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節
晉國如今雖然在內亂,但晉國的作風一直很強硬,想要去晉國申斥,需要一些膽量才行。 這次外交諸侯的事情,有專門的部門管理,便是司行部門,其實就相當于后世的鴻臚寺,也相當于現在的外交部,主管諸侯之間的建交情況。 司行部門一時沒有卿大夫站出來回答,畢竟都有些忌憚晉國的手段。晉國在北疆,姬林的祖父周平王在世的時候,對晉國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基本不怎么管晉國,如今少年天子平定了淮夷,想要把手伸向北方,司行的卿大夫們心里都有些發憷。 祁律這個時候站出來,說:“回天子,律有一人舉薦?!?/br> “哦?”姬林淡淡一笑,看向祁律的目光瞬間柔和起來,說:“不知太傅所舉,是甚么人?” 祁律輕笑一聲,說:“此人能言善辯,圓滑玲瓏,而且身份高貴,世出名門,舉薦為大行人出使晉國申斥,怕是再好不過的人選了,那自是……鄭國公孫滑?!?/br> 祁律說的沒錯,公孫滑就是一只狐貍精,當然不只是說公孫滑的外貌,還有他的為人,能忍、夠狠,而且心思縝密,絕對是狐貍精的不二人選。 這樣的人就是適合外交,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而且小手段特別多。加之公孫滑乃是鄭國正統的公孫,血統純正,有這一層貴族血統,在各國也都吃得開。 畢竟在這個年代,玩外交也是講究有身份的,如果沒有一層貴族身份在里面,恐怕誰都不會聽他說話。 因此祁律舉薦公孫滑,覺得公孫滑是司行的最佳人選。 公孫滑來到洛師,一直跟在祁律身邊,工作的彈性很大,基本沒什么職務,只是一個少庶子,如今如能升為司行大行人,那么以后也算是有頭有臉之人了。 公孫滑立刻站起身來,走出班位,拱手說:“滑請命!” 別人都不敢去晉國,公孫滑卻請命,而且一副平靜自若的態度,姬林便說:“好,那么申斥晉國的事情,便交給鄭公孫……不,現在是我王室的大行人了?!?/br> 大行人的官職隸屬于司行,也就是外交官職,但是大行人這個官職,又不完全隸屬于司行,因為大行人相當于“欽差大臣”,天子認命,臨時權威很大,可以說是風光無限。 公孫滑立刻跪下來,拱手說:“謝天子,滑必不負天子厚望!” 姬林點點頭,說:“申斥晉國的事情已經有了著落,我洛師亦要派兵前去援助黎國復國,眾卿可有人領命?” 黎國在邢國的旁邊,深陷于晉國的土地包圍之中,都是抵御北面狄人的門戶,晉國這些年總是想要吞并黎國,便是想要成為北面的“超級大國”,姬林幫助黎國復國,一來可以搓一搓狄人的銳氣,二來也可以利用黎國牽制晉國。 祝聃方才聽祁律舉薦公孫滑,便微微蹙眉,他不是不相信公孫滑的靈牙利齒,而是太相信公孫滑的靈牙利齒了,公孫滑手段很多,而且為了達到目的,總是“不擇手段”,例如偷盜自己的符傳。 一想到公孫滑只身前往晉國,萬一出現了什么三長兩短可怎么好,萬一公孫滑因著甚么事情,又要……又要用出那樣的手段可怎么辦? 想到這里,祝聃整個人都焦躁起來,聽天子要出兵幫助黎國復國,立刻站出來,拱手說:“天子,卑將愿往!” 黎國就在晉國旁邊,如果祝聃能領兵出征,那么和公孫滑便是同路,幫助黎國復國的時候,軍營輜重肯定也要囤放在晉國境內,和公孫滑更是同路。 祝聃迫不及待的站出來,生怕天子不讓自己去似的。 祁律看到祝聃那個急切的模樣,忍不住輕笑一聲,面容上有點小算計的模樣,其實他何止是舉薦了公孫滑一個人?祁律早就知道,祝聃這個俊美的傻大個兒,被公孫滑吃的死死的,如果公孫滑出使晉國,祝聃肯定想要跟著,如此一來,祝聃必然會請戰黎國,便是一下解決了使臣和將軍兩個方面的問題。 