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祁律加快了切饅頭的動作,切了饅頭之后,又打了幾個雞蛋,放了一些佐料調味兒,在姬林驚訝的目光,祁律將白花花的饅頭在蛋液里一裹,然后“刺啦——”一聲下鍋去炸。 饅頭裹著金燦燦的蛋液,滑入鍋中,瞬間像開了花一樣,白花花的饅頭變得金燦燦,一股子油炸的香氣撲面而來,說不出來的滿足,雖然這只是饅頭,并不是炸雞,卻讓姬林聞出了一股食指大動的感覺。 姬林一臉躍躍欲試,眼看著祁律把饅頭都炸了,炸的外焦里嫩,撈出來放在一邊控油,炸饅頭片冒著呼呼的熱氣,仿佛在勾引姬林一般,姬林使勁嗅了嗅鼻子,突然覺得……寡人的定力很差,禁不得一絲半點子的勾引。 祁律正在炸饅頭片,便聽到“嘶嘶”的聲音,回頭一看,原是天子已然開始偷吃,因為饅頭片太燙了,所以被燙的抽冷氣。 祁律有些無奈,不過他這種喜歡理膳的人,看到別人吃的如此香,其實也很歡心,那種成就感就很不錯,因此姬林每次吃的如此香,祁律是真心覺得很高興。 祁律連忙說:“天子慢些食,剛炸出來太燙了?!?/br> 姬林對著祁律笑了一下,嘴里還塞著饅頭片,腮幫子鼓鼓的,真的好像一只大狗子一樣,不過是一只俊美的大狗子。 姬林偷吃了幾片,祁律將剩下的饅頭片全都炸出來,這還不算完,又拿出一個小豆來,將蓋子一掀開。 “甚么味?”姬林被嗆得直皺眉,一股子臭味兒撲面而來。 不過仔細一聞,這股子臭味何其親切,這不是和之前吃過的炸臭豆腐的味道很相似么? 祁律拿出來的,的確是臭豆腐無疑,不過這次的臭豆腐和之前炸的臭豆腐不一樣。這次的臭豆腐并不是炸的,而是直接可以吃的,還有個特別雅致的別名,叫做青方。 祁律將臭豆腐從小豆里夾出來一塊,然后用小匕將臭豆腐在炸饅頭片上抹開,交給姬林,說:“天子再試試看?” 姬林有些將信將疑,畢竟這個臭豆腐太臭了,之前炸過的臭味兒還小點,這么直接抹上去就吃的話,能好吃的了么? 不過祁律笑得很自信,這可是他親自腌制的臭豆腐,一直在隊伍里放著。不過膳夫們可能覺得太臭了,又不會用臭豆腐做菜,所以就沒動,因此將這么多美味的臭豆腐留到了最后,配著炸饅頭片吃,也算是絕配了。 姬林接過祁律遞來的炸饅頭片抹臭豆腐,試探的咬了一口,一口下去,炒炸饅頭片外焦里嫩,外面是炸雞蛋的焦香,內里是饅頭的松軟,不止如此,被細細抹開的臭豆腐還透露著一股說不出來的醇香,臭豆腐本身是咸味的,更給較為清淡的炸饅頭片帶來了一種新鮮的咸香之感。 簡直是聞著有多臭,吃著便有多香,那股醇厚的味道還一直留在口舌之間打轉兒,姬林一口氣又吃了三片抹上臭豆腐的炸饅頭片,根本停下來,祁律抹臭豆腐的動作,都快跟不上天子的節奏了。 姬林一口氣吃下了三個大饅頭,瞬間便有了些飽意,臉上露出一股饜足的表情,不知為何,祁律覺得天子酒足飯飽的表情,也莫名有點羞恥…… 等投喂完了姬林,祁律這才說:“天子,這剩下的炸饅頭片,律便給宋國大司馬送過去了?!?/br> 姬林點點頭,本想和祁律一起去的,不過祁律還是阻止了姬林,笑了笑說:“天子,吃了臭豆腐的話,您還是先去凈一凈口為好?!?/br> 姬林:“……” 最后姬林乖乖的去漱口,祁律則是帶著天子吃剩下的炸饅頭片,當然了,他沒有帶臭豆腐,畢竟這個臭豆腐不是誰都能吃的下去的,況且大司馬孔父嘉死里逃生,剛剛解了湖鹵水的毒,也不好叫病患吃味道這么大的臭豆腐,因此祁律只是端著炸饅頭片去了。 孔父嘉躺在營帳之中,臉色還有些蒼白,不過他是練家子出身,身子骨好得很,解毒之后昏迷了一陣,很快便醒了過來。 他還有些昏沉,睜開眼睛便看到了營帳的頂子,抬起手來揉了揉自己的額角,掙扎著坐起身來,剛要環顧左右,就看到有人站在營帳的角落,背著身,靜靜的站著。 