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姬林心里想著,無錯了,那公子馮雖然長得像模像樣的,但是和自己是無法相比擬的,太傅只是給公子馮煮了一碗面條而已,太傅單獨給自己煮過多少東西吃?也是不能比擬的。 姬林這么沾沾自喜的想著,又脫口問:“來鮑叔牙,寡人再問你,寡人是否你見過最俊美之人?” 小包子又開始眨巴眼睛,仔細的思考了一下,仍然回答的特別快,脆生生的說:“子都都!” 姬林:“……” 姬林還等著小包子夸贊自己的俊美,哪知道突然遭遇變故,公孫子都都沒跟著出來,為什么會蹦出公孫子都這個名字來? 祁律和晨起做斗爭,好不容易起來,生怕誤了時辰,趕緊上了輜車,正巧看到小包子從輜車上下來,嘟著rou嘟嘟的小嘴巴。 祁律便說:“怎么了,今兒個小包子怎么悶悶不樂的?” 小包子悶聲悶氣的說:“太傅傅,包包、鮑叔牙好像惹天子子不歡心了,但是……包包、鮑叔牙不知道為神馬?!?/br> 小包子說完,十分郁結的便悶頭走了,跟著管夷吾去騎大馬。 祁律一頭霧水,小包子惹天子不高興了?能是什么事兒惹天子不高興了? 祁律上了輜車,便看到天子一反常態的對著鏡鑒正在整理自己的衣裳和鬢發,一會兒把衣襟這么搭,一會兒把衣襟那么搭,還捋自己的頭發。 姬林十足的不服氣,他覺得自己和鄭國第一美的公孫子都其實不差什么,倘或硬要說差著什么,那便是衣著打扮罷。誰不知道公孫子都是個“偶像包袱”很重的人,平日里衣冠楚楚,十分中意顏面,他每日出門的衣著和發飾,都是經過嚴格挑選的,因著公孫子都十分會搭配衣裳,鄭國的達官貴人都爭搶模仿公孫子都的穿搭。 而姬林呢,姬林平日里并不在意衣著,寺人給他拿什么衣裳,姬林便穿什么衣裳,特別好伺候,而且一水兒的黑色,畢竟黑色代表了天子的威嚴和權利。 如今姬林便覺得,這公孫子都跟花蝴蝶似的,怪不得搶眼。 祁律眼皮狂跳,看著天子在自己頭上“摘虱子”,心想著天子中了什么邪,罷了罷了還是裝作沒看見罷。 一行人上了路,路上祁律還煮了一些豆漿,用冰鎮起來,這樣也能當飲料喝,小家伙們喝的是津津有味兒。 他們的腳程不快,晃晃悠悠的前行,沒幾日也就到了惡曹附近的郊外。 惡曹這個地方很寬闊,大片大片都是荒郊,倒的確適合駐扎會盟,畢竟會盟的時候,各個國家的諸侯都是會帶來駐軍的,會盟場地足夠寬闊,要適合駐軍、筑壇才行。 隊伍到達惡曹附近,姬林坐在輜車里,正在喝冰鎮豆漿,甜滋滋的豆漿喝起來特別爽口,尤其是炎熱的夏日,趕路枯燥無味,最大的樂趣便是能在路上吃到太傅做的美味,喝到太傅做的飲品。 姬林正在喝豆漿,不知怎么回事,輜車陡然停了下來,來了一個急剎車,姬林沒有防備,豆漿直接“嘩啦——”一聲灑了出來,雖然姬林是個練家子,已經極力穩住豆漿,并沒有潑灑在身上,卻還是撒到了姬林臉上一些,瞬間給姬林印了一圈乳白微黃的“貓胡子”。 “嗤——”祁律一個沒忍住,登時笑了出來,天子身材高大,倘或要說的話,天子絕對是犬系,突然印了一圈貓胡子,好像故意賣萌似的。 姬林巖看著祁律笑出聲來,連忙抹了一把自己的嘴巴,果然都是貓胡子,有些無奈的盯著祁律,說:“太傅,很好笑么?” 祁律趕緊拱手說:“律失禮,還請天子責罰?!?/br> 姬林并沒有要責備他的意思,湊過去一點,揚了揚自己的下巴,說:“那就責罰太傅幫寡人擦干凈?!?/br> 祁律眼皮一跳,總覺得天子的話聽起來有點怪怪的,不過還是趕緊拿出帕子,給姬林把嘴巴擦干凈,又把他手上的豆漿全都擦干凈。 姬林便微微欠著身,微微仰著下巴,還稍微閉上眼睛,讓祁律給他將貓胡子擦干凈。祁律擦著擦著眼皮一跳,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天子這個動作,怎么有點像是……邀吻? 