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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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它創立數百年來的頭一回。 數百支蠟燭將位于聆天臺最深處的祭臺點亮。 祭臺上的血污與狼狽瞬間無所遁形。 “……呸!商憂你若是有本事的話,便走出祭臺到外面看看,”渾身是血的巫覡一邊大笑一邊瘋狂怒罵著,“現在聆天臺里里外外全是官兵,你的一言一行全在皇帝的監視之下了!你退讓了這么些年,便退讓出了個如此境地嗎?” 應長川不但以“江玉珣被擄”為由頭肆無忌憚地在聆天臺大開殺戒。 甚至在那之后還光明正大地將官兵派駐于此,說是要“幫”司卜維持穩定,防止再有人生出二心。 聆天臺內原本站在商憂這邊的巫覡們,雖然也知道這不過是個借口罷了。 但是聽了這番言論,心中仍難免生出芥蒂。 死到臨頭,祭臺上的巫覡說話愈發大膽:“商憂啊商憂,現在連我都忍不住懷疑,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在憑借此事,以朝廷之力排除異己了!” 商憂沒有說話,只顧擦拭手中法器。 祭臺之下,還跪著十幾名正在渾身發抖的巫覡。 他們口中不斷念叨著:“饒命,饒命……” 半晌后,商憂終于緩緩抬頭,語氣平靜道:“巫覡大人,說完了嗎?” 話音剛落,祭臺外傳來一陣鐘鳴。 數百名身著淺灰色法衣的巫覡魚貫而入。 并與往常一樣圍繞祭臺而立,伴著鐘聲戴上面具跳起了儺舞。 這一次,眾人的腳步格外沉重。 祭臺邊的燈火搖個不停。 手持法器的商憂緩步走上祭臺,按照應長川當日的口諭,雙手舉起玉劍。 祭臺上,年老的巫覡的身體不由重重地抖了一下,顏色瞬間變得鐵青。 幾息后,他終于伴著一陣濃重的血腥味厲聲哀嚎道:“玄天無眼啊——” 祭臺邊的儺舞也停了一瞬。 耳邊的哀嚎、鼻尖的血腥無時無刻不提醒他們:就算是巫覡,也有可能被送上祭臺。 聆天臺已在不知不覺中變了樣。 - 半個時辰過后,身著鉛白色法衣的商憂自甬道內走了出來。 他身上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甫一出門院內的羚羊便四散而去。 “司卜大人,當心著涼?!币幻滓牽觳缴锨?,為他披上鹿皮外袍。 說完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商憂一眼。 見他面色凝重,眉間滿是躁意,那巫覡立刻低聲罵起了江玉珣。 誰知商憂的腳步忽在此時一頓。 未來得及移入室內的茉莉,早已凍死在這場雪中。 商憂低頭看了一眼枯死的花枝,終于忍不住輕輕閉上了眼睛。 聆天臺能走到今天這地步。 除了靠江玉珣外,也少不了應長川的配合。 商憂忍不住回想起了大司卜死的那日。 羽陽宮內戒備森嚴,風吹草動全在應長川的眼皮之下。 身為當事人,商憂再清楚不過—— 假如由朝廷動手殺大司卜,不但會引起各方不滿甚至反噬,更難得到聆天臺上捐的白銀。 當日昭都羽陽宮內,是應長川絕對是故意給自己“機會”,令自己殺了大司卜的。 除此之外……他更想借此事分裂聆天臺。 如今看來,應長川的目的早已達成了。 商憂忍不住折斷枯枝,繼續向前走去。 途經官兵駐守之處,商憂身旁那名巫覡瞬間閉上了嘴。 二人沉默著在官兵警惕又戒備的目光注視下向前走去。 