營帳里有些昏暗,那人長身而立,沒有說話,還是背對著他,只能看到高挑的身材,不過那極具欺騙性的高挑身材之下,和孔父嘉一樣,都是結實的肌rou。 男子似乎聽到孔父嘉醒來的聲音,微微側過頭來,昏暗的營帳中,男子側過頭來的動作,在孔父嘉的眼中,好像是一個慢動作,一點點的將真容展露出來。 如此蒼白的面容…… 孔父嘉一雙虎目猛然睜大,他的面相十分不茍言笑,有些兇狠的模樣,如今卻露出震驚的表情,聲音沙啞的說:“公……子?” “公子?”蒼白的男子開口了,他就是宋國公子馮。公子馮冷笑一聲,聲音中摻雜著嘲諷,說:“誰是公子?哪個國家的公子?” 孔父嘉鎮靜無比,說:“公子……您、您還活著?!?/br> 公子馮轉過頭來,一雙眼目注視著孔父嘉,眼神里全是冷漠和鄙夷,說:“怎么?大司馬以為我過慣了公子的日子,離開了宋國,便活不下去了么?” 孔父嘉面對公子馮的冷嘲熱諷,沉默了一陣,突然雙搜攥拳,手背青筋突起,沙啞的說:“不知是不是公子救了卑將……但卑將領了國君之命,但凡見到公子,必然不能手下留情,還請公子不要怪罪卑將?!?/br> 他說著便要起身,聽他的口氣,竟然想要殺了公子馮。 公子馮站在原地,根本沒有動彈一下,似乎根本不怕孔父嘉,淡淡的說:“大司馬,你我師出一門,平日里尚且不分伯仲敵手,如今你中毒在先,的確……我的武藝已然不如當年,但你覺得,倘或現下交手,大司馬有幾分勝算?” 孔父嘉的面容上帶著一絲兇狠,沙啞的說:“毫無勝算?!?/br> 公子馮說:“你真是我大哥的一條好狗,毫無勝算,竟然也要替他賣命?” 孔父嘉拱手說:“卑將只知忠君,不知其他,還請公子見諒!” 他說著,便要沖向公子馮…… “嘩啦——”就在此時,有人突然打起了帳簾子,從外面走進來,伴隨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油炸香氣,與昏暗營帳之中的殺氣格格不入。 正是祁律! 祁律端著炸饅頭片走進來,看了看劍拔弩張的孔父嘉和公子馮。祁律日前見過公子馮月下舞劍,別看他臉色蒼白,身材又高挑,但其實極具欺騙性,武藝出眾,身上都是肌rou。而孔父嘉呢,標準的武將,一臉兇悍,身上到處都是傷疤,那都是孔父嘉的勛章,倘或這兩個人打起來,那真是天崩地裂了。 祁律站在一頭獅子和一頭狼中間,并沒有什么驚慌和懼怕,反而笑了笑,說:“剛醒過來便打打殺殺?大司馬,肚子不餓么?” “咕?!币膊恢遣皇瞧盥傻恼z頭片當真太香了,還是孔父嘉中毒后還有些虛弱,總之他的肚子響了一聲,孔父嘉尷尬的站在原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剛才那種忠君為國的殺意,瞬間蕩然無存了…… 祁律把炸饅頭片放在案幾上,說:“大司馬既然已經可以下榻了,那便吃點子東西罷?!?/br> 孔父嘉真的餓了,眼看著金燦燦的饅頭片,不知道是什么,不過還是抓起一片就往嘴里塞,一雙虎目突然睜大,似乎在震驚這炸饅頭片竟然如此好吃。 祁律笑瞇瞇的說:“這就對了,吃飽了才好打架,餓著肚子怎么打架呢?” 公子馮聽到祁律的調侃聲,揉了揉額角,因著他似乎從太傅的聲音中,聽出了一點點唯恐天下不亂的笑意。 你以為太傅是來勸架的,那就大錯特錯了,祁律還等著看宋國打麻將呢,怎么會來勸架。有句話說得好,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他們打得越兇,祁律才能讓姬林扮好人不是么? 孔父嘉一口氣吃了所有的饅頭片,不拘小節的抹了抹嘴巴,這才注意到祁律,祁律進來之后,公子馮便沒有再說話,顯然祁律這個人不容小覷,起碼身份便不低。 可但凡是有身份的人,怎么會端著膳食給自己?這不是仆役才做的事情么? 