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百二十五、

    考慮到嫁衣的繁復，布料選得都是極為輕薄，可這么多層搭在身上，顏子然手臂沒舉多久已經開始發酸，小臉垮成一團，試圖向兩個長輩賣委屈。

    可惜叁叔母和叁姑姑不吃她這套，兩個人正對著哪幾種顏色搭著最適合。顏子衿揣著手坐在旁邊，看著顏子然如今的樣子，不由得又想起之前長公主所說，她認出顏子衿的身份時，顏子衿也正如此時的顏子然一樣，幫著給別家姑娘的嫁衣挑試布料。

    ——“你披著那身紅綢緩緩回頭的時候，我便忽然想起當時顏淮的眼神來?！?/br>
    當時顏淮的眼神，是個什么樣子的呢？

    顏子衿一時恍惚，卻想起自己及笄那一夜，顏淮不容拒絕地將嫁衣披在她身上，他還說，這一定很適合自己。

    可顏子衿已然忘了顏淮那時的眼神，亦或者說，那時她幾乎無心去在意他的眼神。

    “錦娘、錦娘！”

    顏子嫣將顏子衿喚回神，只見叁姑姑她們正齊齊地看著自己，顏子然拉長了聲音抱怨道：“錦娘，你快幫著定一定吧?！?/br>
    “可我瞧著都很好?！?/br>
    “不許和嫣兒一樣敷衍！”

    顏子衿無奈，站起身走到顏子然身邊，繞著她走了一圈這才轉身看向叁姑姑：“到時候新娘子嫁衣的外袍上自然是紋飾最多的，若是里面衣服的顏色太過惹眼反而喧賓奪主，可太素了又不行，不如……外面和最里面的顏色稍微重些，中間的顏色淡些，亦或者中間選一層素色，但外面搭上一層紗衣，瞧著也不會太過厚重?！?/br>
    “小九兒說的有幾分道理?！?/br>
    “錦娘我只知道你繡工好，怎么不知道你對這些理解也這么好，你都是跟誰學的？”顏子嫣抱著手爐在一旁問道。

    這些自然是在蒼州時，跟著周娘子和巧婆婆們學的，但這些事顏子衿哪里敢說出口，只得撒謊說是自己是以前從玲瓏口中知曉，叁姑姑她們都知道玲瓏，自然也沒什么好問的。

    按著顏子衿說的又選了一番，總算選出一部分合適，可叁姑姑還是有些舉棋不定，只說著再瞧瞧再瞧瞧，顏子然已經累了，大半個身子倚靠著顏子衿。

    “日子還早著，也不急這一時?！比迥敢妿讉€孩子陪著看了這么久，叁個人都實在坐不住了，這才開口替她們說話。

    “那就……暫時先這樣吧?！比霉梦⑽㈩h首。

    “不過這么多剩下的布匹怎么辦？”顏子嫣問道。

    “留一些自家用，剩下的，都拿去鋪子里賣了?！?/br>
    “都賣了呀？”

    “這可是蒼州的料子，其他人有錢還找不到法子去買呢，我拿去鋪子里，遲早連本帶利地賺回來?！比霉靡荒樞赜谐芍?，幾個小輩順從地點頭，叁姑姑手里可是抓著家中好幾個商鋪，自然不懷疑她的能力。

    “哦對了，反正看你們貓冬無聊，不如趁這個空閑把給你們幾個小姑子的回禮給做一做?！比迥付酥璞K笑道，“我記著……對面送的是琺瑯嵌了螺鈿的胭脂匣子吧，巴掌大小，瞧著怪精致的?！?/br>
    “對面說是給姑娘們玩的小玩意兒，本來也不要什么回禮，但咱們家也不能白拿?！比霉孟肓讼?，“不如你們各自繡個錦囊送去，到時候掛在婚房里沾沾喜氣也好?！?/br>
    “怎么又要繡花?！鳖佔尤怀蠲伎嗄?，“我寫一幅字帖送去行不行？”

    “要送自然都得送一樣的，哪里能你送這個我送那個?！?/br>
    顏子然倒也不是不會，只是她最不喜歡繡花這些，反而更喜歡寫字，可又不能不應下，頓時求救似地看向顏子衿，她知道顏子衿最會這些，就想著讓她幫幫自己。

    身子比腦子轉得快，全然忘了自己身上還搭著一層又一層的布料，垂得腳邊都堆了不少，這一轉身頓時被絆了一跤，顏子然下意識抓住顏子衿的手臂，后者正在想事情，也是一時沒反應過來，只聽得兩人“啊呀”一聲倒在地上的布堆里。

