,時間拖得越久,對方所中之毒就越深,到時候取勝的把握也就越大了。 李巖在幾次突進都無所獲之后,便知道今天想對付他已經是不可能了。隨著毒力因為劇烈運動的發散,他只覺身體越發的不聽使喚了,而小腹也如刀絞一般的疼痛,頭也更加的昏沉,這讓他心里更驚。在又一次進攻不成之后,李巖已經心生退意。以現在的狀態,他清楚已經無法戰勝王德了,只有先退走,待到毒愈之后再報此仇了。 拿定了主意,李巖便虛攻上前,當王德舞刀護著自己全身的當口,他一個箭步就往門前沖去。王德見狀也是一愣,他不能保證對方是真的要退了,若只是誘敵之計,自己貿然上前的話,只怕反會陷于不利的境地。就在他一愣間,李巖已經伸手拉開了房門,就要往外而去。 此時,王德才知道他是真要走了,心里有了底,他便不再猶豫,大步上前,雙手高舉著鋼刀過頭頂,一招力劈華山,以千鈞之力往李巖的身上剁來。 這耗子藥的主要成分乃是砒霜,本就是劇毒之物,再加上李巖是連著酒一起喝下的,這就更快地將它的毒性給散發了出來,又有這么一陣打斗,毒已經入了臟腑之中。若不是李巖有著一身不俗的內力,只怕這時候已經倒地而死了,到饒是如此他還是開始身體發軟,眼睛也發了花,居然沒能看清楚那高高的門檻,一腳踩偏,身體頓時失去了平衡。這個時候,王德已經在一聲大喝之后揮刀劈了過來。 李巖身體驟失平衡,急忙用千斤墜的功夫穩住,此時他已經看不清楚面前的情況了,只有靠著聽覺和身體的本能往一邊躲閃。但是卻還是差了些許,雖然躲過了要害,卻終究不能躲開肩膀的位置,只聽“噗嗤”一聲,鋼刀便從他的肩胛骨劈了進去,卡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