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她牽唇一笑,轉身往后院廚房檢點夜里的席面,廚房里蒸籠壘得高,滿世界都是澎湃的熱浪和煙霧,管事的嬤嬤上來回話,笑著說:“夫人放心吧,一切都預備妥當了,出不了差池的?!?/br> 清圓嗯了聲,方慢吞吞回西花廳,陪著那些貴婦們摸了一圈雀牌,再抽身出來時,天已經逐漸暗下來了。 料絲燈悠悠在檐下轉動,瀉了滿地柔旖的光,皓雪坐在窗前,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幾個待字的姑娘閑聊,連席上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芳純就坐在她鄰座,不明就里,一味問:“菜色不合meimei胃口?” 皓雪哦了聲,“我夜里吃得少,怕積了食?!?/br> 這時清圓過來,低聲對芳純道:“底下人辦事不力,給客人的回禮還沒分派好。jiejie同我一道去瞧瞧吧,要是有缺的,還得即刻打發人去置辦?!?/br> 芳純不疑有他,站起身說好。清圓便對皓雪一笑,“姑娘略坐坐,等回頭忙完了,咱們自己人坐下敘話?!毖粤T便牽著芳純出去了。 第99章 時間很有限,她也知道的,本想著今天大宴賓客,至少能和沈澈有交集,誰知只在進門時見了他一面,之后便再也不見他的蹤影了。 人就在長廊那頭的花廳,其實相距不算遠,但也隔著千山萬水似的。下半晌她在園子里走動過,沈潤倒是帶著兩位貴客露過面,沈澈卻寂然無聲,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好些事,總要遇上了方有開端,連人都見不著,她花再多心思也枉然。后來晚宴時分隱約聽見他和同僚笑鬧的聲音,人雖在,可惜不得機會親近。皓雪的心高高懸著,這一晚上心事重重,縱是坐在這里,也熬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她往門上瞥了眼,開始盤算著,是否應當走出花廳,走到可能碰上他的地方去。這是大好的時機啊,滿京畿的達官貴人都在,如果趁此鬧出點風波來,于她的名聲有損,那么沈澈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娶她。她向往沈府的生活,向往一個那樣完美的丈夫,她并不擔心沈澈不會愛上自己,男人嘛,哪個會對送上門的肥rou置之不理? 姚家一共有九個姐妹,她自小活在八位jiejie的重壓下,吃人吃剩的,穿人穿舊的,她厭惡這種拮據的日子,做夢都想離開姚家。因為身處環境的緣故,她懂得沒有時機創造時機的道理,沈澈對家里人是不設防的,只要她假借芳純的名義叫他出來,屆時只要有一星半點落了人眼,那這事便可一搏了。 宴已過了一半,漸漸有人離席走動,她打定了主意正想站起身,見芳純院里的丫頭玉簟匆匆從門上進來,四周望了一圈,大約在找芳純。沒見著人,便朝她走過來,壓聲問:“姑娘,可見著我們太太?” 皓雪留了個心眼,遲遲搖頭,“怎么了?” “二老爺吃醉了酒,要回去歇息,我找了一圈也沒找見我們太太,這可怎么好!”玉簟愁眉苦臉,頻頻張望。 皓雪哦了聲,轉頭瞧瞧汪氏,“母親,那我幫著一道找找吧!” 汪氏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微微頷首,“去吧?!?