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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可汗在線閱讀 - 第271節

第271節

    王賢之也是被逼急了才主張鋌而走險,他在幽州掌權是發了大財的,通過壓榨內附胡人的財富,從奇珍異寶到錢糧土地,幾輩子都花不完。等朝廷派封疆大吏下來搞清楚狀況,他不死也得死了,以前賺的錢自是枉然。

    幽州軍政衙門內部都各懷心思沒扯清,更別說地方大族盧氏了。士族子弟們自喻國家棟梁、道德楷模,但是要他們為了朝廷爭權奪利而犧牲家族的利益那是絕對不行的?;蛟S有的士族在遇到異族入侵時能保留幾分氣節,但是薛崇訓政權建立的是漢家王朝,他們更不愿意冒險干什么事,除非形勢十分明朗還可以趁勢撈一下名聲。

    州衙常常派人到盧府想和盧公聯絡,這時盧公卻裝起清高來,借口幽州官府與胡人來往沾了俗氣,不愿意再與之過多往來。但去年幽州發生了一場農民起義,那時盧公卻是很積極地和官府站在一邊,又出糧又出人,最后把那幫“亂匪”鎮壓徹底才罷休。

    于是事情就一番蹉跎,等到六月,全騎兵的明光軍部隊已經進入了幽州地界,速度出乎地方官的意料?,F在再要干什么事已經來不及了。王賢之等人只得硬著頭皮準備應付,被動地等著命運的宣判。

    但杜暹竟然沒有與地方官聯系,而親率一隊輕騎,舉旗來到了幽州都督府的兵營。里面駐扎有幽州健兵三千多人,兵權是都督趙瞿掌管。

    杜暹一部突然出現在兵營門口,守營官兵按軍法規矩要印信公文,杜暹亮出王命、大印,說道:“本官奉旨節制河東、幽州、安東三鎮,三鎮兵馬一應歸我調遣,若有敢阻攔違抗者,視同謀反!”言罷踢開營門,帶一隊兵馬就闖了進去。

    幽州都督的部將見情況不對,急忙趕著去城里報信。這時校場上的將士們紛紛聚攏過來,這里的兵馬有三千多,而現在杜暹輕騎趕來不足百人,他身邊的部將親兵都不由得為之捏了一把汗,畢竟在長安時就聽得風聲幽州這邊不怎么平安。

    杜暹卻不以為然,大模大樣地爬上了一處土丘,取下腰間的佩劍道:“皇帝親手賜給杜某人的寶劍,兄弟們見識見識?!睂⑹總兟牰佩咭徽f都湊上來瞧議論紛紛。

    “諸位愿意追隨陛下的意愿攻打契丹嗎?”杜暹又問了一聲。

    眾人喊道:“咱們吃的皇糧,薛郎說打哪就打哪?!薄捌醯に憷蠋?,俺們去年剛打完突厥,閑了幾個月都閑不住了……”

    杜暹忽然喝道:“這樣的軍紀成何體統,實有辱我大晉軍威!各部將領何在?”

    這時將校們才急忙呵斥吆喝,讓人們站好隊列禁止喧嘩。有個將領上前說道:“末將等不知大總管要來,也未接到都督的命令,不敢造次。請大總管稍候,都督馬上就來請罪?!?/br>
    第四十章 吹灰

    兵營外響起了一陣馬蹄聲,士卒到營中稟報:“趙都督來了?!倍佩咿D頭一看,只見轅門塵土騰起,十來騎從塵煙中徑直跑了過來。其他人都穿著灰黑色調的鐵盔戎甲,唯有中間的馬上一人穿著赤色官袍,定是都督趙瞿無疑。

    待那隊人馬來到面前,趙瞿等人便翻身從馬背上跳下來,上來拜見。只見那趙瞿生得一張方臉,目光如炬眉間三道豎紋,看樣子是個比較嚴肅的人。他剛說了些諸如“有失遠迎”之類的話,杜暹便突然喝道:“趙瞿,你可知罪?”

    趙瞿吃了一驚,說道:“我何罪之有?”

    “本官奉圣旨,經御史巡察幽州都督趙瞿有反跡,拿回京師審問?!倍佩哒?,“來人,將此人拿下!”

