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甜癮 第54節
忻棠想告訴他們,看到孩子們這樣,她也很心痛。 她不是不想負責,她只是想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下午上課的時候,她也吃過小朋友們做的蛋撻,但她一點兒事都沒有。 所以她想知道,下午來上課的其他小朋友有沒有出現食物中毒的癥狀。 她還想跟家長們說,今天烘焙課剩下的食材全都存放在烘焙教室的冰箱里,她會拿去質監局檢測。 如果家長們信不過她,可以跟她一起去。 而且烘焙課全程監控,沒有任何作假的余地。 如果檢測出來真是她的問題,她責無旁貸,一定負責到底。 可她根本找不到說話的機會,指責和怒罵源源不斷地從那一張張開開合合的嘴里傳出來,混雜成駭人的聲浪,不停地沖擊著她的耳膜。 塵封在心底的可怕記憶沖破牢籠,那種幾乎把人吞噬的恐懼在她身體里四處亂竄,她臉色慘白,身體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她握緊雙手,試圖讓自己從那種無止盡的惶恐中掙脫出來。 可家長們卻罵得越來越兇。 喧嚷聲刺耳至極,引來不少圍觀的人,也不知道是誰狠狠推了她一把。 她的身體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去。 她身后站著不少圍觀群眾,離她最近的是一個大媽,手里端著一碗剛從醫院對面的小店里買回來的餛飩,一邊看熱鬧一邊湊在嘴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吹著,打算等餛飩涼下來拿去喂孫子。 卻沒想到忻棠突然朝自己撞來,她忙不迭地往后退,可還是來不及了。 忻棠碰到了她的手臂,然后跌倒在地,緊接著,大媽手里那一碗被撞翻的熱餛飩就兜頭澆了下來。 場面變得異?;靵y。 不知道誰報了警,警察趕到后,把忻棠、丁助理和幾個鬧得最兇的家長帶去了派出所。 忻棠這才有機會說出自己的想法。 警察帶著他們一起去了幼兒園,把所有做蛋撻的食材全部帶走封存,還取走了烘焙教室的監控。 剩下的,就是等待調查結果了。 忻棠拖著滿身疲憊,在深夜十一點回到了家。 卻發現放在褲兜里的鑰匙不見了。 大概在醫院摔倒的時候掉了。 偏偏手機也沒電自動關機了。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那一刻,一種無以名狀的悲戚涌上心頭,眼淚霎時間奪眶而出。 被家長們責罵的時候她沒哭,被人推倒在地的時候她沒哭,被熱餛飩燙得火辣辣疼的時候她沒哭…… 可現在,她站在自己家門口,望著那扇無法打開的緊閉大門,洶涌的淚意像海潮般控制不住地涌上來。 右腳的腳踝傳來陣陣刺痛,應該是摔倒的時候扭到了。 一晚上沒吃東西,聞到身上那股餛飩的氣味,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綿軟的雙腿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她沿著墻滑坐在門前的地毯上,抱著雙腿難受地嗚咽起來。 外頭大雨滂沱,冰涼的水汽和冷風從走道窗戶的縫隙里鉆進來,好似鉆進她空落落的心里。 她抱緊自己,把臉貼在腿上,縮成小小的一團,像多年前那個有家不能回的可憐孩子,強忍著憂懼、疼痛和饑餓,孤零零地坐在門前以淚洗面。 當然,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 她可以問小區值班保安借個電話,或者去小區門口的24小時便利店租個充電寶。 這個時間叫人來開鎖不太妥當,但她可以給明天上班的店員打個電話,那個店員就住在附近,打個車過去借一下甜品店的鑰匙,便能在店里湊合一晚。 她還可以找佟琛幫忙。 佟伊伊和父母去了外省旅游,今天一早就坐飛機走了,但佟琛忙著手頭的案子,應該沒去。 給他打個電話,借他身份證用一下,就可以去附近的酒店開間房,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 可她不想在深夜打擾他們,更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樣子。 就這樣吧,在門口坐一夜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以她的經驗,哭著哭著就睡著了,等再睜眼時,天差不多就亮了。 忻棠蜷在身子靠在冷硬的墻上,心底無比想念《男孩、鼴鼠、狐貍和馬》那本書。 那本很多年前,白衣少年送給她的書,每當難過的時候,她就會抱起它,一頁一頁地翻過去,翻到最后,壞心情就會消失不見。 可現在,只能靠回憶了。 幸好,那本書已經完全印在了她的腦子里。 【*“我已經學會了如何活在當下?!?/br> “怎么做?”男孩問。 “找一個安靜的地方,閉上眼睛,然后呼吸?!?