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節
“我就說嘛,”沈晝葉眼睛笑得彎彎的,蹦跶了兩步甜甜地抱住了男朋友的胳膊:“一開始那個速度那么快!我還以為你人有問題……” 她說到快樂處甚至嬌嗔地晃了晃男朋友的胳膊,春風般撒嬌,幾乎連尾巴都晃了起來:“當時的感想是特別難受,都準備帶你回國找電線桿小廣告尋醫問藥連學泌尿的同學和他們導師的名字都列了快十個出來……” 下一秒,陳教授冷漠地開口:“沈晝葉?!?/br> “嗯?” 陳教授面無表情道:“再bb一句,你一路乞討回加州?!?/br> “…………” 第137章 最后一個要戰勝的敵人…… - 他們離開大峽谷后一路向東去。 40號州際公路過了亞利桑那州就是新墨西哥。在那里冬天的氣息消散無蹤, 萬里驕陽大漠,只剩夜晚的寒意提醒他們仍處于冬天。 沿途大漠悠長。 他們路經阿布奎基時沈晝葉買了兩頂墨西哥大草帽,于是兩個人帶著帽子在房車里放onerepublic。那帽子又大又尖, 沈晝葉扶正了帽子, 拿來了陳嘯之的金邊眼鏡, 在音樂聲里開始學阿不思·鄧布利多的臺詞。 陳嘯之一開始嫌棄了兩句,后來卻也覺得有意思,加入了進去。 “只只,你覺得魔法世界里那些畫像是什么?” 陳嘯之眉峰挑起:“什么畫像?” “就是他們懸掛在霍格沃茨墻上的,”沈晝葉怔怔地說道:“那些會說話會串門的畫像?!?/br> 陳嘯之一愣:“就是……魔法畫像???” “可是他們也太真實了, ”沈晝葉撐著腮幫:“胖婦人和卡多根爵士先不提, 第五本的菲尼亞斯校長也只是讓我覺得有點神奇, 可是第七部鄧布利多去世后他的畫像呢?那個畫像能和斯內普聊天, 有鄧布利多校長所有的記憶,有他的喜怒哀樂, 甚至見證了整個故事的結局——這真的只是畫像而已嗎?” 陳嘯之想了許久, 誠實地答道:“其實我一直是把那個畫像當成鄧布利多校長本人看待的?!?/br> 沈晝葉得到答案,發了一會兒呆。 尖帽子滑了下去——沈晝葉扶正了帽子,忽然開口:“——只只,你記得那句話嗎?最后一個要戰勝的敵人是死亡?!?/br> 陳嘯之:“?死亡?” 沈晝葉怔怔道:“我一直沒理解過jk羅琳這句話?!?/br> 陳嘯之說:“不是詹姆和莉莉的墓志銘嗎?” “是,”沈晝葉道:“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讀一遍哈利波特,每次讀都會多懂一點東西, 它是屬于兒童的幻想世界,也是屬于成年人的童話——可我沒看懂過這句墓志銘,甚至非常反感?!?/br> 陳嘯之:“……?” “死亡如何戰勝?”沈晝葉直視著前方:“死亡是個休止符,是再也無法道別的人,是一個人喜怒哀樂所思所想的徹底終結, 哈利為了父母的死痛苦了十七年,連三十六歲的時候送自己的孩子上學都沒有忘記,他的大兒子叫詹姆·波特,唯一的女兒叫莉莉?!?/br> “——他從來都在被自己父母的死痛苦著?!?/br> 車停了。 “我也是,一直沒能從那個下午走出來?!鄙驎內~在窗外的風聲中拽了拽帽檐:“我都已經二十五歲了,卻還想去看看我十五歲時和我爸一起走過的路?!?/br> 陳嘯之拉了手剎,朝她走去。 “它是一座移不走的山,是永恒緘默的道別,是一個人的永夜……是所有悲劇最無解的結局?!?/br> “——死亡明明是不可戰勝的?!?/br> 女孩子聲音帶上哽咽之意,磕磕絆絆地說。 下一秒她埋進了自己的小竹馬的懷里。 分不清究竟是誰先摟住誰,但女孩子毛茸茸的腦袋依賴地蹭了蹭他胸口,拽住了竹馬的毛衣,那姿態馴服,像一只田野中陪男孩玩的小狐貍。 男孩無聲無息地摟了小狐貍好一會兒,新墨西哥大風吹得車身搖晃,猶如麥浪。 他清楚他的狐貍受了傷,可那傷口隱匿在深處,抹了毒,永不會好。 沒有人能忘記所愛的人的死亡。人永遠忘不掉那天的撕心裂肺,忘不掉此后空曠無人的房間,一部分自己跟著他死去;永恒的道別,這種痛苦屬于十五歲的女孩,屬于四五十歲的中年人,也會屬于七八十歲的老婆婆。在兜頭砸下的暴雨里,無人幸免于難。 ——死是一切生命的必然。 「最后一個要戰勝的敵人是死亡?!?/br> 羅琳在七本書里探討愛與死,但在近結局時,這句話被羅琳刻在了哈利父母的墓碑上。這是不是意味著羅琳也敗下了陣來? …… 陳嘯之與沈晝葉再上路時,美西被他們遙遙甩在身后,頭頂灰雁成群,飛向佛羅里達。 - 夜色下,他們在曠野里野營。 房車里有套一并租來的烤rou工具,炭火都是現成的,還有一個點不著火的打火機——陳教授和打火機搏斗了二十分鐘,零件都拆完了,把房車翻了個遍,連半盒火柴都沒找到。 沈晝葉在窗邊用小刀切胡蘿卜,非常講究地把胡蘿卜和花椰菜串起來,見了陳教授的困境,充滿創新精神地提議:“要不然你試試鉆木取火?” 