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反應
燕行想說沒有,嗓子里卻跟堵著石頭一樣難受,他怕她取笑,趕緊別過臉去,好一會穩下情緒了,又想起當日離京她都沒有來送,委屈道:“jiejie心硬如鐵,哪會為我心疼?!?/br> 燕云歌笑了笑,一句話就讓他偽裝的堅強潰不成軍,“才夸過燕大人穩重不少,又孩子氣了不是?”停頓一下,見他眼淚又有下來,無奈說,“與我一起吃點,吃完我有話問你?!?/br> 燕行連忙將眼淚忍回,來到桌前為自己添了一碗飯。 燕云歌的胃口一般,吃了小半碗就罷了筷,見燕行也吃到差不多了才談及正事。 “嚴昆何宴之流,于惠州是癬疥之疾,你一味隱忍不發,他們就變本加厲,蚍蜉撼樹雖不易,可若是喜歡蛀蝕樹木的白蟻呢?他們能奈你何?” “jiejie!”燕行大變了臉色,下意識去看門窗是否緊閉,又想到有季幽在門外,自是安全無虞。 “我與沈大人初到惠州,就收到了見面禮?!彼f著,從懷中取出之前收到的二十萬兩存票,輕輕一擱。 燕行看著兩張存票,難掩驚訝,很快想到關鍵,問:“jiejie你收下了?” 燕云歌淡淡一聲嗯,讓燕行倏地站起來,心急如焚道: “官員受賄一經查實,輕則罷官聲名狼藉,重則伏誅于市連累三族……何宴分明是下套要拿捏jiejie,jiejie你怎會看不出來!” 究竟是誰看不出來——燕云歌暗中失望,抬手揉著額,不急不緩道:“燕行,我不是教你貪,可你眼下已處絕境,唯有隨波逐流將樹干蛀空,使大樹折倒才有出路,你才能往上走——做貪官和做好官,兩者之間并不違悖?!?/br> 她尚未露臉,就有人送上十萬兩,而這十萬兩能買多少口糧,能安置多少貧困的百姓,燕行一心要做清官是不錯,可是惠州整缸水都是渾的,他如何清者自清?就這點,他比不得先前的知縣劉問,劉問貪財和立身兩不耽誤,只管暗中收集了證據就入京,若不是橫生了柳毅之這截枝節,白容那次還真不定能全身而退。 看他走來走去似未有想透,她又多補了一句,“為官與為人一樣,從來不只一種。我們佛家有言,滿懷慈悲不起瞋恨,威即是德,大威即是大德,便是菩薩為調伏頑劣眾生,還時有現金剛怒目之相,孟軻有云以生道殺人,雖死不忿,菩薩先賢皆是如此,何況你我rou體凡胎,只要你時刻謹記初心,又何需介懷世人的眼光?!?/br> 燕行驀地停住腳步,轉過頭,嚴肅道:“可jiejie是否有想過,貪官為世人不齒,若有朝一日你我下到大獄,又無法自證己身,便是再懷救世之心又有什么意義?” 他更想說世間多愚民,百姓只管自家一畝三分地,他們樂見貪官落馬,并不會在意這個貪官背后用貪來的銀子做了多少實事。 燕云歌還真被問住了,沉默了一瞬,突然冷聲道:“我以殺人之政,行不嗜殺人之心,若真有一日落得個百姓拍手稱快的下場,那便是我計不如人,我無話可說?!?/br> 燕行愣住,張了張唇,欲言又止。 燕云歌未有再說,起身往內室走去,失望不言而喻。 “jiejie!”燕行追上去,沒敢去拉她的袖子,他用手去攔,卻得到一個極為冷淡的眼神。 燕行最怕那樣冷漠疏離的眼神,心里慌個沒邊。 他后悔剛才所言,想極力補救,懇切道:“我知道jiejie是為我好,是我一時未有想透,jiejie不要惱我?!?/br> 燕云歌仿佛被說動,伸手想摸他的臉龐卻又怔怔地收回,長嘆一聲道:“我沒有惱你,你讀孔孟、行周禮,又初入官場尚懷希望,是我心急了想幫你一把,卻沒能顧及你的感受,你別惱我才是?!?/br> “我不會!”燕行急切,心里著實松了口氣,又表態道,“我都聽jiejie的,我發過誓,我再不會讓jiejie失望?!?/br> 說得容易,可惜——燕云歌眼瞼微抬起,輕輕笑回,“好,我信你。時候不早了,你自去休息罷?!?/br> 燕行眼巴巴見她離去,整個心如飄在水里,時沉時浮,又得又失。 