/br> “聽起來真不錯,然后呢?” “然后集中注意力?!?/br> “集中在什么上?” “蛋糕上?!饼B鼠回答?!?/br> 忻棠閉上眼睛做了個深呼吸,漆黑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個巧克力爆漿蛋糕。 苦苦的巧克力做成綿軟的蛋糕,再擠上一層香滑的奶油,從上到下挖一大勺送進嘴里 ——再也沒有比那味道更能治愈人心的了。 忻棠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忽然聽走廊那頭傳來輕微的響動,她下意識地抬頭看去,透過朦朧的淚眼,只見對面的大門打開,一個身姿高挺的男人從里頭走出來。 距離有點遠,男人的臉在廊道淡白的頂燈下暈成模糊的一團,可他那身簡單的白衣黑褲,以及那不急不緩的步調,像極了記憶中的那個少年。 忻棠的心猛地一跳,睜圓了眼睛,愣愣地瞧著他越走越近。 “你怎么了?”他停在她身前,俯身問她。 她眨了眨眼睛,瞬間清晰起來的視野里,她看到一張輪廓分明的臉。 那雙凝望著自己的修長黑眸,透著明顯的關切。 她的心“砰砰砰”地跳起來。 是他嗎? 他是他嗎? 她迫切地想要一個答案,可喉頭發緊,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只是仰著頭,怔怔地望著他,眼眶酸得發脹,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上來,眼前的臉又變得模糊起來。 她是在做夢嗎? 她一定是在做夢。 因為只有在夢里,他才會出現。 那么,希望這個夢,能夠做的久一點…… 郁韞林見忻棠愣愣怔怔地瞧著自己,纖瘦的身體縮成小小的一團,隱在墻角的黯淡光影里,一雙通紅濕潤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黯淡空洞,像丟了魂。 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和九年前見到的那個女孩兒如出一轍。 心臟像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他眉頭攏起,低聲問道:“為什么坐在這里,沒帶鑰匙嗎?” 可不知為什么,一聽到他的聲音,她的眼淚就從眼眶里汩汩地涌出來,大顆大顆晶瑩的淚珠匯在一起,滑過毫無血色的面頰。 她的頭發散亂地披著,右邊那一半不知道沾了些什么,一縷一縷看著油膩濕亮,而那側的白底黃色條紋衫上,也染著大片淺褐色的污漬。 郁韞林不知道她經歷了什么,明明傍晚從他辦公室離開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幾個小時不見就變成了這副凄慘的模樣? 絲絲縷縷的痛楚像藤蔓纏住他的心房,他抬手將她額邊的亂發輕輕理到一側,然后蹲下身子,拉住她環在腿上的手,低啞的聲線帶出從未有過的溫暖語調,“忻棠,跟我回家?!?/br> 作者有話說: 【】中的句子摘自《男孩、狐貍、鼴鼠和馬》 第38章 忻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身的, 又是怎樣用那只扭傷的腳跨進郁韞林家門的,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站在了浴室的噴頭底下。 溫熱的水流嘩嘩地淋下來, 打濕臟污的頭發, 流到肩頸上,激起一片火辣辣的痛, 與受傷的腳踝一起刺激著她的神經。 忻棠咬牙洗完, 披上郁韞林之前給她的浴袍一瘸一拐地走出浴室,正巧見郁韞林提著兩個大袋子從玄關進來。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遇, 彼此都愣了一下。 忻棠下意識地攏了攏浴袍領口。 這浴袍是男式的,穿在她身上好似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下擺拖到腳跟, 袖子長出老大一截, 領子也松松垮垮的。 郁韞林看出她的局促, 垂下眼簾走到她面前,將右手的袋子遞給她, “去換一下吧?!?/br> 忻棠雙手接來, 低頭看去,見里頭裝著女式睡衣和一次性內褲,臉頰驀地一紅。 她咬了咬唇,聲如蚊吶地道了聲謝,轉身往浴室去。 卻被郁韞林叫住,“浴室太滑,還是去臥室換吧?!?/br> 忻棠猶豫一瞬, 正打算婉拒他的提議, 可還沒來得及開口, 就被他打橫抱起。 身體驟然騰空, 她嚇了一大跳,等反應過來,慌忙說道:“我自己能走的……” 她臉頰緋紅,一手拎著袋子,一手抓著滑開大半的浴袍交領,小幅度地掙了掙。 “別動?!蹦腥穗p臂一顛,將她抱得更緊,大步流星地走進臥室。 頂燈自動亮起,他把她放在床沿,溫聲交代道:“換好了叫我,我幫你處理一下腳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