祁律瞧孔父嘉把饅頭片都吃完了,便說:“大司馬可食飽了?律還恐怕自己的手藝不合大司馬的口味,倘或不夠食,膳房里還有?!?/br> 孔父嘉驚訝的說:“這……這美味是你做的?” 祁律點點頭,很坦然的說:“對,不過大司馬放心,沒有投毒?!?/br> 孔父嘉聽著祁律風輕云淡的開頑笑,眼皮一跳,不知為什么,總覺得眼前這個人實在高深莫測,越發的看不懂了,便說:“你是何人?” “他是寡人之太傅?!?/br> 隨著一聲低沉的笑聲,“嘩啦!”一聲,營帳簾子又被打了起來,有人從外面走了進來,高大的身材,換上了一身天子的黑袍,蠶絲質地的袍子包裹著男子的身軀,恨不能將男子藏在衣袍下面的肌rou勾勒出來,走路之間步履生風,腿上的肌rou隆起,也看的是一清二楚。 正是天子姬林! 姬林從外面走進來,祁律和公子馮立刻拜見,孔父嘉消化了一會兒,這才拜在地上,說:“宋國孔父,拜見天子!” 他說著,又對祁律說:“孔父有眼無珠,不識太傅,還請太傅恕罪?!?/br> 孔父嘉這才知道,原來剛才那個笑瞇瞇,形態溫柔,還會做菜理膳,透露著一股高深莫測之人,竟然是當朝太傅! 如今的姬林,早就把作為天子的氣勢和派頭摸得清清楚楚,淡淡的說:“宋國大司馬請起罷?!?/br> 孔父嘉站起身來,有些疑慮,又去看了一眼公子馮,似乎不知公子馮為什么會和天子在一起。 孔父嘉如今是宋公與夷的大司馬,奉命前來惡曹先行準備會盟之事,其實他這次入鄭國還有另外一件事情,便是準備追殺宋國公子馮。 孔父嘉的確見到了公子馮,但是沒成想他和天子在一起,孔父嘉心中疑慮,微微皺著眉。 孔父嘉的面向本就有些兇,一雙虎目威風凜凜,他再皺起眉來,川字眉印記十分深刻,更顯得兇神惡煞,其實他與姬林、公子馮都差不多高,但因著面相的問題,給人的感覺便仿佛是一座高山。 祁律眼看著孔父嘉皺眉,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特意唯恐天下不亂的笑著說:“是了,險些忘了給宋國大司馬引薦?!?/br> 他說著看向公子馮,又道:“宋國大司馬,這位您必然識得,乃是你們宋國昔日里的公子,如今……則是天子剛認的義子?!?/br> 祁律的話音一落,孔父嘉更是吃驚不已。日前從宋國離開之時,宋公與夷叮囑過孔父嘉,公子馮逃難到鄭國之后,很可能會攀附上鄭伯寤生,然后求鄭伯寤生發兵打回宋國,所以讓孔父嘉一定小心公子馮和鄭國的來往。 但是宋公與夷再聰明,恐怕也沒有想到,公子馮攀上的根本不是鄭伯寤生,而是當今的天子! 公子馮已然搖身一變,成為了天子的干兒子…… 公子馮說:“怎么,宋國大司馬為何如此驚訝?” 公子馮簡直是明知故問,他如何能不驚訝,宋公與夷讓他殺死公子馮,以除后患,而如今公子馮成了天子的干兒子,還如何對公子馮動手。 公子馮幽幽一笑,說:“是了,大司馬必然十分失望,看來……馮要多活幾日了?!?/br> 祁律挑了挑眉,說:“律倒是覺得,大司馬著實松了一口氣呢?!?/br> 孔父嘉聽到祁律的話,詫異的看了祁律一眼。他發現,自從祁律出現在自己的視野之中,自己的驚訝便不計其數,大司馬孔父嘉本是一個不茍言笑,喜怒不形于色的武將,似乎沒什么事情可以讓他動容,無論是流血還是斷頭,都不皺一下眉頭。 而如今呢?祁律出現之后,孔父嘉的表現便是驚訝、驚訝、復又驚訝!除了驚訝,自己仿佛再做不出其他表情來。 誰都知道,宋公與夷剛剛即位,想要坐穩宋國的寶座,必然要對宋國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公子馮窮追猛打,讓他無法翻身才好,而孔父嘉則是宋公與夷的擁戴者,奉命追殺公子馮。 