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不過萬幸的是,祭牙已然醒了過來,徹底脫離了危險。 馬上便要子時,祭牙雖然才醒過來,但是失血過多,身子骨兒也虛弱的很,鬧騰了一陣,很快又睡著了,昏昏沉沉的睡過去,還沒心沒肺的打起了小呼嚕。 公孫子都照顧著祭牙,讓祭仲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再換祭仲過來照顧,其余人也就從營帳里退了出來,讓祭牙好好休息。 祁律回了營帳,這一天也累了,心想明日一早起來,給祭牙做一些滋補的吃食,祭牙這模樣都瘦了,多吃一些有營養的,傷口愈合也能快一些,到底少受一些罪。 祁律迷迷糊糊的想著做甚么吃得好,很快便睡了過去。 第二日一大早,獳羊肩端著水盆往祁律的營帳走,一個黑影突然閃出來,差點撞了獳羊肩的水盆,獳羊肩趕緊穩住,抬頭一看,竟然是石厚! 石厚懷抱一把長劍,應該是剛剛下了值崗,他如今是祁律的貼身護衛,晚上也參與營地的守夜,他是最后一班,剛剛下了值崗,便看到了早起的獳羊肩。 獳羊肩被石厚攔住,淡淡的說:“石騎奴有甚么事兒么?” 石厚一笑,說:“家宰大人如今喚石騎奴喚的當真是順口的緊,不是往日里追在厚的身后,日日喚著宗主宗主的時候了?” 獳羊肩聽他調侃自己,便說:“倘或石騎奴無事,我還要去侍奉太傅早起?!?/br> 石厚笑著說:“你每日去的那般早,太傅也起不得……” 石厚是見識過祁律早起的,每日早起就跟打仗一樣,尤其是每次早朝之時,祁律根本無法爬起來,十有八九都是石厚把他扛出太傅府,放在輜車上的。用石厚的話說,想要賣了祁太傅,其實完全不需要任何詭計,只等早上潛入祁太傅的房舍,直接將祁太傅扛走便行了,祁太傅一睡起覺來,那是雷打不動,怎么也不醒的。 石厚這么說著,哪知道話還沒說完,便聽到一個聲音說:“誰說律沒起身?” 隨即帳簾子打了起來,真的是祁律! 祁律已然早起,不過還沒有束發,穿著一身素色的里衣,長發披肩而下,打起帳簾子,說:“石厚,你又欺負我家小羊?” 石厚一面驚,一面無奈,驚的是今日太陽打西邊兒升起來的,不然祁太傅為何這么早便起了身?無奈的是獳羊肩雖的確是太傅府的家宰,但祁律總是開口閉口“我家小羊”,這聽起來怪別扭的。 祁律招手說:“來小羊?!?/br> 獳羊肩趕緊越過石厚,端著水盆進了營帳,跪下來將水盆擺好,說:“請太傅洗漱?!?/br> 石厚也腆著臉擠進來,他雖值夜,卻沒有半分困倦,精神得很,笑著說:“太傅今日起的如何這般早?不如厚幫太傅叫醫官來瞧看瞧看罷?” 獳羊肩瞪了石厚一眼,石厚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調侃祁律起得太早,可能“有病”。 獳羊肩淡淡的說:“倘或石騎奴無事,便先退下罷?!?/br> 祁律匆忙洗漱,又讓獳羊肩幫自己束發,笑著說:“石騎奴怎么能退下呢?石騎奴既然如此有精神,那正好幫律做一件事兒?!?/br> 石厚挑眉說:“不知太傅想要委以厚甚么重任?” 祁律笑了一聲,說:“你想多了,律是要你……去偷東西?!?/br> “偷……偷東西?”饒是石厚平日里臉皮很厚,如今聽到祁律這么名正言順,大張旗鼓的說讓他去偷東西,臉上也是一陣火辣。 想他堂堂石氏少宗主,就算如今的確失勢,但也不至于下作的去盜竊,這是石厚十分不恥的行徑。 獳羊肩雖然知道祁太傅總喜歡出奇制勝,聽了也吃了一驚,說:“這……太傅,您若是想要甚么,小臣替您去置辦,何必……何必……”去偷呢。 祁律見獳羊肩和石厚都一臉菜色,不由覺得好笑,說:“其實今日律起個大早,是準備給祭小君子熬制一味滋補的湯品?!?/br> 祭牙失血過多,而且受傷很重,如今的神智又像是個三歲的小娃娃一樣,也不怎么配合吃藥,只是用藥的話必然好不得,祁律覺得食補也是關鍵,便想做一些營養的美味兒。 祁律對著獳羊肩和石厚招招手,說:“來來,我告訴你們,這味美味兒,咱們營中便有,但沒得買,只能偷,因此律今日起了大早,便是想要趁著清晨無人,好作案??!” 