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歌謝昭寧(重生) 第8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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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未回頭。 廊下送來?夾雜水汽的晨風,殿外五月初六的太陽越發高升。 微風里,連玨似袈裟的太子官服蕩開如蓮葉般的下擺,通身?暗繡的佛語跳躍在天光下,似在清唱一部安魂梵經。 連璋目送他身?影遠去。 周遭霎時便靜得可怖,只有?榻前輕紗微微拂動。 連璋獨自?一人站在殿中,靜默許久,終依禮榻前跪拜,額頭重重叩在地上,送他一生毀譽參半的君與父。 ***** 午時正,烈日當空,宮中陡然響起一下又一下沉重而高遠的鐘聲。 連聲鐘響不住回蕩在宮中每一處角落。 霍長歌伏在謝昭寧榻前,帶傷守他著,握著他手淚盈于睫,無意識聞過幾聲鐘響便覺不對。 她驟然轉頭望向窗外,倏得有?人推門進來?。 蘇梅反手合上房門,迫不及待:“小姐,陛下薨了!” 霍長歌聞言脫口便道:“那連璋——” 謝昭寧傷重,抬回宮中便養在太醫院里,霍長歌參與不得黨爭,守著謝昭寧只著連璋獨自?行回中宮。 “太子禪位二殿下,改城郊荒廢道觀為佛寺,不日落發出家?!碧K梅步履匆忙,邊往屋內進邊道,停在她身?前時,已忍不住急喘兩聲,喜極而泣,“二殿下不日登基,咱們是不是可以、可以回家了?” “是啊,是……”霍長歌驚喜交加,又喜極而泣,終放下心中一塊兒壓了許久的巨石,轉頭與不省人事的謝昭寧顫聲道,“三哥哥,你可聽到了?咱們就?要回家了?!?/br> 謝昭寧床頭一碗湯藥放在那兒熱了涼、涼了熱,已回煎了數次,只等不到他醒來?。 “你有?沒?有?聽到???”霍長歌見謝昭寧面色蒼白?昏睡著,仍似毫無知覺,忍不住又含淚柔聲催,“你醒醒啊,謝昭寧?!?/br> “醒一醒?!?/br> “我?們回家了?!?/br> ***** 謝昭寧傷勢本并不多嚴重,但創口幾番撕裂,頻繁失血,外加還帶傷淋了半宿的雨,終是一病不起。 他斷斷續續發著高熱,人也昏昏沉沉只是睡,隱約似能聞見霍長歌在他耳側,拉著他手蘊著哭腔喊他“三哥哥”,想應她一聲,卻始終醒不來?,反反復復不停發夢。 他終在夢中瞧清了那恍惚間已見過多次的紅衣女子,確是成?年模樣的霍長歌,容貌未有?大?變,身?材卻高挑了不少。 他也終在夢中救下了她,將她帶離了那陷在尸身?血海中的破敗城垣,輾轉回了中都,她便嫁給了他。 他還夢見她婚后一貫冷情?冷心,為謀他禁軍虎符,著人在他出征歸來?,回轉大?營的路上放了暗箭,那箭尖雖偏開心脈未傷及要害,卻也令他昏迷多日。 她已不是頭次做出這樣的事,她想害他的心思,嫁與他幾年,便藏了幾年,便是連璋也隱隱察覺出她掩藏于涼薄下的洶涌恨意。 他傷重之時,唯恐連璋聞訊便要來?與她問?罪,掙扎醒轉間,卻見霍長歌冷漠守在他床前,垂眸靜靜瞧著自?己那一雙手,神情?復雜,哀愁中又裹挾狠厲,也不知在想甚么。 他只醒來?一息,便又昏沉睡去,霍長歌竟不知。 他知她要復仇,卻從來?都攔不住,時時刻刻想把自?己一命賠于她,卻亦知不夠分量,她瞧不上。 謝昭寧陸陸續續發夢,夢境凄惘而酸楚。 起初他還清明知曉那是夢,可越夢卻越發茫然,只覺這一切似夢而又非夢——悲也真實?