難得能與她親近,又得她推心置腹指點,他便是再不認可,也不該說出那番話來。 燕行羞惱離去,回到房里幾度坐不下睡不著,想到jiejie最后說的那幾句話,他煩悶之下當真去翻起四書周禮來,直到在天亮前在周禮里看見一句‘猛藥去疴,重典治亂’——他瞬間恍然大悟。 他想也沒想地抱起書就往外跑,心里后悔不斷,憑他難言的出身,又愛自以為是的行徑,換常人早不屑與他多說,甚至在那些鄉紳們看來,他燕行不過是溪水邊最不起眼的一塊小石頭,看著礙眼踩著硌腳,恨不能殺他欲快。只有jiejie一直相信,他這塊石頭是暫時蒙塵的明珠,是值得用心打磨的一塊翡玉。 她堅信自己沒有走眼,才用心說了那么多,他卻未能理解她的苦心,反叫jiejie失望了。 燕行恨不能走得再快點,他想告訴jiejie,他想明白了,明白為官也該因時制宜,稍加變通。 等真到了門前,他才似有回神般怔愣,他罵自己真是糊涂,jiejie這會必然就寢,他怎能選這個時辰來叨擾。 腳步一轉要離去,沒走幾步,被里頭傳出的聲音生生地叫住。 “和尚,你什么樣子我沒見過,在我面前還充什么硬氣?” 門未有闔上,燕行指尖一碰就推開了門,憑著欲滅的燭火,他輕易看見了那衣不蔽體的女子正手撫著男子的陽具上下齊手,眼見她張開嘴要去含,燕行渾身發抖,難以置信地喊了聲,“jiejie……” ん@ιtāňɡshūωū。CΔm那聲jiejie猶如平地一聲雷,讓燕云歌腦子都懵了一瞬,她下意識先去看無塵反應,卻在瞧見他平靜的臉色后,一切明了。 他甚至未有睜眼,唯一的動作也不過是拂袖揮滅了燭火,讓她不至于更難堪一些。 他早知燕行來了未有提醒,存的什么心思她豈會不知。 燕云歌面色冷峻,目光如刀,在聽到燕行喊著jiejie要進來的時,沉下臉呵退他道:“滾出去!誰讓你進來的!” 燕行難堪地停在原地,拳頭握了又握,yin糜的氣味一點點的充斥著他的鼻尖,提醒著他——兩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已成的事實。 “jiejie為何戲弄我!” 燕行的聲音都在發抖,如果按照本心,他該發怒該質問,可是不過兩年的官海生涯教會他凡事需要隱忍,要小心禍從口出——他甚至在想他若質問,會不會被她順勢推遠,而假裝云淡風輕,說兩句恕他冒昧失禮的話再退出去,保全了各自臉面,又能否得她一個他想要的解釋。 可是憑什么,憑什么他落到如此尷尬痛心的境地還要替她著想。 燕云歌臉色難看到極點,她一言不發,快速將衣服穿好,再看無塵,和尚神閑氣定,閉著目養神。 若非情勢不對,她定要說一句好極了,未想過一向無欲無求的無塵大師也會耍這等拙劣的心思,也怪她大意,因一時的燥熱不滿和對他的信任松懈了對周圍的警惕。 眼下,一個在等她回應,一個在等她選擇,她偏不想如任何人的意,只顧沉默地坐在黑夜里。 那是種能讓人窒息的安靜,各自沉默,各自計量。 燕行沒有坐禪的本事,最先沉不住氣,他咽不下這口羞辱,卻顧著自小學到的禮儀,更因她是自己所愛之人不愿惡言相 向。 若不是聲音帶著哽咽,黑暗已將他的窘態掩飾的很好。 “你已許了我,又怎能與別人行茍且之事!是你說,燕行我余生的指望是你——” 他的聲音太難過,只是聽著就能讓人感覺到心碎。 他一步步走近,卻在察覺到另外一個陌生男人的氣息后不甘地閉上了眼睛。 “三年之約,說好了在朝堂上最前面的位置等我——” 燕行心痛至極,回憶起往事更無法冷靜,他想起她剛才光得只剩件小衣想要含男子那物的媚態,原來此事她不單對自己做過,而她又給多少人做過! 他油然升起憤怒,咬牙切齒,步步緊逼。 “誓言、約定,全是jiejie苦心經營,給我的感情、溫柔也全是做戲!jiejie,你的確會忍也對自己心狠,為了打磨我這把刀子連自己都愿意賠上,對我是如此,那他呢?