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他就這樣穿過府衙七拐八拐的連廊、穿過十幾楹廊屋、穿過亭館和架閣庫,直到臨近前堂的一偏廳, 邁大步推門而入。 “霜娘!” 虞凝霜朝他抬了抬手, 算是打了招呼。 她的右邊顴骨上, 赫然一大片紅紫血瘀, 如同一只不祥的赤蝶棲于此處。 嚴鑠呼吸一窒,他不自覺放輕了腳步上前。彎腰, 伸手, 像是在撥弄一朵花,他輕輕托起虞凝霜的下頜, 盯著這張被風霜吹打過的芙蓉面。 田忍冬也停止了給虞凝霜上藥的動作, 任嚴鑠神色晦暗地, 看著那明顯是被人用力擊打出的傷處。 嚴鑠的指肚磨得虞凝霜下巴癢癢,她不自覺偏頭,躲開了碰觸。 嚴鑠便收回手。他斂袖正身, 微絲不動, 如同一棵樹森然站在那里。 “到底怎么回事?”他問谷曉星, 聲音也如來自幽深山谷。 有書簿來知會他,“街上有惡漢當眾打人, 被打那個……據她說是您的娘子”的時候,嚴鑠難以置信。 向來是只有虞凝霜打人的份兒,她怎么會被打?! 他真是寧愿虞凝霜是打人的那一個。 谷曉星早哭成了淚人兒,回得慢了,嚴鑠又問一句,聲音更厲。 “真能讓娘子被人打了?” “別罵她……嘶……” 虞凝霜疼得抽了一口氣,身體力行get到一個冷知識:原來臉上有傷的時候,說話時真的會疼。 別人講是講不明白的,虞凝霜只能撫著臉,有些口齒不清地給嚴鑠講了兩刻鐘前,在汴京冷飲鋪門口發生之事。 …… 田忍冬不要“田家雜煎”名號的話一出,馬堅得意,圍觀人驚異,虞凝霜則是深深慨嘆,為她決絕的勇氣而欣慰不已。 看著馬堅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虞凝霜知道他確實得償所愿了。他隱藏了十數年,一朝吃絕戶,占了家產,納了小妾,擺脫了糟糠之妻,大概正以為自己走上了人生巔峰。 但是虞凝霜不會讓他這樣得意下去。 他必須付出代價。 虞凝霜快步上前,往那被馬堅扔在地上的“田家雜煎”幌子上猛踩幾腳。 “這破名號誰稀罕似的!拿去拿去!” 將其撿起來,又丟到馬堅臉上去。 “這名號你要用就拿去用啊,要和別人生孩子你就去生??!那鋪子以后肯定還要留給你的好大兒,是不是?” “到時候人家問他,問小郎君你姓馬,這鋪子為什么叫田家雜煎呢?” “他怎么答?他能怎么答,他得說,嗨呀這是我父親休掉的娘子娘家的配方,被他搶占了,現下又傳給我啦!你自己說,遭不遭人笑話?” 虞凝霜聲情并茂的演繹,逗得圍觀眾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太有意思了,汴京冷飲鋪門口天天有熱鬧看。 虞凝霜描述的場景非常離譜,聽起來真不是人干的事兒。 ……但是又非常合理,因為這大概就是以后馬家經營那間鋪子的真實情況了。 他們舍不得“田家”那小有名氣的名號,可又分明不姓田,里外不是人,未免太過荒唐。 虞凝霜的好罵還在繼續。 她幾乎是在步步緊逼,一點點向馬堅靠近,言辭也更加激烈。 “真是好打算啊。爹爹吃完了軟飯,再吐出來喂給兒子,兒子嚼了再喂給孫子!你們老馬家祖祖輩輩呀,就吃這口熱乎的好了!” 虞凝霜離馬堅已然很近,能清晰地看見他怒火熊熊的雙眼,急速起伏的胸膛,以及緊握拳頭上暴起的青筋。 規避風險的生物本能,以及識海中擔心她的系統都在發出警報,但是虞凝霜cao控著有些發軟的腿腳,又往前邁了一步。 “呸!” 她往馬堅身上啐到,昂然抬頭直視他的眼睛,“真是惡心至——” 最后一個字淹沒在馬堅的怒吼里。 剎那之間,眾人只見虞凝霜飛了出去。 “娘子!” “霜妹子!” “掌柜的!” “我的天娘??!” 各色驚呼叫喊中,巨大的沖力將虞凝霜整個人摔到地上。 她的臉上結結實實挨了一拳,意識都有些混沌,垂著頭失神趴在那里。 極致的疼痛之下,被打到的半邊臉幾乎木了,好似感覺不到其存在。手掌和膝蓋倒是火辣辣的疼,是被磕磨在地上破了皮。 這虧吃得比想象中大,她迷迷糊糊地想,誰讓這天殺的手勁兒這么大啊…… 直到看到谷曉星撲到虞凝霜身邊,田忍冬才反應過來。 她紅了眼朝馬堅沖去,“老娘跟你拼了!” 而馬堅打虞凝霜這一拳,也徹底點燃了圍觀眾人的怒火。 其中有兩個高大的鋪兵,平日里最受虞凝霜照顧,當下怒不可遏地一同出手。 “什么鳥漢子,賊畜生!” “你敢打虞掌柜?!” 他們邊打邊罵,左一拳右一腿。三兩下,馬堅就見頹勢,可他嘴里仍不依不饒地罵,從田忍冬罵到虞凝霜,從這兩個鋪兵罵到周圍眾人,言語不堪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