/br> 于是名正言順地出來,名正言順地往與東花廳相接的長廊上去。才走到半道上,就見一個小廝攙著搖搖晃晃的沈澈走出了隔扇門,她心頭一緊,忙迎上去,輕聲道:“姐夫,你吃醉了?” 沈澈慢悠悠抬起眼,長而濃的眼睫交錯起來,含出一點迷蒙的繾綣。醉了的男人沒有鋒棱,甚至迷迷糊糊帶著孩子氣,動作緩慢,眼神也緩慢,一慢,就有種多情的況味。 他輕輕喘了口氣,唇角微仰,“meimei,你怎么在這里?” 噢,原來你在這里,多少有些意外,加之唇角若有似無的笑,也許還隱含著驚喜。 女孩子想得一多,自己就能編織出一場華麗的夢來。他忽然踉蹌一下,小廝攙扶不住,她自然要伸援手。觸到他身體的剎那,才發現他是個鮮活的、觸手可及的人。 他身上的酒香,臂彎的溫暖,這些都令她心跳大作。她努力克制住羞赧和雀躍,溫聲道:“姐夫,我送你回去歇著?!?/br> 他像是迷糊了,嗯了聲,半倚著她,腳下蹣跚著往園里去。穿過隨墻門,他的書房就在前面不遠的小院。那院子玲瓏得很,環境清幽,平時除了灑掃的人,也沒有小廝丫頭看守,同前面的熱鬧喧嘩比起來,這里靜得叫人有些心慌。 只是這靜,卻正合她的心意,先前的暗中盤算,哪里及天意順理成章。酒醉了,一切便說不清了啊,屆時她有了難言的委屈,沈澈對她便沒有怨懟只有愧疚,到那時候芳純莫說獨占他,就連留在沈家都難了。 人到了雕花門前,她并未松手,待小廝去開門,然后吩咐:“讓廚房煎碗醒酒湯,再上前院瞧瞧二太太找見沒有?!?/br> 小廝有些遲疑,“姑娘,這不合禮數,還是小的來吧……” 她笑道:“不礙的,都是自己人,說什么禮數不禮數。你們府里我不熟,原該我上廚房去的,又怕找不著地方?!?/br> 她是客,怎么能讓人上廚房呢!小廝沒法兒,只得道是,“那就偏勞姑娘照應了,小的這就去辦,等找見了我們太太,即刻讓她來?!?/br> 皓雪點點頭,看那小廝快步去了,自己攙著沈澈進了屋子。 書房的東梢間里有床榻,她扶他躺下,替他脫了鞋,他仰在枕上昏昏欲睡,就著檐下的燈光看,那英朗的五官,在朦朧的光線里格外溫和柔軟。沈家兄弟的相貌確實無可挑剔,她還記得當年他來下聘時的樣子,那時才起復,官階還未到都使,穿著一身尋常的袍衫,也擋不住眉眼間的磊落。親戚中有姐妹成婚了,那個新女婿便要接受所有人的檢閱,自己家里不是沒辦過婚宴,可是那些姐夫里頭,卻沒有一個能賽過沈澈。 所以少年時的執念最難解,那時躲在柱子后的驚鴻一瞥讓人情根深種。姐夫這個字眼總有玄妙的牽連在里頭,說不清道不明的牽連,隔了一層,卻隔靴搔癢,越搔越癢。 她輕輕推了他一下,“姐夫?” 他動了動,偏過頭,依舊沉沉好眠。 她慢慢扶著床沿湊過去,在他耳邊悄聲說:“你是真睡,還是裝睡?這里就只有我和你,何必裝呢!我的心意,你不是不知道,如今大家子,哪家不是三妻四妾的,你沈家門庭里,難道容不下我么?澄冰,只要你答應,我會同jiejie好好相處的,絕不爭風吃醋,也不會給你添麻煩。你總在外頭奔忙,多一個人伺候你,有什么不好?為什么我對你暗示了多次,你還不能領會我的意思,難道你是個榆木疙瘩么!” 她說得幽怨,可他依舊無知無覺,似乎是真的睡著了。 她不甘心,站起身低頭看著他。事到如今機不可失,也許再過一會兒芳純就要來了,不說生米煮成熟飯,只要讓她看見,誤會了,那么沈澈就得八抬大轎,把她抬進門做平妻。 天寒地凍,但頰上guntang,她甚至有些暈眩了,雙手顫抖著,解開了自己的衣裳。 