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清圓拉她在道旁的石凳上坐下,端詳了她的臉問:“大jiejie不高興么,怎么愁眉不展的?”自己也有心把她往那上頭引,便細聲道,“才剛三jiejie的話雖不中聽,其實有幾分道理。開國伯家不見動靜,總叫人心里不踏實……大jiejie何不使了人,出去打探打探?” 清和的脾氣溫吞,和她母親不大一樣。蓮姨娘是個潑辣的主兒,但因沒生兒子,這些年總被壓了一頭。原指望女兒有出頭之日,自己也好跟著掙臉,誰知親事不見下文,當然比清和還著急。她說了好幾回,想打發人去問問,無奈清和是個榆木腦袋,一心端著千金小姐的架子,聽說要使人出去,便一哭二鬧,無論如何不肯答應。 這會兒聽見清圓也這么說,清和方動搖了,“你也是這個意思?” 清圓點了點頭,“那樣門戶的人家,進出的下人必定也多,只要問明府上是否在置辦聘禮就成了?!?/br> 清和怔怔坐了會子,終于下定了決心,話也不多說了,匆匆趕回寒香館去了。 “姑娘……”抱弦喚了聲。 清圓捵捵衣角站起來,掖著手道:“去辦吧?!?/br> 有備而來的人,總能迎到冒冒失失往槍頭上撞的獵物。 蓮姨娘再三再四吩咐,要仔細留神打聽,倘或走漏了一點風聲,就算親事成了,大姑娘到了開國伯家也是笑柄。人嘴不過兩片皮,挖苦起來能叫人無地自容,說喏,謝家的大姑娘,上趕著要嫁到府上來,五天光景就等不及了,在家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八百年沒見過男子漢——面子還要不要?所以派出去的小廝必要十二萬分小心,假作無意地在伯府周邊觀望,可惜半日下來,連根雁毛都不曾瞧見。 正要想法子和進出府邸的人攀上交情,不妨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頭,“這不是蓮姨娘院里的人嘛!” 小廝嚇了一跳,“尊駕是哪位?” 那個仆役打扮的漢子說:“你不認得我,我們和謝府也是有淵源的。我家妹子叫青梅,早前在你們府上當差,你說與蓮姨娘聽,她必然認得。怎么,我瞧你在這里徘徊了半日,可是有事?” 小廝正愁找不到人打探,既然被撞破了,也沒什么可藏著掖著的了,便問大公子的親事張羅得怎么樣了。 那漢子哦了聲,“左不過這兩日,就要往謝府上去的。咱們也盼著下定呢,將來大姑娘過了門子指頭縫兒里漏些個,就夠咱們超生的了?!?/br> 于是小廝回去交差了,滿臉堆笑,叉手說:“給姨娘道喜,小的都打聽明白了,伯府的聘禮已經預備停當,只是黃歷上日子不好,有意往后延了兩日。等挑個上上大吉的好日子,就托大媒上門,姨娘只管等好信兒吧!” 蓮姨娘聽了,平常死板的臉上浮起了驚喜的笑,“你和誰打聽的?屬實么?” 小廝說實得不能再實了,“伯府上一個長隨的妹子,叫什么青梅的,以前在咱們家當過差,說報予姨娘,姨娘一定知道。橫豎有些根底,不至于誆了小的?!?/br> “青梅?”蓮姨娘想了想,全無印象。官宦人家給奴婢取名字有個定律,不是春夏秋冬,就是梅蘭竹菊,八個字顛來倒去的拆散又重組,沒有伺候過她的,她等閑想不起來。反正不管是誰,她要的是個準話兒,得知開國伯家不日要來下定,一顆心放回了肚子里,賞了幾個錢兒打發了小廝,忙去同清和報信去了。 小廝掂著錢從寒香館出來,迎面遇上了灶房的商嬤嬤。