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清如到底是個草包,也不知她從哪里蹦出來的,慣是那種挑釁的口氣,銳聲道:“她能有什么好話,不來編派就不錯了?!?/br> 可是話剛說完,便被清圓身后的傅嬤嬤呵斥了,“謝二姑娘,你可仔細了,我們夫人是圣人御封的二品誥命夫人,你敢口出狂言對夫人不恭,不必請旨,就可以掌你的嘴!” 清如一怔,她從沒被個奴婢這樣教訓過,一時竟不知道該怎么應對了。清圓也不和她理論,只是輕蔑一笑,舉步往上房去了。 老太太站在那里,比手請她坐,待她坐定了方道:“祖母先前真是老糊涂了,聽了小人的挑唆,在你大婚那日不似個長輩的樣子,竟去你們婚宴上鬧。如今想來腸子都悔青了,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分明平常那么好面子,這回卻撕破了臉,叫滿堂賓客看了笑話,回來真真臊得無地自容,恨不能立時死了干凈。我知道你氣未消,也確實該給你個交代……”說罷揚聲,“把人帶進來!” 外面傳來討饒聲,還有太太和清如的呼喝,然后一個被捆綁得粽子一樣的婆子被推得跪在地上,太太隨后也追進來,白著臉道:“母親,這是做什么?” 老太太把眼一瞪,厲聲道:“就是這老貨,在我面前嚼舌根出主意,引我做了這么荒唐的事,不處置了她,難消我心頭之恨?!?/br> 清圓偏頭打量,原來是太太的陪房孫嬤嬤,她連哭帶喊著:“老太太,奴婢是……奴婢是豬油蒙了竅,一心想討好主子,才……才出了這樣的餿主意。老太太,四姑娘,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老太太和四姑娘超生,饒了我這一遭吧!” 扈夫人急得冷汗直流,捏著帕子道:“母親,她是我房里的人,是我娘家帶來的人啊,怎么能平白隨意處置?” 老太太哼了一聲,“你不說倒好,說了我且要問問你,你尋常是怎么管束奴才的,讓她生了這樣一顆牛膽?我如今只問她的罪,你少來開脫!你嫁進我們家,就是我們家的人,你帶來的奴才我卻治不得,這是哪里來的道理?你們扈家雖不及早年了,卻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怎么教得你這樣長幼不分,尊卑不別?” 扈夫人被老太太罵呆了,她進門二十來年,老太太從未這樣疾言厲色對她。早前做小媳婦的時候尚且抬舉著,到了這把年紀竟當眾訓斥,實在讓她顏面無存。 眾人都在看笑話,扈夫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腿顫身搖幾乎站立不住。孫嬤嬤見連太太都護不住自己,越性兒扯開了嗓子哭嚎,求老太太饒命,求四姑娘饒命。 謝老太太還要聽清圓的意思,清圓一臉局外人的樣子,氣定神閑笑道:“這是你們謝家自己的事,怎么讓我來處置?” 老太太明白,她要看是不是動真格的,便咬了咬牙道:“把這婆子打上五十板子,倘或不死,發到莊子上喂豬去,一輩子不許回來!” 孫嬤嬤被聽令的婆子叉走了,貼身伺候的人,又是娘家帶來的陪房,被替死鬼般發落了,無異于當眾打了扈夫人的臉。扈夫人心急氣短,幾乎暈厥過去,清如又尖聲吵鬧,一忽兒“娘”一忽兒“祖母”的。老太太不耐煩,擺了擺手讓人把太太送回去歇著,上房這才安靜下來。 “好孩子,你的院子我又替你收拾出來了,你慣使的人也都在原處,只要你愿意,照舊能回來小住?!?