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節
糊弄好了小鬼,又特意問一問女孩子感覺如何。她自己個兒就活得挺糙的,一些女孩子的常識還真是蘇喆到家里之后聽張仙姑和花姐說的。蘇喆自己就帶了侍女,蘇晴天也跟著,都說:“很好?!?/br> 祝纓道:“有什么缺了的只管來找我,唔,明天我還過來?!边@幾個人帶的隨從里都有上次隨行的人,各家長輩安排得都還挺細心,祝纓于是邀上禮部的熟人一道離開四夷館。 出了四夷館,祝纓就抓緊時間回家,回到家里,小吳已經帶著丁貴跑過來聽差了。小吳是個老手了,深知回京之后回家過夜吃飯不如給祝纓聽差跑腿劃算。 “大人交際的都是什么樣的人家?咱們就在自家打轉?想要見親戚,什么時候不能見,晚幾天也少不了一塊rou?!毙钦f。 表兄弟倆到了祝宅,就在門房里坐著烤火說話。不多會兒祝纓就從外面回來了,胡師姐敲門,小吳開了門。胡師姐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小吳道:“在家里總不自在,還是回來舒服?!?/br> 隨從們將馬匹牽去,祝纓邊往里走邊問:“他們呢?” 祝煉從書房里走了出來,長揖一下,才說:“會館派了向導來,趙郎君他們去逛街還沒回來。我來過京城兩次了,這次就不想逛了。旁人……” 話沒說完,留守的隨從們也從房里跑了過來,祝銀身上綁了個圍裙,一邊放下袖子一邊說:“廚房正在做飯……” 祝纓道:“唔,那咱們緊著些吃,給趙振他們留點兒,一會兒你們換個班,白天的歇了,在家等他們,飯后你們幾個同我出去一趟?!?/br> “是?!?/br> 小吳送上門了,祝纓也就繼續支使他和丁貴,這兩個是認得門的,就讓小吳帶著倆隨從,趕緊給今天的熟人再送一份謝禮。讓丁貴等一下跟她出門。 她的房里炭盆已經生起來了,她換了身便服出來,飯也好了。吃過了飯,讓祝煉也溫習一下功課:“過兩天我要請在國子監的兩個學生吃飯,你到時候同去,到時候別露怯了?!?/br> 趁著還沒宵禁,她帶人往鄭府去。在坊門口遇到趙振等人回來,幾人本是有說有笑,大包小包地拎著一些東西,看到她,笑容頓時消失了。趕緊上前問好,緊張兮兮地檢討:“大人,我們回來得遲了?!?/br> 祝纓又問那個臉生的人:“項大派你來的?” “是?!?/br> 祝纓道:“吃了嗎?” “還、還沒有?!?/br> “你們一起回去吃飯吧,吃完了再走?!?/br> 那人趕緊說:“不敢,怕回去晚了就宵禁了。裴少尹法令也嚴?!?/br> “去吧?!?/br> “是?!?/br> 祝纓對趙振等人擺擺手,四人趕緊跑回祝家。荊生先問家里還有誰,聽拿飯來的廚娘說祝煉還在,就問廚娘:“天晚了,大人這是去哪里了?宵禁前回得來不?” 廚娘道:“我并不知道?!?/br> 荊生又向胡師姐打聽,胡師姐道:“大人沒對我說?!?/br> 四人稍有不安,湊在一起說:“明天可不能逛這么晚了,大人回來,咱們還沒回?!?/br> 趙振道:“對啊,大人帶咱們上京,總不能是叫咱們來逛街玩兒的吧?” 汪生道:“那是!” 趙振稍好,他到祝纓身邊也是想干一點事,另幾個又有一點自己的打算:是機會,怎么自己一看京城繁華就給忘了呢?果然是繁華迷人眼,但愿大人不會因為我今天的疏忽對我有差評。 ………… 祝纓現在想的是皇帝。 得盡快見到鄭熹才行。 鄭侯府上依舊是認得她的,還是去年那個“新管事”,笑盈盈地:“三郎來了!” “是啊,來得晚了些?!弊@t看著門外,這個時候是各州的官員進京的日子,也是他們四處跑關系的時候,整個京城都是這些四處亂躥的人。她還在大理寺的時候,每年就是這樣了。今年她也算是這些人中的一員了。 