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她突然覺得有些神奇。 她選專業的時候,班主任推薦她可以選理工或者法律方向專業,陶修平也希望她讀金融經管,這樣以后也好到公司來幫忙,可是陶枝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誰的話也沒聽,熱著腦袋想要去學攝影。 她沒有藝考過,沒參加過??紱]有辦法選擇攝影專業,最后選了有攝影相關課程的電影學。 她以前從沒玩過相機,電影倒是一直很喜歡看,人生軌跡這個事兒,沒人能說清楚,就連她自己,即使是在拍板決定的那一刻,也沒想到自己之后會成為一個攝影師。 照片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 它永遠忠于事實,不會欺騙任何人,它能夠記錄曾經,銘刻時光。 開心的,難過的,討厭的,喜歡的。 就算泛黃褪色,在看到的第一眼,那些記憶就會像碎片一樣拼接組合,然后重新涌入腦海。 陶枝一直覺得自己大概只是一時興起,直到大二的時候,她把一張照片投到美國《國家地理》全球攝影大賽,拿到了中國賽區地方類一等獎,并且在參送國際角逐的時候引起了不小的反響。 她才覺得,原來這條路,她是可以走下去的。 - 陶枝在暗房里呆了整個下午,在里面的時候不知道時間,直到她終于做完了手里的活兒出來以后,才意識到夜幕已經開始降臨。 第二天周六,付惜靈叫了陶枝和厲雙江幾個人約了個晚飯,工作以后,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聚在一起的時間也越來越少,能夠在雙休日空閑的時候到齊吃個飯已經是奢侈。 陶枝洗了個手,回房間補好妝換了衣服出門,到了約好的日料店又是最后一個。 好在認識這么多年,大家早就已經習慣了她的姍姍來遲,陶枝拉開包廂門的時候里邊兒的人已經喝上了。 趙明啟大學學了運動醫學,蔣正勛順了自己的意做了策劃,兩個人都因為工作沒來,厲雙江跟高中的時候幾乎沒什么變化,看見她扯著脖子喊了一聲“老大”。 小壺清酒燙過以后溫暖貼胃,陶枝只喝了一小杯,就老老實實地吃刺身和壽喜鍋。 自從五年前高三畢業的那次聚會以后,她就很少喝酒,大家知道她這個習慣,也就都不勸。 這家日料店選址偏僻,裝修高檔,占了單獨一個小獨棟,三層,一樓散客,二三樓都是這種一間一間的小包間,每個包間帶獨立廁所和一個小陽臺。 店里地暖給得很足,酒過三巡,陶枝覺得有些悶,起身去小陽臺上透了透氣。 拉開木制拉門的一瞬間,冰冷的夜風撲面而來,小小的陽臺兩端掛著朱紅色的燈籠,上面精致描畫著穿著艷麗和服的日本歌姬,唇紅面白,眉眼上挑。 陶枝靠著木欄桿,抬眸往上看。 這一片幾乎都是這種幾層高的低矮獨棟,視線寬闊一覽無余,濃重霧氣中的遠處,高樓大廈鱗次櫛比,燈火朦朧在夜霧中。 陶枝深吸了一口氣,冷空氣灌進肺里,她整個人都清醒起來,站了一會兒,剛要轉身進去。 隔壁另一個包廂的門“嘩啦”一聲被人拉開,從里面走出個男人。 陶枝下意識看過去一眼。 男人沒穿外套,身上只一件黑色毛衣,他從煙盒敲出一根煙咬在嘴里。 打火機火石摩擦,發出輕微的聲響。 他手微抬,修長的手指攏著火苗點燃,猩紅的一點微光在他指間明明滅滅地亮起,男人微揚起頭,頸線被拉得修長,鋒利的喉結滾了滾,絲絲縷縷的灰白煙霧在夜空中飄散。 他小臂抵在木欄桿上面,低垂著眼,神情漠然。 木門明明完美地隔絕掉了包廂內的喧鬧,陶枝卻覺得眼前的夜色似乎都在沸騰燃燒。 也許是因為她的注視停得太過長久,也許是因為安靜的空間里除了他和她以外別無他人,江起淮倏地抬起眼,轉過頭來。 四目相對。 陶枝感覺自己像是舞臺上的牽線木偶,腦子停止了思考,手腳都被鋼絲的線束縛著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她不動聲色地吐了口氣,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控制自己的聲音,輕聲說:“好巧?!?/br> 江起淮桃花眼深深,在昏暗的紅色光線下顯出一種錯覺般濃郁的黑,他就這么看著她,仿佛透過她在看什么其它的東西,又似乎只是看著她。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么長,他終于垂了垂眼睫,唇角牽動了一下。 那把冰棱似的嗓子經過時間的沉淀也跟著褪去了青澀干凈的少年氣,緩慢而低沉地,帶著些微的?。骸班?,好巧?!?/br> 第63章 咕嚕嚕 你這個厚臉皮的盜號狗! 在進入大學的很長一段時間里, 陶枝都在想,會不會有一天在偌大的校園里和他偶遇。 