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笨手笨腳小繡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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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在棠回府后過沒幾日就是端午節,那日蘭紀延走進來,手里攥著個什么東西。一進來便屏退下人,直直走到她身邊。什么話也沒說就把手里那東西系在江在棠腰間。 江在棠低頭一看,是一個香囊,以五色絲線結成一束,扣在腰間。料子是極好的,圖案繡了雙蓮并蒂,但一看便知那繡工是頂頂差勁的。 “哪兒來的?”江在棠也沒阻止他,任由他將這個有點丑丑的香囊佩在自己腰間,還拎起來仔細端詳,“外邊買的?可這繡工……怎的比我還差勁?五色絲結得倒是挺好的?!?/br> 蘭紀延撇了撇嘴,耷拉著眉眼說:“不是?!?/br> “那讓我來猜猜……墨痕做的?要么就是墨跡?”江在棠起了逗他的心思。 “都不是……哎呀你別猜了!” “莫非是哪家姑娘送給你,你卻嫌它難看,轉手就扔給我?——確實有點丑丑的?!?/br> “……不許嫌它丑!”眼見著蘭紀延就要急了,江在棠又偷偷笑。 她笑了半天實在忍不住,摸摸香囊上不甚整齊的針腳,說:“是你做的吧?有心了?!痹捠钦f得好聽,可聲音里的笑意還是忍不住。 “……是我做的,不許說它難看了!”蘭紀延聲音兇巴巴的,耳根卻紅了個透。 原來半月前他便起了做個香囊送給她的心思,料子絲線都選好了,可他從沒學過絲繡,為此特意去找了京城繡工最好的繡娘請教,五色絲絳倒是好束,他很快便學會了??舍樉€活卻很難學,他學了半月有余也才學了個皮毛,針腳還走不齊整。昨日有個好友來找他,這位是頂頂眼尖的,一進書房發現他擱在桌上沒來得及收起的針線筐,略一思索便知道是他自己在偷偷繡香囊,嘲笑了他一通,又是笑他學女兒家做香囊,又是笑他繡工差的,直把蘭紀延笑得體無完膚。于是他便慪著氣連夜做完了香囊,今日一得空就來給江在棠佩上??梢豢幢阒蚕舆@香囊丑!他剛消下去的氣又滿滿涌上來。 “呀,真的是你做的?手來我看看?!苯谔囊麛傞_手,執起他的手細細看著,手指上好幾個針眼兒,“昨夜連夜做的,沒把眼睛熬壞吧?” 蘭紀延搖了搖頭,江在棠又接著說:“既是你做的,那我就勉強佩在身上罷?!?/br> 蘭紀延又要急:“你若嫌它丑,丟了便是!何故勉強?” “沒勉強沒勉強,只是今日我卻什么也沒給你做,豈不是辜負了你這一番好意?” “無需你回報,同我一塊兒去看賽龍舟便好?!碧m紀延這才有了些笑模樣,牽起她的手,“我都安排好了,就在汴河邊的玉華樓上?!?/br> “那你出去罷,我換身衣服就來?!?/br> “香囊——” “是是,我定佩在最顯眼的地方?!?/br> 為了配蘭紀延給做的香囊,江在棠特意挑了幾件顏色相合的衣裳。又因著是五月五,便換了夏裝。 蘭紀延候在門外,遠遠地便聽見照水和晴柔愈近的笑鬧聲,抬頭望過去,只見江在棠梳著單螺髻,以玉鈿點綴,雙耳掛著金鑲翡翠耳墜,身上穿著縉云并蒂蓮紋對襟短衫,下著淺云羅裙,外掩以縹碧菖蒲艾葉五毒紋紗圍裳,腰間僅佩一水綠香囊,上繡并蒂雙蓮——蘭紀延瞧著倒覺自己做的那個香囊配不上她了。 見著她走過來,還沒出聲就聽見照水說:“夫人,您這香囊是哪兒來的?我愈看愈覺得有些丑,佩它作甚!不是有更好看的么?”蘭紀延又有些慪氣了,去看江在棠,只見她掩著嘴,一看便知是在偷笑! 見蘭紀延有些惱地看著自己,江在棠忙開口:“分明也不算很丑,何況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我總不好辜負了?!碧m紀延臉色這才好點,站在馬車旁扶她上車。 