那婆子是他表嬸子,變戲法似的掏出個烤乳鴿塞進他懷里,拽到一旁小聲問:“你才剛和蓮姨娘說起青梅沒有?姨娘還記得她么?” 小廝有些呆怔,“嬸子怎么知道青梅?” “哎呀,那丫頭原是犯了事給攆出去的,如今還想回來,她哥哥找見我,托我打聽姨娘的意思?!鄙虌邒唠S口應付著,“怎么樣,你提起青梅,姨娘可閃神?” 小廝說:“閃什么神吶,蓮姨娘想了好半日,愣是沒想起來。這條路是行不通的,嬸子勸他們趁早歇了心吧?!?/br> 后來這話傳到了清圓跟前,她安排了一圈,只為看蓮姨娘的反應。如果當年的事是她經手的,哪怕十幾年過去了,猛聽見那個名字,總少不得片刻失態。 陶嬤嬤很覺遺憾,“蓮姨娘性子潑得很,我原以為她的嫌疑最大,誰知竟料錯了?!?/br> 會咬人的狗不叫,既然排除了蓮姨娘,就只剩下扈夫人和梅姨娘了。抱弦瞧著清圓問:“姑娘接下來預備怎么辦?” 清圓站在梅瓶前擺弄才折回來的桃花,一長一短的兩支,極有耐心地顛來倒去,調整出她稱意的花樣來,口中曼應著:“老爺不日就要回來了,三爺下月要娶親,太太和梅姨娘都有忙處。還是忙些好,忙了難免生亂,亂了才好行事?!?/br>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完全不像十四歲的孩子,那種鎮定和老謀深算,恐怕是那些欺壓低估她的人,從來不敢想象的。 第11章 清和又連著好幾日如坐針氈,最終迎來了好消息。 那日上上大吉,正是提親的絕佳日子,因前一日已有口信傳到謝府,清和身邊的丫頭新雨漏夜趕了來,帶著笑,欠身行禮說:“四姑娘,我們姑娘打發我來傳個話,明兒請姑娘趕早,老太太跟前請了安略等片刻,我們姑娘請四姑娘作陪?!?/br> 清圓正在屋里繞室背書,聽了新雨的話,放下書哦了聲,“這么說來,可是有好信兒了?” 新雨說正是呢,“明兒知州夫人領開國伯家的人上門提親,大公子也要一道來的。我們姑娘面嫩,不好意思獨個兒見人,因請姑娘當陪客,好給我們姑娘壯壯膽兒?!?/br> 其實這謝家上下,只有清和是最不知設防的。清圓剛回來的時候,她也跟著兄弟姊妹們一道針對她,后來清如和清容反了她,她就和清圓走得近了,且有越來越熱絡的勢頭。清圓有時候不免嗟嘆,她在謝家一直是無人理睬的異類,如今這清和,倒給她帶來了一點慰藉。 她點頭道好,“你替我帶個話給大jiejie,就說我先給她道喜了。明兒我在薈芳門上等著她,咱們一道進園子?!?/br> 第二日果真早早起來梳洗,挑了件如意云紋的窄袖衣穿了,便匆匆出門去。 南方的早春總有薄霧繚繞,太陽將升不升的時候漸漸散去,便分成了兩截,上半截澄明,下半截沉甸甸墜在臺基下,花草底。人一路行來,恍惚有登云之感。 謝家的晨昏定省尤其嚴苛,半點馬虎不得,扈夫人連同東西府分了家的幾個妯娌從老太太屋里退出來,便停在外間受兒輩的請安。 清圓向來是最不起眼的,她挨在角落里,跟著jiejie們行禮,扈夫人和幾位嬸嬸的視線都停在了清和身上。 二叔謝訓的夫人蔣氏,生了一張能言善道的嘴,雖家里兒子狂嫖濫賭,也能從犄角旮旯里挖出一番道理來,“娶的媳婦不中用,日日病西施模樣,過門一年了肚子也沒個動靜,哪里能怪正元”,這是她常說的話。今日清和要聘人家了,她首先對清和說了兩句恭喜,復諄諄叮囑她:“姑娘家過了門子,頭一樁養好身子,先懷上一兒半女,將來在婆家的地位才牢靠?!?