那件云錦的小襖落在足旁,黑暗里像盤踞的烏云。中衣下的皮rou上頂起細栗,寒意從四面八方涌來,但她心沉似鐵,咬著牙解下了腰上的裙帶。 還差一點兒,只要扯開他的衣襟,脫下他的褲子,那就再也說不清了。她向他伸出手,指尖觸到腰上冰冷的鸞帶,待要解開玉帶鉤,忽然聽見屏風后發出一陣毛骨悚然的尖叫,這時四周圍亮起來,腳步聲錯綜,燈影也一重重壓來,恍惚從黑夜跳進了極晝,所有一切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那聲尖叫是芳純發出來的,她被清圓從花廳帶進這個小院,起先不明白,奇異地問:“不是要分派隨禮嗎,你帶我來書房做什么?” 清圓笑了笑,“jiejie稍安勿躁,我讓你看一場好戲?!?/br> 當然這好戲能不能成,她心里也沒底,如果不成,那么皓雪這人還不至于那么不堪;但如果成了,就能一氣兒驚醒芳純,讓她看清這娘家meimei的真面目,是不是如她以為的一樣,一心為她著想。 后來腳步聲來了,三個身影投在窗紙上,芳純聽見皓雪的話,打發小廝去煎醒酒湯,她就發現事態有些不對勁了。 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怎么能黑燈瞎火獨自留下照顧男人呢,姚家也算詩禮人家,皓雪自小受了那么多教誨,難道不知道避嫌?芳純的手腳開始亂哆嗦,驚恐地望向清圓,她卻對插著袖子,氣定神閑等待事情進一步發展。 然后皓雪開始吐露心聲,所有一切和她以前的認識大相徑庭,原來她說了沈澈那么多壞話都是假的,說得越狠,越是因為她覬覦他。 她脫了自己的衣裳,又向沈澈伸出了魔爪。芳純隱忍再三,終于忍不住了,一聲尖叫,叫出了石破天驚的味道。 早就等候在外的班直高擎火把魚貫而入,清圓看著芳純沖過去,對準皓雪就是一腳。 “世上還有你這樣不要臉的貨色!”她指著皓雪的鼻子破口大罵,“我拿你當親姐妹,你竟眼熱我的丈夫,千方百計挑唆我和離,好趁虛而入,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皓雪狼狽地倒在地上,勉強撐起身子,發現原先寂靜的庭院里站滿了人,自己衣衫不整的樣子,暴露在了眾目睽睽之下。 床上躺著的人也坐了起來,蹙眉厭惡地彈彈衣襟,“好險,差點被這女人輕薄了?!?/br> 清圓從屏后走了出來,笑道:“二叔辛苦了,不演這出戲,怎么能讓她露出狐貍尾巴?!?/br> 皓雪到這時才回過神來,倉惶四顧,顫聲道:“你們……你們設下圈套,陷害我!” 芳純到現在方看清這位表妹的嘴臉,當初因孤身在幽州的緣故,娘家有人搬進京畿,她真是全心全意地歡喜著。皓雪常來常往,她覺得自己不再孤單了,有什么好的都不忘勻她一份,漸漸地,讓她對沈澈起了歹念。她那時不查,居然會聽她挑撥離間,打算和沈澈和離,現在想起來,真是悔斷了腸子。 失望、氣極,被親人在心上扎刀,那種感覺簡直令人惡心。芳純到這時才哭出來,抹著眼淚狠狠啐她:“虧你說得出口,那么多雙眼睛瞧著呢,你的衣裳是誰脫的,還不是你自己!我真是瞎了眼,往日錯看了你,哪里想到你一個閨閣里的姑娘,這樣沒臉沒皮,不光脫了自己的,還對男人下手!” 清圓垂眼打量皓雪,她又冷又驚,抖作一團。清圓笑了笑,“姚姑娘,今日是咱們府里宴客,前廳都是朝中勛貴,不能因你這樣的人,讓我們指揮使府蒙羞。你放心,這事咱們不會宣揚出去的,回頭自會把你父親母親叫進來,讓你們見上一面?!?