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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春秋小吏在線閱讀 - 第99節

第99節

    祁律拱手說:“天子,這蔡國雖表面看起來一片好心,但依律之見,蔡國這次前來會盟,定然是怕新宋公剛剛即位,頭等和臉面壓不住鄭伯,所以才來攪這趟渾水?!?/br>
    無錯,不要忘記了,蔡國和宋國可是一個聯盟的,他們的同盟還有衛國,不過衛國的衛州吁變成了廢君,被石厚宰了,新上位的衛宣公是天子扶持的,因此目前還老老實實,沒有什么動靜。宋國聯盟失去了衛國的支援,只剩下宋國和蔡國,這兩個國家自然更加抱團起來。

    姬林冷笑一聲,說:“是了,寡人也覺如此,這個蔡侯左右逢源,也需小心提防?!?/br>
    祁律從姬林那里出來,重新開始安排諸侯們的營帳,這回好了,一共三個國家,總不能一字排開,陣線也太長了,于是祁律把天子的營地放在中間,其他三個國家的營帳圍繞著天子的營帳,形成眾星捧月的樣式,這樣也能突出天子的權威和高貴。

    安營之后,還要筑臺,畢竟天子會盟,格調不能低,自然要體體面面,祁律前前后后,竟然忙碌了半個多月的光景,一天都沒閑著,這才將會盟大營徹底安札好。

    祁律安排好會盟大營,終于可以歇息一天,他這些日子連日的早起,這會子天色一亮,陡然就坐了起來,揉著眼睛,睡眼惺忪的便要爬起來繼續去安排會盟大營,好像已經形成了習慣反射。

    獳羊肩進來伺候的時候,嚇了一跳,趕緊攔住“夢游”的太傅,說:“太傅?您這是去何處?營地已經安排好了,太傅不是吩咐,今日誰也不準叫太傅早起,要好好兒睡上一覺么?”

    祁律渾渾噩噩的,聽獳羊肩這么一說,“嘿嘿”傻笑了一聲,然后直接一仰,倒在榻上,抱著被子又睡了過去。

    獳羊肩:“……”

    獳羊肩看著太傅睡眼惺忪的傻笑,眼皮一跳,就當什么也沒看見,給太傅蓋好被子之后,便悄聲退出了營帳。

    祁律睡得很香,又睡了一個回籠覺,渾身都舒坦了,就在這個時候,好似有什么人在他耳邊說話,輕聲說:“太傅,快醒醒?!?/br>
    “太傅……”

    “太傅,醒醒神……”

    祁律聽到有人叫自己太傅,下意識以為是獳羊肩,畢竟獳羊肩每日都在跟前伺候,事事都是獳羊肩親力親為。

    祁律“唔……”了一聲,伸手一勾,直接勾住“獳羊肩”的脖頸,一把將人拉上榻來,摟著“獳羊肩”蹭來蹭去,說:“嗯……小羊兒,你好咯手啊……怎么一點也不軟綿綿?”

    “嗬——”

    祁律聽到一聲倒抽冷氣的聲音,有些奇怪,這才慢慢睜開了眼睛,一面揉著眼睛,一面說:“小羊……嗬!”

    祁律的話音還沒落下來,自己也短促的抽了一口冷氣,因為他懷里抱著的根本不是獳羊肩,獳羊肩站在榻邊,腦袋垂得很低很低,下巴壓在胸口上,裝作什么也沒看見。

    而祁律懷里摟著的,是當今天子……

    姬林來叫祁律早起,沒成想太傅竟然如此“熱情”,一把勾住他的脖頸,還將姬林一下帶到了榻上,只不過太傅口中喊的,卻是旁人的名諱……

    “天、天子?!”祁律難得結巴,趕緊起身,呼嚕了自己兩把呆毛,拱手說:“律拜見天子,律失禮,還請天子責罰?!?/br>
    姬林“咳”咳嗽了一聲,他的嗓音莫名有些沙啞,但也不像生氣,說:“無妨,太傅起來罷?!?/br>
    祁律還穿著里衣,頭發也翹著,不知道天子怎么進來了。姬林便說:“太傅快洗漱罷,寡人剛才接到消息,宋公已然到了惡曹,一會子便到會盟大營?!?/br>
    宋公來了,怪不得。

    祁律趕緊答應,讓獳羊肩給自己洗漱,很快衣冠楚楚的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宋公與夷是剛剛即位的國君,而且還沒有被正式冊封,所以與夷來的非常早,以示恭敬。