陳嘯之:“…………” “我小時候在夏令營的時候學過的,”沈晝葉友好地介紹道:“野外求生小技巧,鉆木取火,只需要木頭和引燃棒?!?/br> “這都學過?”陳教授毫不留情地嘲道:“我看這活還是你來吧?!?/br> 沈晝葉有點羞恥,猶疑了下:“我沒成功過?!?/br> “……” “但我理論知識豐富,我可以教你?!?/br> “…………” 陳嘯之看白癡一樣看了她一眼,低頭去拆打火機,未果,拎著木炭和一根木棍兒去了野地。 沈晝葉評估了下他的背影,覺得今晚自個兒如果還想活命,就不該追究這火到底是怎么點起來的…… 篝火燃起,荒野里一點搖曳的火,頭頂萬千星辰。 陳嘯之負責烤,沈晝葉負責吃,順便用小刷子刷燒烤醬?;哪畷円箿夭畲?,何況又是冬天,說是萬里冰封都不以為過——沈晝葉套著厚外套都頂不住,陳嘯之就把自己去晚宴時穿的大衣拿來,讓沈晝葉圍著。 她縮在火邊,裹得圓圓的,小心地啃烤得泛黃的蘆筍。 “如果有熊來吃人,”陳嘯之翻著牛里脊,漫不經心道:“逃命的時候我踢你一腳,你速度能比我還快?!?/br> 沈晝葉小心地吹著冒氣蘆筍,理中客地說:“你大衣太厚了,厚成這樣你得考慮摩擦系數和勁度系數?!?/br> “懂了,”陳嘯之平和道:“把你喂熊?!?/br> 沈晝葉:“……” 沈晝葉小口啃著蘆筍,抱怨他:“好狠的心哦?!?/br> 天生兇惡的陳教授不為所動,給扁豆翻面,把烤好的牛里脊夾進她的小碗里。 沈晝葉嘀嘀咕咕地啃烤rou,陳嘯之忽然拍了拍女孩子的肩,示意她抬頭——然后他俯身,與那姑娘接了個吻。 冬夜,行星如花閉攏,宇宙中一輪新月。 - 他們在德州路邊拉了個搭車客。 那搭車客是個五六十歲的美國老太太,頭發花白,穿著雙斯凱奇,只身背著個行囊,說自己退休了要周游北美,下一站是休斯敦。 老太太對著地圖看了半天,決定在阿馬里洛下車。 沈晝葉還從未見過搭車的,只在凱魯亞克的書里讀過1960s的搭車文化——美國的黃金時代,和那群與黃金時代無關的失落的一代。他們并非財富創造者,更沒能掌握半點話語權,卻夾在一個與他們無關的繁華盛世中間,沉默而潦倒地反叛著。 后來這一群人和嬉皮士一起消失無蹤,只剩一個黃金時代的剪影。 她覺得新鮮,和老太太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你們去哪里?”老太太放下背包問。 沈晝葉說:“從洛杉磯到華盛頓去,我小時候曾在那里住過很久……他和我一起去?!?/br> “這是條很長的路?!崩咸锌系?。 沈晝葉想了想,笑道:“年輕應該是容得下瘋狂的?!?/br> 老太太摘下眼鏡,低頭擦拭鏡片,凝視著鏡片道:“太片面了,孩子,人生也是容得下瘋狂的?!?/br> “你今年多大了?還沒到三十歲吧?”老太太友好地問:“——原諒我,我不是很會辨認亞裔的年齡,你們所有人看起來都太小了?!?/br> 沈晝葉莞爾:“二十五歲,我和我男朋友都是?!?/br> 老太太懷念地笑了笑。 “很有意思的年紀?!彼h方滾滾而來的鮮紅戈壁道:“我還記得我二十五歲的那年,是個特別割裂的年紀?!?/br> 沈晝葉看著面前的老人。 “小時候他們承諾了我許多東西,譬如閃耀輝光的未來,譬如廣袤無垠的世界,可是我長大了卻無人兌現這張支票,我面對我自己的平庸,面對我跳脫不出的框架……我的上司、我的生活甚至我的男朋友都是我解決不了的硬骨頭,一團糟?!?/br> “二十幾歲是連通夢與現實的橋,所以一切成為被風吹走的游樂園氣球,那些好的東西與我無關,連我做過的夢也與我無關,我掌握不了自己的人生,是游離于世界之外的過客?!?/br> “——‘我是誰?我該往何處去?’”老太太蔚藍的眼里盛著夕陽,開口道:“我為何泯然眾人,卻又游離人群之外?” 沈晝葉無意識地接道:“——我為何在這兒?我的將來會是怎樣的?” “高不成低不就,”老人溫和道:“同齡人與自己拉開差距?!?/br> 沈晝葉愣愣地看著老太太。 “——二十幾歲的我對這一切沒有半分歸屬感,我在這里一無所有,生沒帶來,死也帶不去?!?/br> 老奶奶望著遠方說。 “開始意識到很多少年夢都是空想。這是個很好的世界,我卻是個背著行囊路過城鎮的流浪漢,我永恒地徘徊在世界的城門外,等待一朵時間的黃玫瑰落于發間,或一發子彈貫穿我年輕的胸膛?!?/br> 沈晝葉心里難受得要命。 “……比現在再長大一點,會好些嗎?”她無助地問。 那些迷茫,那些痛苦,縈繞在周身令人無法呼吸的漂泊感,無歸屬感,站在懸崖邊搖搖晃晃的二十五歲——這所有的一切,會隨著時間好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