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軟花柔 第2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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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辛盈袖嫁給崔恪,令她別扭的人就多了一個。 高貴的謝氏女對上這出身鄉野的兒婦,見她言行舉止皆跳脫的過分,無一樣入得眼,簡直恨不得將辛盈袖打入家塾重造幾年。 雖有崔恪時時阻攔,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倘辛盈袖再湊到崔夫人面前,少不得要再受一番“男強女弱,生女如鼠”的訓喻。 此刻亦是崔恪及時道: “阿兄,青霽還在書房候我為她講解課業,我同盈袖便先走一步,今晚再敘?!?/br> 辛盈袖于一旁沉默微笑,又歉意道別。 而后頭也不回。 她雖并不覺女子當如鼠,但此刻在崔慎恭敬的笑臉面前只覺渾身不適,恨不得能夠鼠竄一番。 可她走得急,自然也就未能留意到庭中之人轉瞬收起了恭敬之色,又以沉沉目色注視著他二人背影。 更不知在他二人走后,崔慎的小廝辦完事歸來,朝他使了眼色,又頷首示意自己順利完成了主子的交代,已將東西都交與了貴人。 崔慎滿意露了個笑,可惜笑起的弧度亦如積年附骨的面具,已是慣性的恭順。 他不覺自己在謝氏母子面前的姿態有多卑微。 畢竟他的母親當年也應是如此伏低做小,在主母面前卑順地乞求著方寸的生地。 只是這些高踞云端上的人物,總以為自己高人一等,恨不得將所有光環加諸于一身。 自然也就不知自己的嘴臉有多么令人作嘔。 崔夫人如此,崔恪如此,還有那位裴御史,有一個算一個,他們都以為別人生就該俯跪于他們之下,茍且于他們手指縫里漏下的間隙中偷生。 可如今連這點間隙都要被抹殺。 那便如他們所愿。 . 幸而裴時行并不會因他人的怨念而耳熱,否則以他同皇帝如今正在醞釀的謀劃,恐怕大業未成,他便要先被燙掉一雙耳朵。 可如今的境況卻著實不比受人叱罵好多少。 今日旬休,難得沈夷白至京郊靈濟宮中清修問道,裴時行終于有機會入詔主殿。 午后倦怠,聽雨將茶煮的釅,此刻幽香茶氣彌散滿室,同男人誦書的嗓音相映,倒有幾分時光悠遠的味道。 待讀罷一篇《鹽鐵論》,裴時行好似一個鼓勵學子積極發問的夫子:“殿下可有何見解或疑問?” 對面的元承晚狐疑地望向面前神色期待的男子。 一時無言。 她雖打定主意要在裴時行面前扮癡—— 既然玉樹清森的狀元郎看不上她輕浮又才疏的模樣,那她索性變本加厲,叫他大大地開一番眼。 可裴時行似乎當真把她和小兒一塊兒視作無知學子。 眼下正懷了一副溫熱的師者心腸,預備來好生教化她們母子。 上京高門誰人不知他正同皇兄商定鹽鐵改革一事,偏又要在她面前讀前朝的《鹽鐵論》,讀罷還要來問她的見地。 元承晚心下猶疑。 其實若不是早知裴時行底細,她幾乎要以為是皇兄對她生了罅隙。 裴時行就是皇兄派來刺探她野心的一顆棋子。 “本宮——” 長公主終于在男人驟亮的目光下啟口,她醞釀了片刻,誠實道:“這書太晦澀了,本宮聽不懂?!?/br> 裴時行眼中笑意隱隱。 他一雙眼極為出色,瞳若點漆,扇形眼褶于微翹的眼尾漸寬,綻出雋秀弧度。 若不笑的時候有些冷然攝人,可此刻自書上緩緩抬眸,定定望住她,便生一種無端的旖旎。 “我知殿下聽懂了?!?/br> 他眼中明明,俱映出她芙蓉面上清純的懵然無辜。 裴時行無奈微笑道:“殿下不怕,臣同你是夫妻,臣也只是想聽聽您怎么看待臣?!?/br> 還能怎么看? 她心下頓覺裴時行這問題問的很失水準。 卻仍是像模像樣地揖了個學生禮,不答反問:“裴卿今日真是像足了國子監夫子,學生眼下的確心生一問?!?