    天子姬林自然是不可能去營門口迎接的,他坐在幕府之中,祁律身為太傅,會代表天子來到營門口迎接宋公。一同前往迎接的,自然還有宋國的先行部隊大司馬孔父嘉。姬林特意吩咐的,把公子馮也帶上,給宋公一個驚喜。

    當然了,這個驚喜,驚多一點,可能沒什么喜……

    聽說太宰華督也在宋公的隊伍里,祁律這么一聽,陡然來了興趣,一桌子麻將可算是湊齊了,好戲便要開場,而且還是異常雞飛狗跳的好戲。

    祁律帶上公子馮,一同往會盟大營而去,很快便到了門口。

    剛剛到達門口,就看到一輛軺車絕塵而來,拖著長長塵土,仿佛是一條土龍,而軺車之上,除了一個駕車的騎奴之外,還站著一個穿著黑袍的男子,那男子長身而立,伸手扶著軺車,遠遠這么一看,果然大有一種國君之風,端端的不可一世。

    到了跟前,軺車后面跟著幾輛輜車,士兵們緊隨其后,整齊劃一。

    那騎奴堪堪將車子停好,軺車上的黑袍男子便輕盈的躍下車子,他的動作十分輕盈凌厲,一看便是個練家子,距離近了,祁律這才看清楚,黑袍的男子大約二十幾歲,作為一個國君,年輕得很。

    生著一張標準的美人鵝蛋臉,雙眉又細又長,一直飛入鬢角,顧盼神飛的桃花眼,眼眸下面是深深的臥蠶,平添一股關切之感,遠看遠山如畫,溫柔入骨,而近看……則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精明,仿佛那溫柔之后,時時刻刻都在算計人。

    祁律打量著對方,不著痕跡的拱手說:“律見過宋公?!?/br>
    此人正是宋國堪堪即位的國君與夷。

    宋公與夷立刻走過來,態度非常親和,雙手扶著祁律,不讓他作禮,開口的嗓音猶如清泉流淌,好聽的不得了,笑著說:“與夷早便聽說太傅大名,當真是如雷貫耳,只可惜無緣一見,如今能見到太傅,真是與夷的幸事,與夷是晚輩,怎么能當得起太傅作禮,是與夷該先作禮才是?!?/br>
    這宋公與夷,親和的簡直不像個國君,又生著一副溫柔的皮相,說氣話來,也好聽的不像樣子,恨不能口舌生花,天花亂墜。

    宋公與夷的身后,還站著一個人,身穿宋國太宰官袍,一看便知身居高位,年紀稍微比與夷大一些,身材高挑,腰身精瘦,相對比溫柔俊美的與夷,此人登時便被比了下去,實在不值一提。他眼眸微微靠上了一些,鼻梁微微有些太長了,還長著一雙下壓的嘴唇,不笑的時候顯得十分刻薄。

    那人見到祁律與宋公與夷見禮之后,也走上前來,笑著拱手說:“華父見過祁太傅?!?/br>
    華父,這可不就是公子馮的發小,大名鼎鼎的銀行家,宋國的“祭仲”,華督了么?

    華督態度恭敬又謙和,作禮的時候唇角翹起來,他本是個下壓唇,不笑的時候好像生氣,如今這么一笑起來,他普普通通的面容,竟然突然驚艷無比,用光芒四射這四個字來形容都不為過。

    祁律心想,很好,宋公與夷和太宰華督都來了,再加上公子馮和先頭的孔父嘉,一桌麻將,湊齊!

    眾人都是第一次見面,自然要見禮,春秋是禮儀的朝代,連刑法都只有五種,凡事都要講究禮儀,尤其是頭一次見面,那寒暄的是沒完沒了。

    宋國的大司馬孔父嘉走上前來,立刻站到宋公與夷身后,對宋公與夷耳語了幾句話。

    宋公聽完,臉色登時有些僵硬,順著祁律的方向往后看,似乎在找什么人。

    祁律心中十分了然,定然是孔父嘉忠心耿耿的“告密”了,告訴他公子馮沒有死,而且就在祁律的隊伍里。

    祁律笑瞇瞇的說:“是了,律險些忘了,天子知道宋公遠道而來,因此特意為宋公引薦一位熟人,天子言,宋公與這位熟人見面,必然十分歡心?!?/br>
    他說著,朗聲說:“宋公子?!?/br>
    “踏踏踏——”隨著穩健的腳步聲,一個身材高大,卻面目蒼白的男子走了出來,男子一身素色長袍,和宋公與夷的黑色袍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走到祁律身邊站定,面上不帶一絲的表情。

    宋公與夷看到來人,眼眸霍然睜大,眸子快速搖動著,下意識退了半步,那一臉的溫柔健談,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瞬間崩碎。

    宋公與夷的身材并不算矮,比起祁律還要高一些,但是遠遠無法和公子馮對比,他又后退了半步,氣勢瞬間便輸了個底兒掉。祁律一看便知道,姬林的這個下馬威算是成了,宋公還沒進門兒,便被狠狠削了一頓。

    祁律一臉明知故問的關切,說:“宋公,宋公?您怎么了?可是舟車勞頓,身子不舒服?”