/br> 老太太極盡籠絡之能事,清圓笑著搖頭,“那里一時也離不得我……哦,我想起來,上回走時,有一個妝匣未來得及帶走,里頭有三千兩銀票,并十幾件首飾,合起來總有四五千兩。眼下這妝匣我也不要了,請老太太賣我個人情,我想拿這些銀子首飾換春臺和陶嬤嬤,不知老太太可愿意割愛?” 第95章 謝老太太這時候哪有不答應的道理,忙道:“自己家里人,說什么買不買的!她們本就是伺候你的,原本你出門子,她們該做陪房才是,是我那時候思慮得不周全,沒想到這一層?!边呎f邊打發人去把春臺和陶嬤嬤叫來,“你只管把她們帶回去使,那匣子妝奩我也會叫人給你送過去的?!?/br> 清圓說不必,“老太君知道我的脾氣,我從不白占人便宜,那些錢全當我買人用的,老太君要是不收下,那人我便不要了?!?/br> 謝老太太拗不過她,只得暫且應了。 正則媳婦妯娌三人到這時方進來,怯怯說:“四meimei,我們大家都惦記著你呢,不知你大婚后過得怎么樣?!?/br> “終是至親的人啊,往后要常來常往才好。過去的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老太太是惦念你,一事情急,才聽了孫婆子的挑唆……” “meimei在家好歹也住了半年,這半年咱們一個屋檐下住著,一個桌上吃飯,總有三分情分不是?” 任她們舌燦蓮花,清圓只是笑著,并不理會。 謝家這一門,她早就看得透透的,貪有嫌無,世上最勢利不過如此。這是看她嫁了沈潤,無論如何要認親,倘或嫁了個尋常白丁,只怕早就老死不相往來了。她還記得老太太當初和人談論她的婚事,話里話外全無維護的意思,拿她母親做文章,說她只配嫁個小門小戶,高官之主要讓清如去配,如今呢?還有這些嫂子,哪個眼里有過她?連朝她們請安,她們都偏過身子只裝沒瞧見,現在倒來套近乎,真真今兒人臉,明兒狗臉。 她這會兒還耐著性子坐在這里,全是為了帶走春臺和陶嬤嬤,否則這腌臜地方,她多呆一刻都嫌惡心。她們只管說她們的,她偏過頭朝門外望著,心里又牽掛,不知沈潤在做什么,官衙里炭盆子夠不夠使,他辦事的時候坐著冷不冷。如今只盼著快些過年吧,把皓雪的事理清了,她可等不到開春天兒暖和了,一定要搬到上京的宅子里去,好天天見到他。 老太太后來不知說了些什么,她過耳不入,一句都未聽見。終于看見月洞門上有人進來,她站起身迎了出去,春臺和陶嬤嬤跑過來,又哭又笑地抓住她的手,“姑娘,可算又見到你了!” 主仆相見皆大歡喜,清圓這時沒什么不足了,轉過身向老太太行禮,“人我就帶走了,多謝老太君通融?!?/br> 她這就要走,謝老太太忙問:“四丫頭,你還會再回來嗎?” 清圓笑了笑,“再說吧?!蹦@鈨煽傻卮鹆?,攜春臺和陶嬤嬤出了垂花門。 雖說彼此相處只半年,但這半年也足夠建立起深厚的感情了,春臺抽著鼻子說:“姑娘,我們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你走后太太就封了淡月軒,把我們發還原處,院子里的東西橫是遭了賊,叫她們清掃了個干凈。還有小喜,太太拿住她,據說打脫了一層皮,后來配給一個癩頭小廝做老婆了,現在也不知死活?!?/br> 清圓聽了嘆息,“她本來就是太太的人,一朝倒戈,再落進人家手里必定落不著好處。我也顧不得她了,等過兩天打發人去尋訪尋訪,給她送幾兩銀子吧。畢竟她聽過我的話,要不是如此,太太也不會那么難為她?!?/br> 身邊的人都應是,這時車也到了指揮使府門前。 春臺和陶嬤嬤一進門便贊嘆:“乖乖,這就是姑娘的家?” 抱弦笑道:“往后只能私底下叫姑娘,場面上要叫夫人才好。