/br> 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還要扣人不成?皓雪瑟縮道:“縱……縱是我今日做錯了事,你們也不能……不能私自扣押我?!?/br> 沈澈的官靴移過來,踏進她的視野,冷笑道:“是么?投懷送抱確實夠不上罪過,可你害了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這點我又該怎么同你清算?”言罷揚聲,“帶進來!” 一列甲胄瑯瑯的動靜,伴隨紛踏的腳步聲到了面前。皓雪駭然抬眼看,雀兒像個小雞子似的被兩名班直押了過來。深閨里伺候的丫頭,沒經歷過這種陣仗,嚇得面無人色,顫抖著哭喊:“姑娘……姑娘……” 那聲聲呼喊,簡直像催命符似的,皓雪被抽光了氣力,心在腔子里痙攣,一陣陣的血潮拍打著耳膜,幾乎要把她的心臟撕碎??伤€存著一點奢望,試圖讓雀兒狡賴,哆嗦著說:“你們抓我的丫頭做什么,難道還想屈打成招不成!”一面沖雀兒大喊,“他們無憑無據,你別怕?!?/br> 沈澈很少和女人打交道,往常殿前司有犯事官員家的女眷,都是沈潤處置,他以為女人只分芳純和清圓兩類,或是大大咧咧,或是細膩溫軟,卻沒想到,還有姚皓雪這樣至惡的玩意兒存在。她動心思想進沈府,就如她說的,算不上罪大惡極,一番跳梁不過讓芳純看清人性罷了。但她因此害了他的孩子,這份仇,足以讓他將她碎尸萬段了。 她一張鐵口還在狡辯,他噌地抽出班直的佩刀揮過去,停在雀兒脖頸半寸的地方,沉聲道:“你說,當日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五一十說出來,否則現在就讓你人頭落地?!?/br> 雀兒嚇得尖哭,“別……別……我說,二太太懷了身子上火,嘴里長瘡不能吃藥,我們姑娘就鼓動二太太含象膽的rou,說那東西有清火的療效,含著不咽下去,對孩子沒什么損害。我們姑娘看著是好心,可她有她自己的用意,她想讓二太太滑胎,這么著二太太早晚會因生不出孩子為沈家所不容。一旦二太太騰了地方,自己就有了機會……我們姑娘愛慕都使,愛慕了好些年,打進沈家串門起,她就沒對二太太安好心。那……那天,她假意讓人給二太太剖象膽葉子,事先預備了一塊皮,悄悄扔在二太太腳踏前,反正自己面上沒經手,事兒出來了也是府上丫頭的罪過,她可以擇得干干凈凈……后來二太太果然滑倒掉了孩子,她就在二太太耳邊念秧兒,說都使多不看重二太太,說了一車都使的壞話,離間都使和二太太。這回……這回來府上赴宴,她也和我們太太商量好了,想法子和都使牽搭上,弄得滿城風雨,叫都使不得不娶她。我……我只是個丫頭,我不敢作姑娘的主,只管把我知道的說出來,求求……求求都使和二太太超生,放我一條生路吧……” 這些細節,聽得在場的人蹙眉,芳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我的孩子,原來是你害死的?” 沒有什么比這種損害更令人崩潰,她盼了三年的孩子,就被人這樣活生生算計了。她想不明白,為什么世上有這么惡毒的人,就因她擁有的一切讓她們眼紅,她們就要往死了坑她? 她跌跌撞撞走過去,蹲下問皓雪,“我做過對不起你們姚家的事么?” 