他又是什么稱手的武器能為jiejie披荊斬棘,能叫jiejie臉皮都不要的在我這與他茍且?” 他一字一頓,說得有力又卑微。他已不抱希望,他永遠成不了父親那樣沉穩的官員,jiejie至今未有一言,他卻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想要拉她一起沉淪。 他竟不敢問,問一句她到底有沒有心悅過他。 燕行沒給自己留絲毫退路,在說完這些后強撐著最后一點少年人的自尊又等待了許久。 他并不知道面前二人一貫平靜的假象已被他打破,此刻他只覺得格外難堪,像無理取鬧的孩子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大人們卻是笑笑地繼續著他們的話題,他想引起更多注意,卻發覺無人在意他。 最終留下個黯然離開的背影。 燕行一走,燕云歌雙眉一攏,憤而看向無塵。 “滿意了?” “凈心,傷他的人并不是我?!?/br> 無塵起身,淡然的回視,平靜的應答,燕云歌不快了一瞬,很快只覺無趣。 她得承認,她對無塵的確不同,換旁人當面點破她那點小心思,她至少還要強詞奪理幾句,今無塵做來,至多一種又被看穿了的無力感。 見他還有心情念經,她忍不住嗤之以鼻。 早知燕行會來,剛她就不纏著和尚求歡,現在被燕行這一鬧,她什么繾綣的興致都敗了,本就煩心明日的赴宴,又多樁燕行的事情要頭疼。 想到無塵難得的嗔怒,燕云歌心情不甚明了的好了一些,很快又沉下臉來,她實在討厭他還能心安理得阿彌陀佛的樣子。 無塵念了半個多時辰,那頭的人早聽到昏昏欲睡,他過去輕輕將人安置躺下,手指間的脈象依舊活潑有力,他的眉間平和過后多了幾重惆悵。 三個月了,她還未有察覺,他不知還能瞞多久,亦不敢去想被她發現的后果。 無塵忍不住苦笑自嘲,任他佛經念了半生,佛法無邊已上大乘如何,任他才華橫溢滿腹經綸,一身武藝乾坤在握又如何,遇到她們,終也是一介俗人。 他變得貪心,變得妄想,以前的無欲無求都顯得多余和可笑。 她曾笑世間俗人帶著太多功利求菩薩問佛祖,她笑佛祖一天要聽幾千件俗事哪聽得過來,便是聽過來了耳朵也污了,哪會應求他們。 他同她說,心誠則靈,佛祖一定會應允,她自然不信,很快,她將不得不信。 無塵用耳朵輕輕貼去感應,那微弱到還無法被人察覺到的跳動,是他日復一日一字復一字祈求來的希望,是他想盡力彌補一時糊涂所造成的失落。 心誠,真的會靈。 * 天微亮,燕云歌就攜沈沉璧出發,為防不測,季幽已經先他們一步趕去渭南打探情況。 嚴昆在各處都有府邸,偏選了渭南這最偏遠的避暑莊子來約見燕云歌等人。莊子處惠州與古陽交界,便是馬車疾馳,也得一日的路程。 燕行同車而往,一直繃著張俊臉,心神卻是恍惚的。 臨行前,jiejie來找他,未做出解釋,亦無視他的怒意,她平心靜氣到像是順路而來,在說完一番肺腑后,又悄然回去。 “……陛下對你心存栽培,又何嘗不是拿你牽制父親,可父親新得了親兒,哪會如過去那般費心為你籌謀。在官場求存難過求生,非韜光養晦、善刃而藏就能成事,你聰明不假,可保你至今的卻仍是燕相繼子的身份。燕行,我知你看不上我的為人,又厭惡我處事的做派,但我為官自有原則,非黑非白但更能助我成事,你若不信,此行也可同去,看看我的官是如何做的?!?/br> 燕行看著面前兩人不時交頭低語,笑自己愚蠢,竟真的跟來了。 “這里是古陽平關,我們現處在的位置,云歌,你再看這,這處是江關,與平關對望,你再看惠州的位置,你發覺沒有,三者間成鼎立之勢,惠州正是咽喉之處?!?/br> “惠州山形險峻,又有河流映帶,是易守難攻之地,難怪這么多人盯著惠州,這是兵家必爭之地?!?