眼下家里事物夫人才上手,咱們是夫人帶來的人,千萬不能給夫人丟臉?!?/br> 春臺和陶嬤嬤諾諾答應,見廊子上婢女魚貫出來行禮接應,指揮使府上規矩怪重的,比謝府上更勝一籌。且那些人個個對姑娘恭敬有禮,她們才醒過味兒來,原來姑娘果真有了好歸宿,做上別人家的當家主母了。 清圓這兩天都在外頭奔走,不得好好休息,到這時才松散下來,蹬了鞋上榻歪著。才稍歇了一會兒,讓紅棉傳周嬤嬤進來問話,問今兒西府那頭有什么動靜沒有。 周嬤嬤道:“姚姑娘連著兩日沒來了,不知是不是夫人前兒的以茶喻人,讓她知難而退了?!?/br> 清圓一哂,“天底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要是因這兩句話就知難而退,也不會狠下那幾個月的工夫了?!?/br> 要是料得沒錯,那位皓雪姑娘是在有意晾著芳純,等她耐不住寂寞再去請她。既這么就不能讓芳純閑著,她想了想道:“回頭嬤嬤跑一趟,就說今兒夜里讓二太太的小廚房歇了,上我這兒來吃吧,我叫廚子做我們南方的小食招待她?!?/br> 周嬤嬤道是,過去傳話了。清圓本以為她大約沒心思來,誰知竟一口答應了,于是忙讓廚房預備起來。不一會兒她就到了,和她一塊兒坐在榻上閑聊,問她回去一趟怎么樣,謝家人有沒有為難她。 清圓同她對吃蜜餞,搖頭說沒有,“反倒換了個拉攏的路數,真叫人難堪。你呢,今兒做了什么?” 芳純道:“沒什么可做的,總是下雪,你又不在家,人都僵住了?!?/br> 清圓拿手巾掖了嘴道:“眼看要過年了,府里該預備的都預備得差不多了,只差過年的新衣裳。你曉得老爺的,處處講究,別人做的怕他看不上。明兒咱們自己動手吧,替老爺和二老爺各做一件,總是咱們的心意,他們穿著也熨帖?!?/br> 芳純訝然看著她,“你還會做衣裳?” 清圓說會呀,“我六歲起便學女紅,后來每年過年,祖父祖母的新衣裳都是我做的?!?/br> 芳純聽完了簡直無地自容,“同你一比,我就像個男人。我只會繡花,納鞋底,唯一送過我們爺的,就是一只獸爪囊?!?/br> 清圓倒有些可憐她,自己雖然沒了娘,但有祖母悉心教導,所有姑娘必須具備的手藝和品質,她都如數從祖母那里得到了承襲。但芳純不一樣,因為父親的偏愛,繼母不敢也無心教導她,你若讓她舞刀弄劍她還在行,像量體裁衣之類的活計,她就不行了。 但總得以鼓勵為主,清圓道:“獸爪囊就很好,可以放官印和魚符。我總看見二爺腰上掛的那個繡獅子的,就是你贈他的吧?”邊說邊輕輕一笑,“你瞧,二爺心里一直裝著你,否則以咱們家的用度,哪有一樣東西使幾年的道理?” 芳純頓住了,若有所思的樣子,嘴里喃喃應著:“這點倒是……” 清圓復又哎呀了聲,“這上頭我還不及你,當初老爺倒是強行塞了塊隨身的玉給我,我卻從未送過什么給他,細想起來真對不起他?!?/br> 芳純來了興致,“那咱們先做衣裳,然后你也給他繡獸爪囊,繡兩個,替換著戴?!闭f罷嘻嘻笑起來,“大嫂子,真真兒的,自我見大哥哥第一面起,我就覺得這人像天上的太陽,不敢直眼瞧。沒想到他后來想娶你,那樣抓耳撓腮和澄冰商量,我在窗外偷聽,一邊聽一邊笑,才覺得他面上裝正經,其實很不容易?!?/br> 清圓紅了臉,低頭笑得甜膩。 芳純拿肩頂她兩下,“你想他不想?你們才成婚五日就分開了,很是惦記他吧?” 清圓愈發不好意思,含糊笑道:“總是想的……你說我做什么,你和二爺成婚快三年了,你如今不想?” 芳純的性子直爽,也不遮瞞,絞著帕子說:“哪里能不想……可是我覺得對不起他,我是個下不出蛋的母雞,再跟著他,會耽誤他一輩子的?!?