/br> 這話說得太早太早,要是按理來斷,是她這個做長輩的不尊重了。但自己家里關起門來說的私房話,不好那樣頂真,清和便笑了笑,含糊地應了。 三叔謝憫的夫人裴氏倒沒有沾染太多市儈氣,即便到了四十歲的年紀,面上還帶著姑娘式的靦腆,對扈夫人笑道:“大嫂子近日可真辛苦了,三爺的婚事就在下月,如今又添了大姑娘,且要受陣子累呢?!?/br> 扈夫人面上永遠一團和氣,憐愛地瞧了瞧清和道:“兒女是父母的債,只要他們都有了好姻緣,我還稀圖什么呢?;槭码m湊到了一處,還有兩位姨娘幫襯,老太太那里也多有cao心,料著還是可以應付的?!?/br> 裴氏很實心,殷勤道:“我近來不甚忙,倘或有搭得上手的地方,大嫂子只管差人來叫我?!?/br> 扈夫人還沒應,蔣氏便撂了挑子,“唉,我倒也有這個心呢,可惜這陣子一刻不得閑,府里的事,莊子上的事一大堆,可要把人拖累死了?!毙睦锖夼崾铣浜萌?,連累了她,便有意和稀泥,“三meimei慣常是個好心的,哪一日也上我那里走走,幫襯幫襯我?” 所以有的人就是這樣,好聽話最善于說,當真有事求上門,頭一個往外推的也是她。自己站干岸,還不許人出頭,只要不和她穿一條褲子,她就話里話外給人上足眼藥。清圓在一旁看得饒有興致,這高門大戶里有形形色色的人,靜下來分析,是極有意思的一件事。 裴氏笑得訕訕,“二嫂子玩笑了,你府上動輒都是銀錢進出的買賣,我哪里幫得上什么忙!” 扈夫人忙打圓場,笑道:“你們各自都好生歇著吧,等到了正日子,只管來吃現成的就是了?!?/br> 那廂孫子輩的退出來,孫女輩的便整整冠服,魚貫入內請安了。 謝老太太坐在羅漢榻上,看著姑娘們福身下去,開口道:“你們漸漸也都大了,清和是姑娘里頭最年長,今兒開國伯家下聘,你們借著jiejie的東風,都留下見見世面吧?!?/br> 眾人道是,復退了出來,清和嘴上不說,心里其實并不稱意。清如和清容兩個處處給她難堪,今天這樣的日子,老太太卻要她們一同留下,萬一中途生出什么事端來,豈不連她也叫人看低了! 她閃在邊上,憤懣地撕扯手絹,清圓見了便上前寬慰,低聲道:“大jiejie別擔心,她們只和你過不去,總不能和自己的面子過不去。外頭來人,到底還是要臉的?!?/br> 清和聽了,這才定下神來。 兩家結親,過禮是有時間定規的,日頭再爬上去一些,隱約聽見前院人聲沸騰起來。大家登時坐直了身子往前張望,月荃從門上進來,笑著給老太太納福,“恭喜老太太,恭喜大姑娘,開國伯家的大禮抬進了門,太太并兩府太太和三位爺在前頭支應。知州夫人拜了大媒,過會子就領開國伯大公子進來,給老太太請安?!?/br> 謝老太太說好,家里又添一樁喜事,自是值得歡喜的。大家都應景地笑著,丫頭們站在門廊下等候,見前面有人來了,恭敬地把人往上房引。老太太也帶著清和姊妹們迎出來,知州夫人遠遠見了便笑開了,揚聲道:“給老太君道喜,我這回又保一樁大媒,老太君可怎么謝我才好?” 謝老太太熱絡地上前牽了知州夫人的手,笑道:“還有什么說的,明兒自叫他們封了兩個大肘子,送到貴府上謝媒?!?/br> 清和不聲不響,朝隊伍后頭看,一眼便在人堆里發現了李觀靈。他收拾得體面又精神,迎上清和的目光,爽朗地笑了笑。 清和紅了臉,待嫁的姑娘臉皮薄,一低頭間不勝嬌羞。清圓上前攙她,忽然聽見有人喚了聲“四meimei”,本以為是哪位哥哥,誰知一抬頭,竟是丹陽侯家的公子。 