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節
黎國公子? 武曼震驚的看了一眼身邊的“尹四小姐”,“尹四小姐”一雙水眸怯生生,滿面不足之色,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公侯之子,反而更像是一只受驚的小白兔。 武曼呵斥說:“一片胡言!” 武氏家宰正義凜然說:“武曼啊武曼,你好生糊涂!男女不分,有眼無珠,我武氏倘或在你手里,必然蕩然無存!” 死士頭領冷笑說:“黎國公子竟然偽裝成了一個女子,還要嫁給周人的大司馬,哈哈哈!你們中原人,全都如此可笑不成?” “可笑?的確可笑?!?/br> 就在此時,一個悠閑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即使被潞國的死士包圍在中間,也如此平靜自若。 眾人定眼一看,那發笑之人可不是天子太傅祁律么? 祁律悠閑的說:“你說的沒錯,的確可笑,但可笑的不是我們,而是你們這些沒搞清楚狀況,卻自以為是的蠢蛋?!?/br> “死到臨頭,你說甚么???”死士頭領冷聲說:“早就聽說周人的太傅靈牙利齒,一口白牙竟然解了鄭國的東門之圍,哼哼,只可惜了,我們潞氏可不是你們唧唧歪歪的周人!” 他說著一揮手,下令說:“來啊,將這里所有的人,包括周人的天子,周人的卿大夫,各國的使者,統統都給我抓起來,一網打盡,一個也別想跑!” 祁律幽幽一笑,說:“是了,一個也別想跑?!?/br> 他的話音一落,姬林已經冷聲說:“還等什么?” 年輕的天子聲音輕飄飄的,臉色平靜,不見憂愁,也不見欣喜,仿佛武氏家宰的叛變,潞國死士的圍困,只不過是小小不言之事。 “踏踏踏——”天子的話音一落,燕飲廳外面突然涌現出一批黑甲士兵,士兵整齊有素,手執長戟,突然從燕飲廳外面開進來,速度之快,瞬間將燕飲廳圍城了鐵桶。 “這……這是怎么回事???”武氏家宰吃了一驚,瞠目結舌的看著那些沖進來的虎賁軍,說:“這里是我武家!是誰……誰讓你們進來的!” 虢公忌父親自帶兵,開進燕飲廳中的虎賁軍,起碼有百人,圍在燕飲廳外面的虎賁軍人數不也不少,而那些潞國死士最多只有五十人,數量根本不夠看的。 死士頭領也吃了一驚,瞪向武氏家宰,說:“這是這么回事兒???你不是說萬無一失么?你是怎么向我保證的?” 祁律笑瞇瞇的說:“這種時候,你問他他也不知道啊,還不如問問律呢?” 怎么回事?但凡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武氏家宰聯合赤狄人潞國,通敵賣國,想要利用武氏與尹氏結親的便利,將天子、卿大夫和各國使者一網打盡,但很顯然,他們失敗了。 祁律笑瞇瞇的說:“你這個家宰,野心倒是不小……” 之前周公黑肩查出,婚禮的一切事物,都是由武曼親自經手的,提前一個月便開始準備瓜果蔬菜,大大小小的輜重車輛入京,然這些輜車運送的并不是什么瓜果蔬菜,而是潞國的死士。 因為武氏在王室大夫之中地位很高,提前報備過的車輛,在洛師門口都不會檢查,武氏便利用這樣的便利,將潞國的死士全部悄無聲息的運送進今洛師來。 由此可見,如果武氏里面有潞國人的細作,那么這個人很可能是武曼。但武曼對天子忠心耿耿,還是姬林從小到大的發小,周公黑肩都會忌憚武曼的忠心,因此眾人都覺得,這其中怕是有些問題。 武曼這人熟讀兵法,武藝超群,但是有一點子,那便是性子爆裂,有些大咧咧,他的文書全都堆在屋舍里,雖然武家管教森嚴,外人不可入內,但是如果有人能進入武曼的屋舍,就能偷走他的文書,進行修改。 