/br> 清圓直到現在才聽見她的真心話,原本只是猜測,誰知她果然是這么想的。便牽了她的手道:“可是有人在你耳邊念叨了,你才生出這種顧慮來?你怕耽誤二叔,自作主張想要和離,可問過二叔的意思?jiejie,夫妻聚少離多,想懷孩子自然不容易,等明年咱們都搬到上京去,你還愁什么?退一萬步,就算當真生不出孩子,只要二叔不嫌你,你就該心安理得霸占著他。咱們處世為人,雖要替別人著想,但cao心過了頭,反增添別人的煩惱。你可萬萬不能讓親者痛仇者快,你知道都使夫人的位置一旦出缺,誰會頭一個填上來么?” 芳純怔忡看著她,“你是說皓雪么?其實我不明白,為什么你們都不待見她?!?/br> 都不待見,就說明她心懷叵測,要拆散這個家??墒茄巯潞头技冋f這些,她壓根兒不會聽,反會覺得他們是有意針對皓雪,愈發要維護那位娘家表妹。清圓笑了笑,“我們和她無仇無怨,怎么會同她過不去呢?!币活^岔開了話題,“臘月二十五朝中休沐了,我打算趁著年前辦一回宴,一則答謝那些婚宴上來與沒來的賓客們,二則也替兩位爺籠絡好同僚,讓他們官場上少些阻礙?!?/br> 芳純說好,“虧你想得周到?!?/br> 清圓成心替她找事做,鄭重其事道:“筵宴提前便要準備,我怕自己一個人忙不過來,你可要幫我才好?!?/br> 芳純當然一口答應,沒心眼的人就是這點好,委屈和憤懣都不會持續太久。同陰暗的人在一處,她會被染黑,同光明的人在一處,她便也熠熠生輝。 妯娌兩個就此有了伴,開始專心為節下的一切做準備。 芳純對裁衣不精通,清圓手把手地教她,日頭旸起來,兩個人坐在檐下,邊曬太陽邊做針線。等衣裳做成了,各自穿上細細打量,估猜著那個人穿上了是什么模樣,那時心就雀躍起來。 清圓很高興,自己費心引導總算不是無用功,芳純的心思漸漸被扭轉過來,手上有事可做,她就想不起皓雪了。 這么著過了有十來日,還是皓雪先沉不住氣,尋上門來,見她們在花廳里寫拜帖,遲遲道:“府上要辦宴么?” 清圓說是,“昏禮那日我不便招待賓客,錯失了結交諸路夫人的好時機,借這個筵宴,以補缺憾?!币幻娴?,“那日皓雪姑娘可一定要來,姚府是芳純jiejie的娘家,若你們不來,那這個筵宴就不圓滿了?!?/br> 這位新晉的指揮使夫人有張漂亮單純的臉,在初升的日光下溫潤可愛,足可讓男人迷醉。皓雪暗自感慨她的容貌和心智,她過年也才十六罷了,這誥命夫人當得八面玲瓏如魚得水,實在叫人大大領會了一番,高位雖虛,尤以能者居之的道理。 至于這宴席,怎么能錯過,皓雪笑道:“夫人盛情,我們不免要來叨擾了?!?/br> 芳純對她仍不設防,托著手里寫成的拜帖吹氣晾干,抽空道:“對了,你上回說我的狐裘好看,我那里正好有張皮子,是上年劉侍郎打了送給澄冰的。你拿回去收拾收拾,上好的皮毛,比市面上賣的強多了?!?/br> 這原是皓雪私底下同芳純說的話,誰知她大喇喇當著東府的說出來,皓雪頓時有些難堪,訕訕道:“既是姐夫帶回來的,我怎么能奪人所好呢?!?/br> 清圓笑了笑,提著筆道:“都是自己人,一張皮子不值什么,收著就是了?!?/br> 這頭拜帖寫得差不多了,芳純便抽身領她回西府取。皓雪跟在她身后,輕聲問:“陳夫人辦的這個筵宴,單是款待各路命婦的么?” 芳純道:“不單是那些命婦們,年下朝廷休沐了,都是官員們攜內眷前來。到時候男人們設在一處,女人們另設一處,她才封了誥命,必要多結交些人才好?!?/br> 皓雪聽了點頭,復一笑道:“你上回說姐夫年后要升官兒,到時候向朝廷請了旨,jiejie也是正經誥命夫人了?!?