/br> “如卿方才所述,為何賢哲竟如此堅信,又要固守自己的主張? “他們彼時沾沾自喜寫上去、自以為能青史傳名的東西,在今人見了都要罵一聲愚蠢呢。 “何必露相?!?/br> 裴時行坐的端直,似一個真正的夫子一般,垂眸思量片刻,輕聲應她道: “取舍之道罷。殿下知臣眼下所為之事,或許在臣看不到的將來,如今舉臺閣樞機之智所生的許多舉措,百年后也要被后人罵一聲愚蠢。 “縱是輝耀于當世當時,日后久而衰腐,抑或物極必反,也總會有紀綱頹墜的那一日。 “屆時,我成朽骨,又會有更光明的東西來興替。 “可臣既于今時今日見了今人正在遭受的種種苦痛,便應當助之。 “這不是露相,只是可惜囿于此身此識,臣之所思亦會有許多疏漏,只能解一時之渴。 “譬如補船修櫓,縱終有沉覆,也只好再楫一程罷了?!?/br> “但即便在百世之后被罵一聲愚蠢又何妨,我受下這罵名便受了?!?/br> 元承晚話是試探,聽罷裴時行所言,卻笑而不語。 她奉行治則仕亂則隱的推移之道,弘道前必要保身而后才能行。 卻不知世間竟當真有如裴時行這般“天真”之人。 可是保身乃明智之舉,天真又何妨一試呢? 來日方長,她或可同裴時行且行且觀。 室內一時寂然,唯有庭中蟬鳴。 今日一論,她未問他所求,他亦未答她所問,可許多東西分明見曉。 長公主眼眸轉了轉,于夏日晝光中作沉思狀,而后恍然嘆服道: “裴卿果真風致高遠,若叫史官記錄,必能將卿之磊落百代流傳!” 可她嫌這話不足凸顯裴時行的高義,又補一句:“表兄亦是如此出塵之人?!?/br> 裴時行故意不受她激,風輕云淡道:“哪里哪里,沈信士神超形越,我等俗人怎可與之列名?!?/br> 修長指節卻忍不住緊了緊,手中書冊也無端折了書脊皺了頁。 隔日道清見一向惜書的郎君竟將書頁蹂折至此,不由在心頭暗暗驚訝。 可見為人夫子并非易事。 欲為長公主的夫子便更是難上加難。 數日前送了桑薛二人出京視事,裴時行身為新政魁首坐鎮京師,又自戶部調取了歷年官冊稅簿,細察各道疆土、田籍及賦稅一事。 待教完妻兒,裴時行繼續轉至書房,投身于堆山似的籍冊之中。 他近來閱視整理了各道鹽產與冶鐵的數目,又逐一與軍輸對照,除去荒年蠲免,十三道數字均無異樣。 可是—— 裴時行蹙眉審視隴上一道的賬目籍冊頗久,終于發覺方才的怪異之感來源于何處。 這上頭的數字實在太過工整。 但凡民生之苦,必受豐年歉歲與戰亂等天災人禍之影響而時時不定。 可隴上道的鹽與鐵,二者似乎存在某種聯結,且這種聯結密的過分,甚至不受旁者干擾。 裴時行復在紙上計算過幾番,終于擱筆,定坐片刻,取出巡魚符,預備進宮一趟。 . 立政殿。 裴時行將方才所生的疑慮盡數稟告,又將賬簿與歷年的物價權量記錄呈上,由皇帝親自檢視。 元承繹沉目翻看片刻,經裴時行指點,果然發現這些看似諧和的數字背后,存在的諸多“巧合”。 皇帝抬目道:“隴上并無世家豪族?!?/br> 裴時行聽這一句,便知皇帝和他想到了一處:“可隴上之左乃河西,右為隴西,皆有五姓之族?!?/br> 鹽與鐵如今半數收歸官營,皆要入官府籍冊加收賦稅,朝廷每年亦都需劃銀下放給十三道運鹽冶鐵,各項數目皆有指標,未達則罰。 如今在這兩樣上頭生了異常,鐵本就珍貴,十三道銥錵每年的冶鐵、鍛農具的產量都有要求。 可背后之人竟大膽到了挪用官鐵的地步,最有可能便是有人私自冶鐵鑄兵。 兵器不比尋常農具,必須重重鍛造,五火過后,十中存三才能鍛兵,損耗極大。 地方官員三年一任,官軍更戍輪轉換防,亦是以三年為期,若當真有鑄兵一事,顯然地方豪強望族更可能有這樣的實力。 “查?!?/br> 皇帝放下籍冊,只淡淡拋出這一個字。 裴時行正要拱手告退,卻忽聽皇帝道:“含光留步?!?/br> 他神色玩味,語氣莫測道:“朕也有個消息要告知于你?!?/br> “皇城衛給朕遞了新的狀子,”元承繹目色幽幽道,“有人供出卿家才是真正的下藥之人?!?/br> 第17章 自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