而這個人…… 祁律笑瞇瞇的說:“家宰你最為方便便宜,不是么?” 那日祁律和黎子儀到武曼家中飲酒,家宰還問祁律有沒有甚么需要添加的酒菜,那時候祁律就在想,如果細作不是武曼,而是另有其人,那么這人是誰的可能性最大,是誰最為方便。 今日的宴席不過是一個幌子,將所有的潞國細作一網打盡的幌子,而如今魚已經全部上鉤兒了。 姬林冷聲說:“虢公,把這些狄人細作,全部給寡人抓起來?!?/br> “是!”虢公忌父立刻領命,揮手說:“抓起來!” 虎賁軍沖上來,那些潞國死士完全是出其不意,所以數量不能太多,而且混進洛師的狄人數量本身就不多,突然被這么多虎賁軍圍住,根本沒有還手的余地,但那些死士似乎不想就這樣束手就擒,燕飲廳瞬間混亂不已,死士妄圖沖突廝殺,突出重圍逃竄出去。 燕飲廳上還有很多來參加喜宴的卿大夫和各國使者,看到這場面全都逃竄到一邊,以免被誤傷。 祁律一看兩邊打上了,立刻向后跑了兩步,竟然躲在了姬林身后,把天子當成了擋箭牌,還喊了一聲:“護駕,來兩個保護天子!” 姬林有些無奈,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喊護駕的祁太傅,一般這種情況下,臣子不是應該奮不顧身的擋在天子身前,以區區rou身護駕么?祁太傅的做法還真是清奇無比。 一個死士沖過來,姬林眼睛一瞇,寬大的黑色袖袍一卷,“嗖!”一聲,但聽“咔吧!”一聲,好像是死士手腕翻擰的聲響,死士大吼一聲,匕首瞬間脫手而出,姬林的動作行云流水,空手奪下匕首,立刻抬腿一踹。 大長腿狠狠一踢,那死士完全沒有還手余地,向后倒去,“咚!”砸翻了一片燕飲的案幾,湯湯水水折了滿地。 祁律看著那些菜肴翻在地上,還嘖嘖感嘆了一聲:“當真浪費,罪過?!?/br> 他說著,便感覺天子看著自己,祁律還躲在天子身后,一臉正直的說:“天子武藝超群,打得好?!?/br> 姬林:“……” 武曼還沒有明白這是怎么回事兒,恐怕在這燕飲廳中,最震驚的人應該是本以為會把周人一網打盡,最后卻被一網打盡的潞國死士,還有本以為計策天衣無縫,最后卻功敗垂成的武氏家宰,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也很震驚,那便是今日的新郎官武曼了。 武曼根本不知這是什么情況,好端端的婚宴,跑出這么多刺客來,自己的家宰變成了通敵賣國的細作,而自己的司馬夫人…… 變成了男子。 武曼趕緊沖過來護駕,便看到那死士頭領搶到了“尹四小姐”身邊,武曼吃了一驚,剛想要回身去救,便聽“嗤??!”一聲,原本柔柔弱弱,不??人缘摹耙男〗恪毙鋽[突然一翻,一抹銀光從袖中閃出。 黎子儀的喜服之下,竟然藏著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隨著匕首刺出的動作,黎子儀遮著半張臉面的袖袍終于落了下來,那死士頭領已經沖到跟前,一眼看到了黎子儀的樣貌,突然震驚的說:“你是……嗬??!” 他的話還沒說出來,黎子儀白皙的手掌往前一送,那柔弱無比的手臂,仿佛凝滯一樣的手掌,牢牢的握住匕首,一下扎進死士的喉嚨。 黎子儀瞇著眼睛,手腕一轉,匕首在死尸頭領的喉嚨上瞬間開了一個大洞,“唰!”匕首順勢還拔了出來,鮮血噴濺而出,黎子儀動作有條不紊,抬起袖袍,飛濺的鮮血瞬間全都被擋在袖袍上,只有一點噴濺在黎子儀白皙的臉面上。 那平日里顯得不足羸弱的面頰上,緩緩的滾下一滴鮮血,刺目潑辣的鮮紅映襯著白皙的臉面,映襯著黎子儀唇角的一抹笑意。 