剎那間如芒刺在背。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無聲陳述著聆天臺大勢已去的事實。 …… “商憂!你真的甘心嗎?!” “你想忍一時,等到未來再光復聆天臺!殊不知在皇帝眼中,這世上早已容不下聆天臺的存在了,再退只能退向死路——” 巫覡死前的怒吼,于此刻再一次浮現于上商憂耳畔。 他的呼吸不由一滯,心跳也在這一刻漏了半拍。 - 官兵帶著巫覡的腦袋游街示眾。 同在此時,近幾個月來被關押在昭都玄印監駐地的邢治,終于被押到了仙游宮。 襄臺殿,門窗緊封。 剛一進殿,看到周遭那五花八門的刑具,邢治立刻跪在地上哐哐地磕起了頭:“……大人饒命,大人饒命!草民知錯了,往后絕對不再做販售假酒之事!” 他細皮嫩rou,眉眼纖長微挑,的確可稱得上眉清目秀。 但是卻帶著一身的紈绔之氣,看上去便是個草包。 邢治說著說著,忍不住抬頭一臉哀求地朝玄印監眾人看去:“對了,草民爹是宗正,這個你們知道吧?草民乃家中獨子,大人們去找我爹吧,他一定會贖出草民的,多少錢都愿意掏!” 他身旁的玄印監不由蹙眉,忍不住朝邢治看去。 ……這位邢公子果然和傳聞中一樣,是個草包敗家子。 大周有繳納高額罰金避免刑罰的恩典,這是邢治如今能抓到的唯一救命稻草。 襄臺殿內本就空曠,邢治又哭又喊,刺耳的聲音在殿內一遍遍回蕩。 他雖被關了幾個月,但是早收到皇命的玄印監并沒有對他用刑,哪用這樣夸張? 見他這樣子,終有玄印監忍不住厲聲喝道:“安靜!” “是,是大人……”邢治立刻閉嘴。 與此同時,襄臺殿的殿門終于被人從外推開。 玄印監統領齊平沙緩步走了進來。 他站定后轉身道:“把東西搬進來吧?!?/br> “是,大人!” 緊隨齊平沙之后,有玄印監抱粗瓷罐魚貫而入。 跪在地上的邢治忽然動了動鼻子,用力在空氣中嗅了一下。 這味道……是酒! 邢治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抑制不住興奮地向背后看去。 瓷罐被玄印監放在了地上。 其中一人起身將一只碗交到了邢治的手中:“聽聞邢公子嗜酒、好酒,今日這些酒都是邢公子的了?!?/br> 說完便隨手端起酒壇,眼睛也不多眨一下地為邢治滿上。 剎那間酒香四溢。 邢治愣了一下,呆呆地將碗捧在了手中。 烈酒價值不菲,有錢也難以買到。 如今的自己只是一個階下囚,怎配喝這些酒? 邢治心中無比迷茫。 他甚至有些懷疑這些酒是不是被下了毒。 邢治雖未受刑,但這幾個月來卻沒少見人死在自己眼前。 他知道……玄印監想殺的人,從沒有殺不了的。 假如這酒里有毒,玄印監要自己喝自己仍得乖乖喝光。 “……是?!毙现窝柿搜释倌?,顫抖的手將酒碗捧了起來。 末了閉上眼,視死如歸地一口干掉。 一口醇香如絲線一般從嗓子眼滑了下去,激活了麻木的味蕾,尾凈余長、濃郁至極。 邢治的眼睛瞬間亮得不像話,將剛才的事全都忘到了一邊。 “好酒,真是好酒??!” 玄印監接過邢治手中空掉的酒杯問他:“邢公子以為這酒如何?” 說著又拿起另一壇酒,為邢治添滿瓷碗。 他動作格外大方,甚至有不少酒跟著灑在了地上。 邢治實話實說:“清香四溢,比我在爹那里偷來的酒還要好百倍!哪怕它真是斷頭酒,喝過之后草民此生也沒有什么遺憾了?!?/br> 聞言,玄印監眾人不由笑了起來。 同時再將酒碗遞到他手中:“嘗嘗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