清圓有些意外,不明白他怎么會登門上戶,轉念想想他和李觀靈交情頗深,想必是陪同前來下定的吧! 她不便搭訕,客氣地微笑,疊拳向他行禮。李從心是多情公子,忙拱起手,長長對她還了一禮。 他們這里多禮,邊上的人都看在眼里。這世上最叫人惱恨的,莫過于你素來瞧不起的人,一個個成就都高于你。清如瞧得酸風射眼,心里也愈發不是滋味,不過不平歸不平,要說這位丹陽侯家的嫡子,人才相貌倒是萬中無一的。他穿一件天水碧的圓領袍,腰上束白玉帶,這樣顏色于普通人來說不好駕馭,他卻能穿得相得益彰。原本家里幾個哥哥也算儀表堂堂,但在他跟前,還是徹底給比下去了。 清如臉上顏色不好,一旁的正則看出來了,便咦了聲道:“淳之,你們認得?” 清圓已經轉身進去了,李從心望了眼她的背影,笑道:“那天春日宴上見過一面,沒想到是貴府的小姐?!?/br> 清如腹誹不已,她算哪門子的小姐,得臉的丫頭都比她強些!好在正則的胳膊肘往里拐,沒忘了向他引薦,逐個地介紹著,“這是我meimei清如,這是我三meimei清容?!?/br> 清如和清容忙斂神道萬福,彼此讓了禮進去,李觀靈已經拜過謝老太太,在下首落了座。老太太的上房里還沒撤下地毯,他和清和隔著金絲地衣對坐,偶爾視線交錯,便是悠悠一莞爾。 老太太那天在車里,對清圓說過和丹陽侯府不是一路人的話,但見了丹陽侯嫡子還是十分客氣的,笑著說:“三公子前幾年曾上咱們家玩過,后來想是課業繁重,倒不常來了?!?/br> 李從心叉手行了一禮道:“上年往幽州去了,今年開春才回來的。早想著要給老太君請安,只是一直苦于尋不著由頭?!?/br> 謝老太太道:“三公子可是說笑了,咱們和侯府也算世交,只怕三公子不肯來,哪里要尋由頭才好登門!” 他們你來我往說得熱鬧,清圓只是含笑坐在一旁聽他們寒暄。李從心有意挑她對面的位置落座,也沒有什么話,手里盤弄著折扇,間或抬起眼來望望她??伤孟駴]有姑娘家羞赧的那根筋,即便視線交錯,她也神色坦然。 如今女孩子是時興見客的,不像以前那樣藏在深閨里,所以她落落大方。也或者實在太年輕,還沒來得及開竅,讀不懂男人的表情和目光??上н@樣場合找不到機會攀談,越是遠著,越叫人念念不忘。 橫豎這場下聘大禮走得很順遂,那些人的眉眼官司也打得熱鬧。清如從薈芳園里出來,仿佛看了一場和自己無關的戲,對老太太讓她們作陪愈發不滿。 “大jiejie定親,叫我們戳在那里做什么!”她回來同她母親抱怨,“我看祖母是愈發糊涂了,姨娘養的,倒叫我這正頭嫡女做陪襯,不怕自貶了身價?!?/br> 扈夫人坐在桌前瞧禮單,指了指托盤里的瓔珞項圈道:“你不賞清和的臉,總不好不賞開國伯家的臉。他家的禮算是做足了,幾個meimei都預備了見面禮,可見是有心抬舉清和的?!?/br> 說起這個便生氣,清如憤然道:“那些小娘養的,天生會討男人的喜歡,開國伯家的就不去說他了,如今連丹陽侯家也上了套,一心盯著四丫頭。我原說丹陽侯嫡子好歹是公侯子弟,誰知眼界竟這樣低,清圓那丫頭龍龍鐘鐘,除了一張臉,還有什么?” 扈夫人看了她一眼,蹙眉道:“你是謝府嫡女,不端著自己的架子,倒去同她們比較?清和出身雖不高,到底她娘是立了文書抬進門的,配開國伯家確實高攀,卻也不算太過。清圓呢,莫說她自己怎么樣,有那樣一個娘,丹陽侯府納妾她都不稱頭,你急什么?” 清如被她母親戳中了心事,臉上頓時一紅,訥訥道:“我有什么急的……” “當真不急?