死士頭目睜大了眼睛,一句話都沒有說完整,“嘭!”直愣愣的倒在地上,鮮血如注,一動不動了。 黎子儀的動作非常狠辣干脆,姬林一把捂住祁律的眼目,還用自己高大的身軀擋住噴濺而來的鮮血,祁律什么也沒有看到,只覺得天子的手掌熱乎乎的。 而武曼則是旁觀了一個清清楚楚,他本要去營救“尹四小姐”的,哪里知道武曼根本沒來得及跑過去,“尹四小姐”自己已經解決了,還抖了抖匕首上的鮮血,隨即抬起手來,摘掉頭上零零碎碎的首飾,當著眾人的面,解開鮮艷的衣帶,“嘩啦!”一聲,鮮亮的喜服順著“尹四小姐”的肩頭滑落而下,一瞬間掉在死士的血泊之中,被鮮血染得更加潑辣。 而褪去了喜服的“尹四小姐”,里面套著一件月白色的長袍。 男子長袍! 方才還楚楚動人,萬千不勝的“尹四小姐”,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大變活人,變成了——大舅兄?! 武曼看得更是目瞪口呆,猶如一只木雞,完全無法回神,呆呆的看著兀立在人群之中的黎子儀,分明是一模一樣的容貌,但那怯生生的氣質登時收了起來,收斂的一干二凈,蒼白的臉面上透露出一股穩cao勝券的孤高與疏離,微微昂著下巴,俯視著殺聲一片的四周。 黎子儀一刀結局了死士頭領,潞國死士的數量不多,根本無法和虎賁軍抗衡,轉瞬之間,殺聲很快平息下來,潞國死士除了頭目,全部被活捉,扣押在地上。 “咕咚!”武氏家宰一看這場面,雙膝一軟,直愣愣的跪在地上,叩頭說:“天子饒命??!天子饒命!少宗主、少宗主饒命??!” 武氏家宰膝行向前,抱住武曼的腳腕,趴在地上哭喊,說:“少宗主饒命??!我是被狄人威脅的,都是那些潞國死尸威脅小臣,小臣只是……只是假意投敵……” 祁律眼看著四周平息下來,這才從天子后面走出來,說:“假意投敵?你剛才罵你們家少宗主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br> 武曼額頭上青筋直蹦,瞇著眼睛,“嘭!”一腳踹開家宰,冷冷的說:“我武家滿門忠烈,怎么會出了你這樣賣國求榮的叛賊???” 武曼立刻跪下來,跪在地上,對姬林作禮兩次,武曼行的是大禮,而且還叩了兩次頭,這顯然是請罪的意思。 武曼聲音沙啞的說:“天子明鑒,武氏家門不幸,出了這樣的叛國賊子,罪臣不敢包庇,愿將賊子交給天子處置?!?/br> 武曼說著,頓了頓,又說:“罪臣教導無方,還請天子處罰,罪臣不敢有半句怨言?!?/br> 武氏出了一個叛徒,而且還是聯合赤狄潞國的叛徒,讓赤狄人偷偷溜進了喜宴,如果今日沒有智擒潞國細作,那么這喜宴上的天子、王室卿大夫,還有各國使者,怕是都要被潞國的細作捉住,成為階下囚,簡直是不可設想的彌天恥辱,因此這個罪過可不小。 雖然武曼不并不知情,但這事情出在武家,武曼身為少宗主,確實有教導無方的責任。 武氏壯大,很多氏族都看不慣武家,如果能趁機把武家拉下馬來,那么其他氏族就可以上位,王室的關系盤根錯節,想要武家不好過的人大有人在,這可是落井下石最好的時機。 “天子,老朽有事起奏!”年邁的尹子突然顫巍巍的站出來,顫巍巍的跪在地上。 眾人看到年邁的尹子走出來,心里都有些幸災樂禍,怕是尹氏和武氏又要掐起來了,畢竟尹氏和武氏不和,這事情誰都知道,如今武氏出了事情,尹氏怕是要第一個落井下石,其他人跟在后面撿瓜撈便能吃飽,根本無需麻煩動手。 尹子跪在地上,卻讓人意想不到的說:“天子,武氏家宰雖然出自武氏,但今日大司馬擒拿叛賊有功,功過相抵,實不該罰,尤其這些年大司馬為我大周忠心耿耿,奔走沙場,抵御外敵,忠心可鑒,乃我大周不可多得之人才,乃我等臣子之楷模,還請天子三思啊?!?