/br> 沈沉璧略點了點頭,收起孫主薄給的分嶺圖貼身放置,又見燕行一路上心神不寧,笑言安慰道:“燕大人不必多慮,嚴昆明面敢接我們的拜帖,自是不會在他自己的地方動手,云歌已經派人先去做了安排,此行我們全身而退不難,就是要為難大人巧扮隨從為我們進府后多留神打探?!?/br> 燕行掙扎一番才開口,“下官至今不知此行的用意,不知沈大人可否為下官解惑?!?/br> 自家兄弟不問,竟來問他?沈沉璧微微驚訝,轉口笑道:“這是云歌想的主意,還是讓云歌說吧?!?/br> 燕云歌正要開口,便見燕行又重歸沉默,明白他心結未解,并不想與自己多言。 她看著沈沉璧,苦笑道:“我昨夜頭疼了一宿,這會有些鬧困,路途還長,我等清明一些再與燕大人細說罷?!?/br> 燕行注意到她的容色確實憔悴,發覺自己有心軟跡象,趕緊別過臉去,并不回應。 沈沉璧反應再慢也察覺出不對來,敢情這兩位本家兄弟鬧情緒了? 眼見兩人各自閉目不言,他也無暇cao這等閑心,想到未知的前程,剛剛還故作輕松的神態退去,又一點點的凝重起來。 馬車到時已近黃昏,嚴昆的莊子挨著當地有名的寺廟寶塔,此時沉悶悠遠的撞鐘聲敲得人振耳發聵,三人亦從跋涉的勞累中重振了精神。 燕行此行扮作他二人的隨從,自有他去遞上拜禮和名帖,三人以為定要被刁難上時辰,未料門房說早得了囑咐,麻利地恭請著三人進府。 說是避暑莊子,占地之廣儼然像皇家私園,分明是根據行宮的規格置辦的。 整個山莊以樸素淡雅為基調,取山水之本色,府中布置更兼有江南與塞北兩處風光,讓數次出入過皇宮的燕云歌等三人都不禁瞠目贊嘆。 進得內院后,改由府中丫鬟領路,丫鬟得了命令一路帶人兜轉看景,被問及國舅現在何處時就顧左右言他,不消半個時辰三人腳下已吃不消。 燕云歌猜不透嚴昆的打算,若是有心刁難大可將他們攔在府外苦等就是,何至于帶他們兜圈子?突然想起嚴昆沽名釣譽的名聲,她忍住發笑,釣名之人無賢士焉,古人誠不欺她。 等三人見到嚴昆又是一個時辰后的事情。 嚴昆不惑之年,看著至多三十出頭,可過瘦的面龐,使他一身貴氣之下平添了幾分精明,他瞟了一眼燕云歌和沈沉璧,又看向管事,管事心領神會,聲音是不怒自威,“混賬東西,你將兩位大人領去哪里至這個點才來,府里的規矩都白教了你!” 燕云歌將眉一挑,不動聲色瞧了沈沉璧一眼。沈沉璧臉色微沉,他在家中時常侍奉雙親,怎會聽不出這話中的折辱之意。 燕行才翻過禮記,體會正深,瞬時想到那句‘凡為人子之禮,昏定而晨省’,又聽得那頭丫鬟不停的告罪,兩人一唱一和借題發揮,猛地想起當年初見嚴昆時也是這般被整地下不來臺,拳頭緊握,又想起今日身份,規規矩矩地垂首伺立,只作不知。 “行了,兩位大人還未有怪罪,你就好一通數落,又是哪個教你的規矩?”嚴昆手上的茶盞輕輕一擱,聲音四平八穩不帶任何情緒。 很快,丫鬟眼淚婆娑,管事惶恐告罪,好一出雙簧。 按理主人家管教下人,外人不好開口,只是戲做到這份上——燕云歌且笑了,慢悠悠地道:“國舅所言極是,盛京這么多王府,誰家不是治下嚴明,哪家能容得下如此失禮的奴才,不過——”停一停,補充一句,“且罷了,若國舅再怪罪下去,倒顯得是本官的不是?!?/br> 嚴昆就著光看了燕云歌一眼,他浸yin官場十來年,大大小小的官員見了不下百個,這個年輕后生看似弱不禁風,一開口卻沉穩如山,想到何宴對此人的評價,不由起了會一會的心思,轉念又聽出她剛才話里的埋伏,便看向下頭跪著的管事和丫鬟,漫不經心道:“你們福氣不錯,能得——” 燕云歌一笑,拱手回道:“下官燕云歌” 嚴昆自覺沒趣,悶聲道:“能得燕御史為你們求情,下去吧,再有犯者,絕不寬宥?!币粨]手,管事趕緊帶著丫鬟退下。 燕行也跟著退到門外,卻被剛受了氣的管事嫌看著礙眼,打發他去垂花門那待著。 里頭,燕云歌和沈沉璧在丫鬟指引下來到一處水榭,沒想到何宴鄭重其事地穿著四品官服也在席間。她心里一咯噔,還未及細想,何宴先一笑開口,語氣倒不見外,熱情道:“本官久候多時,兩位大人快請坐?!?