祝聃請戰,姬林立刻應允了下來,這下子申斥晉國,幫助黎國復國的事情便順利解決了。 姬林又說:“等待祝將軍帶兵平定黎國,寡人便送黎公子回國即位?!?/br> 黎子儀立刻站出來,拱手說:“子儀謝天子?!?/br> 姬林很是和善的說:“黎公子不必多禮,黎國的子民亦是寡人的臣民,寡人必不會坐視不理?!?/br> 他說著,頓了頓,又說:“今日晚間還有接風宴,特為黎公子接風洗塵?!?/br> 黎子儀進入洛師已經很久了,但是一直沒有透露身份,掩藏在尹氏家里,如今終于透露身份,作為禮節,也需要補辦一場接風燕飲。 黎子儀又站起身來,他身姿苗條,儀態萬千,縱使是女裝也不覺得違和,反而楚楚動人,仿佛小白兔一般,如今換了男裝,面容俊美,透露著一股溫和,加之他總是微微咳嗽,仿佛身子有病根兒一般,所以是一點兒威脅感也沒有。 黎子儀再次拜謝天子,武曼就坐在黎子儀身后的班位,看著黎子儀的一顰一動,黎子儀的身影漸漸和“尹四小姐”的身影重合在一起,讓武曼的神識有點飄忽。 武曼突然一驚,發現自己竟然對著一個男人出神,趕緊回過神來,使勁搖了搖頭,鎮定自己的心神,心里告訴自己,黎子儀是個男子,還是黎國的公子,并非曼中意之人。 晚間有接風燕飲,特意為黎國公子準備的,武曼身為大司馬理應參加,其實武曼本打算托病拒絕的,畢竟每次見到黎子儀,武曼心里都怪怪的,但是轉念一想,如果自己稱病不來參加,黎子儀會不會嘲笑自己? 武曼為了不讓人看癟,還是硬著頭皮來參加了這次燕飲。 武曼走進宴席,一眼便看到了祁律,立刻大步上前,祁律正在和卿大夫攀談,突然感覺一陣風吹過來,有人走路帶風,氣勢洶洶的便逼了過來。 祁律和那卿大夫回頭一看,原來是大司馬,而且大司馬臉色黑的厲害,虎著一張臉,臉色陰沉,雙目微瞇,加之他是個習武之人,身材向來挺拔,大步流星的走過來,那卿大夫給嚇了一跳,還以為大司馬是來對祁律尋仇的,趕緊找了個借口便溜了,說:“對不住祁太傅,我還有事兒?!?/br> 無錯,武曼便是來尋仇的。 祁律見到武曼走過來,剛開口說:“大司……”馬……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武曼一把拽住,強硬的拉著祁律出了燕飲殿,一個拐外,進了燕飲殿旁邊的小道,其實那也不算是小道,就是燕飲殿和側殿的夾縫,非常窄小。 武曼被祁律推進去,自己也擠進去,祁律背靠著夾縫的墻壁,心里感嘆了一下,大司馬雖然看起來身材高大,但其實腰很細啊,這么窄的夾縫,還以為大司馬擠不進來呢,沒想到大司馬也擠進來了。 “嘭!”不等祁律感嘆完,武曼給祁律結結實實來了一個壁咚。 其實被武曼壁咚不是第一次了,第一次見到武曼之時,武曼一身都是刺兒,還專門來警告過祁律,當時也被武曼壁咚過。 不過這次祁律有了經驗,“理直氣壯”的,壓根兒沒有躲閃,反而笑瞇瞇的抬起頭來,迎上武曼的目光,說:“大司馬,你把律拽到這偏僻之處來,不會是……要對律表達暗慕的心意罷?” 武曼登時鬧了一張大紅臉,虎著的臉瞬間板不住了,說:“誰、誰暗慕你?沒有的事!” 祁律笑瞇瞇的,還探頭觀察了一下,說:“沒有便沒有,大司馬臉紅什么?” “誰臉紅了?”武曼強硬地說:“你別靠過來了,我有話問你!” 武曼和祁律保持一定的距離,不過兩個人都在夾縫里,這個距離很難保持,武曼說:“我問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個黎子儀是個男子?” 祁律挑了挑眉,說:“也不是很早?!?