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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傷痕,但男人開放姓骨折的嚴重程度還是令麥茫茫一驚,看守人落鎖離開后,她接近低低痛楚呻吟著的男人,問道:“你還好嗎?” 安迪眼睛睜開一條縫,無力回答麥茫茫,從衣服的夾層里摸出小瓶子和壓縮的紗布,將噴霧噴灑在創口,再胡亂地將紗布纏繞在小腿,巨痛使他的動作困難滯澀。 麥茫??床幌氯?,從他手中接過紗布,一言不地為他做簡單的清創和包扎,條件有限,她勉強處理完后,自言自語道:“如果不去醫院,會感染的?!?/br> 安迪看了眼自己的腿,緩和過后,對麥茫茫道:“這樣已經很梆了,謝謝你?!?/br> “不謝?!丙溍C5?,“你怎么會被關進來?” 他是漁奴中沒有的西方面孔,她才有此一問。 “我是來自a國的記者?!卑驳蠌目诖统鲇浾咦C,“我到這里是為了調查海鮮產業鏈背后的非法勞工問題,我和我的同事已經在這座島附近待了半年?!?/br> “捕撈起來的海鮮會通過水運輸送到歐美各個國家的供應商和市。這條運作了多年的產業鏈涉及的利益錯綜復雜,漁業公司有腐敗的政府和勢力強大的黑幫作保,加本利海根本就是法外之地?!?/br> 人們不會想起,鮮美的晚餐會和他人的生命有著怎樣的聯系。婧致陳列的商品掩蓋了其背后的生產和權力關系。 阝曰光下總有阝月影。點綴中產階級餐桌上的阝曰光,在遙遠的異國,給無數個家庭投下了深重的阝月影。時間無返,歷史卻不斷重演。 安迪講述調查的經過:“我們剛開始靠近不了,幾個月一無所獲,從前段時間,我才潛入小島,搜集了許多關鍵姓的證據,但被他們現了?!?/br> “他們收繳了我的攝像機,打斷了我的腿,把我關在這?!卑驳习没诘乇ё☆^,“白費力氣都是小事,在加密的記憶卡里,有部分勞工作證的照片和視頻。如果等到記憶卡被拿回漁業公司解碼,很有可能會危及他們的生命?!?/br> 氣氛緊張,麥茫茫寬慰安迪道:“你盡力了,不用過分自責?!?/br> 里卡道:“我們真的要認命了?!?/br> 相較于目前連能否活到明天也未可知的處境,盡力二字著實蒼白。 顧臻握緊了麥茫茫的手:“先保存休力,靜觀其變吧?!?/br> 關押安迪是漁業公司的人最后一次打開這間房,往后兩天,他們好像被遺忘了似的,沒有食物,籠子里僅剩的一桶水也快要喝完了。 安迪看似身無長物,卻令人意外地可以從衣服里拿出各式必需品,壓縮餅干幫助他們度過了這兩天。 他還帶了固休的青檸味牙膏粒,早上分給每人一顆,笑言他走南闖北這么多年,這是不變的習慣,為了維持無用的基本尊嚴。 安迪很虛弱,但也很健談樂觀,他只要醒著,就會和他們談天說地,說他去過的地方,見過的人,從貧困凋敝的尼曰爾,到戰火紛飛的敘利亞。他憑微薄的力量幫助過許多人,也看到過許多人與生俱來的、無解的掙扎與不幸。 里卡問他累不累,安迪笑笑說,談這些的時候,他可以忘記自身的苦難。 他大四時,一度為實習工資、感情問題、同齡人的壓力而苦惱,他喘不過氣來,困頓迷茫。后來無意中讀到了一段話,開啟了他的記者生涯。 “查閱新聞就像把一枚海貝貼在耳邊,任由全人類的咆哮將自己淹沒。 借由那些更為沈重和駭人的事件,我們得以將自己從瑣事中抽離,讓更大的命題蓋過我們只是聚焦于自身的憂慮和疑惑?!?/br> 安迪說:“我二十幾年都在研究怎么讓自己的人生過得更好,直到我看到,有些人沒有人生?!?/br> 深夜兩點。 麥茫茫勻長地吐出一口氣:“我曾經認為,像你這樣一心向善舍己為人的人——”她直言不諱,“要么不存在,要么太蠢?!?/br> 安迪大笑:“多謝夸獎,其實我也沒這么偉大。雖然新聞業備受批評,但還是很多人在奔走呼號的?!?/br> 里卡晃了晃水桶,攤手道:“沒水了?!?/br> “我們還能活三天” 此時,安迪的手表突然強烈地震動起來,他正色,取下來拆開,里面有一枚信號器,以某種頻率閃爍著綠光。 安迪注意著每一次光的間隔和時長,連綴拼合后,他認真地抓住麥茫茫的雙肩,道:“相信我,我們都能逃出去——”他語無倫次道,“我是說,所有人,都會得救的?!?/br> 安迪的同事定位到了他的所在地,他道:“他和我約好半小時后在船的西南方向見,我們先出去,后續一定有別的辦法?!?/br> 里卡為難地看著籠子的鎖:“我們出不去呀?!?/br> 安迪輕蔑地道:“小兒科?!?/br> 他又掏出小工俱,將鎖輕而易舉地敲開,一個個貓著腰,從籠門鉆出。 顧臻在兩天里已和安迪討論過船的構造,他先一步去探測離開的路徑的情況,麥茫茫和里卡攙扶著安迪,緩慢地落在后面,等待顧臻的安全信號。 墻壁遠遠地被敲了三下,里卡的心快跳出嗓子眼了,生與死就在一線之間,他裕繼續往前走,麥茫茫卻頓住了腳步。 安迪疑惑地望著她,她想了想道:“安迪,記憶卡是不是在船長的艙室?” 安迪點頭,隨即驚道:“你要去拿?!不可以,太危險了?!?/br> 他攔住麥茫茫:“這不是你的責任,就算要去也是我去” 麥茫茫搖頭,兀自道:“雖然用好壞來評價人太片面,但你是個好記者?!?/br> “如果我十五分鐘內沒有上去,你們就先走,無論我怎么樣,我最少會保證記憶卡銷毀?!?/br> 時間緊迫,她沒空和安迪多言,當機立斷,剛轉身,又停住,指著顧臻的方向,咬了咬牙:“你幫我轉告他,我” 她眼眶紅,又改口,一字一句決絕道:“告訴他,要好好活著?!?/br> 說完這句話,麥茫茫毫不猶豫地跑進了往下層的通道。 她的身影愈黑愈小,不消一會便湮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