即便是鄭府,對刺史一級的官員也還是客氣的,不會讓他們久等。多半是收了帖子,當天不見的就請人回去。府里確定了與人見面的時間,再送個帖子過去,兩下再在約定的時間見面。 能讓刺史等的,也就少數幾處,譬如相府。 “如今諸王公主也不大讓人等在門外了?!编嶌湔f。 祝纓直接被引到了他的書房里,兩人坐著,陸超還在他的身邊伺候,看陸超衣著已是個小管事的模樣。端茶遞水的是兩個二十上下的小幺兒。甘澤昨天到祝家的時候,也穿得不錯,這哥兒倆在鄭府里是穩穩熬出頭了。 祝纓道:“禮賢下士?!?/br> 鄭熹微笑:“他才從南邊兒來,不禁凍,給他挪近點兒?!?/br> 小幺兒上了茶,將炭盆又略往祝纓那里挪了一挪。鄭熹對祝纓道:“我尋思著,你怎么也該過兩天才能陛見,還說你過來先囑咐你兩句,不想今天就蒙召見了。有緣故?” 祝纓點點頭:“是。今天是我頭回這么答陛下的問,也不知道說得合不合適。陛下問我在梧州辦的一些事,說我鼓勵商賈有違禮教風俗。我回說是因地制宜,為民生計不得不如此。也不知是誰這么嘴欠?!?/br> 雖說泄漏禁中的事不好,但是她確實少與皇帝這樣接觸,鄭熹又問起,她便略提了一下。 “與會館有關?京城糖價可漲了,藍德都問到大郎面上了。尚培基又是怎么回事?你會應付不了一個新手?”鄭熹說。 “他是真不拿我當外人,給我寫了封信,巧了,信上寫的也就是這些事?!?/br> 鄭熹搖頭道:“未必是他,能把話遞到陛下面前的人不多。你該謝他沒有明著參你一本,真參了,你反而不好答?!?/br> “是不是都那么回事兒,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只是奇怪,照說這都不算很大的事,賦稅人口擺在那里,不值得陛下特意問我這個?!?/br> 鄭熹道:“天威難測。既已過關,暫且不要輕舉妄動,也不要四處打探。眼下刺探陛下身邊的事,比以前更危險了。先將你該辦的事辦好,吏部各處該做的都做了。那幾個孩子,我會提醒陛下的?!?/br> 祝纓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br> 鄭熹又說:“你在南方日子也太長了些,十年了,你父母都奔波不動了。別人都怕離開陛下太久太遠,你竟不著急!是該安排回來了,一回來立時又有無數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昨天鄭川已經透過信了,現在鄭熹這一問,兩人心知肚明,祝纓道:“我先將這一任梧州給做完,梧州新設,還有些事沒完,樹我種了,果子我得摘頭一茬。梧州是遠了一些,往來京城確實不便?!?/br> 看她心里有數,計劃也不算離譜,鄭熹道:“你在外面的歷練足夠了,你早日回到京中,我也能早些放心,京中的事情也更省心些?!?/br> 祝纓道:“說實話,在南邊這么些年有點兒舍不得。我還是梧州刺史呢,福祿縣一個錯眼不見,就來了一個尚培基。能有個合適的人接任就好了?!?/br> 鄭熹皺眉道:“不太好辦?!?/br> 祝纓道:“我還有兩年,可以等。冷大人那樣的就行,竇尚書那樣的雖然也讓人頭疼,只要不是卞、尚之流?!?/br> “卞行干什么了?” 祝纓道:“干了些很常見的事情,反正新南府那里跑到梧州謀生的人不少?!?/br> 鄭熹點頭:“我想一想。最終還是要經政事堂報陛下的?!?/br> “您先準備著,有人,什么都好說。沒人到時候就麻爪了?!?/br> “行?!?/br> 兩人接下來說得就輕松了,鄭熹戲言:“就這么念著那兒?那里就這么好?” “頭胎?!?/br> “頭胎不是大理寺嗎?” “那是您的頭胎,懷了九年,誰也抱不走?!?