    趙瞿大急道:“我是京官,沒有真憑實據你豈能說拿就拿?”

    “你還要抗旨?!”杜暹聲色俱厲地喝了一聲。立時他身邊的幾個猛將便向下首的趙瞿撲了過去,當頭一個壯如小山動如突兔的漢子正是楊猛,那是朝中得寵宦官楊思勖的干兒子,被安在杜暹身邊立功來的。

    營中數千官兵見他們一照面就撕破臉,大多都懵了不敢隨意亂動,一個是頂頭上司一個是京里來的封疆大吏,大家能幫誰?站著看戲自然是最好的。

    但趙瞿身邊的幾員心腹部將卻不同,他們平日唯趙瞿馬首是瞻,眼見別人要來捉人,便紛紛迎上來攔住。楊猛二話不說,照面就對著從側翼撲來的一個武將飛起一腳,“哐”地一聲鐵鞋撞到那人的護心境上,那人痛叫一聲摔倒在地,嘴里噴出一口污穢之物來。楊猛隨即身體一矮,竟又將正面的一胖子扛到肩頭,爆喝道:“去!”將肩上五大三粗的胖大漢生生扔了出去,轟地一聲那人仰在地上慘叫再也爬不起來。

    轉眼之間楊猛一人就放倒了兩員武將,周圍的人都有些畏縮了。這時杜暹大怒道:“竟敢武力抗旨,阻擋者格殺勿論!”

    “唰唰……”杜暹的人都拔出兵器來,干架轉瞬之間就要發展成流血沖突。杜暹指著趙瞿道:“若有死傷,你在京師的家眷自是死無葬身之地,九族也可能不保!”

    “慢著!”趙瞿忽然喝住手下,大步走上前道,“我是被冤枉的,要拿便拿?!睏蠲偷热艘膊豢蜌?,沖上前去就將他逮住,又人地上繩子,遂將趙瞿上身綁了個實在雙臂一絲也動彈不得。

    杜暹長得身寬體胖連還白,干起事來確實干脆果斷,此時是一點也不儒雅。他見都督已被拿下,便大聲道:“你們吃的是皇糧,都是陛下的人,一應對陛下不忠的人都無權節制你們。我今奉旨掌河北道行軍大總管之印,你們從本日起皆聽總管軍府之令,違令者以軍法處死!”

    眾軍見狀都應了,杜暹遂留下幾員部將在軍營維持局面,然后命人將趙都督綁在馬背上,帶著其他人大搖大擺地從兵營出去。

    一行人回到明光軍大營,杜暹下令明日拔營進幽州,今日暫行駐扎在原地。眾將見捉了幽州都督,都到中軍道賀,稱道杜暹當機立斷雷霆手段,又有勇膽敢于以百騎進幽州兵營直擒都督。杜暹卻不以為然道:“健兵曾追隨今上征戰,又領朝廷發的軍餉,基本不可能對朝廷倒戈相向。若是趙瞿今日不來兵營,縮在幽州城向城中調地方軍,我卻不能冒險獨身進城?!?/br>
    杜暹說罷又叫人把趙瞿押到中軍帳中審問,但趙瞿顯然很不服,雙臂被綁著還用肩膀撞了押他的士卒一下。他見了杜暹便怒道:“你等所作所為真叫人寒心,趙某鎮守幽州數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們連一點憑據都拿不出來就用莫須有的罪名綁縛,這真的是皇帝的旨意?”

    “我方從長安過來,還能當著眾將的面假傳圣意不成?”杜暹冷笑道。

    趙都督道:“你們將我怎樣?”

    杜暹道:“你若現在供出謀反之實,我便能即早上書。若是拒不認罪,只有押回長安審問……”杜暹這時想起在兵營時提起趙都督的家人他就馬上放棄了抵抗,心下一琢磨,便又說,“你要是被押回長安問罪,就由不得你強辯了,恐怕到時候還會累及家人?!?/br>
    “我沒罪,你讓我認什么?”趙都督咬定一口話。杜暹一拍書案道:“不認也罷,將他看好了,改日便用囚車送他回京?!壁w都督大怒道:“士可殺不可辱!”