獳羊肩:“……” 石厚:“……” 難得獳羊肩和石厚兩個人都默默的不做聲了。 石厚聽祁律如此神神秘秘,便說:“太傅,這到底是什么美味兒?” 祁律一笑,只吐出兩個字,說:“鴿子?!?/br> 鴿子! 怪不得祁律說只能偷,沒得買呢,軍營之中就有鴿子。春秋時期,信鴿已經開始流行,人們會訓練信鴿來送信,大多是在軍營之中用到。正巧了,虢公忌父就帶來了不少信鴿。 祁律昨天晚上琢磨著,鴿子好啊,熬個鴿子湯,把湯頭吊的nongnong的,然后只要湯,不要鴿子rou,再下一堆的小餛飩給祭牙吃,保證祭牙喜歡,既能吃飽,也能補血補氣,何樂不為? 一說起術后滋補元氣,這個鴿子湯必然是最好的。 因此祁律便打起了虢公忌父的鴿子主意。 石厚眼皮一跳,說:“太傅,您不會是讓厚去偷……虢公的鴿子罷?” 雖只是幾只鴿子,但是有句話說“打狗還要看主人”,更何況那鴿子是虢公忌父的鴿子,誰不知道天子器重虢公忌父,想要罷免鄭伯寤生的卿士頭銜,轉送給虢公忌父。 石厚倘或偷了未來卿士的鴿子,然后還給燉了…… 祁律催促的說:“小石頭,快去啊,再不去虢公可要晨起了?!?/br> 石厚突然覺得頭疼不已,為何自己一世英名,卻跟了這么一個“不靠譜”的主子? 祁律又對獳羊肩說:“小羊,你素來行事穩重,你去給石頭把風,快去快回,別偷太多,兩只便夠了?!?/br> 獳羊肩眼皮也是一跳,他本以為只有石厚一個人遭殃,哪知道自己也跟著遭殃…… 祁律難得起了大早,遣了獳羊肩和石厚出門,自己也出門去,出了營帳,往膳房而去,這時候早上沒人,祁律便開始準備一些需要的食材和材料,準備一會兒做鴿子湯小餛飩。 沒有一會子,祁律的食材還沒準備好,便聽到“踏踏踏”的腳步聲,原是石厚和獳羊肩回來了,石厚手里果然拎著兩只鴿子,做賊一樣交給祁律,說:“快拿著,快拿著!” 祁律一看,這兩只鴿子還挺肥,說:“果然,以后這種事兒便交給你們二人去做?!?/br> 姬林晚上沒怎么睡,一直在想“娘親和爹爹”的事情,左思右想,絕對不能讓公孫子都當爹,自己必須當爹! 他一大早上起來,本以為祁律沒有起身,便往祁律的營帳去了,進去一看,祁律根本不在,倒是見到了獳羊肩和石厚,兩個人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好像做了什么虧心事似的。 姬林便說:“太傅呢?” 石厚說:“太傅在膳房,給祭小君子燉鴿子湯呢?!?/br> “鴿子湯?”姬林有些奇怪,鴿子還能燉湯?鴿子那么小,也沒rou,食之無味兒。姬林轉念又是一想,說:“鴿子?梅山上有鴿子么?哪里的鴿子?” 他們之前在梅山狩獵過,有兔子,有飛禽,有走獸,還有皮皮蝦,但是唯獨沒見到鴿子。 姬林似乎問到了點子上,獳羊肩和石厚又露出了那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眼神,獳羊肩囁嚅的說:“是……是虢公的鴿子?!?/br> 姬林:“……” 姬林恍然大悟,為何這二人一副偷偷摸摸的模樣,不由抬起手來揉了揉額角,真是好嘛,他們竟然抓了虢公的鴿子…… 虢公忌父一大早上起來,就被天子給叫了過去,虢公忌父還以為天子找自己,是準備商討一下趕往老鄭城的事情,畢竟他們還駐扎在梅山。 哪知道虢公忌父走進去,姬林卻說:“此次梅山大破鄋瞞,虢公功不可沒,寡人還未能獎賞虢公?!?/br> 虢公忌父趕緊拱手說:“忌父何德何能,不敢討賞,倘或說是獎賞,祁太傅智慧超群,鄭國公孫勇猛過人,祭小君子舍身救主,都比忌父應該得到賞賜,忌父又怎么可以討賞呢?” 姬林笑著說:“虢公便不要謙虛了,這樣罷……寡人便賞賜虢公一些鴿子,等回了洛師之后兌現?!?/br> 鴿、鴿子? 虢公忌父一臉迷茫,謝了天子賞賜之后,稀里糊涂的退出了天子營帳。 姬林給祁律善后之后,立刻往膳房而去,還未靠近,果然聞到了一股噴香的味道,真沒想到,鴿子沒有什么rou,烹飪之后竟然奇香無比。 姬林走進膳房,一眼就看到了祁律,祁律挽著袖袍,露出一雙白皙的手臂,忙的仿佛一只陀螺,飛快的理膳。 