/br> 她提這個,不過是想看看芳純還有沒有和離的心思,結果不出所料,芳純是再也不松口了,反在琢磨:“這回要擢升,想是四品了吧!” 后來她從指揮使府出來,心里七上八下,滿是郁塞。 她貼身的侍女雀兒和她一條心,同仇敵愾著:“這位都使夫人真是個扶不起來的阿斗,先頭分明打定了主意要和都使和離的,如今看他升發了,竟指著做誥命夫人,絕口不提這事了?!?/br> 皓雪臉上淡淡的,比起雀兒的咬牙切齒,她顯然要鎮定得多。 那張狐毛皮子端端正正鋪在膝上,她抬手慢慢捋著,沈府用的東西果真都是上好的,芳純何德何能受用!過完了年他們就要舉家搬進上京的府邸了,這場筵宴是她最后的機會,過了這村,可就沒有這店了。 澄冰啊……喜歡一個人,真沒什么道理可講,她也知道不該的,但卻忍不住那顆急欲占為己有的心。沈澈生得一表人才,且前途不可限量,有了這樣一個人作比較,不管自己將來嫁給誰,都不會幸福了。 清圓那頭呢,不急不慢安排她的宴席,開宴前三日,和芳純一同乘著馬車,挨家挨戶送請帖。 芳純對京畿一帶的民俗并不十分了解,她嫁給沈澈后從沒有在家辦過宴,僅有的一回也是設在鴻雁樓里,一切都是沈澈安排,她只要按時出席就好,因此對清圓提前三天下帖感到迷茫。 “這個有什么說頭么?”她抱著手爐問。 清圓把拜帖送到步軍司指揮使府的門房上,低聲告訴她:“京畿有個規矩,三天為請,兩天為叫,當天為提溜。為顯鄭重,咱們必要提前三日下帖子,客人才好安排妥當家中事務,以便當日從容赴宴?!?/br> 芳純哦了聲,愈發覺得自己活得如同一根棒槌,這個小了她三歲的姑娘哪里是嫂子,根本就是長輩,自己半點沒有幫襯到她不說,還要事事煩她教導。 正兀自慚愧的時候,步軍指揮使的夫人親自出迎,滿臉堆著笑道:“哎呀,沈夫人何必多禮,打發人送來就是了,怎么勞動你親自跑一趟?!?/br> 芳純偷眼覷清圓,她抿唇笑著,姿態嫻雅地向伸出手的韓夫人走了過去。 第96章 如果說以前的謝四姑娘還招人背后議論,那么如今的廣陽郡夫人,是再也不會有人來說嘴的了。妻憑夫貴,這個世道就是如此,只要男人在朝中排得上號,那么不管夫人是何出身,到了人前照樣顯赫且值得抬舉。 韓夫人受寵若驚,對上門下帖的年輕夫人以禮相待,不單是瞧著沈潤的面子,更是因為他們婚宴當場圣人親手書寫的那道圣旨。誥命夫人們和宮中常有來往,只要一人從中宮口中聽到過對這位夫人的贊美,那么幽州乃至上京的貴婦們便個個都心領神會了。正因此,清圓不單在步軍司都指揮使府上受到了禮遇,在其他公侯府邸上也是如此。加之她辦事練達,人也周到穩妥,這幽州達官貴人的圈子,很快便歡迎了她的加入。 后來稍稍處得熟絡些,便常聽見有人感慨:“謝節使家也不知怎么的了,想是南方呆慣了,到了幽州怎么縮手縮腳的。橫是家里主事的上不得臺面,男人外頭打仗,女人連門面都懶得撐了。路越走越窄,幸好夫人不屬他家了,否則焦頭爛額的時候且有呢?!?/br> 連外人都看得清楚,清圓自是沒什么可說的,對謝家種種保持沉默,是她的修養。 距上次回謝家,半個月過去了,后來并沒聽見謝家有什么動作。她也讓陶嬤嬤打聽了,說謝紓的病似乎漸好,家里的下人??匆娝鰜碜邉?,反正命是保住了。 能活著就好,像清和說的,總算她還有來處。只是謝家的這份優柔寡斷實在讓她感到失望,那回和謝紓說了許多,似乎未起任何作用,她暫且也沒放在心上,待芳純的事辦妥之后,有的是時間來對付扈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