、哀也真實?,便也痛,也似乎真切痛在他心上。 謝昭寧正生疑,陡然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萬籟俱寂,他試圖走出幾步,卻始終尋不到光亮。 倏然,他眼前便有?光柱凌空落下,又“唰”一聲碎成?千萬片四散開來?,晃著流光綴在虛空中,似一堵璀璨星墻。 那墻前凝光憑空生出個頎長人影,緩步而來?,姿態雍容華貴中又絞著三分冷冽肅殺,似仙非仙,似將非將。 那人頭頂玉冠束發,著一身?銀甲輕鎧,系一條猩紅披風,腰間配了細雕成?云鶴清峭模樣的玉,腳下一雙制式軍靴輕緩叩著地,一手負在身?后,一手提著盞紙糊的白?兔宮燈,燈上一對大?眼涂了似血的紅,越發讓燭火晃出了十分得艷。 謝昭寧驚詫之中,又瞧見那人容貌,不由呼吸一滯,那人竟是—— “她哭了?!?/br> 那人堪堪停在他面前,輕抬一雙狹長鳳眸,抿著唇邊一抹淡雅的笑,并不在意他一副瞠目模樣,對他溫聲悵然,似有?怪罪道:“一直在哭?!?/br> “閣下是——”謝昭寧抬眸看著眼前之人擁有?與他一般無二的容貌,只那人眼角隱著細紋,鬢發間也摻著幾縷銀絲,像是三十歲上下模樣,與自?己舉手投足似照鏡子一般,氣度更加成?熟持重。 “是你,也不是你?!蹦侨巳嗡蛄?,笑著答了他一句似有?禪機的話。 謝昭寧恍然便有?些明白?,過往歷歷在目,似乎有?甚么念頭倏得升起又陡然散開,他緩聲試探:“閣下,貴庚?” “享年,”那人眼睫一顫,似有?遺憾得輕聲答他,“二十有?七?!?/br> “那,她呢?”謝昭寧聞言便有?些急,不由顫聲。 “二十又四?!蹦侨宋⑽⒋鬼?,明顯愧疚。 “病逝?!” “謀逆,”那人頓了一頓,沉聲補道,“弒君?!?/br> “那你——”謝昭寧不禁追問?。 “瀆職,自?戕?!?/br> 果然,果然啊…… 只那廖廖數字,謝昭寧便驟然了悟,似站不穩般稍稍后退一步——那一段似真似幻的發夢,當是一段真實?的過往? 他一瞬心潮澎湃,又氣血翻涌,許多情?緒登時齊齊涌上來?,委屈又難過,眼眶忍不住酸澀,竟一時失態至語無倫次的地步:“那北地,你,她——” “清和十八年,幽州地龍翻身?、瘟疫橫行,陛下封城而不救,狄人趁機南下,遼陽淪陷,城空九許,燕王戰死?!?/br> “清和十九年,長歌入京,嫁、嫁我?為妻……” 那人知他想問?甚么,狀似平靜答他未盡之言,只說這話時,始終側眸凝著手中的燈,眼中明明滅滅,燈中燭火搖搖曳曳。 清和十八年?而今,不過清和十五年…… “她是為我?而來?——”謝昭寧沉沉閉了閉眸,復又睜開,眼前一切毫無改變,荒謬又理所當然。 他不由疑聲道:“——還是為你?” “為我?,也為你?!蹦侨怂凭?在等他這一問?,聞言溫柔笑了笑,便要將手上那盞白?兔宮燈遞給他。 “……是么?”謝昭寧卻遲疑凝著他雙眸,只不愿接。 “為你,不至于變成?我??!蹦侨溯p輕嘆了一聲,知他心中所想,這般說完,便又執意抬手遞出燈去。 謝昭寧聞言心中一顫,便下意識接過那燈,提在手上。 霎時,謝昭寧眼前便有?那人區別于他的完整記憶憑空出現,似一卷畫卷倏爾當空展開,那些人事如一團彩墨躍然其上,生動演繹半世人生。 謝昭寧正欲凝神去瞧,那畫尾端一角卻莫名被火一燎,烈火霎時倒卷,火舌舔過流血漂櫓與破敗城垣時略略一頓,又“唰”一聲將余下光陰與記憶轉瞬侵吞了個干干凈凈、毀得徹徹底底,只堪堪停在死牢之中,霍長歌掌心里托著那耳扣碎玉闔眸的一刻上,不動了。 謝昭寧眼睫一顫,眼淚毫無征兆“啪嗒”落下一顆,手掌握拳抵著胸口,似是心痛得厲害。 