/br> 武曼說著說著,臉又紅了起來,祁律肯定,這次大司馬的臉真的是紅了,武曼支支吾吾的說:“那日……那日我邀請你和黎子儀過來飲酒,我到底……到底有沒有和他,和他……” 武曼實在說不出來親吻兩個字,干脆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祁律瞬間明白了武曼的意思,笑著說:“有啊?!?/br> “有?”武曼吃了一驚,祁律誠懇的點頭,說:“又啃又咬,還抱來抱去的,相當激烈……” “?!蔽渎蝗恢浦沽似盥傻脑掝^,心虛的說:“別再說下去了?!?/br> 武曼把自己的臉埋在掌心中,感覺已經沒臉見人了,就在這時候,夾縫突然投下一片陰影,夾縫本就很隱蔽,藏在陰影之中,這會子更加黑暗了,祁律和武曼轉頭一看,原來是有人堵在了夾縫口,怪不得更加灰暗了。 而那個人……正是天子。 姬林與黎國公子一道,兩人一同來到燕飲殿,聽到附近有竊竊私語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是祁律的聲音,姬林一時好奇,便轉過去看了一眼,哪知道這一看,登時又完成了今日的吃味兒日常。 祁律和武曼兩個人縮在夾縫里,那么小的夾縫,反正姬林是進不去的,而祁律和武曼兩個人擠在里面,身子幾乎碰到一起,根本沒有一絲縫隙,看的天子心里那酸氣沖天而起。 天子黑著臉,一把將祁律從夾縫里撈出來,說:“躲在這里做甚么?” 姬林將祁律拽走,便留下了武曼與黎子儀兩個人,黎子儀今日穿著一身公子的衣袍,因著是燕飲,所以穿的十分正式,華貴的長袍襯托著黎子儀精致又俊美的面容,面頰白皙,還沖著武曼微微一笑。 黎子儀的笑容溫柔極了,帶著一股斯文俊氣,武曼心頭“梆梆!”一聲,感覺自己的心跳異常的快,非但沒有和黎子儀作禮,干脆調頭便走,全當是沒有看到黎子儀一樣。 武曼奪路逃跑,黎子儀站在武曼身后,唇角勾起一個不著痕跡的笑容。 今日燕飲,尹子也來參加,尹子因著年紀大,很少參加燕飲,這次他來參加燕飲,并非是為了和自己沾親帶故的黎國公子,而是為了見武曼。 尹子為了給武曼賠罪,特意將在鄉下養病的真正尹四小姐接了回來,今日特意帶著自己的孫女來拜見武曼。 宴席上也有很多女眷,都是朝中大夫的女眷,今日的燕飲主角之一便是黎國公子,黎子儀生得又美貌驚人,比一般女子還要美貌的多,彬彬有禮,說話溫柔,很多女子見到了黎子儀,全都芳心暗許,一時間大家閨秀全都圍在黎子儀身邊。 武曼耳朵里聽著“嘻嘻哈哈”“嘻嘻哈哈”“討厭,黎公子嘴巴好甜!”“就是呀,黎公子說話真好聽”等等“打情罵俏”之聲,心里無端端生起一撮火兒來。 這時候尹子便來了,尹子拱手說:“日前欺騙大司馬,老朽在這里再為大司馬賠禮了?!?/br> 尹子年紀這么大,三番兩次來賠禮,武曼也有教導不嚴的過錯,因著狄人挑撥離間,武曼還和尹氏生出了間隙,也覺得自己有錯,便說:“尹老言重了,這沒甚么,曼也有過失?!?/br> 尹子拉著孫女,把怯生生的尹四小姐從后背拉出來,說:“大司馬,這位是老朽家中的四丫頭?!?/br> 武曼一看,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尹四小姐,尹四小姐的面容比起黎子儀,稍微遜色了一些,但面容也是怯生生的,活脫脫一只小白兔,應該正是武曼喜歡的類型。 然而武曼看著那怯生生的尹四小姐,心里完全沒有什么心動的感覺,反而想到了他與假的“尹四小姐”第一次見面的場景,一時間心里亂七八糟的。 尹子說:“大司馬日前曾經起誓,非四丫頭不娶,老朽并非趁火打劫之人,只怕大司馬心中過不去,因此倘或大司馬看得上,老朽也愿意促成這門親事?!?/br> 尹子的意思很明顯了,如果武曼點頭,尹子會把真正的尹四小姐嫁給武曼,然而武曼卻猶豫了。 