我可聽你哥哥說了?!膘璺蛉苏{開視線道,“不過那丹陽侯嫡子,倒確實是個上佳的人選,家世好,模樣也齊全。只有一點,這樣的女婿,多少人家都眼巴巴瞧著呢,可供他挑選的貴女多了,只怕將來收不住心?!?/br> 清如并不贊同她母親的話,“世上也有專情的男人,潘安守了楊容姬一世,母親不知道么?” 扈夫人笑起來,“果真女大不中留了……” 話還沒說完,婢女彩練送了封書信到跟前,說:“外頭不知誰接了,送到門房上的,說請太太親啟?!?/br> 扈夫人疑惑地接過來,料著是老爺先遣回來的書信,誰知展開讀后,陡然變了臉色。 清如見母親這樣,有些惴惴的,“是父親的信么?” 扈夫人沒有說話,將信倒扣下來,重重拍在了桌上。 第12章 “去門上問明白,這封信究竟是誰送來的?!膘璺蛉舜掖曳愿?,“送信的人現在哪里,想法子找見這個人,我有話問?!?/br> 彩練道是,領了命便出去了。 清如有些摸不著首尾,她母親一向端穩,再大的事發生在眼前也自若得很,這回是遇見了多要緊的變故,竟讓她一瞬亂了方寸?她小心翼翼追問:“母親到底是怎么了?這信是誰寫來的?” 扈夫人不好和她細說,轉頭叫人傳孫嬤嬤來。那孫嬤嬤是她的陪房,從娘家伺候到如今,是她頂頂信任的心腹。孫嬤嬤一來她就打發清如,“昨兒讓你抄的經書,想必還沒抄完吧?過兩日去大佛寺還愿要用的,千萬別耽誤了,你去吧?!?/br> 清如不好再說什么,納了個福便退到外間去,只是腳下踟躕,沒有即刻走遠,隱約聽見她母親咒罵,“真真是人心不足!早前給了多少,做什么不是個糊口的營生,如今隔了十幾年,倒又來討要。早知如此,當初就該下了狠心,一了百了……” 不過接了封書信罷了,扈夫人的院子里著實一通忙碌,心腹老媽子來了,派去查探的人也出了二門。挨在假山石子后頭的陶嬤嬤回了淡月軒,一五一十把所見所聞向清圓回稟了,篤定道:“看來是太太無疑?!?/br> 清圓坐在那里,先前等消息時心里很忐忑,這會子倒可以沉淀下來了。死也做個明白鬼,總得鬧清該恨誰才好。給扈夫人的信上其實并未寫什么,不過央告夫人,如今家里日子過不得了,請夫人念在以往苦勞,借幾個錢兒做本金,一定感念夫人的大恩大德。這世上能直接向節度使夫人討錢的人不多,自然是手握把柄,才敢開這個口。扈夫人心里沒鬼,大可不拿這封信當回事,可眼下她卻慌了手腳——家里接連有兩樁喜事,老爺不日又要到家,不趕在前頭把那些小人債料理干凈,回頭鬧起來,只怕不好收場。 清圓長出了一口氣,“太太院子里的人,可往梅姨娘那里去?” 陶嬤嬤說沒有,“我在假山后頭盯到擦黑,并沒見太太的人往榴花院去?!?/br> 那么梅姨娘那頭,暫且就不必費心試探了,如果兩個人有勾結,扈夫人哪里甘心獨自遮風擋雨,必定第一時間招同謀來共襄對策。清圓斟酌了下道:“戲唱到了這個份兒上,總要做足為好,銀子照收,算是給嬤嬤兒子和底下人的辛苦錢。只是嬤嬤囑咐他們千萬小心些,防著太太發狠,把事做絕了?!?/br> 陶嬤嬤道是,“余下的他們自會看著辦的……姑娘可要借著這回的東風,扳倒太太?” 一瞬幾雙眼睛怔忡地盯著她,清圓知道她們擔心,淡然一笑道:“事情過去了這些年,就算抖露出來也不會有人做主的。兩個姨娘罷了,誰會拿她們的命當回事!只是冤有頭債有主,我心里有數,我娘便有指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