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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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邢治當即接過一飲而盡,幾秒后就現場品評起來,“這酒比剛才那碗要烈許多,喝到嘴里后,第一感覺便是辛辣,但回味卻更加綿厚醇滑?!?/br> 說著說著,邢治的手指竟然不由輕輕顫抖了起來。 這一回并不是因恐懼,而是因激動。 邢治只飲過歲稔酒,完全沒有想到宮中竟還藏著這么多風味不同的烈酒。 站在邢治兩邊的玄印監對視一眼,終于看著他問:“若給邢公子一個機會,讓你來為這些酒定價,你會怎么定?哪個貴哪個賤?!?/br> “……定價?”邢治瞬間待在原地。 他下意識說:“在草民看來,酒的烈度并無優劣之分,關鍵取決于將它們賣給誰?!?/br> 襄臺殿里忽然安靜了下來。 這一回,玄印監統領齊平沙親自走來,為邢治斟滿一碗烈酒。 末了看著他的眼睛,壓低了聲音問他:“若是賣給折柔呢?” “折柔?!” 齊平沙的話把邢治嚇了一大跳。 “折柔”威名傳遍大周,且與野蠻、粗野等詞緊密相連。 身為一名實打實的紈绔,他忍不住向后瑟縮,并下意識懷疑齊平沙這么說是否是在逗自己玩。 然而邢治抬眸便看到,此刻襄臺殿里眾人的表情皆無比嚴肅,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猶豫片刻,邢治顫著手接過了齊平沙手中的烈酒:“……大人的意思是?” “這并非我的意思,”齊平沙站直了身,一臉嚴肅地告訴邢治,“這是江大人的意思?!?/br> 邢治不由瞪大了眼睛。 幾杯烈酒下肚,他身上那股輕浮的紈绔之氣竟也神奇地弱了一些。 就在邢治發呆之時,又有一名玄印監低頭向他看去:“邢公子制假販假,此罪并不算小?!彼恼Z氣頗具威脅之意。 烈酒剛才問世不久,處處都打著朝廷的烙印。 邢治的行為往大了說,可是嚴重損害朝廷利益的。 他忍不住咬唇:“是……” “實不相瞞,邢公子早已經在南巡途中由江大人保下來了,早無性命之憂。若邢公子不愿意的話,喝完這碗酒我們便會放你走。但若邢公子還對這些酒有興趣,那不妨留在這里從長計議?!?/br> 邢治握緊了手中的空碗。 在酒精的影響下,他的臉色一點點紅了起來,心跳也變得愈發快。 按理來說,身為宗正之子,今年二十有一的邢治早該入朝為官。 但直至被玄印監抓走為止,邢治都只是一個游手好閑的紈绔子弟。 偶爾做些倒買倒賣的事情賺賺零用錢。 昭都人都說,宗家定要敗在什么正事也不想干的他的手中。 想到這里,邢治忍不住攥緊手心。 他并非對什么工作都不愿意干,只是他自小只對經商感興趣。 而“商”在這個時代,卻是最末流的行業。 邢治父親貴為“九卿”之一,哪怕讓他當一個紈绔,也不愿他從商損害家族顏面…… 為此邢治從小沒少挨打。 見他攥緊手心,呼吸逐漸急促,玄印監忍不住開口提醒:“邢公子?” “好,”邢治猛地回頭向玄印監看去,“江大人既然敢保草民,那草民也定不會令江大人失望!” 邢治的話擲地有聲,聽上去滿是底氣。 說話間他不由挺直了腰背,就連身上那股紈绔之氣都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有邢公子這句話,吾等就放心了!” 說話間,玄印監又給邢治斟滿一碗新酒:“嘗嘗看,味道怎么樣?” 同時一把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誰知這一回邢治并不急著接酒,跪了半天的他先活動了一下筋骨。 接著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問:“草民想見見江公子這個救命恩人,不知方不方便?” 