    杜暹聽罷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到他的面前,忽然拔出佩劍來割斷了繩子,將劍遞過去。部將見狀忙勸,杜暹抬手制止眾人,對趙都督說道:“我敬你是條漢子,也沒有調兵內戰,現在給你個機會。如果你覺得無法忍受被審訊的屈辱,這把劍是陛下佩戴過的寶劍,你用它自行了斷以謝皇恩!”

    趙都督皺眉愣了愣便伸手去接劍,帳中十幾雙眼睛看著他,一時都沉默下來。杜暹又道:“有一年刺客在華清宮驚駕,當值的羽林軍將校以死謝罪,故被免去了罪責,妻兒老小甚至還得到了撫恤。你若以死表悔過,相信朝廷不會太過苛責?!?/br>
    趙都督聽罷緩緩將劍反過來對準了自己的胸口,瞪圓了雙目道“我沒有謀反”,然后猛地按劍柄,劍鋒應聲穿進了他的前胸,只聽得撲通一聲,他軟軟地跪摔到了地上,一屢鮮血漸漸從身體下流了出來,帳中很快就一陣血泊。

    “抬下去罷,將尸骨運回長安?!倍佩甙纬鲅芰艿膭?,淡定地吩咐道。

    到得下午,忽報長史王賢之在轅門外求見,杜暹回顧左右說道:“另外一個心虛也送上門來?!泵鞴廛姴繉⒎畷⑿Φ溃骸霸捳f這幽州要造反,大總管剛到一天,不費吹灰之力就平了?!?/br>
    過得一會兒就見一個比杜暹還白胖的官兒被軍士帶進賬來,自報家門正是幽州長史王賢之,王賢之看起來十分和善,一張和瓜一樣圓的臉和藹可親常帶笑容。他對著北面正座上的杜暹打拱作揖,腳下站的地方本來有一灘血跡,不過已經被血沖洗過了,不低頭注意看根本看不出那里的淡淡血跡。

    “這是幽州城官民對杜總管的敬意之情,請過目?!蓖踬t之從懷里掏出一個帖子來。軍士在杜暹的授意下接過來傳上去,杜暹打開一看,一眼就了然這玩意不是什么別的意思,就是一份禮單,上面羅列著各種貴重物品的條目。

    杜暹道:“趙都督上午被捉過來,已經自裁謝罪了。王長史這是……想賄賂本官?”

    “趙都督已經……”王賢之的笑臉已變得十分難看,臉色也白了,忙又說道,“豈敢豈敢,怎能算賄賂?不過是一點心意,請杜總管及諸將士兄弟笑納?!?/br>
    “東西呢?抬進來瞧瞧?!倍佩卟粍勇暽卣f道。

    王賢之無奈只得叫人把東西抬到軍營中軍來了,他此時已感覺有些不妙,但又沒別的辦法,只得硬著頭皮垂手站在那里。箱子被抬進大帳中后,杜暹立刻就叫人當眾打開,王賢之想阻止已是不能。

    箱子一開,只見里面全是黃金、玉器、珠寶,琳瑯滿目五顏六色的寶物讓單調樸素的軍用大帳中一下子多了幾分色彩。眾將全都瞪眼瞧著箱子,無一例外。而王賢之的額上已布滿了汗珠。

    杜暹不動聲色地走到箱子旁邊,伸手從五光十色的東西拾起一塊玉來,對著門口的光線饒有興致地欣賞。王賢之強笑道:“這是上等的藍田軟玉,溫潤純粹猶如君子,正配杜總管這樣的君子啊?!?/br>
    杜暹一邊聽著一邊還點頭道“是塊好玉”,但看完后仍舊丟進箱子里,回顧部將道:“瞪什么瞪,這些東西咱們敢拿?瞧瞧幽州的王長史,做了幾年長史,竟能刮到這么多東西!也好,這是意外之財,杜某不敢這么就讓兄弟們拿了,不過定個規矩等上了戰場按功勞和斬殺用這些玩意獎賞,只要打了勝仗,朝里也不會追究咱們?!?/br>
    將領們一聽頓時歡喜起來,有人道:“這個法子好,殺敵領賞拿著心里也踏實,要是就這么分了還怕被查呢?!贝蠡镆宦狀D時哈哈大笑。