    結果顏子然跌倒時還本能地胡亂伸手抓了一把一旁架子上的布料，架子被人用力一扯，頓時歪倒在一旁，架上的布料將兩人埋了個徹底。

    候在一旁的婢女們頓時手忙腳亂地上前將兩人身上的布料拿開，外面的人抓著，里面的人掙扎著，一時間裹成一團。

    顏云帆正與顏淮說這話朝這邊走，聽見院里鬧成一團，兩人連忙快步趕來，正好看見顏子然和顏子衿總算從布堆里掙扎著坐起。

    “這是怎么回事？”顏云帆看著地上一團一團的布料，還有顏子然和顏子衿的狼狽樣子，嘴里問著，可他和顏淮的嘴角卻都有些壓不住。

    顏子然見他這樣，頓時杏眼圓瞪：“還笑，我們可是為了你那素未謀面的新娘子累到現在呢！”

    “好吧是辛苦你們了，等等，什么叫素未謀面！”顏云帆頓時回過神叉著腰回到。

    “你見過??？”

    “我怎么可能沒見過，萬一人家不喜歡我呢？”

    “那人家說了喜歡你嗎？”

    “自然說了喜歡?！?/br>
    “啊這，那你喜歡人家嗎？”

    顏云帆被問得恨不得上去給顏子然一個腦瓜崩，小丫頭嘴里都是些什么問題，不過想了想，還是不由得捂住嘴移開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我肯定是喜歡得不得了，才會愿意娶人家呀?！?/br>
    “哇云帆哥哥你當著大家說這話怎么都不臉紅的?！?/br>
    顏云帆實在忍不住，挽著袖子就想給顏子然一點顏色瞧瞧，顏子然大叫一聲連忙爬起身躲到顏子嫣后面，還不忘挑釁地做個鬼臉，而叁姑姑和叁叔母看他們斗嘴，早就笑得樂不可支。

    顏子衿坐在地上看著他們，這才想起來還有半截布料掛在腦袋上，連忙將其扯下來，順勢滑落搭在肩上。

    目光不由得偷偷看向一旁的顏淮，他本來也是看向一旁正在打鬧的顏云帆和顏子然，似是察覺到顏子衿的視線，隨之與其對視。

    看著顏淮眼里不加掩飾的含著的nongnong笑意，顏子衿連忙低下頭，看著身上那火一般濃烈的紅色，一時臉熱，忙不迭要爬起身，結果左腳還陷在里面，還沒來得及起身便又跌坐回去。

    耳邊傳來一聲極為壓抑的笑意，顏子衿想也不用想都知道是顏淮，有些窘迫地輕輕咬著唇，耳根頓時紅得快比得上耳環上的相思子，幸好顏子嫣從顏子然手里脫了身，這才連忙上前將她扶起來，不過直到最后，顏子衿都不敢再去看顏淮。

    顏子衿又在叁叔母這里待了幾日，順便幫著顏子然準備她的錦囊，后者拗不過只得老實去做，可還是偷了懶讓顏子衿幫她選個好些的花樣，這樣不至于太過敷衍。

    “這一轉眼呀，云帆哥哥都要娶親了?！鳖佔尤慌e著繡框，正檢查著自己的針腳有沒有差錯，“可我怎么半點也沒有嫁人的想法呢？”

    “難不成五jiejie有心儀的對象了？”外面有些冷，所以今日顏子衿和她兩人一直坐在隔間里繡花閑話。

    “這還真沒有，”顏子然攤手道，“若是有那倒好了?！?/br>
    “怎么說？”顏子衿挑著絲線問道。

    “你沒聽云帆哥哥說嗎，成親自然得是和喜歡的人才好。畢竟要真是盲婚啞嫁，萬一兩看生厭，這后面的日子該怎么過，想想都怕?！?/br>
    “可這世間盲婚啞嫁的例子多了去了?！?/br>
    “所以我才說嘛，要是雙方都是互相喜歡，那再好不過了?！鳖佔尤荒ㄖ樣偷?，“大jiejie一開始也是盲婚啞嫁，但架不住大姐夫一見鐘情，而云帆哥哥就更好了，早早地就和對方見了一面，還正好互相喜歡，皆大歡喜。但這種好事都是可遇不可求，你說是吧?！?/br>
    “嗯……”

    “所以我覺著吧，總得自己在心里定個標準，想想自己喜歡的會是什么樣的人，這樣尋起來也不至于到時候兩眼一抹黑。說起來，錦娘你有想過以后要嫁給什么樣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