/br>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怔愣的看向尹子,不是說尹氏和武氏不和么?為什么尹子給大司馬求情? 其實在場的士大夫們不知道,尹氏之所以和武氏不和,并非是尹子的意思,而是外人挑撥離間的后果,尹子已經是兩朝元老,見過的世面非常多,這樣挑撥離間的小戲碼,尹子自然透徹的厲害,他深知,大周想要強大,首先便是朝廷團結,一旦出現內訌,很可能讓外人鉆了空子。 尹子又拱手說:“且老朽也有罪在身,老朽為了引出潞國細作,用假婚事欺騙大司馬,最無可恕,還請天子責罰?!?/br> 假婚事…… 武曼聽到這里,側頭看了一眼退下喜服的黎子儀,他雖然還不是很懂,但看剛才那個場面,“尹四小姐”非但不是什么尹四小姐,而且還是黎國的公子,一想到這里,武曼心頭登時涌起一股失落,簡直是失魂落魄。 姬林淡淡的說:“狄人細作混入我洛師,目的便是離間洛師內部,武氏家宰通敵賣國,最無可恕,但與大司馬忠心耿耿,寡人深知大司馬忠心,與此事無關,寡人一向賞罰分明,斷不會錯判?!?/br> 他頓了頓又說:“尹子與大司馬二人今日非但無錯,反而有功,都請起罷?!?/br> 姬林說著,唇角掛著一抹冷笑,說:“虢公,便有勞你將通敵叛國的武氏家宰和一干細作收押,好生審問,明日一早,寡人要召開朝議,請我王室大夫們來好生觀摩觀摩,這些狼子野心的細作?!?/br> “是!”虢公忌父公拱手說:“忌父敬諾!” 他說著,揮手指揮虎賁軍,說:“全都押下去?!?/br> “少宗主!少宗主!” “饒命啊——” “少宗主!少宗主救命啊,小臣只是一時糊涂……” 武氏家宰一路大喊,很快便被押解下去,隨著慘叫的聲音漸漸遠去,燕飲廳又恢復了平靜。 明明危機已經解除,卿大夫們卻不敢大聲喘氣,當然是因著今日的場面太過出乎意料,本以為是一場喜宴,結果看了一場大熱鬧,天子將潞國細作一網打盡,不久之前天子剛剛平定了淮夷的叛亂,如今天子又打擊了潞國的細作,諸侯使臣們雖莫不做聲,心底里卻暗暗有些心驚,只覺天子雖然年輕,但是實在不可小覷。 姬林站起身來,展開袖袍,顯得威嚴又俊美,他張開雙手的動作在祁律看來,簡直就像是孔雀開屏一般…… 姬林朗聲說:“今日雖無喜宴,但智擒潞國細作,揚我大周威嚴,也算是喜事一樁,還請各位幸飲?!?/br> “天子幸飲!” “揚我大周威嚴!” “我王萬年!” 卿大夫們和各國使者立刻舉杯,紛紛恭維姬林,上前敬酒,一時間燕飲又熱鬧了起來。 對比熱鬧的燕飲,武曼一身喜服,卻有些怔愣,今日他是來迎娶自己的夫人的,哪里想到夫人突然變成了男子,而且還變成了黎國的公子。 武曼看到黎子儀走過來,忍不住說:“你……你是四小姐那個表兄?” 黎子儀一身月白色長袍,和之前見面的打扮沒什么太大的區別,如果說有區別,那便是兩條月眉彎彎,那是武曼不久之前親手給自己夫人畫上的。 黎子儀對武曼拱手說:“大司馬,子儀見過?!?/br> “你……你……”武曼指著黎子儀,手掌都有些顫抖,最后一絲的僥幸也全都破滅。 第二日一大早,天子在治朝召開了朝議,王室卿大夫們紛紛來參加朝議。 姬林說:“晉國身為我大周的封地,卻幫助狄人侵犯黎國,罪無可恕,虢公,那些潞國細作可招供了?” 虢公忌父拱手說:“回天子,細作已經招供,晉國與潞國聯盟,侵略黎國國土,確有此事?!?/br> “好?!奔Я掷湫σ宦?,說:“各位卿大夫以為,寡人派遣何人前往晉國申斥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