他將鴿子湯燉上,然后開始準備包餛飩,正在剁rou餡,姬林便說:“太傅,寡人怎么看這香噴噴的鴿子,有點子面善呢?” 祁律沒想到天子來了,而且還說鴿子面善,其實說到底,祁律還是有點子心虛的,干笑說:“天子,膳房骯臟地,還是請天子移步罷?!?/br> 姬林也不走,笑瞇瞇的說:“對了,方才虢公突然來找寡人?!?/br> “虢公?”祁律一驚,畢竟心虛的厲害,連忙說:“虢公找天子,不知……是不是有什么軍機要務?” 姬林故意說:“軍機要務是沒有的,但是虢公仿佛少了兩只鴿子?!?/br> “???”祁律順口說:“這就發現了?” “發現甚么?”姬林挑眉說:“發現虢公的鴿子還能燉湯?” 祁律:“……” 祁律又干笑了一聲,姬林也不逗他了,真怕祁律一個手抖,剁rou餡再把自己給剁了,便說:“不逗太傅了,虢公并未有發現,倒是寡人發現了,你那小羊和石頭嘴巴不牢固,沒兩句話什么都給招認了,看來太傅還是適合老老實實做好人?!?/br> 姬林又說:“太傅放心,剛才寡人見到虢公,又賞賜了他一些鴿子,已然幫你善后了?!?/br> 祁律只剩下干笑了,說:“律多謝天子?!?/br> 姬林走到正在燉的鴿子湯面前,輕輕扇了扇風,說:“謝便不必了,這湯……聞著鮮美的緊,不知吃起來味道幾何?” 祁律心里頭稍微有點不愿意,畢竟鴿子湯那么少,加水加多了便不濃稠了,豈不成了勾兌?鴿子又十分有限,給天子喝了,他弟親還怎么滋補? 但是天子幫了大忙,不給天子吃又說不過去。 祁律只好挑揀了一個小小小……青銅小豆,然后盛出來半碗鴿子湯,恭敬的端到天子面前。 姬林低頭一看,這鴿子湯的分量,和祁律的恭敬程度簡直成反比,祁律有多恭敬,這鴿子湯就有多少,恨不能咂摸一口便沒了! 姬林有些無奈,端起小豆來嘗了一口,本想嘗一口便算了,太傅這么“千辛萬苦”的做鴿子湯,祭牙又是為了救自己才受傷的,沒道理跟一個傷患搶吃搶喝。 然,姬林這么一喝,鴿子湯的鮮美涌入口中,帶著一股熱騰騰的香氣,只有一個字——鮮! 鮮味兒仿佛順著口腔直接滑進了嗓子眼兒,他從未喝過這么鮮的湯,沒成想小小的鴿子竟然還有這么鮮美的味道。 姬林眼眸一亮,兩只眼睛簡直“虎視眈眈”,祁律趕緊護住自己的鍋子,這次打死他也不讓姬林再喝了,否則再熬煮一會子,鴿子湯便沒剩多少了,如何還能煮小餛飩。 姬林喝完了一碗,意猶未盡,但是眼看著祁律護著鴿子湯,只好說:“太傅,這鴿子熬了湯,還要么?” 祁律一看,天子沒喝著湯,又開始賊著鴿子了。 說實在的,鴿子熬完湯之后,味道便不怎么好了,不是爛了,便是老了,精華皆在湯頭里,鴿子就沒什么意義了。 祁律便來了法子,不如把熬完湯的鴿子撿出來,反正扔了也是可惜,給天子來一個烤鴿子,外皮烤的焦香四溢,刷上點脆皮水蜜汁兒,用火一烤,那也是別有一番滋味兒的。 于是祁律便恭敬的笑著說:“天子若是想食,一會子律做一道脆皮烤鴿子,也是美味兒的?!?/br> 都是脆皮,姬林一下便想到了自己還是小狗子的時候,吃過的脆皮燒鵝,當時一只大腿子,都被祭牙給搶了去,小土狗還追著祭牙咬呢。 一想起來,當真是又好笑,又感嘆,不由想念起這口兒來。 姬林在膳房幫不上甚么忙,一會子膳夫們便要來了,倘或看到天子在膳房,必然天下大亂,而且姬林留在這里,眼看著美味的鴿子湯,鼻息間聞著湯頭的鮮味兒,說實在的也是對自個兒的一種酷刑,便準備先離開。 姬林說:“寡人去探看探看祭小君子,便有勞太傅了?!?/br> 祁律送走了天子,趕緊開始干活兒,將rou餡小餛飩全都包好,一個個rou餡鼓鼓的,仿佛小rou包兒一樣,薄皮大餡圓溜溜,看著就喜慶。 等鴿子湯熬好,祁律便把鴿子撈出來,鴿子已經入了味兒,省去了灌鹵水這種步驟,直接將鴿子涂上配置好的脆皮水,然后刷上蜂蜜開始烤制。 祁律手腳麻利,又將圓滾滾的小餛飩下鍋,煮的小餛飩一個個飄起來,在熱湯中旋轉打轉兒,就把餛飩撈出來,下在鴿子湯中,一切全都做好,正巧脆皮烤鴿子也出爐,便將所有東西全都盛裝在木承槃中,準備端著去找祭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