姬林可不知道祁律想到了什么,擦干凈之后打起車簾子,說:“外面什么事?” 石厚走過來說:“天子,前面有一些士兵,不知是何緣故,竟然全都倒在地上?!?/br> 士兵?還都倒在地上。 姬林一聽,立刻從輜車上大步邁下來,都不需要腳踏子,祁律趕緊也跟著跳下輜車,去看看前面是什么情況。 眾人走過去一看,果然有很多士兵倒在荒郊野嶺的地上,那些士兵穿著并非鄭國介胄,而且也不是他們洛師的虎賁軍。 姬林瞇著眼睛,說:“宋國士兵?” 這里距離惡曹已經不遠了,如果出現宋國的士兵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宋國要來惡曹會盟,提前準備一些也是應該的,但是為什么宋國的士兵會倒在地上,而且數量還不少。 宋國要和鄭國會盟,還是天子主持會盟,倘或會盟之前出現什么意外,這場會盟豈不是黃了?姬林立刻蹙眉,說:“叫醫官來,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是?!逼盥纱饝艘宦?,趕緊吩咐石厚去找醫官過來。 石厚去找醫官的時候,公子馮也聽說了,前面有一些宋國士兵,倒在路上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公子馮便跟著醫官一并子過來查看,他一走過來,蒼白的臉上立刻劃過一絲驚訝,略微有些失態,都沒來得及對姬林問禮。 姬林敏銳的捕捉到公子馮眼神中一轉即逝的驚訝,挑眉說:“你識得這些人?” 公子馮立刻回了神,恭敬的對姬林作禮,說:“馮拜見王父,見過太傅?!?/br> 他點頭又說:“回王父,馮的確認識這些人,他們都是宋國的虎賁軍,不止如此,其中這位……乃是宋國的大司馬?!?/br> 他的話音一落,眾人終于知道為什么公子馮要吃驚了,因為真是冤家路窄,沒成想還沒到惡曹,便遇到了昔日的“老熟人”。 祁律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大司馬,宋國的大司馬大約三十歲左右的模樣,年輕高壯,一身介胄,臉孔棱角分明,透露著一股虎將的威嚴,看起來是個不茍言笑,又十分嚴肅之人。 宋國的大司馬——孔父嘉! 孔父嘉這三個字一擺出來,估計很多人都會以為孔父嘉姓孔,或者氏孔,其實不然??赘讣芜@三個字里面,沒有一個是姓氏,孔父嘉的姓是子姓,乃是宋國的國姓,而他本人是宋微仲的八世孫,宋湣公的后人,宋氏,名嘉,字孔父。 如此一看,孔父嘉為何年紀輕輕便能成為宋國大司馬,可見一斑。因為孔父嘉一門都是正兒八經的老宋人,血脈純正,堂堂公族,因此得到了宋國國君的器重。 前宋公,也就是公子馮的父親,因此在臨終之時托孤孔父嘉,請他輔佐與夷即位,不惜將公子馮趕出宋國。 可以說,對于公子馮來說,孔父嘉也是他的仇人之一,因此方才公子馮見到孔父嘉的時候,有一瞬的走神。 “回稟天子!”醫官已然趁著這個當口給孔父嘉和那些宋國士兵診看過,說:“天子,宋國大司馬和士兵,均是湖鹵水中毒?!?/br> 祁律恍然大悟,又是湖鹵水中毒,和自己的義子公子糾一樣,怕是這附近都是一些不能飲用的湖鹵水,宋國的士兵一個沒留神,便中了招。 如今孔父嘉就倒在眾人的眼前,救,還是不救,這是個問題。 如果救,孔父嘉活了,他可是如今宋公與夷的左膀右臂,忠心耿耿,幫助宋公打仗,宋公與夷在位十年,打了十一場仗,四周征討,再加上孔父嘉這個人武藝出眾,兵法出群,因此在不久的將來,必然會成為姬林的心頭大患。 但是如果不救,孔父嘉是宋國的大司馬,死在了鄭國的地界上,而且是惡曹會盟之地的附近,倘或傳開,鄭國和宋國一定會開戰,宋公與夷本就是個戰爭狂魔,他定然不會去管大司馬是不是真的湖鹵水中毒而意外身亡,只會當這是一個大好的開戰機會。