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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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陛下已經到了?!鄙瞎倮世溲劭戳丝此?,轉身便走。 皇帝身份尊貴是不會親自進寒獄的,就臨時借調了楊拓的官署。 楊拓的官署有也是上一任署官留下來的,刑獄之地,就算是官署也幽暗森然。 地上鋪著漆黑的磚石,壁上繪有猙獰的神獸獬豸,靠東面有一層階臺,階臺上鋪席,席上放置有憑幾坐墊。 階臺正中赫然有一張云雷紋大案,由整塊的鐵力木所制,漆黑光亮,厚重猶如青銅,極為顯眼,大案上擱著竹簡卷宗和一些刑訓用具。 作為寒獄的官署,有時候兼帶審問人犯,這些刑具是為了起到威懾人犯的作用。 楊拓平時就在此辦公,大案后有一排書架,上面層層疊疊擺滿了歷年的卷宗,為了顯示自己的勤勉和公務繁忙,楊拓還常常把竹簡卷宗鋪疊在鐵力木大案上。 當楊拓急匆匆進來見駕時,大案旁的青銅熏爐正升起裊裊香霧,武帝正站于案前,低頭翻閱著案頭的卷宗文書。 “蕭暥呢?”他問, “就要帶到了?!睏钔毓Ь吹?,“卑職這就讓人去催……” “不急,朕等他?!被实鄣?。 從十三歲到二十一歲,他等了蕭暥八年了,也不差這一時片刻。 此時,蕭暥手腳都箍著沉重的鐐銬鎖鏈,他走不快。從監舍到官署短短的七八百步路,他走了一炷香的時間。 他入獄已經一個多月了,寒獄里陰冷幽暗,他很久都沒有看到外面明亮的陽光了。 庭院里,落葉飄零,秋風起,拂動他單薄的囚衣。 他走得很慢。他想趁機曬曬太陽,祛一去獄里陰潮透骨的寒氣,也再看一看陽光下大梁城清爽的涼秋。 今后又不知多久才能看到了,又或許看不到了。 鐵鐐拖拽過青石地面發出冷硬的聲響,陽光耀眼,他抬頭望去,碧空如洗,北雁南歸。 他忽然想起來,多年的戎馬倥傯,他都記不清永安城的秋是什么樣子了。 江南的秋不似北方般凜冽肅殺,幾陣連綿的秋雨后,湖面波光粼粼,斜陽照著殘荷,長堤上秋風漸起,黃葉飄零,風中傳來賣藕糕的姑娘清脆的聲音。 日落城門關閉前,他縱馬踏過長堤,總會駐馬柳下,俯身從姑娘的竹簍里買一份香甜的藕花糕。 如今秋風又起,湖畔殘荷冷落,長堤上依舊傳來賣藕糕姑娘清甜的嗓音,只是當初那個銀鞍白馬的少年,再也不會回來了。 就在這時,一只犀金龜不知從哪里飛出來,掉落在他的玄衣上。 蕭暥停下腳步,抬手輕輕地將它摘下。 和他同行,終究是一條前途莫測的險路。 這條路,他一個人走就行了。 *** 武帝看書很快,大案上的數十份卷宗他片刻就看完了,而且極有效率地指出哪幾件案子辦得草率,哪幾件尚有疑點,以及哪幾件是陳年舊案,何必要翻出來? 楊拓佇在旁邊冷汗涔涔地應答。其實他案上那些卷宗本來就是裝個樣子的,誰知道皇帝會來視察工作?不但來了,還一份份地看! 這誰扛得??? 果然,皇帝不僅高效地把這些卷宗都過了一遍,還心照不宣地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頓時看得楊拓心里七上八下。 心中不由暗罵蕭暥,走個路也能拖拖拉拉的,讓皇帝在這里等他這么久。他這純粹是故意的吧! 但緊接著,他的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皇帝百無聊賴地抬手要去打開書架上的一方彩繪漆匣。 “還有鎖?”皇帝皺了眉。 楊拓簡直頭皮都要炸了,這里面裝的可不是卷宗啊。 因為寒獄這地方的工作環境太壓抑,工作內容太枯燥,動不動還要聽到監獄里傳來鬼哭狼嚎的慘叫。 久而久之人都會抑郁。 楊拓就搞了些刺激又有趣的玩意兒藏在這漆匣內以為解壓。但這些東西帶到辦公場所,如果被皇帝看到了還能了得! 他娘的蕭暥!楊拓簡直想把他全家都問候一遍,但又忽然發現,蕭暥孑然一身,想要株連,都找不到個連坐的。 武帝凝眉道:“為何鎖起?” 楊拓硬著頭皮:“因為是緊要卷宗,卑職謹慎起見,故而鎖起?!?/br> 果然,武帝又道:“鑰匙何在?” 楊拓頭皮都麻了,鑰匙就在他身上,但他哪里敢交出來,只能拖延搪塞,“卑職,卑職這就去取?!?/br> 他說著倉惶退出,快步向外走去,剛走到門口,就見蕭暥正慢悠悠地一邊走,一邊和顏悅色地跟一個提著錦盒的小內侍說話。 楊拓簡直比見了親爺還激動!差點給他跪了! 某狐貍是自來熟,也太久沒有人跟他說話了。更何況剛才他還聞到了飯菜的香氣。 寒獄里盡是殘羹冷炙,他已經太久沒有聞到熱菜的香氣了,是熟悉的煙火味。 他喜歡聞這氣味,就湊上去搭訕,卻沒發覺跟他說話的小內侍臉都紅成了熟透的桃子,都不敢拿正眼看他。 蕭暥向來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一身肅殺的煞氣,人人對他如避蛇蝎。