皓雪知道,這刻唯有求她才能活命,她像落水的人抓住了浮木,焦急道:“jiejie……jiejie……你不要聽她胡說,咱們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呀……你忘了,我母親當初是怎么待你的,她拿你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愛,我們怎么會……怎么會那樣害你……” 恰好說曹cao,曹cao便到了。汪氏得了消息從門上跑進來,先是狠狠抽了皓雪一耳光,厲聲呵斥:“你豬油蒙了竅,做出這樣的事來,對得起誰?”然后噗通一聲跪在芳純面前,聲淚俱下哀告,“姑奶奶,我們姑娘年輕不尊重,我一定好好教訓她。求你念在咱們姑侄往日的情分上,好歹饒了她這一回吧!” 第100章 這就是活成了精的毒婦,慣會做的樣子。當面扒心扒肺裝足好人,背后則是一把尖刀,挑斷你的筋骨,剁碎你的皮rou。 到了這個時候,清圓能做的都已經做到了,至于原諒不原諒,全看芳純自己的選擇。對于一個小時候有恩的長輩,要狠下心來處置,確實不容易。但人何以變得那樣不堪呢,果真自己優越時能容人,一旦那貓狗一樣的孩子比自己強,心理便失衡了。 芳純低頭看著跪在腳邊的汪氏,并沒有讓她起身,彎下腰道:“表姑母,你早知道皓雪的心思,非但沒有勸她,還在我跟前提議,讓我給澄冰娶平妻,你也很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取我而代之吧?小時候你明明很疼我,可為什么如今忍心這樣對我?你們一徑鼓動我和離,若我當真和離了,將來的日子要怎么過,你們替我想過么?還有我的孩子……”她哽咽著哭起來,“懷了五個月了,那是一條命啊,你們何其歹毒,生生害死了他?,F在竟來求我,讓我寬宥你們,那我的孩子,誰給過他機會?” 她一向很好說話,仿佛天大的事到她面前都能一笑置之,這讓汪氏誤以為說幾句好話,提一提陳年舊事,她心一軟,就能把這場風波掀過去??墒沁@回好像不太一樣,她血紅著兩眼,臉色鐵青,在獵獵的火旗下看上去面目猙獰,倒嚇得她不敢開口了。 然而不求告怎么辦,皓雪叫他們拿了個現形兒,有東府的在,且驚動了班直,若是芳純不發話,皓雪怕是要出大事。這時候可顧不得長輩的威嚴了,她掙扎著抱住芳純的腿,哭道:“姑奶奶,咱們是至親的人啊,你怎么能信一個丫頭的話,這樣生死仇人般看待我和你meimei。我知道你恨皓雪,她今兒做了這么丟丑的事,是她的不是,可你滑胎絕不是她所為,我敢打保票。你meimei的性子你還不知道么,她是小孩兒心性,一心想同你作伴,眼熱是有的,可她絕沒有那么大的膽子,敢做出那種事來……” 清圓聽得反胃,冷冷一哂道:“夫人可真是生得一張巧嘴,她都敢趁著爺們兒酒醉扒自己的衣裳了,還是小孩兒心性,還是想同我們二太太作伴?這世上所謂的娘家人,并非個個都是好的,我以為我早前遇見的已經夠壞了,沒想到你們不遑多讓。妒人有恨我無,這種損陰騭的買賣做起來半點不手軟。等案發了,以為打死不承認就能糊弄過去,看來你們是低估了咱們家的營生,當咱們家的人都是吃干飯的了?!?/br> 沈家的營生,不就是查辦官員,羅織罪名,大興刑獄么!既然連高官都能拉下馬,區區一個姑娘,自然有法子叫她說實話。 汪氏見皓雪衣裳不整,抖得枝頭枯葉一般,既是心疼,又恨她呆蠢。人家設了個局讓她鉆,她果真就這樣糊里糊涂撞進去了。這種請君入甕的手段,芳純是絕想不出來的,看來又是東府里的主意。 真是好厲害的女孩兒啊,年紀不大,城府卻深得海一樣,怪道謝紓府上被她攪得雞犬不寧呢。