    只可憐那王賢之本來是想討好杜暹一個人的,現在倒好,杜暹看來是想既收錢又不給面子……王賢之一張臉上的善笑哪里還有半分,變得比哭還難看了。

    杜暹拍了拍箱子道:“傳令下去,斬殺俘虜契丹首領李失活、奚王李大酺任一者賞此箱中的寶物任意二十件,并奏報朝廷另行封賞;奪營州城上敵旗者、在戰陣中破敵立功者,賞寶物十件。余者斬敵軍首級者以售賣寶物后的錢幣分賞?!?/br>
    “得令!”

    杜暹又看向王賢之:“王長史,這些錢哪里來的、打算用來干什么?你去長安后不僅要交代謀逆之實,還得把這些錢財說清楚才是?!?/br>
    第四十一章 鐵炮

    次日一早杜暹率明光軍拔營進入幽州,又令部將楊猛等攜幽州健兵三千余隨行入城。時幽州刺史空缺,州務原由長史王賢之領,王賢之被逮,州治已失去政令中樞。杜暹便下令幽州實行軍事管理,以軍令代替州衙施政。城中有南北、東西兩條寬闊的大道,因幽州聚集的軍隊越來越多,為了調動靈活,這兩條大路也進行了清理,官民的車、馬未經允許不能在大路上行進。而路上行走得最多的就是成隊列的步騎甲兵,于是幽州的戰爭氣氛愈來愈濃了。

    杜暹一面下令將放置在河東的四門大炮東調,一面又從河東、河北各地都督府調集正規軍,大軍云集幽州,所需糧草物資也相應增多,只能征發民丁壯丁運糧。每當要進行戰爭時,各項工作主要靠人畜之力,地方上難免征調日加、百姓疲憊,也是無可避免的。

    河北大族盧氏及幾家大姓出糧出人資助杜暹軍進行戰爭準備,又積極發動百姓,讓杜暹等外來的官將在實施軍令時少了許多阻力進行得更加順利。所以當有人向杜暹告發盧氏與王賢之、趙瞿等勾結謀反時,杜暹置若罔聞,將告密的信給壓了下來。

    六月中旬,從河東過來的除了一部健兵和四門大炮,還來了一個老頭子:薛訥。他是收到杜暹中軍的公文應邀來到幽州的。薛訥已經六十多歲的人了,此時正在河東一個地方做長史,從資歷上他比杜暹老得多,威望也是不低,可是近幾年長安中樞的人員換了多次,薛訥又沒有參與長安權力爭奪的那些事兒,自然容易被排擠甚至遺忘,如今和皇帝身邊的紅人杜暹實在無法相比。數年來朝里格局多變,連國號都變了,薛訥這個歷盡唐、周、晉三國的老臣還能干著一份長史的工作,也是他有威望的證明。

    薛訥一生在好幾個地方經營過仕途,但呆得最長的地方就是幽州,鎮守東北邊關前后歷經二十年之久,可謂經驗豐富對當地十分熟悉??墒钱敵醭⒃跊Q策對東北用兵時,薛崇訓都沒想起這個人,大臣們也無人提及。反倒是杜暹想起來了,便將他請到了幽州,繼任王賢之暫代幽州長史。

    薛崇訓和薛訥一個姓,而且籍貫同是河東,不過他們并不是一家。薛崇訓家是河東士族門閥,而薛訥那一家卻是將門,家庭背景便是有區別的?!叭ㄌ焐健钡拿麑⒀θ寿F便是薛訥的父親,薛訥因此也是武將之材,不過自唐以來官場上文武分家并不嚴格,做武將的人也能出任諸如長史等官職。

    杜暹與諸將一并去巡視剛剛運抵的大炮,讓薛訥同行。只見薛訥頭發胡須都快白完了,卻與諸將一并騎馬于馬上神情自若,身體看上去仍然硬朗,諸將便笑成“廉頗”,又有人稱之“國姓”,薛訥神情之間并不以姓薛而自得,顯然沒有多少攀附新君的態度。眾人見之多半在心里感嘆怪不得這么老的資歷不得重用。