車內有江在棠吩咐下人準備好的五色絲,蘭紀延既送了她香囊,她便要回個禮,雖她不會結五色絲絳,但——身邊不就有個現成的師傅么。 “行慎,我看你五色絲結得挺好的,教教我罷?!碧m紀延自是應下,仔細教起她來。 去玉華樓一路上,二人都在認真結五色繩,江在棠那條結了大半時便到了玉華樓。她一心想要編完,便帶了上包廂。龍舟賽還未開始,她便繼續結那五彩繩。結成后便迅速往蘭紀延手上套,拍拍他的手腕說:“我也沒準備什么,就祝你日后平平安安?!?/br> 蘭紀延愣了一下,剛要開口便被外邊震天的鑼鼓聲響打斷,江在棠走到窗邊,同他說賽龍舟要開始了。 賽龍舟確實好看,江在棠坐在窗邊,從前爹每年都會帶著她和哥哥來河邊看賽龍舟,那時的情形究竟是怎樣的已經不甚清晰了,唯記得坐在爹爹肩頭的激動。 正思緒飄浮著,冷不防聽著一句“張嘴”,便愣愣地張開了嘴,然后被喂進一筷子咸rou粽。粽rou噴香,糅合了粽葉清香的咸味恰到好處。這一口吃完之后又被喂了一口甜粽,彈牙的西米裹著糯甜的紅豆,真是教人還想再吃。 “可還合口味?更愛吃咸的還是甜的?”蘭紀延說著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口。玉華樓出品自不必多說,否則如何當得起“天下第一樓”? 江在棠嘴里的咽下去,嗔他:“哪有一口咸一口甜的!”蘭紀延不便說話,遞給她一杯酒。江在棠聞了聞,酒液清澈,散發著艾味——想來這就是去歲端午釀的艾葉酒了。江在棠接過,淺淺抿了一口,撇過臉吐了下舌。她本就不太愛喝酒,酸牙的更是不愛。雖這艾葉酒并不算酸牙,但還是少飲為妙。蘭紀延也并不愛喝,他嫌酒喝多了手抖,故而在外多是以茶代酒。 “不愛喝就擱下罷,不過是飲個風俗?!碧m紀延亦喝了兩口便放下杯子,“要吃咸的還是甜的?” “先吃咸的罷?!苯谔木秃媚且豢谙滔愕奈秲?,卻獨不愛吃里面包的香菇。蘭紀延把香菇挑出來,遞到她跟前。她連賽龍舟也沒心情看了,端起碗筷便大快朵頤起來。 實她吃相并不太優雅,不像京中貴女那般輕聲慢著、細嚼慢咽的,以前沒少被教訓,可她始終改不過來,還好出門赴宴基本沒有要吃飯的場合,多是吃點心喝茶,那倒也能裝裝樣子??扇缃窬椭挥兴吞m紀延二人,蘭紀延又絲毫不嫌棄她,她便沒什么好掩飾的。 慢悠悠吃完,擱下碗筷擦了擦嘴,她才道:“不愧是‘天下第一樓’?!陛p飄飄說完,端起一旁的杯子喝了一大口,卻忘了那里邊裝的是酒,頓時被嗆了一下。 “……連酒也這么有特色?!彼韧暄谥?,找補了一句。抬頭卻見蘭紀延想笑不敢笑的樣子,氣得揪了一下他的手背,“不準笑,吃你的!”蘭紀延囫圇點了點頭,將她沒吃完的都吃了。 端午時節,是要沐蘭湯的。故而夜間蘭紀延悄摸過來找江在棠時,二人身上俱是清香的蘭草味。 蘭紀延抱著江在棠,將鼻尖蹭蹭她的耳后脖頸,聞到她身上與自己一樣的味道,心滿意足地長舒一口氣:“你好香?!?/br> “你同我身上是一樣的味道——這府里有哪一個不是這股子味兒的?說什么呢真是……”蘭紀延鼻息灑在她最敏感的脖子,她被弄得癢癢的,伸手推開他的臉。 蘭紀延親了一口她的側臉,認真地說:“他們都一樣,你卻不一樣?!?/br> 江在棠眼神有些飄忽,面上飛了兩片紅霞,不自在地說:“就數你會說甜言蜜語!” “這哪兒是甜言蜜語,事實如此。我實事求是難不成也有錯?” 江在棠說不過他,沒再接著這個話題:“明兒個我想吃玉華樓的甜粽?!?/br> “咸粽呢?你不是說很好吃么?” “咸粽雖好,可卻是糯米做的,吃多了積食?!?/br> “如今可還積著?不早同我說,請府醫瞧過了嗎?” “不會了,只是從玉華樓回來后有些不舒服。下次再不貪嘴了?!?/br> “請府醫開個方子給你調理調理罷?” “不要不要,藥苦得很,蜜餞也壓不下去?!?/br> 蘭紀延愛憐地親親她的發,摟著人擠在美人榻上一同看話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