他怔怔抬眸再瞧面前那人,卻見他正溫柔笑著穿過那歲月畫墻,徑直朝他走來?,稍稍一頓,便如一縷清風般,輕輕撞在他身?上,合著淺淺嘆息一語“莫讓她再哭了……”,就?此?消散不見。 那一撞,仿佛將適才發生的一切皆撞得支離破碎,卻也將謝昭寧撞得徹底清醒過來?。 謝昭寧于床榻間緩緩張開雙眸,眼前是素白?的紗帳,鼻端繚繞著濃郁的藥香,耳側卻是一聲又一聲的抽泣。 他轉頭瞧著霍長歌趴在他身?邊哭得一雙杏眸桃子似得腫,恍惚一時有?無限感?慨涌上心頭,卻又甚么也再記不得,唯余一腔滿足似的喟嘆,是他,又不是他。 “不哭了,”謝昭寧見霍長歌哭得肝腸寸斷,心里疼得厲害,想探指碰碰她臉頰,手臂又無力抬起,只掙扎著啞聲哄她,“不哭了?!?/br> 卻不料,霍長歌驟然聞見他聲音,不可置信般抬眸,微微一滯,淚登時落得更厲害。 “謝昭寧,你再不醒!”她崩潰大?哭道,“我?就?要把合葬墓地挖在哪兒都想好了!” 謝昭寧聞言啼笑皆非,眼眶卻又突然酸澀,竟不知該如何言語。 又因這一語,仿佛有?微風從他身?上卷過,飄出帳外,他似有?所感?,抬眸眺向霍長歌身?后,果然—— 他看到另外一個自?己,周身?籠著一層月光似的清輝,正溫柔笑著站在那里,眼里蘊著朦朧淚光,眷戀得凝著霍長歌與她頭頂那盞白?兔宮燈,微微抬了手,似乎也想碰碰她臉頰。 謝昭寧雖不知為何又會有?一個自?己憑空出現,卻下意識覺得理所當然。 窗外微風裹挾未散盡的水汽吹進窗欞,“咻”一聲,卷著一室的繾綣,繞著那人周身?一卷,他便留著些微的歆羨與悵然,就?此?消散了。 你愛過他,便也是愛過了我?,那是我?曾經的年少,知足了。 窗欞“哐當”一聲輕響,霍長歌心中突然擂鼓似得一顫,似有?所感?一般,怔怔轉頭望著身?后那扇正忽閃的窗,見空無一人,又茫然轉回頭來?,卻見謝昭寧撐著床榻坐起身?,終于探指摸到了她的臉,笑著輕哄道:“不哭了,以后都不哭了,我?已經——醒來?了?!?/br> 第69章 耳扣 謝昭寧醒轉過不得片刻, 消息便傳入各宮。 連珩與連珍來時?,太醫還在診治,待再?與謝昭寧換傷藥時?, 連璋扔下手頭事務也匆忙趕來。 連璋兀自撩開半副遮掩的帳簾,支開陳寶, 親自幫扶太醫與謝昭寧換傷藥。 謝昭寧那傷胸前一道, 肩上?一道, 背后還有?一道,斜長而深,瞧著便可?怖,雖已過了三日,又縫了針,但稍稍一動,便又有絲絲鮮血滲出。 連璋便蹙眉與太醫道:“他還有?多少血可?流?總歸得先將血止住吧?” “創口?太深, 莫牽扯、擦磨, 明日便能更好?些?!蹦翘t已上?了些年紀,見怪不怪, 便緩聲安慰他, “殿下莫急, 三殿下即已轉醒,便已無大礙?!?/br> 說完提著藥匣告退。 連璋卻放心不下。 謝昭寧面色蒼白?得厲害, 如今似個紙糊的假人, 瞧著便讓人難受。 他遂惱火得又尋霍長歌的事:“窮寇莫追!原還是你激進, 險些害死?他!” 霍長歌正招呼連珍躲在一旁吃茶,聞言忍不住翻了翻眼白?。 霍長歌自己也傷著, 雖未傷筋動骨,皮rou傷也著實不少, 只霍玄不在,謝昭寧又病重,蘇梅也在養傷,左右她也沒個能抱著撒嬌苦鬧的人,卻非是她不知疼。 “可?不是,我也悔來著——”她守著謝昭寧熬了兩個通宵,哭得嗓子隱隱得啞,笑著啞聲一開口?,謝昭寧便知她要氣連璋,果不其?然—— “我就?該開戰前,一包蒙汗藥把?他藥倒了,被子一裹扛出中都,瞎添甚么亂呢?您說是么,二殿下?” “……”連璋隨即讓她噎一跟頭,面色青白?交錯。 連珍隱隱想笑,適才一彎眸,卻被連珩迅速扒拉到身后藏著。