    “薛老將軍以為此戰應如何取道?”杜暹回頭問了一句。其實他們軍府早已制定出了作戰計劃,杜暹并沒有向薛訥這樣一個局外人征詢意見的意思,不過是想探探他的軍事見解而已。

    薛訥淡定地說道:“杜總管意在營州,無非南北兩條道,一條經檀州先攻饒樂之奚兵,再奪營州;一條自平州出發,經都山直取營州。今杜總管將大本營設在幽州,自是取檀州之道最為妥當?!?/br>
    但是杜暹幕府已經決定走平州、都山(遼西走廊)一線,他便不動聲色地問道:“為何要走檀州?”

    薛訥道:“營州目前被契丹人控制,但官兵主動進擊,奚人難免有兔死狐悲之感,定要與契丹聯兵,大總管走都山道依舊要面對至少兩部人馬。何不先北上到饒樂都護府境內的草場?夏月草茂,羔犢生息之際,不費糧儲亦可漸進,豈不善哉?”

    杜暹不置可否。稍后有幕僚在他面前私下說道:“薛訥雖為名將薛仁貴之后,卻無先父之奇才,于兵略見識平平。大總管將他從河東調來,不知有何用處?”

    “我與你們的看法相同,若此時薛訥仍得朝廷重用,營州之戰以他為主帥,未戰已料得結果了。不過此人曾鎮守幽州二十載,于東北邊境地理人物十分熟悉,行軍時咨詢一二有益無害。況且幽州州衙無人主事,薛訥既有人脈威望,讓他名義上暫代長史,也能起到安定局面的作用。當此之時,首要為攻取營州,其他的事能容則容?!?/br>
    幕僚拜服道:“這也是大總管壓下眾人對盧氏門閥密告的用意吧?”

    杜暹點頭稱是。

    這時一行人馬來到了城北軍械庫,又有一個將領前來對杜暹說道:“我等奉命從河東運跑,半路上來了一個參事,拿著長安的委任公文。末將不知此人來歷,命人旁敲側擊打聽到他好像和‘內廠’有關系,末將前來告知大總管,您心里有數便是?!?/br>
    內廠?杜暹在長安時偶然間聽過這個名字,大約是晉王府以前的一個機構。他心里頓時有了數,便隨口道:“把他看作監軍一類的人便是,平時客氣點,辦事時不用過問他?!?/br>
    守營的官兵打開了存放大炮的軍械庫,眾將陸續進去觀看。這玩意是新式武器,在場的人只有杜暹以前聽說過,其他部將都是第一次見識。只見里面橫排著四輛大車,上面各放著四根“鐵柱”,長度近一仗。薛訥當場就吃驚道:“初時聽說來看炮,老朽以為是弩炮一類的軍械,卻不知原來是這玩意,如何使用?”

    和大炮一起過來的那幫人,不是武將,卻是十來個文官模樣的官和吏,另外還有幾十個工匠打扮的人。一個官兒過來解釋道:“此器名為炮,乃今上御賜之名,實則與弩炮石炮全然不同。諸公請看,下方為運載之車,炮身只是上面的這根鐵柱。長七尺一寸,炮口小炮尾大,這是武功縣造炮炸膛之后改成這樣的,現在已經比較安全了一般不會自|爆;炮身全為上好的鐵整鑄打磨,重約兩千斤;發射之時,填藥十到二十斤,點燃在炮內爆炸,將炮彈噴出炮管。功用形似石炮,卻遠勝石炮,射程最遠能達數里,命中時有萬鈞之力,若遇土石之墻,觸之即潰;若遇步騎人群,命中時數丈之內洞穿糜爛,人馬俱碎。威力無比?!?/br>
    薛訥笑道:“你吹噓得厲害,若真如此,城池一炮就潰了,我們還修城作甚?比如幽州城,莫不是拿鐵炮一砸,就等同野戰?”

