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一事壓一事,虞凝霜過關斬將似的,寧國夫人一事暫畢,她終于有機會往田六姐處探查一番。 所以到了地方,她卻過門不入,而是在鋪外謹慎觀察起來。 確實奇怪。 只見在前堂忙活的不是田六姐,而是一個約莫二十歲的娘子,另有一個更小幾歲的年輕郎君。 午市飯點未過,正是繁忙的時候。 而這二人似對店中一應雜事并不熟悉,往常田六姐一人就顧得滴水不漏的場子,被他們漏得千瘡百孔,跟漏勺似的。這邊點的菜忘報給后廚了,那邊手滑差點打了盤子。 現在好像又因上錯了菜被食客抱怨,引得后廚的人親自出來道歉。 虞凝霜看得清楚,后廚出來這一位,正是田六姐的夫婿——馬堅。 虞凝霜便向田家雜煎門口一賣膏藥的小販打聽。 “李小哥,田六姐呢?” “呦,虞小娘子,是你啊,好久沒見了?!?/br> 紗錐帽一撩,這小販認出了虞凝霜,先是露出個笑臉,而后便癟著嘴蔫兒下去。 “六姐啊我也好些天沒見著了,夫妻倆吵架吵得鋪子都要掀了。你瞧里面那一個,看著沒?喏,那是馬官人新納了一個小的?!?/br> 虞凝霜愣住,良久才泛起一個嗤笑。 明明是入贅來的,現在卻納妾。 毒辣炎陽也壓不住虞凝霜心中冷意洶涌,她說出的話音也如冰湖一樣平寂。 “那個年少郎君呢?” “是小妾表弟還是啥的?!?/br> 呵,還拖家帶口的。 “我去六姐家看看!” 虞凝霜氣得牙癢癢,抬腳便走。 她不確定田六姐身在何處,但是一種同為女性天然相通的直覺,驅使她直往田六姐家走去。 之前虞全勝下了大獄,虞凝霜求田六姐找門路,曾往她家中商議,因此識得她家。 田六姐家住這一帶,屋宅狹而密,住戶多是在外奔波做小生意的。因此在這正值日中之時少有人在家,巷子里幾乎可稱是安靜的。 虞凝霜扣動門環的聲音就顯得尤為清晰。 “六姐!是我,凝霜?!?/br> “六姐,你在家嗎?” “田六姐!田六姐!” 虞凝霜叫了半天門,無人回應。 她收回一口氣,想叫得更精確些、更引人注意些,比如這時候肯定叫全名最好——人哪怕沉在昏迷的潛意識中,也會對自己的名字有反應。 可虞凝霜忽然想起來,田六姐根本就沒有名字。 她有的,只是“六姐”這樣一個父母賦予的簡單代號。 敲門聲越發緊,就在虞凝霜腦中已經閃過無數不祥畫面的時候…… 忽聽內里傳來深深淺淺的腳步聲,而后,門開了。 見得來人模樣,虞凝霜的心還來不及放下,便在半空中被擊中。 “六姐!”她驚痛不已地脫口而出。 “你這是怎么了?!” 第39章 炸醬面、干炸鰻鱺 “欺人太甚!” 虞凝霜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他為了納妾,敢這么對你?!” 她用了十成的力,手被震得生疼, 連帶著桌面、甚至仿佛周遭空氣都同時震顫起來。 可這份震動卻沒有傳達到對面的田六姐處。她仍是不聲不響地木然坐著,垂著頭不看虞凝霜。 汴京冷飲鋪開業時,田六姐曾登門祝賀,那不過是十日之前的事。 當時田六姐雖已經略顯憔悴,卻遠不及此時觸目驚心。 總是大笑著自稱“南大集一枝花”的她,如同一個干癟的破舊木偶坐在虞凝霜面前,發髻散亂, 衣襟都是皺的。 更可怕的是, 她額角有剛結痂的傷仍洇沁血色, 一條小腿也有大片淤傷。 虞凝霜要請郎中, 可田六姐死拽著她不應,如同要上刑場, 虞凝霜只得作罷。 好在虞凝霜衛生醫療意識到位, 鋪里備著急救藥箱,這便拿出藥酒給田六姐細細擦拭傷處。 綿密的刺痛似乎漸漸喚醒了田六姐。 終于, 在虞凝霜小心翼翼給她腿上貼了一劑萬應膏的時候, 她也勉強將一個苦笑貼在臉上。 “麻煩妹子了?!?/br> 虞凝霜搖搖頭。 “六姐說哪里話?我當初借你家鋪子賣飲子, 乃至請你為我出主意探監阿爹,不是也樣樣麻煩你了?” 她聲音發悶,轉身給田六姐倒了一碗寧神的金銀花茶, 是剛剛燒水沖泡的。 “我一直無以為報, 只盼著六姐多‘麻煩麻煩’我。就如今日, 你只和我說是因為馬大……因為馬堅納妾與他爭吵??晌矣X得事情絕沒這么簡單。還請jiejie如實相告,我也好為你出出主意?!?/br> 方才田六姐來開門時的沖擊實在太大, 虞凝霜實在無法任她以這個狀態獨自在家,這才連拖帶拽、連哄帶騙把人帶到冷飲鋪來。 田六姐雙手捧著小小的瓷碗,呷了一口金銀花茶。 淡橙色的清亮茶湯,溫乎乎的,滋味香而微苦。 那些纖長的金銀花也曾經盛放,一蒂雙色,悠揚隨風。 如今,它們卻在被風干之后又被浸泡。一經脫水的花,再有多少滋養,也絕無法恢復到從前那綻放著生命力的光潔飽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