所以他和小內侍說話時便盡量地和顏悅色。 可他越是輕言低語,那小內侍就越是緊張,越是不敢看他。 那低柔倦啞的聲音,融入秋日午后氤氳的桂花香里,稍不留神就會墜入那人眉眼間的山河風月中,害得那小內侍都不知道該看哪里,走路手該怎么放,腳該怎么邁。 從來就沒遇見過那么好看的人,卻不知為什么他帶著如此沉重的鐐銬,也不見他沮喪。 “陛下等你半天了,快點走!”楊拓搶上一步催促道。 等到楊拓急匆匆回到室內,就見皇帝指間正托起一枚鏤空鎏金的繡球。 ——那漆匣的鎖不知怎么打開了! 這是朱璧居容緒先生最新設計的趣玩,鏤空的銅球有荔枝大小,四周雕琢精美的富貴牡丹,里頭裝著一枚凝香丸,受熱后會一點點融化成油脂,散發出馥郁迷幻的香氣。 不僅頗有情調,觀賞性還很強。 金蕊牡丹是王氏家紋,雕琢在此物上面,可見這在容緒眼中是一件供玩賞的藝術品。除此之外,漆匣里還有一些如金鉤,燈臺之物,攤在桌案上可謂琳瑯滿目。 武帝掃了一眼那些五花八門的器具,明知故問道:“這就是楊司察的辦刑用具?” 楊拓面如土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陛下,卑職……卑職愚昧?!?/br> 武帝冷笑著把那金鉤擲于案上,這么點場面就能讓楊拓幾欲崩潰,這鷹犬還缺乏歷練。再看蕭暥,面不改色。 只是月余不見,那人看起來更為清減瘦削了,顯得囚服都過于寬大。武帝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他身上。仿佛在案前紙上執筆丹青,寸寸描摹。 這一個月來,他提筆畫江山,畫漫天風雪,畫戰馬奔馳,畫關山萬里,卻唯獨畫不出斯人,畫不出斯人眉間風月眼底冰霜。 原來三千世界,萬里山河,都不過是一人的陪襯。 武帝無心再理會楊拓:“你去門口守著罷,朕有幾句話要問蕭將軍?!?/br> 既是鷹犬,便去守門。 楊拓如獲大赦,趕緊招呼幾名署吏都退到門口,恭恭敬敬地跪著候命。 剛才那名小內官端著漆盤進來,將飯食擱到大案上。 “將軍先用膳?!被实鄣?。 蕭暥也不客氣,但是腳上拴著鐵鏈,坐下不便。 大雍朝士人要么正座,要么盤膝,蕭暥腳踝上的鐵鐐就顯得很是累贅,所以他干脆就坐在了巨案上。 那鐵力木巨案還不及胡凳高,卻是象征著帝國殺伐刑獄的大權,被他大咧咧坐在屁股底下,就頗有點藐視威權的意味了。 楊拓瞠目結舌,當著皇帝的面他還真敢坐。由此看來此人從前劍履上殿,囂張跋扈的傳聞不虛。 正是菊艷蟹肥的秋季,肥碩的蟹黃配上一壺上好的桂花釀。武帝知道,蕭暥吃飽了后好說話。 蕭暥放開吃喝,邊吃還邊琢磨皇帝此來的意圖,這應該不是斷頭飯吧? 好像是皇帝有話要問他? 白花花的蟹rou沾著老陳醋,有點酸,醋里最好再放點兒糖,永安城的桂花糖最香甜了,只可惜再也嘗不到了。 他心里遺憾地想,手也沒閑著,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那個玲瓏的金球。 結果不知碰觸了什么機括,咔噠一聲銅罩滑落,里頭的凝香丸滾了出來,滑落到席上,兀自滴溜轉著。 楊拓見狀幾欲氣絕。此人吃個飯怎么還要作怪? 蕭暥好奇地撿起那猶如羊脂般的金色膏丸,這莫不是古代帝王吞服的金丹? 謝映之說過,術士煉制的金丹很多有毒,長期服用于身體有損,但是卻能在短期內使得人神清體健。就相當于把人的體能激發出來。 他常年征戰,一身傷病,如今已跨不上戰馬了。 但是,山河風雨,外患未歇。 當年橫云嶺走脫了赫連因,他一直耿耿于懷。 他摩挲著那雕琢精美的金丸,心里開始暗暗打起了盤算,這東西吃了真的能提振氣力? 但怎么覺得有點油膩??? 凝香丸觸及肌膚開始軟化,有金色的油脂溢出,順著瑩潤的指尖淌下…… 武帝頓時感到呼吸都不暢了,他極力地克制住自己,“朕今日來是有件事想問將軍?!?/br> 他凝目注視著蕭暥,“瞿鋼,丙南率銳士營余部去向不明。蕭將軍可知道他們去哪里了?” 蕭暥一詫:已經跑了?! 他簡直想擊掌而起,好小子,跑那么利索! 咳咳…… 他心緒起伏牽動舊傷,加上剛才又嘴饞喝了酒,胸口陣陣隱痛,皺著眉一陣低咳,單薄的囚衣下勾勒出清削骨感的輪廓。 皇帝看他的目光霎時更深了幾分,想伸手為他順氣,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停在了空中,最后暗握成拳壓下,眸中有不明的情緒涌動。 那一邊,蕭暥大概覺得皇帝此刻惱怒又無奈,忍著笑,眼梢微微勾起,答道,“陛下,銳士營不是已經裁撤了?如今他們都是布衣,也許結伙做生意去了,陛下想知道他們的下落,還不如去問容緒先生?!?/br> 他還有點得意,不留神狐貍尾巴漏了出來,被皇帝一把扣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