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年長的大娘子多心軟而善,而她是豁出去的,便在門口哭號求告,說不定能得成全。 虞凝霜當下打定主意,想著若今日楚大娘子著人來買飲子,她便自請跟去;若是沒來,她也問了路摸過去。 結果還真來了。 來人是陳小豆。 他今日卻沒要三份飲子,而是只要了兩份。 虞凝霜尚無暇顧及這些異狀,只握緊木勺,想著如何言說。 沒想到,收好了飲子,倒是陳小豆先發話。 他抬手一禮,低聲說:“家主人有請,煩請虞小娘子賞臉,避人耳目與小的走一遭?!?/br> 無論事出何因,能跟嚴家楚大娘子搭上,虞凝霜都既驚且喜。而陳小豆則未多言,只與她約定在街角匯合便先行離開。 虞凝霜收好東西,稍后跟上,在街角看到了陳小豆,便與他一前一后隔著十幾步走。 而陳小豆最終引她去的,卻不是嚴宅,只是一茶舍。 虞凝霜見到的人,也不是楚大娘子。 “嚴大人?” 待入了一小閣子,看清那茶案后跽坐之人,虞凝霜不禁脫口驚呼。 嚴鑠眉目沉沉,開門見山。 “我聽聞令尊下獄,特讓家仆尋小娘子來。令尊之事并非無轉圜的余地,不知小娘子可愿細聽?” 有光通過花格棱窗,凌厲地割到嚴鑠臉上。割得他一張臉半明半暗,眼眸似開似寐。 此情此景之奇譎,此人此語之神秘,已經讓虞凝霜無暇顧及嚴鑠忽然邀約的異狀,只下意識回問道:“如何轉圜?” 然后她就見那薄涼的唇和冰冷的齒輕輕一碰,嚴鑠面無表情地開口。 “與我成婚?!?/br> 第21章 金橘團、婚期三年 嚴鑠語畢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里, 虞凝霜停轉的大腦都沒能理解那句話的含義。 等她理解了,又想著,自己是否已然墮入了夢鄉? 瞧啊, 被一個仙童引至什么幻境洞府,又見得哪個仙女真人,這不是常見的套路? 換言之,在“神魔奇遇”和“嚴鑠求婚”這兩者中,虞凝霜都更傾向于相信前者。 然而,金爐里氤氳的煙氣暗香陣陣,直送到她鼻中, 嚴鑠手邊的小爐滾著水, 咕嘟聲不絕于耳。 這一切又表明, 她正在現實之中。 虞凝霜實在混亂, 提線木傀儡一般直愣愣順著陳小豆請引,坐到嚴鑠對面。 離得更近了, 然而嚴鑠面容與她隔著滄渺的水霧, 仿佛要和那水霧一同彌散、扭曲,進而消融, 幾乎難辨真虛。 “我知這要求實屬唐突, 然令尊之事刻不容緩, 否則恐有發配之危。虞小娘子與我成婚,我自當上下奔走,解令尊此災?!?/br> 虞凝霜沒答話, 只忽然笑了一下。 挑起的每根眉毛都已盡數化作凜凜尖針, 朝嚴鑠飛刺去。 他口口聲聲只言“令尊”, 若是旁人聽去,必然還以為兩家有什么深厚交情, 居然這般“舍身”相救。 可虞凝霜知道事實并非如此。 退一萬步講,就算事實如此,嚴鑠怎么會不顧父母之命,私下與她商談婚事? 她心知肚明,他必然是為了己方之利。 才不是為了要幫虞家,是他自己,有必須要成婚的理由。 虞凝霜不知嚴鑠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他又是只鋸嘴兒葫蘆,只撿那要救人的場面話說兩句,剩下的只字不提。 然而無論如何,他既始終將阿爹的事和婚事并提,便是趁火打劫的逼迫之意。 又與那醉酒的齊三郎有何異? 虞凝霜本來就對嚴鑠其人無感,此時更是心生不喜。 她怒火焚燒,將還有些暈乎的思維泥潭也燒得蒸騰guntang,猶如巖漿。 她便飛快將自己從中拔出來,壓著性子只問一句“大人為何要成婚?” 嚴鑠低頭倒了茶,將青瓷小杯朝虞凝霜推來,語氣淡得像是那幾縷裊裊煙。 “家母病重,為不孝子日夜憂愁?!?/br> 除了最開始那一眼,嚴鑠始終垂眸并未看她,虞凝霜卻凝目打量他,目光灼灼沒有半分避讓。 她不再是這位巡檢使大人面前的“民女”了。 既然他將她帶到這談判桌前,她便必須為自己發聲。 她抬手,動作輕巧,將那青瓷小杯朝著嚴鑠一撥弄。 小杯無辜摔倒,打著旋兒傾出澄亮茶湯,小半滴落嚴鑠錦緞的衣袍,大半一滴、一滴打在案下蒲席上,像是遠方傳來的隱秘戰鼓聲響。 嚴鑠巍然不動,只是微皺起的眉如天際緲的寒峰,又隨著飛轉的流云終于看向了虞凝霜。 虞凝霜卻反倒招呼起陳小豆來,全不顧對方正拼命降低存在感,恨不得將自己貼在墻皮上,一句話將他揭了下來。 “這個不好喝。還請將我做的飲子拿來?!?/br> 于是剛收了錢賣出的飲子,又回到了虞凝霜手里。 端午時節早已過去,五色水團自然也下了市,虞凝霜今日做的是金橘團。 她自己糖漬的蜜煎金桔,親手挑出個個飽滿亮堂堂,如同小金燈籠似的,又切碎做成糯米小團子。 它們吃起來是棉花一樣軟甜的溫柔鄉,實則是會讓人在不經意間咬碎蜜煎,再被霎時爆出的柑橘類濃香擊倒的小子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