汪氏提著一口氣道:“陳夫人,我早就聽過你的威名,也知道你是個六親不認的,但你的手未免伸得太長了些兒。你們沈家雖在一個門里頭進出,可東府是東府,西府是西府,西府自有當家的主母,也沒個嫂子過問小叔子房里事的道理?!?/br> 清圓聽了,冷冷橫過眼來,“姚夫人,你們眼下什么境況,怕還沒鬧清呢,倒來cao心替咱們分家。既是一個門里進出,就是一筆寫不出兩個字的親兄弟,你欺負二太太良善,把我撇到一邊去,好來繼續擺布她,打量人不知道?” 汪氏勉強笑了笑,唇角牽扯著,那笑也不可稱之為笑,只道:“夫人誤會了,我斷沒有這個意思,不過好心提點夫人一句,得饒人處且饒人,將來自會有福報的。夫人幼年失恃,何不替自己的兒孫積點福?謝家讓夫人如愿弄成了幽州的笑柄,如今入了沈家,別教得二太太也同你一樣,讓人說起來夫人專唆使人對付娘家,于夫人的名聲不好?!?/br> 可這話才說完,門上便有一道頎長的身影挪進來,負著手感慨:“死到臨頭還在逞口舌之快,看來是太便宜你們了?!币幻鎿P聲叫來人,“給我把這兩只豬玀捆起來!” 他一聲令下,眨眼間門外班直拿著麻繩進來,不顧她們掙扎尖叫,一端綁在拇指上,一端纏繞打結,三兩下便把姚家母女綁成了rou粽。 “最好不要掙。殿前司綁人的手段高超,越掙繩結越緊,到時候把手指頭拽下來,可怨不得人?!彼呎f著,臉上浮起陰冷的笑來,“沈潤是粗人,不會文縐縐和你們講道理,人證既在,證據確鑿,明白?再敢多言一句,別怪我把你們推到外頭游街示眾。姚皓雪趁人不備潛入書房欲圖刺殺都使,要辦你滿門輕而易舉,還廢什么話!你們害的是我沈家骨rou,這時候還有閑心為我夫人的名聲cao心,倒不如cao心cao心自己,看看皮rou要受多少苦,腦袋還能在脖子上裝幾日?!?/br> 他的語氣也不算聲色俱厲,但一字一句有萬斤重壓。干他們這行的,欲加之罪信手拈來,因為有的人不見棺材不掉淚,尤其是這種心如蛇蝎的毒婦。 姚家母女果然不敢再啰唣了,沈潤既然出馬,必是一錘定音。清圓轉頭瞧芳純,她沒有那么好的口才,傷心到了極處,也只是死死盯著皓雪問:“你害我肚子里的孩子時,根本就沒顧過我的死活吧?是不是我送了命,正中你的下懷,你好借著安慰沈澈,正大光明坐上我的位置?” 皓雪到這時已經不想同她理論了,瞥了她一眼,語氣里滿含輕蔑,“jiejie,你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芳純心頭火起,上去用盡全力掐住了她的脖子,咬牙切齒念著:“我要你償命!我要你償命!” 皓雪被她掐得續不上氣來,面皮脹得通紅,汪氏見勢大喊起來:“住手,你要掐死她了……芳純!芳純!” 到底還是沈澈拉開了她,抱在懷里竭力安撫著:“好了、好了……別讓那條賤命臟了你的手,且讓她活著,我自會收拾她的?!?/br> 諸班直將人押了出去,因官署有些路程,又將近年尾了,路上來回不便,遂先把人關進盧龍軍大牢,年后再發落。 一場大戲落幕,清圓到這時才長出一口氣,想起前院的賓客來,呀了聲,對沈潤道:“你怎么也進來了,前頭誰在支應?” 沈潤笑道:“我把人送走才進來,有祖母幫襯著,并沒有失了禮數,你放心?!?/br> “那我預備的那些回禮呢?都送出去了嗎?” 沈潤眉眼間有得意之色,“我一件件送到那些夫人手上的,且逐一打了招呼,謊稱內子偶感不適,替你告了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