/br> 鄭熹大笑! 兩人又閑說幾句,鄭熹道:“京城寒冷,別著涼了。拿來?!?/br> 小幺兒捧了一個大包袱過來,陸超接了,鄭熹又拿過來展開,又是一件新斗篷。鄭熹道:“你這一身式樣都舊了。不盯著你就是不行,什么都細心,就是對自己不細心。這是夫人給你準備的,陸超一會兒送你回去,還有些。在京城行走,不能失了場面?!?/br> 祝纓連忙道謝,也不推辭。她與鄭家的賬已經算不清了,從她在大理寺至今,也不知道給鄭府孝敬了多少。鄭府對她也厚道,這些事兒上也沒讓她cao過心。 陸超送她走,身后就帶了兩大箱新衣,陸超道:“七郎和夫人待三郎就是一家人一樣?!?/br> 祝纓道:“對我太好,不知如何報答?!?/br> 陸超笑道:“三郎對府里也一片真心。府里都說,三郎是個有心人?!?/br> “相處嘛。我要是沒遇到鄭大人,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呢?!?/br> “那也得是三郎聰明上進?!?/br> 兩人一路說話,陸超送她送回祝宅就要轉身,祝纓留他坐坐,他說:“不敢,要宵禁了,還得復命呢?!?/br> 小吳腿快,已從禮部熟人那里回來了,聽聲音認出是陸超,又跑出來見。陸超道:“哎喲,小吳官人也在呢?” “您叫我小吳就成啦?!?/br> 陸超道:“那不成,你也是官身了,跟著三郎,有前途?!闭f完笑瞇瞇地走了。 小吳忙帶人將衣箱搬進門房,請示祝纓如何處置,祝纓道:“放我房里,都歇了吧,明天還有事?!?/br> “是?!?/br> ………… 祝纓第二天依舊是早起。從這一天開始,她得跟著站個班然后再忙其他的事情。刺史們來得并不齊,也有熟人,也有許多彼此不認識的,也有能因此交上朋友的,也有因此結仇的。 祝纓這次沒有站在隊尾,她品級再低也是刺史,還有一些別駕之類來的人物排到了后面。 站完了班,各人都有事忙,又像覓食的麻雀一樣四散飛去了。 吏部那兒得排隊,還沒輪到她,她就先出了皇城往梧州會館去。 梧州會館正忙著,趙蘇要修理尚培基,項大郎就要做得像個樣子。自從開始罵尚培基,他就減少了砂糖之類商品的出貨量,京城糖價自然而然地就開始往上漲。往他這兒拿貨的商人每每守在會館,就等著一有貨就要爭搶。 到年底了,正是人們樂意花錢的時候,貨拿到手就是賺。 項漁道:“爹,我在家跟著姑姑跑糖坊,在京城跟著您還是看您做買賣……” 項大郎瞪眼:“你懂什么?看著……” 他這兒正擺架子,抬眼看到祝纓,頓時道家變兵家,上前趨迎:“大人……” 祝纓道:“你忙你的,我進去看看,你忙完了咱們再聊?!?/br> 項大郎哪里敢讓她等呢?親自將她請到里面的正堂坐下,又張羅著招待。想到祝纓是京城人氏,他就不拿梧州特色出來,低聲讓人拿了京城的茶點之類。準備之精致,祝纓在自己家都吃不到這樣的。 祝纓看看項漁,說:“還住得慣嗎?” “嗯!雪!” “誒?” 項漁瞪大了眼睛:“原來雪是這樣的!” 孩子可憐,一輩子頭回見著雪。他們到京城的時候,京城已經下了兩場雪了,殘雪還在背陰的墻根等處積了不少。祝纓道:“雪剛下的時候不這樣,咱們多住幾天,你還能趕上看下雪哩?!?/br> 會館里有的人如項大郎是見過她的,還有沒見過的,也都探頭探腦擠在一邊偷看,干活都有點心不在焉了。 祝纓又問項大郎:“昨天派人給趙振他們帶路,花銷走你的賬了?” “小人的一點心意。,都是鄉親?!?/br> 祝纓正要說什么,外面突然有了一陣攘動,幾個仆人模樣的人走了過來:“大郎,娘子叫你。咦?有貨了么?再我上回跟你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