    那官兒一本正經道:“若是咱們用這四門炮攻打幽州,四炮齊發,城墻崩塌形同虛設,若是一輪不塌斷然是禁不起第二次炮擊的?!?/br>
    薛訥搖頭表示不信:“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紀,曾經營幽州一二十載,從來沒遇到被人頃刻之間攻破城墻的事兒。無論是哪邊的人馬想攻破此城,不死傷數萬人馬休想踏進來一步?!?/br>
    杜暹的看法則不同,他是在戰爭中利用過的火藥的人,見識又多了幾分,聽見技術官玄吹得如何厲害,也不像薛訥一樣直接就不相信。只是這些炮剛剛從工坊中運過來,從來沒有實戰使用過,具體會怎么樣杜暹也不好斷定。于是他又問:“既然能打數里,如何校準方位遠近?”

    官員拿出一份卷宗來說道:“此物乃炮表,下方有今上親筆御批,請大總管觀真偽?!?/br>
    眾將上前瞧了瞧,杜暹認識薛崇訓的字,便點頭道:“確實是今上親筆?!?/br>
    官員又道:“炮上有準星,此物用目測便能校準左右之方位,而遠近則以炮口高度。裝上定量的火藥之后,上面標刻的每一段角度,對照炮表有相應的距離。這張表是在武功縣校場測試出來的,因此物未曾在實戰中使用過,若是炮表不準,還能用下面的‘拋物’公式重新計算,今上手諭的公式,代入炮口高度等數值便能算出炮彈遠近?!?/br>
    薛訥笑道:“敢情你們將鐵炮吹得如此厲害,原來左右是今上的旨意讓你們造的。這鐵玩意重達兩千斤,運送起來不得一路累死牛馬?若是沒那么厲害,當真有些得不償失?!?/br>
    杜暹卻道:“到時候遂輜重一起運送,上了戰場試試便知。鐵炮笨重,等發大軍時恐擁堵道路影響糧草運輸,你們這兩天就派人先行將其運到安東都督府(平州)?!?/br>
    軍械庫的官員忙接了命令。薛訥聽罷問道:“大總管欲走俞關都山之道?”

    “正是?!倍佩呋仡欁笥?,也不隱瞞行軍路線,因為要大規模向東調糧調人,這種事也沒有保密的必要,“府中已經決定了作戰計劃,待得收集完營州近左水源、地形等具體之后便決定發兵時日。老將軍熟知東北邊地地理,還望舉薦一些人來幫忙,以便我們做好萬全準備?!?/br>
    第四十二章 深宮

    幽州都督等人被杜暹舉手之間拿下,消除了朝廷對幽州謀反的疑慮,無疑是一個能讓薛崇訓高興的消息。宇文孝從安插在杜暹人馬中的內廠眼線那里獲得了準信,立刻就讓宦官張肖趕著進后宮報信去了。內廠的消息恰好趕在幽州遞傳上來的奏章之前,于是薛崇訓獲知這個事兒的時間竟比南衙大臣還要早。

    薛崇訓因此在第二天見到宇文孝時也忍不住鼓勵了一句,對他的辦事效率算是一次口頭嘉獎。一旁的宦官張肖趁勢恭維道:“都是皇上識人,用人用得恰如其分?!?/br>
    “這么快就和宇文公一處出氣了?”薛崇訓微笑著用玩笑的口吻說道。

    張肖忙道:“奴婢的意思是陛下用杜暹用得恰當,這不一到幽州就辦了件讓皇上高興的事,皇上是天下人的共主,您高興的事自然就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啊?!?/br>
    這時聞得報時的鼓聲,不用去分辨節奏和幾聲只看太陽的位置也應該是酉時了,每當這會兒南北衙門的官吏多半都已陸續下值,薛崇訓也說道:“你們也各自回去,宇文公這段時間得抓緊把擴編內廠的章程給呈上來讓我瞧瞧?!?/br>
    宇文孝和張肖聽罷便叩拜告退。薛崇訓出了紫宸殿,正遇到從另外一條路過來的meimei河中公主,她白天常常到溫室殿幫助薛崇訓處理奏章,旁晚回去,是住在承香殿太平公主那邊的,所以薛崇訓才覺得她是太平公主的一個眼線。他正巧也想去向太平公主問安,便邀meimei上了御輦,同車一起前往承香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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