祁律正在宴席上吃韭菜,無錯,吃韭菜。日前祁律打定了主意,打算給自己補補腎,如此一來便能推倒俊美的天子了。 因此祁律特意讓膳夫們多做了一些韭菜的菜品,祁律的案幾上擺著兩大盤子雞蛋炒韭菜。 武曼搪塞了尹子,有些心不在焉,只想飲酒,一眼便看到了正在吃韭菜的祁律,天子被各國的使臣包圍著,一時脫不開身,反正祁律也是閑著,武曼便在祁律身邊坐下來。 祁律一面吃著韭菜,一面抬頭看了一眼武曼,說:“你最近怎么老是粘著律?” 武曼說:“甚么粘著你,只是來找太傅飲酒,太傅左右一個人,也無趣兒的很?!?/br> 祁律不停的吃著韭菜,看的武曼眼皮直跳,說:“太傅,你如此愛食韭?” 祁律搖頭說:“韭的味道還可,只可惜這韭菜老了,雞子炒的也微微有些發腥?!?/br> 武曼奇怪的說:“那為何食這么多韭菜?” 祁律輕笑一聲,臉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很直白的說:“當然是為了壯陽?!?/br> “壯……”武曼一口酒水差點噴出來。 祁律一點子也沒覺得自己說錯了什么話,還一副深沉的口吻說:“你這種沒有家室的單身漢,怎么能明白律的心思呢?!?/br> 武曼:“……”莫名塞了一嘴狗糧。 祁律食韭菜,武曼喝酒,眼看著宴席便要到了子時,姬林看了看時辰,如果自己再不回去,很可能會在宴席上暈倒,便站起身來,借口自己飲醉,離開了宴席,讓大家繼續幸飲。 祁律吃夠了韭菜,已經撐得不行,見到天子離開了宴席,拍拍手,笑瞇瞇的站起來也要走。武曼沒停的飲酒,喝的已經有些醉了,瞇著眼睛,抓住祁律的手,扯著他說:“太傅,去何處?再……再喝!無醉不歸!” 祁律拍了拍武曼的頭頂,仿佛在安撫一只小狼崽子,說:“乖啊,你一個人慢慢飲酒,太傅有急事,先走了?!?/br> 吃了那么多韭菜,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祁律覺得,今日是自己大展雄風的時刻到了! 武曼已經醉了九分,還差最后一分便不省人事,看到祁太傅一臉壞笑的站起來,總覺得祁太傅笑得有些森人,莫名陰森森的。 祁律離開之后,武曼便一個人獨自飲酒,心想著再喝一點,醉的不省人事便好。 因著天子已經離開宴席,宴席上很多專門為了巴結天子的卿大夫和使臣也紛紛離開,燕飲殿的人比之前少了不少,也安靜了不少,便聽到角落的地方有人哈哈大笑著。 “喝!” “對!對!幸飲!” “再飲了此杯!” “是了,黎公子初來咱們中原,黎國地處北面,我聽說北方的國家都很善于飲酒,黎公子,你這酒量卻不行??!” “再飲,再飲!” 武曼瞇眼看過去,他這耳朵聽到“黎公子”,那耳朵也聽到“黎公子”,心里煩的厲害,黎公子黎公子,怎么哪里都是黎公子,自己那貌美如花,楚楚可人的大司馬夫人也變成了黎公子。 他側頭一看,可不是黎公子么?黎國公子黎子儀就在那面兒呢,身邊圍著好幾個衣冠楚楚的貴人,看起來應該不是洛師之人。武曼身居大司馬,乃是上卿大夫,洛師的達官貴族他不說全都認識,但也認識個七七八八,最顯貴的那些他必定認識。那幾個圍著黎子儀的人,穿著雖然華貴,但武曼十分眼生,應該是諸侯國派遣來的使臣,本來是賀喜的,如今沒有了喜事,反而吃了黎公子的接風宴。 幾個使臣圍著黎子儀,可能是覺得黎國地處偏遠,所以起了戲弄之心,而黎子儀天生俊美無雙,他的美貌可比公孫子都,卻沒有公孫子都那股子高大冷漠的氣息,反而充斥著一股子溫柔,加之他身子不太好,面上帶著一股不足之癥,總是微微咳嗽,便給人一種無害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