而天子第一次主持會盟,便以開戰告終,臉面絕對不好看。 這么一對比起來,姬林便覺得,必然要救人,救人的利大于弊。 而祁律還想到了一點,是姬林絕對想不到的。祁律在想,如果不救孔父嘉,那日后大名鼎鼎的孔子,不就“胎死”了么,簡直罪過。 無錯了,這宋國的大司馬孔父嘉,乃是儒家學派創始人孔子的祖先。在日后華督以美人為借口,殺死孔父嘉和宋公與夷之后,孔父嘉的后人因為懼怕華督的權勢和公子馮的報復,所以逃到了魯國地界,也讓大名鼎鼎的孔子變成了魯國人。 姬林沉吟了一下,立刻說:“救人!” 他的聲音非常果斷沉穩,隨即又說:“可還有豆漿沒有飲完,快用豆漿救人?!?/br> 祁律一聽,有些發懵,豆漿?的確,豆漿可以化解湖鹵水,和湖鹵水發生反應,鹵水點豆腐就是這個原理,之前祁律也是用這種辦法,救了已經斷氣的公子糾。 但祁律有些奇怪,當時天子應該不在場罷?鹵水點豆腐這一說,春秋時期還沒有發明出來,天子怎么知道豆漿能解湖鹵水的毒? 的確,古代的文明其實相當發達,說出來可能不相信,春秋時期的凌人造冰,可不是潑水結冰這么簡單,而是利用了化學原理得到冰塊,現代人聽起來簡直覺得不可思議。古人其實很聰明,他們從不知道化學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依然可以通過日常經驗,總結出各種各樣的化學反應。 但祁律可以肯定,豆漿能解湖鹵水的毒這個事兒,是春秋時期絕對沒有的,而天子莫名竟然知道。 姬林當然知道,因為他就是祁律的那只狗兒子啊,當時祁律救治公子糾,還是小土狗跑到膳房,拖了一大缸子的豆漿出來。 姬林一時情急,沒成想差點掀了自己的老底兒,他也沒有注意,趕緊讓寺人拿來豆漿,寺人給大司馬孔父嘉和士兵們都灌下豆漿,然后催吐。 因為突然遇到了很多中毒的宋國士兵,今日的行程便又耽擱下來,姬林下令在原地扎營,明日再趕路。 醫官如法炮制,按照祁律之前的方法,為宋國士兵們進行施救,很快的,宋國大司馬孔父嘉,還有其他士兵全都脫離了危險,果然是有驚無險。 祁律也沒想到,他們此去惡曹,先是遇到了宋國逃難而來的公子馮,然后又遇到了公子馮的天敵之一孔父嘉,這下子好了,等到時候惡曹會盟,宋公與夷和太宰華督也來了,那就是一桌麻將,糊的稀里嘩啦! 祁律這么一想,突然覺得很有意思,想必會盟不會單調,一定精彩紛呈的緊,仔細想想還覺得有點小激動呢。 獳羊肩眼看著祁太傅突然笑起來,而且笑的異?!瓣庪U”,趕緊退到一邊去,不妨礙太傅自娛自樂,按照獳羊肩對太傅的了解,這種時候太傅必然在想什么壞主意,還是不要招惹的好。 祁律幻想著公子馮、宋公與夷還有華督、孔父嘉打麻將的樣子,愣是把自己給逗樂了,眼眸動了動,心想這個公子馮都拉攏了,要不然……再去拉攏一下孔父嘉罷。 孔父嘉可是宋國的大司馬,他留在宋國,最后也是一個悲慘的收場,倘或能到洛師來效力,成為友軍,豈不是更好?還能避免往后里的悲劇,簡直是雙贏。 祁律這么想著,點了點頭,突然起了身。 獳羊肩見太傅笑著笑著便站起來,連忙說:“太傅,可是有什么吩咐?” 祁律搖搖手,說:“無事,律去一趟膳房,不必跟著?!?/br> 祁律準備拉攏一下孔父嘉,拉攏用什么手段?自然是老本行兒了,用吃食投喂。 孔父嘉中了湖鹵水的毒,已然脫離了危險,只不過還沒醒過來,等他醒過來必然腹中饑餓,祁律便想著,做一些吃食拿過去,“賄賂賄賂”這個孔父嘉也是好的。 祁律走進膳房,便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站在豆漿的缸子跟前,也不知道在干什么,那人身材高大,一堵墻似的,將豆漿的缸子堵得嚴嚴實實。 