    “孤……”宋公與夷的嗓子仿佛卡住了一般,聲音略微有些沙啞干澀,強顏歡笑的說:“無、無妨,多謝太傅關心,與夷無事,只是……只是突然見到故人,心中……心中歡、喜?!?/br>
    他最后兩個字,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

    公子馮對比與夷的“做作”,要坦然的多,嗓音冰冰冷冷的,凝望著目光閃爍的宋公與夷,淡淡的說:“許久未見君兄,馮兒心中也十足歡喜?!?/br>
    祁律一拍手,笑著說:“敢情好,大家都歡喜,那是最好不過的了?!?/br>
    宋公與夷一聽,登時仿佛生吞了蒼蠅一般,臉色恨不能蠟黃,卻無法反駁。

    宋公與夷臉色蒼白的去幕府之中拜見天子,姬林一看與夷這臉色,便知道他一定是被祁律削得很了,“親和”的笑起來,說:“宋公的臉色,為何如此慘白?”

    公子馮淡淡的說:“回稟王父,恐怕是宋公舟車勞頓,還請王父準許馮,為宋國國君導路下榻?!?/br>
    宋公與夷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偏偏姬林說:“即使如此,倒是寡人想的不周到了?!?/br>
    他說著,分明比公子馮年紀要小得多,卻拿出做干爹的派頭來,笑著說:“馮兒,那你便為宋公導路罷,千萬勿要怠慢了寡人的貴客?!?/br>
    “敬諾?!?/br>
    公子馮對一臉菜色的宋公與夷拱手說:“宋公,請!”

    宋公與夷不敢與公子馮站得太近,他似乎害怕遭到公子馮的毒手一般,連忙撤開半步,臉色難看的謝恩,離開了幕府大帳。

    姬林端端坐在幕府之中,眼看著一行人全都退出去,只剩下祁律一個,這才“呵呵”笑起來,說:“寡人發現,這做壞人的感覺……還不錯?!?/br>
    祁律:“……”天子學壞了,自己這個老師是不是該反省一下?不過只要學生壞不過老師,應該也不錯?

    宋公與夷出了幕府,立刻狠狠瞪了一眼大司馬孔父嘉,那眼神狠戾的猶如刀片子,不用說了,肯定是責怪孔父嘉辦事不利,沒有殺死公子馮這個絆腳石不止,還叫公子馮成了天子的義子。

    公子馮為宋公與夷導路,走在最前面,一直也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那感覺好像并非是導路,并非是帶領宋公與夷下榻,反而像是要把宋公與夷送到黃泉地下一般!

    “到了?!本驮谒喂c夷心中亂如麻之時,公子馮冷酷的嗓音響了起來,淡淡的說了一句。

    宋公與夷因為在出神,險些一頭撞在公子馮寬闊的背上,趕忙嚇得后退了兩步,踩到了自己的長袍,腳踝一崴,差點便出了丑,孔父嘉立刻一把扶住要跌倒的宋公與夷。

    哪成想,宋公與夷根本不領情,“啪!”一聲甩開孔父嘉攙扶的手,又瞪了一眼孔父嘉。

    公子馮眼看著宋公與夷因著自己的事情,遷怒了孔父嘉。其實并非孔父嘉不忠,孔父嘉的愚忠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就好像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公孫子都長得俊美一樣??赘讣螞]能殺死公子馮,并不是孔父嘉的責任,宋公與夷何等聰明,如何能參不透這個道理,但他是國君,他便是想遷怒孔父嘉。

    公子馮突然輕笑一聲,嗓子里發出“呵——”的聲音,他說話的時候皮rou幾乎不動,淡淡的說:“險些忘了與君兄說,這一路上,馮兒與君兄的大司馬相處的甚為融洽,哪成想這世上便有這么巧的事兒,大司馬與將士們誤食中毒,倒叫馮兒給遇上了,這一來二去,也熟悉了不少,馮兒仿佛又回到了,當年與大司馬一同習武練劍的日子,那時多好,是么?君兄?!?/br>
    宋公與夷雙手攥拳,似乎因著這地方已然沒有了“外人”,便再也不需要偽裝,撕開了臉面,惡狠狠的盯著公子馮,說:“孔父是我宋國的大司馬,孤深知他的忠心,他的忠心只會交代給宋國的國君一人,不巧,你卻不是這個人!子馮,你以為能從孤的身邊奪走大司馬么?你做夢!”