襄臺殿內氣氛忽然凝重下來。 玄印監們對視一眼,半晌后方才壓低聲音說:“江大人他……此時還不太方便,再過上幾日吧?!?/br> “是,是!”邢治連連點頭,他不再多問,立刻干掉了手中的酒。 - 次日清晨,江玉珣的狀態似乎恢復了一點。 人雖然還迷糊著,但是醒著的時間終于變長了些許。 “江大人,您當心——” 太監小心翼翼地把江玉珣扶了起來,再把一只藥碗交到他手中。 同時極不確定地問:“不如還是由奴婢來吧?” 藥碗內苦香四溢,聞得人直皺眉頭。 “……咳咳,不用?!?/br> 江玉珣雖然還迷糊著,但是作為一個現代人,他怎也不愿意讓太監來給自己喂藥。 說完就小心捧起藥碗,閉上眼睛輕抿了一口。 下一刻,苦意便在舌頭上蔓延開來。 江玉珣不由皺眉,將碗放到了一旁的托盤上。 他嘟囔了句“先放到這里,一會再喝吧?!北憧吭趬|子上,再次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這可不行啊,”太監當即著急了起來,“良藥苦口利于病,大人還是快些喝了吧?!?/br> 然而閉上眼睛的江玉珣卻已不再回話了。 萬萬沒有想到,江大人清醒的時候有多好說話,燒迷糊了后便有多么任性。 簡直跟個沒長大的孩子似得。 就在太監束手無策時,殿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陛下怎么又來了? 太監被嚇了一跳,連忙放下藥碗躬身行禮。 “免禮,”應長川一邊說一邊緩步走來,“先退下吧?!?/br> “是,陛下……”太監輕輕將手中托盤與藥碗放在了桌案上,倒退著走了出去,順便還回身將殿門帶上。 一轉眼,屋內就只剩下了江玉珣和應長川。 天子并未看藥碗,而是垂眸朝榻上望去。 江玉珣臉頰泛紅一身病氣。 但此刻他的眼睫仍在微顫,一看便知還未睡著。 “愛卿這是在做什么?” 蜷縮在被子里的江玉珣如實嘟囔道:“臣在裝睡?!?/br> 江玉珣燒糊涂后,似乎比以往更加理直氣壯。 應長川不由輕輕笑了起來:“為何要裝睡?” 他的語氣格外輕松,完全不像與朝臣說話時的樣子。 江玉珣的聲音還帶著濃重的鼻音,說著說著便不由小了下來:“臣現在不想吃藥?!?/br> 今早雪終于停了,太陽也比往日大。 陽光曬化了屋檐上的積雪,化作一粒粒水珠,“啪嗒啪嗒”地墜在地上。 還燒著的江玉珣格外沒大沒小。 但是天子卻半點也不生氣。 相反,應長川竟放緩了聲音,無比耐心道:“愛卿如何才愿意吃?” “如何……”又慢慢燒起來的江玉珣忍不住重復了一遍,這才強打起精神,“此前臣提的一個要求,陛下還未答應?!?/br> “什么要求?” 江玉珣越說聲音越小,輕得好似一陣微風從應長川的耳邊掠了過去:“臣說罰俸三年太重,一月未休太累,值房太小不夠住……” 應長川沒有想到,眼前的人哪怕病著都還記得這些。 話音落下,江玉珣努力振作,將眼睛睜開一條小縫看向應長川:“最后一項,陛下還未答應臣?!?/br> 仙游宮條件是很好,但那僅限于天子活動區域。 南巡回宮之后,江玉珣就意識到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自己住的值房雖然離流云殿很近,但是并沒有火墻那種奢侈的東西。 到了夜里簡直冷得難以入睡。 清醒的時候,身為臣子的江玉珣只能強忍。 但此時的他卻有什么說什么:“這間側殿一向空著,往后臣可以住在這里,蹭蹭陛下的熱氣嗎?” 江玉珣的語氣格外認真,但還病著的他雙目卻難以聚焦。 睫毛也隨他奮力睜眼的動作,如蝶翼一般輕輕顫動著。 總有幾分迷迷糊糊、不設防的感覺。 被這雙眼睛看著,應長川沒來由地想起了那陣細弱的酥癢。 某一瞬間,他甚至忍不住抬手,想要輕輕地觸向那雙不斷顫動的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