祁律走過去仔細一看,驚訝的說:“天、天子?” 原那身材高大之人,竟然是當朝天子姬林! 姬林聽到祁律的聲音,回頭一看,祁律忍不住更是愣住了,原天子鬼鬼祟祟的站在膳房里,竟然是在偷喝豆漿,嘴角還掛著一圈沒來得及擦掉的貓胡子。 祁律眼皮一跳,說:“天子若是想飲豆漿,讓寺人端過去便是了?!?/br> “咳!”姬林咳嗽了一聲,其實他除了想喝豆漿之外,還有點饑餓,不過寺人士兵們正在忙著就地扎營,膳夫們也還沒來膳房做飯,姬林便想著祁律或許去了膳房,來碰碰運氣,看看今兒晚上吃甚么。 不過姬林進來的時候來早了,祁律那時候還在幻想著宋國打麻將呢,姬林便想隨便喝點豆漿再走,哪知道這么巧,被祁律給抓了包,還有一圈貓胡子。 姬林趕緊抿著嘴唇,用舌尖輕輕舔了一下嘴角的貓胡子,不知天子是不是經常這般偷吃,反正動作十分純屬,舌尖靈巧一轉,配合著天子俊美的容顏,看的祁律莫名覺得有些羞恥。 祁律是來給孔父嘉做飯的,趕緊走進膳房里,姬林一聽,就不樂意了,如果他頭頂上有狗耳朵,一定會瞬間耷拉下來,可憐巴巴的趴在頭上。 姬林靠著祁律,正好把下巴放在祁律的肩膀上,嘆了一口氣說:“太傅為何還要給宋國的大司馬親自理膳?寡人只想讓太傅給寡人一個人理膳?!?/br> 姬林說話的時候有點哀怨,活脫脫一只小奶狗在撒嬌似的,他一開口,祁律和姬林登時全都愣住了,只想讓太傅給他一個人做飯什么的,這話聽起來…… 莫名有點rou麻! 姬林順口說完,自己也感覺怪怪的,好像在對太傅撒嬌似的,而且那種酸酸的口吻不言而喻,姬林的心臟猛跳兩下,下意識地壓住心口,那種想要太傅只給自己一個人理膳的專屬感,排他感,越來越強烈,仿佛有什么馬上要從心底里破土而出,不停的蠢蠢欲動…… 祁律愣了一下,只覺得天子十分rou麻,不過之前天子也rou麻慣了,祁律便沒當一回事,說:“天子,這宋國的大司馬也是個人才,如今天子救了宋國大司馬,大司馬必然欠了天子一份人情,倘或天子再能對大司馬好一些,豈不順理成章的拉攏了大司馬?” 姬林咳嗽了一聲,壓下心里那蠢蠢欲動的感覺,轉瞬從小奶狗變成了大狼狗,點頭說:“太傅所言甚是?!?/br> 祁律打算親自給大司馬孔父嘉做點好吃的,不過一看膳房,基本什么食材也沒有。 畢竟他們今日打算到達惡曹和大部隊匯合的,姬林和兩只小包子平日里太能吃,再加上新收了公子馮和他的死士們,人口眾多,全都等著張嘴吃飯,所以食材有些不夠用,膳夫們都是精打細算的,就算著今日能到達惡曹,哪知道又停頓了下來。 膳房里空空如也,什么好吃的都沒有,想吃rou,沒有,想吃菜,更沒有,也就剩下一些腌菜。 祁律有些為難,本來想好好給孔父嘉做一頓飯的,趁著孔父嘉生病中毒,感化感化孔父嘉,哪知道隊伍這么窮。 祁律的目光一轉,便看到了一些剩下來的饅頭,當然了,這些饅頭也是祁律做的。因為要行軍,祁律做了一些比較方便食用的干糧,姬林總是抱怨餅子太硬,祁律特意發了老面做饅頭,姬林喜歡的不得了。 如今沒有菜,沒有rou,只剩下一堆大白饅頭,祁律眼眸一轉,登時來了主意,便將那些饅頭拿過來上鍋熱一熱。 姬林沒有離開,大狗子一樣圍在祁律周圍轉來轉去,似乎在等著祁律投喂,他很好奇祁律熱饅頭做什么,不過沒有問出口,因著他知道,無論祁律做什么都好吃。 祁律將饅頭熱了熱,全都放在砧板上,將饅頭切成小片,一個饅頭切個五片,不要太薄了,需要一定的厚度。 祁律切饅頭,便感覺到姬林在背后死死的盯著自己,仿佛自己是又白又軟的大饅頭一般,祁律有一種錯覺,天子怕是餓得急了,已然從大狗子變成了一頭惡狼,如果自己不理膳快點的話,很可能被天子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