/br> 嚴昆在自己的位置上先落了座,他一坐下,眾人才跟著坐下。 席面上斟酒、布菜每人都有專職的丫鬟伺候,何宴又拍手叫來舞姬助興,一時歌舞斗艷,談論風生。 何宴突然給自己斟酒,順手想給身旁的燕云歌也滿上,燕云歌受寵若驚剛要起身,何宴就笑了,“燕大人時時謹慎,倒讓本官也拘謹了,這請客吃酒圖的就是份自在,燕大人不必拘束,隨意些就是?!?/br> 燕云歌看著他四品官服上的云雁圖案,威懾之意不言而喻,她舉杯敬酒,似感慨般道:“朝廷有明文定制,九品十八級,一級壓一級,下官未見大人前還心存惶恐,寢食難安,如今得見大人,當真被大人氣度折服,是下官淺薄,下官先自罰三杯?!?/br> 何宴意外此人心思玲瓏,不似初入官場,遂等她三杯喝完,笑道:“燕大人何以菲薄,大人英雄年少,未來可期,不定來年飛黃騰達,到時候要換本官仰仗大人了?!?/br> 這話自是客套話,但也足夠讓燕云歌和沈沉璧驚訝,他們從燕行口中了解,何宴是媚上欺下、心胸狹窄之輩,如今一番接觸,他倒像平易近人也樂于提攜下屬的長輩。 燕云歌的驚訝沒有掩飾,很快羞赧回神,說了句豈敢豈敢,又自罰了一杯。 何宴笑著拍了拍手,高臺上的舞姬退去,很快朝水榭這邊過來。 四名舞姬輕衣窄袖,雖不是極美,身姿曼妙,亦有勾人之處。 每人找了一個人挨著坐下,燕云歌推躲不及,被懷中女子如藤蔓般勾住了脖頸,女子容貌清秀,卻極具媚態。她見推不開,只好目不斜視,只顧喝酒吃菜,另一頭的沈沉璧就沒這么好的定力,沒一會被喂了個俊臉通紅,不勝酒力。 女子柔若無骨的腰肢緊緊貼著燕云歌,嗔怒道:“大人怎么光顧著吃東西卻不看奴家一眼呢?” 燕云歌停了手上筷子,低頭看著女子一笑,“這東西能吃,你能吃嗎?” “大人不試一下,怎么知道奴家不能吃呢?”她大膽的將手從燕云歌的衣襟之處探了進去。 燕云歌目光一寒,“啪”的一聲打在女子的手背之上。 “啊……”女子白嫩的手頓時紅腫了起來。 燕云歌這一巴掌拍的十分響亮,惹來所有關注。她知道是自己反應大了,為了掩飾,她用手勾起女子尖尖的下頜,輕佻回應:“急什么?早晚會收拾了你?!?/br> 這話竟叫嚴昆大笑,說了聲,“沒想到燕大人也是性情中人?!闭f完,看了女子一眼。 女子變了臉色,起身從燕云歌懷中退了出去,深施一禮,“賤婢未想沖撞貴人,請貴人見諒?!?/br> “下去罷?!眹览]手。 燕云歌頓覺被人戲弄,卻不好發作,只道:“國舅這是何意?” 嚴昆正要說話,管事突然從外而入,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嚴昆臉色逐漸僵硬,半晌才冷笑著,起身道:“時候不早了,還請兩位大人先去廂房休息——管事,你且小心伺候著,若有怠慢,唯你是問?!?/br> 燕云歌拉著沈沉璧起身,連忙恭送,“兩位大人慢走?!?/br> 嚴昆何宴一走,管事就請道:“請兩位大人隨奴才前來?!?/br> 燕云歌不動聲色地看了沈沉璧一眼,二人目光一對上,心頭各自不安。 這個時辰,又神色匆忙,是季幽失手?還是燕行敗露了? 兩人的擔憂直到進了廂房還未散去,燕云歌一看門口竟有四人把守,頓感不妙,嚴昆想軟禁她不成? 可惜她與沈沉璧身處不同房間,燕行也下落不明,燕云歌一時投鼠忌器,不敢輕易有動作,唯有枯坐一夜,直到天亮才決定孤注一擲,讓外頭守衛去通傳,她要見嚴昆。 這一面來得不容易,燕云歌搬出了御史的身份也不管用,還是靈機之下,借了白容的聲勢,反而成了。 燕云歌踏進嚴昆書房時,他正用著膳,一桌子的大魚大rou,沒由來地使她反胃。 她極力壓下不適,拱手欲說,卻在瞧見嚴昆夾起一片魚rou后再也忍不住,嘔地一聲,吐了酸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