    別看宋公與夷長相溫柔,但骨子里好戰又毒舌,他們互相都了解對方,何必藏著掖著?

    公子馮的臉色突然凝固,往日里的他臉色只是蒼白,而如今夾雜著一股病態和乖戾,突然抬起手來,伸向宋公與夷。

    宋公與夷嚇得立刻后退,“啪!”一聲,卻沒有公子馮反應快,被公子馮一把抓住手臂,狠狠往前一帶?!班?!”又一聲,宋公與夷撞在公子馮的胸口上,只覺手臂被一個鐵箍子箍住了一樣,公子馮一身的怪力,和他慘白的臉色根本不一致,疼的宋公與夷立刻墮下冷汗。

    孔父嘉“啪!”一聲握住劍柄,立刻就要沖上去,一直沒說話的太宰華督抬手攔住孔父嘉,不讓他上前。

    這一瞬間,宋公與夷已然被公子馮抓住,兩個人距離很近,宋公與夷根本掙扎不開,因為身量不夠高,迫使他需要抬起頭來才能看到公子馮慘白卻陰鷙的臉色。

    公子馮低下頭來,嗓音沙啞到了極點,輕輕灑在宋公與夷的耳邊,說:“大哥,你在害怕什么?放心罷,馮兒想要從大哥身上奪走的,并不是對宋國忠心耿耿的大司馬,而是宋國的國君之位啊?!?/br>
    宋公與夷渾身篩糠,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著氣憤,他氣憤的渾身直抖,公子馮的話實在太囂張了。

    公子馮沒有再說什么,一把放開宋公與夷,食指中指輕輕一夾,從他的鬢發捎上帶下來一片樹葉,輕飄飄的扔在地上,隨即轉身走人。

    宋公與夷看著公子馮囂張的厲害,更是不可抑制的打抖,隨即猛地一把掀開營帳簾子,走了進去,恨不能直接將營帳的簾子給拽下來。

    一時營帳外面變得安靜下來,只剩下大司馬孔父嘉和太宰華督二人。

    華督輕笑一聲,似乎覺得剛才的場面很有趣兒,他一笑起來,莫名帶著一股妖冶的氣息,簡單來說看著便不像個好人。

    華督說:“看來你與公子相處的十分融洽,那我便放心了?!?/br>
    孔父嘉木著臉,瞇著眼睛盯著華督,說:“太宰不必挑撥離間,卑將只知忠心,不敢有二?!?/br>
    “不敢……”華督挑唇說:“有二?”

    他的笑容擴大了,平平無奇的容貌突然顧盼神飛,說:“不敢有二?我們當初約好了,要一起輔佐公子,壯大宋國,還記得你的誓言么?而如今呢?!不敢有二,好一句不敢有二?!?/br>
    孔父嘉聽著華督的質問,目光有些動容,慢慢閉了閉眼睛,說:“當年孔父的確對天盟誓,輔佐國君,壯大宋國,可如今,坐在宋君君位上的……不是公子?!?/br>
    華督冷笑了一聲,不再與孔父嘉說話,一轉袖袍,不歡而散。

    今日迎接了宋公,便沒有其他要緊事兒了,難得清閑下來,祁律早早得便睡下,準備將這幾日缺的覺全都補回來。

    哪知道祁律睡到半夜,突然就醒了過來,也沒人吵他,看了看剛過子時,定然是因著天還沒暗便睡了,此時竟然睡不著了。

    祁律坐起身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怪不得睡不著,原是肚子餓了,因著這些日子太忙,所以祁律都沒有親自下廚,跟著大家一起吃膳夫們做的“大鍋飯”,自然沒有自己做的可口,如今便餓了。

    祁律準備去膳房看看有什么吃的,正好做個夜宵打打牙祭。

    他剛一翻身起來,“嗷嗚!”一聲,旁邊的小土狗竟然醒了。

    祁律伸手撫摸著狗兒子的腦袋,說:“乖兒子,是爸爸吵到你了么?”

    小土狗竟然十分靈性,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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