如今公子馮成了天子的干兒子,孔父嘉無法殺死公子馮,祁律卻說孔父嘉著實松了口氣,實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祁律又說:“祁律瞧大司馬也不想對宋公子下狠手罷?” 孔父嘉的表情從最開始的驚訝,慢慢平靜下來,因為祁律這個外人,看的太透徹了一些。 孔父嘉不知道,其實越是外人,才看得越是透徹。 孔父嘉忠心于宋國,老宋公臨終之前又托孤與他,所以孔父嘉這才替宋公與夷賣命,追殺公子馮,其實孔父嘉與公子馮并沒有深仇大恨,而且在前宋公傳位于與夷之前,孔父嘉一直以為,自己以后輔佐的對象就是公子馮,因此一直追隨著公子馮,不敢有二心。 是老宋公打散了本該平靜的一盤和棋,讓和棋變成了凌亂而糾結的死局,孔父嘉與往日里的主公公子馮對立,為了忠君之心,才不得已追殺公子馮,這并非是孔父嘉的愿望。 因此祁律才說,孔父嘉聽說不能再追殺公子馮之后,著實松了口氣,而不是失望。 公子馮瞇了瞇眼睛,不解的看向祁律。祁律則是覺得,孔父嘉加入他們的陣營,越來越有希望了,畢竟孔父嘉是個愚忠的老實人,這樣的老實人,要比黑肩那種黑心腸之人好對付的多。 姬林淡淡的說:“宋國大司馬堪堪解毒,還是需要多休養,至于……敘舊的事兒,便留到惡曹會盟上再說罷?!?/br> 因著孔父嘉中毒的事情,姬林救了孔父嘉一命,如此一來,兩邊的隊伍便一起趕往惡曹的會盟營地。 祁律到達會盟營地之后,開始各種準備會盟的事宜,將天子的營帳建立在中間,鄭國和宋國的營帳分部在兩邊,拉開一條直線,然而剛剛安排好營帳,石厚突然從外面走進來,說:“太傅怕是要白忙一場了?!?/br> 祁律奇怪的說:“如何?宋國難道還毀約,不來參加了不成?” 石厚笑著說:“這倒不是,宋國沒有得到天子的冊封,怎么敢不來,而是又有人想來參加會盟?!?/br> 又有國家相應天子的號召,來參加會盟,這聽起來是個好事兒,不過請求參加會盟的國家太巧了,正好是宋國聯盟的一員——蔡國。 提起蔡國,那就是春秋時期名不見經傳的“小國”,地盤子不大,人口不多,也沒有太出名的國君,更加和春秋五霸挨不著邊,但倘或真是這么想,那就大錯特錯了。 祁律因為已然是天子的太傅,也就是天子的老師,當然要對當下的實事惡補一陣,雖然很是麻煩,祁律也很怕麻煩,但是若真是臨時出了事兒,定然更加麻煩,所以祁律只好頂著麻煩迎難而上,總不能頂著天子老師的頭銜,做個文盲不是? 祁律了解了如今的幾大強國,而這個以宋國為首的強國陣營之中,竟然有蔡國,就很令祁律咋舌了。 其實蔡國在眼下,并不算小國,怎么也算是個“小資”,算是小強國的行列。雖然地盤子不大,而且人口總共只有二十萬不到三十萬,合計出來能動用的兵馬,也只有三萬左右。但想想看,天子的周八師,一共才兩萬五千兵馬,而蔡國擁有三萬兵馬,比周八師還多了五千人,這說明蔡國還是很強大的,而且能入宋國的陣營,總不會是個拖油瓶。 蔡國不但不落后,還是個小資,不止如此,蔡國還向各個國家輸出美女,瘋狂嫁女兒,各種聯姻。因為姻親關系錯綜復雜,所以蔡國和很多國家左右逢源,如今混的還算不錯。 而提起蔡國,對大周的影響也很多,因為蔡國的南面便是楚國,蔡國是南面抗擊楚國的第一座屏障,被大周給予了厚望。 蔡國常年與楚國爭斗,所以周平王去世的時候,蔡國的國君沒能來洛師奔喪,如今聽說天子要在惡曹會盟,所以特意向天子請求,自己也想要響應天子,參加會盟。 多來了一個國家會盟,到底是好事兒,所以石厚覺得,天子定然不會拒絕,營地的規格剛剛規劃好,肯定要重新規劃一遍。 祁律一時有些頭疼,但還是將蔡國的事情稟報了天子,果不其然,姬林覺得沒道理拒絕蔡國的“一片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