就像她跟林蘇硯那樣,在某個時間, 某個地點, 相遇這件事就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女孩子大概都會這樣, 腦海里無數次的編排過如果和把她甩了的前男友偶遇會是什么樣的場景。 會旁若無人擦肩, 干脆利落走人, 或者沖上去噼里啪啦扇他個十個巴掌, 還是坦然自若地像老朋友一樣打聲招呼。 結果真的遇到的時候, 招呼是打了, 但其實并沒有那么坦然。 近七年的時光,當年占了她滿心滿眼的少年連面容都變得模糊陌生了起來,他指間的煙紅光星星一點寂靜的燃, 灼燒著她脆弱而緊繃的神經。 陶枝想進去了。 正當她想著是要走走形式說句再見還是直接扭頭走的時候,木制拉門從里面再次被人“嘩啦”一聲拉開, 厲雙江大咧咧的聲音充斥著整個安靜的小陽臺:“老大!在外邊兒站一個鐘頭了!再不回來刺身都要被我們吃完——” 他說到一半,才注意到陽臺上還有個人, 在看清對方的瞬間,他愣了愣。 他嘴巴還張著, 好半天, 他回過神來。 “淮哥!”他大吼了一嗓子。 陶枝嚇得一哆嗦。 厲雙江直接沖進陽臺,小小的陽臺連著,中間只隔了個長得墜地的紅燈籠, 他一把撩開燈籠,沖上去抱住了江起淮。 “我他媽要哭了!你這個畜生!”一米八幾的大男人這會兒眼圈通紅,他的手在他背上用力地拍了拍,“這都多少年了!聯系也聯系不上, 給哥們兒玩人間蒸發是吧?” 他聲音太大,包間里的人幾乎都聽見了,趙明啟和蔣正勛下了班以后火急火燎的趕過來,剛進門就聽見他在陽臺上嚎。 幾個人一個接著一個地從里邊兒伸出腦袋,趙明啟瞪大了眼睛:“我cao!” 他一巴掌拍在蔣正勛的背上,只能說出兩個字來:“我cao?!” 江起淮夾著煙的那只手伸出去,他淡笑了一下,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厲雙江松開他,抬手搓了一下鼻子問:“和朋友來的?” 江起淮“嗯”了一聲,頓了頓,又說:“剛準備散?!?/br> 厲雙點點頭,問他:“那等會兒還有安排沒?” 陶枝心里冒出了點兒不好的預感。 厲雙江沒等江起淮說話,就繼續說:“沒有過來喝兩杯?就趙明啟我們幾個,都老熟人?!?/br> 不好的預感成真了。 別來,別來,別來…… 陶枝低垂著眼,沒看他,心里默默念叨著。 下一秒,江起淮把煙掐了,丟進旁邊的垃圾桶里,淡道:“行啊?!?/br> 陶枝:“……” 這么多年沒見了!您別上來就這么自來熟行嗎! 高冷一點兒??! - 江起淮回包廂的時候,里邊兒的人正吃得熱火朝天。 程軼端著酒杯,正感嘆著人生不公。 “林妹有對象,顧總編有喜歡的姑娘,老陸這傻逼我估計著連孩子都快有了,我呢!”程軼憤恨地砸桌子,“我可愛的小對象在哪呢?!我都快三十了!” “你八十估計也是這個德行,”陸嘉珩低著頭在旁邊發微信,頭也不抬地說,“十分鐘前剛跟服務生要完電話號碼,你配個有個幾把對象?!?/br> 程軼指著他:“這又不是你以前手機里一堆meimei電話的時候了?” “別瞎說話啊,要出人命的,”陸嘉珩嚴謹地糾正他,“而且,我以前也是別人跟我要電話號碼?!?/br> 程軼頓時就頹然了,他看見江起淮進來,暗下去的眼睛再次明亮了起來,仿佛瀕死之人看到了新的生機:“江總監!” 江起淮走到自己剛剛坐的位置上,俯身拿起外套。 程軼看著他,展開了雙臂:“盟友!以后只有咱倆相依為命了,你不能背叛我??!” 江起淮身子往后撤了撤,讓程軼這一抱撲了個空,他掀了掀眼皮子:“我先走了?!?/br> “你有啥事兒,”程軼納悶兒道,“這不剛吃上么?!?/br> 江起淮起身走到門口:“你們吃?!?/br> 他手把在門邊兒,剛要拉開拉門,又轉過頭來,看向陸嘉珩:“你別出來?!?/br> 陸嘉珩挑眉:“我今兒睡這兒?” 江起淮沒搭理他。 “嘩啦”兩聲,包廂拉門被拉開又關上。 程軼看著門口的方向,還沒反應過來:“他不讓你出去是啥意思?” “怕我被熟人看見啊?!标懠午竦沽吮?,悠悠道。 程軼:“這又是啥意思?” 陸嘉珩看著他,突然對這個弱智升起了一股憐愛之情,他叫了他一聲:“老程?!?/br> 程軼:“???” “你這盟友怕是要沒了?!标懠午裾Z重心長地說。 程軼:“????” - 陶枝捏著筷子,悶頭夾了最后一片三文魚刺身。 她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吃得認真專注又旁若無人,仿佛對面喝得龍飛鳳舞的趙明啟他們并不存在。 厲雙江正勾著江起淮脖子和他碰杯,陶枝有的時候覺得男人之間的友誼真是簡單又神奇,無論多少年沒見,多久沒聯系,再見面只要兩杯酒,就能重新開始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